第三章 黑白分明 现在是半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起来,继续这自传了。 我想,失眠是因为我想到那段日子,那些往事,太过激动,如果不说出来,就 合不上眼吧! 那叫“马天行”的记者说得也没错,如果没个自传,这一生也白白地过了,会 让人不甘心。 昨天我说到萱姐姐和小敏会在饭厅和我见面的事。今天就从那儿继续下去吧! 小敏有时不和我玩,就会和萱姐姐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很多她今天见到谁, 谁谁谁很讨厌,哪个偶像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之类的一大堆东西,听得我莫名其妙。 有一天,她拿了一套挺光鲜的衣服,说这是她弟弟穿过不要的,想送给我。我 当然很坚决地拒绝了。 她鼓起了嘴:“什么嘛!人家可是很辛苦才拿到手的。” 我说:“不行!我父亲说过,绝对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小敏很气:“你……”她跺着脚,几乎要哭起来。 萱姐姐帮我们解了围,她说:“我想你父亲的意思,是不要拿陌生人的东西, 但我们和你是熟人,应该不碍事的。” 我想了想,还是说:“但父亲确实是说‘别人’的呀!” “格格格”,萱姐姐笑了起来,连连说:“有意思,有意思!”然后就跟我说 :“你父亲可没有说不能‘借’别人的东西,对不对?” 我歪着头想半天,才说:“是啊,他没说不能‘借’。” “那好,小敏,这套衣服你就‘借’给他好了!” 小敏开心地一边跳,一边拍小手:“对对对,我要借这衣服给你。嘻嘻!” 于是我就将衣服收下。 萱姐姐又说:“如果你能现在穿上它,让小敏看看,那就更好了。” 我说:“行啊!”接着就去解钮扣。 萱姐姐按住我,说:“不要在这里。而且你的身上有点脏,还是洗个澡再穿吧!” 我为难地说:“我家已经三天不来水了,家里没多余的水给我洗澡呀! “ “唉,这孩子……”萱姐姐摇了摇头,“谁说要你回家洗呢?上我宿舍来吧!” 于是,等萱姐姐吃完饭,我、小敏和萱姐姐就上了一座很美观的大楼,电梯把 我们送上第九层。 一进房门,就看见有两个和萱姐姐一样大的女生。她们见到我,就问萱姐姐: “怎么?你干嘛将那野孩子带到这里来?” 萱姐姐不管她们,把我推进了一个小房间里,放了那套衣服在里面,掩好门。 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她们在嚷什么,只是东张西望,对周围的 东西都很陌生。 外面萱姐姐问我:“怎么样?” 我一边脱衣服,一边在小房间里问:“这里该怎么洗澡哇?” “哈哈哈!”外面传来大笑声。 萱姐姐开门进来,回身扣上门,问:“怎么回事呢?” 我答:“我找不到水桶,又没有小毛巾,该怎么洗这里的水啊?”我指着马桶 里的水。 萱姐姐笑道:“这里不是用这水洗澡的,那只是用来冲……那个的。” “呃?”我不明白。我那时还没用过这种马桶,平时在宿舍里用的马桶根本没 有积水在里头,大小便后拉一根绳子,才有些水冲下来,有时甚至要自己去倒盆水 来冲。所以当第一次见到这种马桶时,就以为里面的水是用来洗澡的。 萱姐姐叹了口气,说:“等我来帮你好了。” 她脱去自己穿着的连衣长裙,挂在衣架上,将自己长长的黑头发束起,只剩下 的两件黑色的衣物,而她修长的身体整个地露出来。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男女是不同的,最明显的,就是萱姐姐胸前挺起了两块雪 白的乳峰,被黑色的绣花布围着,显得黑白分明。 她的皮肤很白,很干净,美得我的眼睛都花了。看起来,她就象一尊白玉做的 圣母像。 老天作证,那时我只是五岁多的小孩子,脑袋里还没有那种不良的思想,不过 还是觉得脸很热,整个人都局促不安。 萱姐姐笑了笑,托着我的胳膊,将我放到一个很大的盘子里,然后她也跨进来, 拿起一条长长的管子,拧开一个东西,水就哗哗地从那管子喷出来。 我感觉到她蹲坐在我背后,细腻的手温柔地在我头发上揉着,听到她柔和地说 :“峰峰,闭上眼睛。” 一些凉凉的东西覆盖在头顶,萱姐姐的双手不断地在前后梳动,有许多泡沫流 到我脸上和身上。 然后萱姐姐的手就在我光溜溜的身上搓来搓去,留下一些很滑的东西。 我很奇怪,难道那就是洗身用的吗?怎么不用肥皂? 小房间慢慢地热起来,明亮的光线照在水蒸气上,显得一片朦胧,我觉得象身 处一个天堂。许多暖暖的水轻轻地打在我身上,让我的全身毛孔都放松,再加上萱 姐姐光滑的手不断在按摩着我,那种感觉非常的舒服,那滋味直到现在还记得。 那时候我真的迷糊了,以为自己真到了天堂,脱口就叫一声:“妈!” “哈哈哈哈!”外面又传来放浪的大笑声。 萱姐姐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小声地说:“峰峰,别开玩笑了。我不是你的妈妈。” “对不起!”我只好这样说。 过了一会,萱姐姐又跟我说:“如果你要把我当成是你母亲,也是可以的,不 过不要在别人面前这样叫我。明白吗?” 我大声应道:“知道啦,妈妈!” “哈哈哈!”外面偷听的两个女人真的很烦。 “还要说!”萱姐姐小声地怪了我一声。 “对不起……萱姐姐。”那时候,我感到有点失落。 萱姐姐仔细地帮我冲洗身上每一寸地方,脏乎乎的老泥一块块地除去,我身体 第一次那么干净过。 萱姐姐一边洗,一边和我说:“峰峰啊,记得以后要多点洗澡,才不会这么脏, 人看上去也漂亮点,明白了么?” 我点点头,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将我洗干净后,萱姐姐自己也洗了个澡。当我和她穿好衣服,走出那小房间的 时候,外面的人都发出“哗!”的一声。 尤其是小敏,她看到我穿上那套新衣服,头发又梳得整整齐齐,好象一个小绅 士时,口张大了好久。 我好奇地看着她奇特的反应,见她的脸一红,转头过去,没有看我。 萱姐姐说:“好了,大家都看到了。他也是个端端正正的男孩,不要成天老是 叫他‘野孩子’的,多难听!” 一个室友问她:“你这样做,不怕你的那个知道吗?” 萱姐姐皱了眉,说:“他知道就知道,我和峰峰清清白白,怕什么?” 她的“那个”是谁?我有很强烈的疑问,同时也感觉到萱姐姐心里也有不妙的 心情。 … 当天回去的半路,我把一身新衣服小心地脱下来,换回那套脏东西。 我真的害怕饭盒的事件会重演。这套衣服我要好好地保存起来,尽量不让父亲 发现。 可走多几条街后,我遇上了张前。 张前身后站着一个大个子,样子很凶。 张前指着我说:“就是他啦!” 于是那家伙冲上来就打我。一拳又一拳地,打得我很伤。我死死地抱着装着那 套衣服的袋子,躺在地上,给他踢了好几脚。 “好了!”张前终于说,“再打他就完蛋啦!” “没事。”那大个子道,“我都留着力呢,而且他的身子硬得很,打到现在, 叫都不叫一声。你放心吧!” “够了,够了!”张前拉开那家伙,说:“我的气出够了。不用再打啦!” 那家伙才停住手,我在地上滚来滚去,呻吟着。 张前不怀好意地瞧瞧我的袋子,问:“喂!呆子,那是什么?” 我什么都不说,只是用愤怒的眼光看着他。 他冲上来要抢我的袋子,被我一脚踩到肚子,蹲了下来。 那大个子上来拿住了我的袋子,用力地一拉,就将它夺走。 “不要哇!”我用尽力气叫了出来,大声得整条街的人都听得到。 那家伙打开口袋一看,随手就扔到地上:“呸,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只是件小 孩衣服!” 我连忙爬去抢,却被张前先拿到手,他得意地说:“看来你很在乎这东西哟!” “还给我!快还给我!”我半蹲着要起来,被他一脚又踹回地上。 张前拿着口袋,在我面前晃了晃,说:“你想要回它?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 头吧!” 我感觉到,他根本就不打算还给我,但怀着万一的希望,我还是给他叩了三个 响头,血从我额头流出来。 张前大笑:“哈哈哈哈!嘿,呆子是呆子,笨得真要死,这就想拿回,当我是 白痴?”接着,又为自己狗屁不通的几句狂笑起来。 他们两人就这样笑着走了,留下我一个躺在地上流眼泪。 围观的人看了我两眼,就都匆匆地离开。 那时,我觉得整个天地都是昏暗无光的。 那天,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明与暗,黑与白的差别,原来是这么大的。 … 回到家,我老实告诉奶奶,我被张前打了。奶奶很气愤,当场就上张前家要去 讨公道。 他的妈妈在屋子里哭,说张前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回家,现在警察也不管了。听 到我说这事,她知道张前已打定主意不回去,还认识了一些不良人物,连最后的希 望都落空了,今后不知怎么过的好。 奶奶叹口气,安慰她说,小孩子一时顽皮,赌气跑出去而已,气消了后,始终 还会回来的。不过我知道,她连自己都不相信这些话。 当天晚上,我带着浑身的伤去洗澡,冰冷的水接触到伤口,一阵阵的赤痛,抹 上肥皂后,更是和刀割的一样。我几乎要晕过去。 父亲回来,知道事情经过,就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好东西留在心底里就好, 谁都抢不走。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照片里的母亲在帮我温柔地洗身,她的手很软,动作 很轻… 醒来时,我发现枕头湿了一小片。 中午又见到萱姐姐的时候,我绝口不提那衣服的事,只是说身上的伤是自己爬 墙时摔倒造成的。 那是我头一次对萱姐姐撒谎,真的很不好受,而且感觉到她也猜到了几分。虽 然没有继续问下去,不过我觉得撒谎其实比说真话更难。 这时,一个英俊又高瘦的男人走过来,坐在萱姐姐的旁边,强吻了她一下。 萱姐姐看来一脸的不愉快,但没有推开他。我看得很生气。 这男人转头过来对着我,说:“原来你就是那个野种。” 我以前根本不介意别人这样说我,但这次我的火很大,“嗖”地站了起来。 这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即使坐着,也比我站着要高:“真没教养,动不 动就想动粗。说你是野种还算抬举了你。” “王曦!你再乱说!”萱姐姐突然喝道,那股威势,令我吓了一跳。 这个王曦住了口,忿忿不平地说:“玉萱,你干嘛为了这野孩子生这么大的气? 噢,我明白了。你近来对我越来越疏远,原来真的是为了这个小杂种…” “啪!”王曦的脸上中了萱姐姐的一巴掌,整个人都呆住了。 萱姐姐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走,咱们去别的地方。这里太臭了。 “ 王曦突然从后面冲上来,对萱姐姐急急地说:“对不起,玉萱,这都是我的错。 是我说错话了,请你原谅我!” “哼!”萱姐姐头一扭,叫道:“闪开,我今天不想再见到你!” 王曦很听话地躲到一边去,对萱姐姐说:“那你的意思,是明天我还可以见你 罗?” “不要再出声!不然以后我都不理你!”萱姐姐扔下这句话后,就拉着我走了。 临走前,我感觉到一股凉凉的冷意,在背后涌来,我回头一看,见到王曦那双 眼。 那双眼好象不属于人类,而很象隔壁的花猫那双眼,在冷冷地看着爪中的老鼠。 … 此后的一个月内,我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我照旧天天中午去饭厅和萱姐姐见 面,她会带我游校园,上实验室,给我放一些影像资料。从那些资料里,我终于知 道原来那大大的蓝色圆球,就是我们居住的地方,叫地球,而不是张前胡吹的“气 球”。 当时她耐心教我的很多东西,我都很用心地去记,虽然领悟的只是一小部分, 也足够让我知道,原来我们身处一个庞大的星球上,而这星球,在浩瀚的宇宙当中, 连一粒粉尘也算不上。 而小敏要上学前班,不能天天都来,但似乎她从萱姐姐那里学到的比我又快又 多,往往听完萱姐姐一番介绍后,她会问一大堆问题,而我只会傻乎乎地看着她们 两个在一问一答。 那个萱姐姐的男朋友王曦渐渐又出现了。他一见我面时,就会塞给我巧克力或 者玩具,都给我当场推掉。萱姐姐向他解释说我的父亲特别严厉,所以才这样。不 过王曦每次都照带东西给我,甚至有次还带了一只两个月的小猫来。 我很喜欢那只猫,但我感觉到王曦的内心其实冰冷得可怕,于是对他的东西都 敬而远之,就连那只可爱的猫也不例外。最后那只猫由小敏欢天喜地地领走了。 我记得那是在八月的一天中午,王曦趁着萱姐姐走开的时候,突然捉住我的手 臂,问我:“你这个杂种,是不是跟玉萱一起洗过澡?” 我说:“是啊!就一次而已。现在我每天都自己……” “住嘴!你这个小畜生!我再问你,她是怎么给你洗澡的?” “嗯……萱姐姐她……”我突然觉得全身上下非常冷,他那极度愤怒的心情太 过强烈,令我不敢出声。 “她是不是光着身子和你一起洗?”他终于问。 我不说话,可他马上就猜到了:“原来那些谣言都是真的!小杂种,贱妇,我 非要……” 他突然住口,改为很亲切地对我说:“凌峰弟弟啊,不要到处乱跑,大学里的 路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哟!” 我正奇怪他态度转得这么快,后面萱姐姐的声音就传来了:“王曦,你不是又 想欺负他吧!” 王曦笑起来:“怎么会,我和他早就是好朋友了。对不对?”他还摸摸我的头, 将我头发弄乱了。 那时候,我的左手哆嗦得很厉害,心也在“扑通扑通”地跳,真的很害怕他会 做出些什么事来。 不过,当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萱姐姐还带我去电影院,去看一出太空科幻卡 通片,而王曦就坐在萱姐姐的旁边,什么都不说。 那制作逼真的科幻卡通片,把我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看到主角驾驶未来太 空战机,将外星人统统打败,我有说不出的高兴,也就把这件事放在脑后了。 第二天,我和往常一样,翻过大学的一道墙的时候,被三个大学生围住了。中 间的一个就是王曦。 他对我喝道:“你这个小淫贼,今天终于落到了我手上,算你倒霉了! “ 我感到他们三人都想揍我一顿,而身后是高墙,形势非常不妙。 王曦接着说:“只要你从今以后不再去见玉萱,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 我觉得如果见不到萱姐姐,倒不如死掉算了,于是就说:“不,我要去见萱姐 姐,我要去见她……” 王曦摇了摇头说:“你这个蠢东西,真是欠扁!”于是他就挥起拳头打我,将 我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他还一个劲地踢我,如果不是旁边那两人拉住他,说 不定那一次我的小生命就完蛋了。 我虽然被揍得躺在地上,到处都痛,可是全身的力气都还没使,见到他摆脱两 人的纠缠,又靠近我,蹲下了身子,想要打我,就出尽力气右脚往上一蹬…… 那一下,可真要了他的老命,不,是要了他的子孙根。他当场动作停顿,扑倒 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的两个朋友就把我捉起来,用绳子绑住,还往我口袋里塞了些东西,然后将 我送到大学的保安部。 保安部里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人问了我一大堆话,硬说我这几个月潜进大学里, 偷了不少东西,现在还伤了别人,要老实交代,才能从宽处理。 于是我就很老实地说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我爬那堵墙是为了去见萱姐姐。 这中年人说我态度非常恶劣,光会狡辩,于是把我转送到了警察局。 … 哎-呵——呃!对不起,刚打了个呵欠,我的眼好困啊!算了算了,看来这次 不会失眠了。我该睡觉啦!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罢! -------- 天空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