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想天堂 各位读者,你们已经在读着第六日的自传了。我突然有点害怕,不知道这个自 传最后会有多长,可能直到我死的那一天都写不完,所以,如果你们看见这自传中 断了。那就是说:我在那天走了。 呸呸呸!怎么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的日子还长着呢! 还是继续昨天的故事吧!说到耗子哥哥和我在饭厅一起发呆,对不对? 自从开始写自传后,我的记性总算好了一点。 三个月后的一个中午,耗子哥哥又突然站起来,这次我没有预备,给吓了一大 跳。 他捉起我的手,将我带到大学的一个实验室去。 在那里,我见到两个金色的人形物体,被一大堆线缠着。几个大屏幕和许多小 屏幕里,显示着一些我根本不明白的东西。 他将一件奇怪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后我见到他一动,那人形的东西就跟着动, 非常有趣。我兴奋地拍手叫好。 他少有地笑起来,然后给我戴上一个头盔,我就立刻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了: 我身边都是绝对的黑,但太阳却非常明亮,月球变得很大,上面的一个个圆环 都看得很清楚,我回头一看。 那是地球!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地球“真实”地摆在我面前,觉得很激动。 地点突然移动,月球一晃不见了,后面的地球越来越小,最后小得只剩一点亮 光。 然后我就看到眼前的一个大星球了。 这星球是黄褐色的,有许多坑坑洼洼的圆点,中间有块长长的暗黑三角形,而 右下方的边缘上,有一道明亮的白边。 耗子哥哥这时说话了:“凌峰,这叫火星,是太阳系的第四颗行星。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点头。这段时间里,我从耗子哥哥的思想里学到不少东西。 他就接着说:“现在你仔细看看。” 我看到自己向着火星掉下去,眼前的星球越来越大,越来越接近那道白边。我 感到又害怕又兴奋。 很快,我就离地面只有几百米高了。原来那小小的白边,现在变成望不到尽头 的雪原。 我看到,在我脚底下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圆洞,在喷着气。 那气流很强,将旁边的冰都吹到半空中,到了几十米高的地方,喷出的气就化 为雾,接着又凝结成碎冰,掉到旁边去。 看起来,那就象一个冰晶的喷泉一样美丽。 耗子哥哥的声音在我耳边出现:“这样的洞口,在火星上有几千个,是天文学 家五十年前的惊人发现,当时引起了轰动,有许多猜想围绕着它们而出现。最后大 家都达成一致的结论,认为那是由于火星地壳外冷内热的运动而形成的。”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根据我长期的观察来看。那些权威的观点根本就 是错误的。那些洞口有的是自然形成,但更多的是人工制造出来的…” 他意识到我可能理解不了这些话,就解释:“也就是说,那是火星的地底生物 所制造的通气孔。” 我不出声,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他又说:“许多人都以为火星的表面温度太低,又有百分之九十的空气是二氧 化碳,就不可能有生命的存在。其实他们大错特错了。火星在很久以前曾是个和地 球类似的生机盎然的星球,有大量生物长期存在过。可是出于某些原因,我猜可能 是星际战争,那些生物才躲到地底下去,他们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那些细小的 通气口。” 说到这,他摇了摇头:“可惜没有人肯相信我的话。他们都把我当成疯子,白 痴,一个光会躲在实验室的疯狂科学家。” 他又指着那两个人形的东西说:“我可没有时间和他们争论,当务之急,是要 尽快研制出能够和那些地底火星人抗衡的武器,才能在人类正式面对他们时,有可 以对抗的装备。” 他抓着头发说:“可惜这方面我的进展实在太缓慢了。而且正处于一个尴尬的 局面里。” 他拿起那件衣服:“我可以制作遥控机器人来打仗,机器人的好处是可以大量 生产,不怕流血和牺牲,动作灵活,但如果作战时被对方用电子干扰的话,那么这 些机器人就全部变成废铁…” 他按了按一个东西,一架银色的战斗机出现在立体屏幕里:“如果让操纵者停 留在战机里,虽然肯定不会被干扰,但又受到人体的限制,战机的性能不能做得太 高,否则只要高速情况下转个小圈,里面的人就会被过载活生生地压死…” “究竟该怎么样,才能做出最好的太空武器呢?我好矛盾,天天都在想这些问 题。可是,又有谁能给我答案呢?”他痛苦地蹲下来,头埋在双臂的怀抱里。 我一直看着他,虽然他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但仍然觉得他说得很好,于是就 说:“耗子哥哥,你不要这么泄气啊!你以后一定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耗子哥哥的头抬了起来,他微笑着说:“对不起,我一时激动,乱说了这些话。 你不要见怪。” 然后他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发,站起来,打开一部机器,将那头盔连上去,问我 :“小弟弟,你想要到哪儿处去?我可以让你尝尝翱游太空的滋味哟!” 我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想到天堂去。” 他笑了:“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天堂。” “嗷……”我很泄气,说:“我还以为能够去那里见我的妈妈呢!原来这也不 行,那算了。”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又问:“你妈妈长得什么样的?” 我小心地从书包的笔盒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照片给他:“那就是我妈妈和我爸爸 了。奶奶说,妈妈住在天堂里,等我长大后,就可以去见她了。” 他转过身,脱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回头问我说:“那你想不想早点见到她?” “当然想了!”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把这照片用一个机器扫下来,还给我,然后坐在一个屏幕前按来按去,手指 打得飞快,响起一片“辟啪辟啪”的键盘声。 我看看墙上的一个钟,已经是两点。我应该跑回去小学上课了。 可我又舍不得走开,就快见到日思夜想的母亲了,怎么可以这时候走? 那是我头一回旷课。 等了足足一个小时,耗子哥哥才将那个头盔戴在我头上,并让我穿上那套怪衣 服。 于是我就去了天堂。 那里很美。青青的绿草和树木覆盖了整个大地,到处都开满了鲜艳的花朵,蓝 色的湖水旁,是白色的大理石建筑,里面有许多身穿白衣,头带光环的人在飞来飞 去。 我发现自己也穿了身白色衣服,手上拿着一个小金杖,轻轻一挥,就有彩虹一 样的光华在我眼前闪亮。 一位仙女从半空中缓缓降下,我一看,正是母亲,就大声叫:“妈妈,妈妈… …” 妈妈迎上来,我和她抱成一团,泪水浸湿了我的眼睛,眼前的影像变得模模糊 糊的。 母亲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耳旁听到她在说:“好孩子!妈妈知道你想我,不过 我要很久以后才会见到你,你要自己坚强地生活下去啊!” “知道了……妈妈!” “凌峰你要乖,听爸爸的话。别忘了,妈妈在天堂里看着你啊!” “我会乖的……我会乖的……呜呜……”我放声哭了起来。 母亲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脊。 过了很久,我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就用手将头盔拿开。 我见到耗子哥哥也戴了个头盔,身穿另一套那种衣服,和我抱在一块,手轻轻 地拍着我的背脊。 当时,我有说不出的恶心,说不出的愤怒,用力一把将他推在地上。 他摘下头盔,擦了擦眼泪,给我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 我大声哭喊道:“都是假的,这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天堂’,对不对?” 他不出声,但从他思想里,我已知道答案。 我一路哭着跑出他的实验室,引来许多路人的侧目。 我一直跑回家里,奶奶见到我这么早回来,很吃惊,不断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只会倒在她怀里哭,过了好久,才擦干眼泪,问她:“奶奶,这世上究竟有 没有天堂?” 奶奶低着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又叫道:“奶奶你不要骗我!我知道,根本就没有天堂,根本就没有!” 奶奶长长地叹气,说:“小峰峰啊,这世上是没有天堂。天堂在这里……”她 用手拍了拍心脏,说:“她在我们的心底里,只要你相信,她就会存在的。” 我哭着问她:“那我妈妈呢?” 奶奶说:“她也一样,存在于我们的心底里,只要你想她,她就会和你在一起 的。你爷爷也一样…”她说不下去,转头用块粗布抹眼泪。 我和奶奶抱在一起,不知哭了多久。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我去打开门一看, 原来是耗子哥哥。 他很尴尬地拿起我的书包说:“我叫肖世豪,是小峰的朋友。对不起,都怪我。 将他的天堂梦给破灭了,十分对不起!”他整个弯下了腰。 我恨恨地抢过自己的书包,却听到奶奶说:“这并不能怪你。他迟早都会知道 真相的,只可惜早了一点。” “真对不起!”耗子哥哥的腰弯得更低。 奶奶说:“小肖啊,你已经道了歉,不用说这么多次啦。” “真是对不起!”耗子哥哥又鞠个躬。 奶奶见到那个书包,对我说:“还不谢谢肖哥哥把书包拿给你?” 我有点抗拒:“呃……肖……哥哥……” “不用不用!”耗子哥哥连忙摆手,又说:“我还有事,该回去了。 再见!“ 奶奶见耗子哥哥消失了,就对我说:“小峰峰,你还是得去上课啊! 迟到总比没到的好。“ 我有几分不情愿地走回学校去。 下午的三节课,我已缺席两节半。体育老师见到我,倒也没生气,只是说: “凌峰,脱下鞋子跑五个圈。” 于是我将破鞋扔开,在殷红色的跑道上跑起来。 一路跑,我一路在想,原来根本没有天堂,原来我根本见不到我妈妈,原来他 们一直在骗我…… 他们一直在骗我!我内心在翻腾,五个圈后,还没有停下来,一直跑下去。 同学们原本各自在打球,见到我一个人在疯跑,慢慢地停下手中的球,开始围 着跑道来帮我打气。 “快点,跑快点!”有人在叫。 “加油啊,凌呆子!”另外一个叫。 “天啊!你已经跑了十个圈了呀!”一个女生喊起来。 他们的话,我一句都没听到,只是在心里狂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要 妈妈,我要妈妈! 体育老师在面前拦我,说:“行了行了,你不用再跑了。” 我绕开他,还是继续奔下去。 渐渐地,整个足球场的同学们都站在了跑道旁边,打气的打气,嘲笑的嘲笑, 喝彩的喝彩,起哄的起哄。 我不管,我只想跑下去,跑到自己完全没力,跑到自己倒下为止。 我的手肌肉已经麻木了,双腿好象灌了铅,沉重万分,而且胸口发闷,腹部一 直在疼,全身都象虚脱一样,没有意识,没有灵魂。 可是这比起我内心的痛楚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还是在跑,似乎每跨一步,我的悲哀就会少一分,但由于悲哀实在太强烈了, 无论我怎么跑,都不能将其尽数除去。 不行!我要跑,我要跑,我要跑……… 学校已经放学,来球场打球的同学现在都变成了看赛跑,许多人和我一起跑, 可是过了几个圈后,他们就体力不支,停住喘气,而我还在一直跑…… 体育老师厉声叫我去参加训练,我不管他。他看着我大汗淋淋地跑了一圈又一 圈,摇了摇头,也没有采取什么强制行动。 到最后,变成了几乎全校人都在看我一个在跑步。每过一圈,他们就会大声叫 好。 “三十五!”他们在大喊。 “三十六!”我已经完全没有了思想,只会机械地重复跑步的动作,只剩下一 个空虚的躯壳。 “三十七!”我已不止一次感到头昏眼花,眼前金星乱冒。 “三十八!”我在什么地方,我在干什么?我是谁? “三十九!”……………… “四十!”我终于晕倒了。 那一次,我跑了足足有十六公里,相当于半个马拉松。 据医务室里照顾的人说,他还从未见过有学生的眼睛这么可怕,好象眼珠已经 被挖空的一样。 … 这件事使我在全校都出了名,人人见到我,都会叫我声“凌疯子”,我会无精 打采地回应他们一下,让他们大声笑我。 那一段时间里,我天天都没有精神,上课听不懂也不去问人,田径队的训练都 是机械式地去应付。 我害怕起死亡来。 既然没有天堂,那么人一死,就什么都不存在了。这念头想想就觉得极端可怕。 无论我怎么去做,做出什么样的杰出事迹来,还是一样得死,那是迟早的问题。 妈妈和爷爷都死了。总有一天,这命运也会降临到我头上,那该怎么办呀? 我害怕,我彷徨,我感到这世界的残酷。 既然迟早会这样,那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父亲和奶奶说了很多话来安慰我,可我还是天天生活在对死亡的恐惧当中。 … 那一天,耗子哥哥又找上门来。他拿了一张纸给我。 我一看,原来是一幅照片,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天使,一个是母亲,一个是我。 我躺在母亲的怀抱里,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耗子哥哥很不好意思地说:“那天电脑打下来的,现在才给你,SORRY啦!” 看着这充满天伦之乐的照片,我的眼泪很不争气地又流下来。 耗子哥哥安慰我说:“小峰不要哭。有什么委屈,告诉给耗子哥哥听。 “ 我哭着说:“我怕……” “你怕什么?有耗子哥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我还是哭着说:“我怕死,我怕和妈妈一样,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什么人都见 不着了。” 他的双手扶着我的肩好久,我觉得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走!”他突然拉起我的手,往外面去。 他用悬浮车将我送到一个美丽的市郊山区里,那时太阳正在下山,柔和的光将 半边天都染红了。 他对我说:“当我不开心时,我就会来这里大喊几声的。” 然后他就站在一个小丘上,对着下面的钢筋混凝土森林大声叫:“操你个@# $%&*,我做得TMD这么辛苦,你们却$#@%……” 我也跟着大声喊:“@#$%&*,我不要死,快还我的妈妈来!” 他喊:“你这个$#%@的老天,为什么就是这么*#@?” 我喊:“去TMD的@#天堂,TMD大人都在骗我!” 这一大一小两个声音,在山上引起了阵阵回音。有些游人在下面听到这些话, 哈哈地大笑起来。不过我们没理会他们。 耗子哥哥和我都喊得累了,一屁股坐在绿草上,躺了下来,好爽啊! 我的心情畅快多了。 我“大”字形地躺着,眼前是深蓝的天空。那时我有种感觉,就好象天空实际 上是遥远的低处,我会一直往上掉下去,直到融入那一片深蓝为止。 耗子哥哥这时说:“其实,我也怕死。” 我惊讶地侧头去看他,见他也躺在草地上,眼睛直望着天空。 他继续说:“我天天都怕被路上的车撞死,怕被匪徒抢劫后一刀捅死,怕身患 绝症病死。但又能怎么样?反正你也逃不过,越是逃避,时间就浪费得越多。倒不 如将自己的每一天,都尽量活得有意义,才不枉上天让你活着的好意。要知道,你 能成为一个人而活着,能思考活动吃饭睡觉,开心时大声笑,烦恼时流眼泪,实在 是你天大的福气。” 他把头扭向我,问:“你明不明白我说什么?” 我点点头,过了一会,又摇摇头。 他微微笑了笑,说:“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的。不过要记得,最重要的是,你还 活着,就应该开心地去享受活着的乐趣。明白了吗?” 我想了想,肯定地点了头。 “那很好!”他又望向那碧空,说:“你知道我一直有个梦想吗?” 我说:“不知道。” “嘿嘿!”他笑了笑,说:“我常常在想,如果我能飞,一直飞出这乌烟瘴气 的城市,飞出这苦难的地球,在太空里自由自在地翱翔,那该多好哇!” 我把头转向那深深的天宇,看着几点行星微微闪亮,也同意他的话: “是啊!如果我能飞上去,那该多好!” 我们两人一直就这样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太阳西沉,彩霞隐去,繁星点点,银河初现,月如弯眉,天似紫穹。 我们就这样一直看着天空,分享着同一个梦想。 过了好久,耗子哥哥才跳起来,大声喊:“糟糕!” 我也跳起来,大声喊:“完蛋了!” 我们拍去身上的虫子,跑向悬浮车。 … 咳咳……咳咳……咳咳咳……… 唉,老毛病又犯了。咳咳……看来今天也只能说到这里,咳咳……,再见啦! 咳咳咳………… -------- 天空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