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2026年的一天,在闹市的洛井夏斯大厦的第二十三层。 马天行抱着一个大纸箱,垂头丧气地从他办公室走出来。周围的一些多事的先 生女士们见到他这样,外表毫不为动,但手头的电脑里,一个聊天室已经吵翻了天 :“那个小马,真的给拉下马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一行文字出现在屏幕里。 “我知道,”另一个男士写入,“他是个骇客。” “什么,小马是骇客!你不要开玩笑吧。他整天那老老实实的模样,怎么会做 骇客?”一个年轻的暑期工问。 “他被怀疑使用电脑窃取了公司的档案,使一些机密文件不知下落。这就叫人 心隔肚皮,知人口面不知心,你是不会明白的。”这男士写得自己历尽沧桑的样子。 “不对,你少炫耀了。经理的事我还不比你清楚?”一个女秘书很不服,加进 了一句,然后她又很神秘地说,“我把他被炒的秘密告诉你们。你们千万不要说出 去啊!” “好!好!我们不说,快告诉我们吧!”就象苍蝇闻到了肉香,又有几个人立 刻加进了聊天室。 “其实……”秘书拖了一拖,才写道,“其实他是因为歧视同性恋和性骚扰。” “啊!”众人皆大惊,同时喊了起来,把一边的马天行吓了一跳。 “不要出声,经理看着呢。”秘书训了他们一句,又继续,“昨天他在一个夜 总会里大骂小张,还抓住小张不放。小张的衣服被他扯破,露出原来小张是个她。” “哇,真是惊人,原来小张是女人!我们和她一起这么久都没发现。” “是啊,本来全公司都不知道。现在事情败露了,小张就咬住小马不放,一定 要说他是歧视同性恋和性骚扰不可。” “她既然是同性恋,又何来性骚扰呢?”暑期工很不解。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他现在骇客,性骚扰和歧视,三大避忌俱全。公司没 告他,已经是很客气的。”那风度翩翩的男士解释道,好象他洞察一切的样子。 马天行知道他们埋头在电脑里干什么,只是摇摇头,感叹他真是祸不单行。 本来以为只是找情敌理论的私事,却因为情敌居然是个女的,而越搞越大。早上一 回来,又发现自己的电脑被人入侵过,他努力几个月的成果不翼而飞,经理却认为 他监守自盗,真是有理说不清。 他麻木地走向电梯出口,却被两位保安拦住:“对不起,请让我们检查您的物 品。” 马天行几乎要爆发了:“干什么?以前其他职员离职时,你们都没这样做过。” 一个保安说:“我们要确保公司的机密绝对不会外泄。如果你认为自己是清白 的,那就请让我们检查。” 马天行耳边隐约听到有人附和:“没错,中国人都是很狡猾的,不要让他把机 密带走。”他转头往说话的方向怒目而视,只看见几个金发碧眼的男子翘起腿斜眼 瞧他,好象在看一只猴子。 他只感到无比的屈辱,这是什么世道?他多年的努力工作,杰出的贡献没有人 在乎,反而一些莫明其妙的桃色纠纷,和一例很明显的栽赃,就让他卷铺盖走人, 临走还要受这种歧视!他大声对两个保安说:“我绝对不是一个小偷,你们不要把 我看扁了,终有一天你们会后悔让我走的。”他的话,似乎是针对那几个金发男子。 那几个男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其中一个说:“我活这么久,还听 见过一个有骇客嫌疑的人会有什么前途的。你等着去麦当劳煎汉堡吧!哈哈哈!” “他还有对同性恋性骚扰的精彩故事呢。我想他未来的老板一定会很喜欢听。” “快写下来,这明天一定成为网上头版头条呢!嘻嘻嘻!”几个人又笑成一团, 好象以前的所有怨气,这次都要一次出干净。 马天行知道他在过去几年里,因为工作积极,升迁比别人快,引来不少人的妒 忌。尤其是这几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家伙,他们总有借口把活推给别人做,别人完成 了工作,升了职,却与他们结怨。而自己身为一个华人,职位比他们高,更是被恨 得入骨。 他几乎就要和在场所有人硬碰硬地大吵一场,但想起中国人的一句俗话“好汉 不吃眼前亏”,就按捺住脾气,让两保安检查自己的物品。 两位保安如临大敌,小心翼翼地翻过每一本书的每一页,观察每一样东西是否 可以藏资料,然后还用金属探测仪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才把他放行。 “狗娘养的!”马天行在电梯里大骂,可惜没人听到。 停车场里,马天行打电话回家,想和他女朋友阿美谈谈,没人接。 回到家,他发现门口已经有两个身穿大衣的中年男子等着他。其中一个见他回 来,就亮出他的证件:“你好,我是本市的便衣侦探,叫陈大光,我想问你几个有 关洛井夏斯集团资料失窃的问题。” 马天行没好气地说:“我没做过任何错事,我是冤枉的。你要谈,就和我律师 慢慢谈吧。”说完,就用遥控打开门,回手“砰”地把门关上,将两个侦探封在外 面。 那个叫陈大光的侦探还是不死心,在外面大喊:“马先生,我们是来帮你的。 你可知道,如果事情一日不搞清,你的嫌疑就一日都洗不脱的。” “唰!”连窗口也给关起来。 两个侦探无奈地对视一眼,摇着头离开了。 阿美不在家里,马天行饿着肚子很不好受,就自己鸡手鸭脚地弄晚饭吃。 他叹了口气,看来情况不妙,他女朋友知道他找过小张算帐,一定很生气,肯 定又不知跑哪里去,估计这次得花很多时间才能令她回心转意。而他自己,也不大 确定是否还会接受这样的女朋友。双性恋,对于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事,却偏偏发 生在自己的女朋友身上。 当晚他睡得很不舒服。 第二天,在另一座大厦的二十三层。 一个眯着小眼的日本经理看了看电脑,说:“马先生,你的一切条件都很好, 专业知识和经验都很丰富。不过我们还有很多人在申请这份工作,请你还是回去等 通知吧!” 马天行急了:“不,绿草先生,你以前不是出三倍的工资要挖我过来吗?你还 说过,只要我肯过来,你随时欢迎。我现在不求什么工资和待遇了,只求你让我干 活。我的银行贷款很重,三个月内不还,我就会很惨的。” 绿草摇摇头:“对不起,我们公司有我们的难处。请恕我以前说的话无法兑现。” 马天行问:“绿草先生,请对我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我在旧公司有性骚扰的前 科?” 绿草还是摇头:“不是,我们对性骚扰的东西并不很在乎,但我们无法忍受骇 客。因为本公司和其他千千万万的公司一样,生命线就在于互联网,我们要靠它来 争取生意,销售产品和服务顾客,一旦发生骇客事件,就会造成我们极大的损失。 而以阁下的丰富业务知识,做骇客确实也是易如反掌。中国有句俗话说‘日防夜防, 家贼难防’,所以我们是不可能请任何有骇客嫌疑的人的,我劝您还是另谋高就吧!” 马天行就象被冷天泼了盆凉水,全身都僵冻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以他的实 力,今天所见过的七八份工都不成功。直到现在,绿草才告诉了他真正的原因。 他只能边苦笑边谢谢绿草先生的直率。他毫无知觉地离开了那栋大厦,脑袋似 乎一片空白。 走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他只感到孤独无助,前天他还是一个著名软件公司的 杰出程序员,受到无数人的羡慕,今天他却是个人见人厌的盗贼。 回到家,一入门,他的眼光就落到电视里的网路新闻报导上: 波澜再起:又一位华人被怀疑盗取公司机密。 昨天,又有一位中国员工因为怀疑有工业间谍行为而被解雇。这已是这个月第 五起这样的事情了。虽然当事人一再否认他有这样的行为,但我们不禁要问,这样 类似的事件发生得如此频繁,难道是偶然的吗?…… 撒谎!马天行一脚踢到沙发上。为什么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中国人还是被人 看成间谍关起来;而其他人偷窃的机密证据确凿,却从轻发落,不了了之?难道你 们非得要如此歧视中国人,要人人以为我们是贼才心甘么? 他气鼓鼓地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发现电脑有视像留言,他马上打开看看。 电脑里出现了阿美的可爱面容,她迟疑着说:“天行,我知道你很喜欢我…… 我也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马天行摸着屏幕上阿美的桃花脸,喃喃地说:“不,没有不同,我还是爱你的。” 只见阿美鼓起勇气,继续说:“我和你同居也有一年了,这段期间我很开心, 但也不大开心,因为我和你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喜欢放荡不羁的生活,而你却 保守得象块木头。只有小张,她才真正懂得我的心,而且,她实在太英俊了!我无 法抗拒她的容颜。” 马天行愤恨地说:“都是那个该死的小张惹的祸!” 阿美仍在无情地告诉他:“不过,原来她是女的,现在全世界都把我当成是双 性恋者,我更加无法忍受。我得离开你。你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驿站而已,是我暂时 休息的地方。现在,我要离开这伤心地。不要尝试找我,你是无法找到的。” “不,不!”马天行被残酷的现实痛苦地折磨着。 “临走前,我劝你一句,不要太过相信爱情,不要把一切都送给对方!你要事 先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好象我,就是不应该相信的女人,明白了吗?” “……” “最后,顺便通知你一声,我把你的银行存款全部提走,作为一个小小的教训。 我想,十几万对于一个编程高手来说,还是承受得起的,对吗?” “……”马天行已经昏过去了。 半年后的一天早上,在一间废弃的工厂里。 马天行穿着油腻腻的衣服,用脏手一把扫开桌子上的老鼠,就将两个过期汉堡 包放在上面,大吃起来。 他已经破了产,所有银行职员都避他三尺,唯恐沾上邪气。他精湛的编程技术, 也因为骇客的阴影而无法找到任何有关的工作。而他这辈子,除了电脑还是电脑, 其它一点都不懂,所以其他公司也不要他。 资讯科技的发达,使他“骇客”的嫌疑长久地保存在个人档案中,难以摆脱。 只有那家偏远的麦当劳餐馆,因为实在招不到人,才勉强要了他,却不许他站 柜台,只让他做些煎牛肉饼,搞卫生之类的杂活。 今天他休息,不用去麦当劳餐馆炸薯条,他得赶快去图书馆看看,希望有公司 给他好一点的工作。 他已经去那家图书馆上百次,每次进去,都有一大堆苍蝇跟着,引得图书员和 旁人对他皱起了眉头。 但他不得不去,因为那是他唯一可以上网找工的地方,时代进步太快,报纸已 经不再发行,转而变为用无处不在的各式电脑发布各种消息,包括所有招工启示。 电脑虽然很便宜,但是由于网上犯罪猖獗,买电脑就象买枪一样,要经过审核 才能购得。马天行自然是在黑名单上了,尽管没人可以证实他真的做过。 黑市的电脑也不少,但价格不扉,不是他那可怜的工资可以承受的。 何况,他还得定时寄钱回去,因为远方的父母还不知道他的情况,以为他还在 住洋楼,开洋车,泡洋妞呢。 当梦想破灭时,要面对的现实,总是非常残酷的。 他祈求着上天的仁慈,打开了网上信箱,希望有任何一封信出现在里面。 没有,什么都没有,连广告信都不见,似乎整个世界都知道他是个潦倒的骇客。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结果,耸耸肩,又开始在网上到处寻找招工启事。 一个小时后,长期工作的劳累使他迷糊地坐着睡起觉来。 “哔!”一个轻微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一下。他很不情愿地眼睛眯开一条缝。 黑色的屏幕上亮起一行字:“醒醒,天马!” 见鬼,我居然在做这样的怪梦。马天行又闭上眼。 “哔!”又一声响起,他好不容易才微微张开眼,看见屏幕上换了一行字: “海克派已经发现你了。” 什么海克派?马天行起了疑,用尽全力把眼皮撑开。 “跟着白羊走。”屏幕上又一排难解的文字。 怎么回事?他疑惑地检查电脑,没有任何异状,除了屏幕上奇怪的东西外。 “笃,笃。”屏幕又显示。 他真的完全迷惑了,是什么人和他开这样的玩笑呢? “笃,笃。”声音突然响起来,把他吓了一大跳。他一转头,发现图书员手指 敲着桌面,正生气地看着他说:“喂!请不要在图书馆的电脑前睡觉。那是公用的 东西,不是你的私人财产,你要睡的话,就请去那儿。”他一指图书馆对面的一栋 建筑。 马天行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到那是一家养老院,里面有麻将室和象棋室之类 的场所,不少老人在那里的椅子上坐着睡觉,就象他一样。 马天行回头再看那电脑,却发现它已经恢复原状,没有任何奇怪的文字了,好 象刚才只是一场梦。 他想起一部非常古老的电影,叫“骇客任务”还是什么的,情节非常象如今的 情形。 莫非我马天行太喜欢盗版和抄袭,结果连做梦都来一下?他脑袋还是非常迷糊。 突然,他瞪大了眼,霎时清醒过来。 因为那老人屋第三层的一扇窗上,覆盖着画有一只白色老山羊的窗帘。 马天行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图书馆,绕过纠缠不清的门卫,跑上三楼,闪进那室 内。 这房间空空如也,只有地板中间放着一部掌上型电脑。 他四周张望,慢慢地走去,小心地捡起那电脑。 屏幕上有一行文字:“天马,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吗?” 马天行说:“我不知道,是你叫我来的。” 另一排文字出现:“你每天生活在这个熟悉的环境,每天都做着同样无聊的事, 难道你不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吗?” “……”马天行无言以对,隐隐觉得很有道理。 “你来这里,是因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驱使你,使你无法逃避。于是你就来 了。” “莫非这个问题是:什么是海克派?”马天行想起了什么。 “好!你真的想知道,究竟什么是海克派吗?” “想!”马天行大声道。 “我要警告你,一旦你知道海克派的含义,你就无法回头了。现在,如果你按 蓝色的按钮,那么这部电脑的资料就会被抹清,你回到现实世界,继续做你的煎牛 肉饼师傅;如果你按红色的按钮,那么你就会进入一个奇妙的世界。你自己选择吧!” 马天行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红色按钮。 -------- 天空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