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巨蟒 第二天下午,山里的天气剧变,乌云密布,黑黝黝地压下来,让人感到伸手就 能触摸倒似的,视线一下昏暗下来,几如黑夜。 “星缘,要下暴雨了。”娜多将头伸出车窗外,观察了一下天象。 我赶紧将车开到一处平坦的小高地,和娜多一起跳下了车,迅速地将帐篷搭了 起来。我在帐篷周围开排水沟,娜多则麻利地从车上搬来睡袋、毛毯、食品、水, 不时地互相取笑两句,你笑我笨手笨脚,我笑你丢三拉四,心中则充满了甜蜜蜜, 浑然不觉是一场危险地大暴雨将临。我赶在豆大的雨滴砸下来之前,抢着用石头将 车固定好,又从车取下一支狙击枪,才在娜多的催促声中冲进帐篷。 “快脱鞋,快脱鞋,不要把里面弄脏了!”娜多直嚷嚷。 我当然立即脱鞋,才脱完,一个炸雷响起,感觉几乎就是在帐篷顶部响起,把 我们二人打得一颤,我顺手将娜多搂在怀中,娜多顺手扯来了一面毛毯将我们二人 盖好。此时帐篷外已是大雨如注,砸得帐篷“呯呯”直响,为了观察外面的情况, 我将帐篷开了一条小缝,但除了雨丝与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再过片刻,更是狂 风暴雨大作,帐篷被掀得左右摇晃,好像随时有连根拔起的可能,娜多如小鸟依人 般依偎在我的肩头:“星缘,帐篷牢固吗?” “你放心,我们是按标准程序和规范完成帐篷的搭设,从科学的角度讲,帐篷 被暴风雨掀翻的概率极小。” “星缘,你说我们能挽回玛雅星的命运吗?” “当然可以!”我信心满当当地说。 “你怎会如此有信心?” “我是个运气很好的人,当初五千名宇宙观测科学家竞选宇航员,我从中胜出 ;格兰得七十年来从来没有人越狱成功,我打破了这个神话;还有天上的明月我也 摘下来了,真是神话中的神话!” 娜多轻轻地捶了我一拳:“乱讲,这也能算数的,应该是某无知少女被不良中 年人拐骗!” 我夸张地惨叫一声,二人笑作一团。 半晌,我们才止住笑,娜多边整理自己的秀发,边说:“星缘,你说,我们这 次去,能顺利见到威腾长老吗?说实话,不要骗我哟,我可是年少无知哦。” 我悻悻然地说:“就你说,这位威腾长老本应该在航天中心欢迎我,我若不去 岂不有负他的美意!只不过,我们去的方式会让他大吃一惊,威腾长老的守卫再严 密,还能高过格兰得?最后不知是谁在忽悠谁,‘来自远方的尊贵客人,我们塞西 亚人是最好客的民族,一定会让您满意的!’是谁说的?我可倒真像个无知少年, 被某不良青年从太空拐到了玛雅星。” 娜多大嗔,一顿粉拳铺天盖地打来,我们又是好一顿打闹。 末了,娜多还是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了,我也不想这样的,让你受了不少 罪,我想中间肯定是有误会产生。等见到了威腾长老,我们解释清楚了,你一定会 被作为尊贵客人,得到应有的款待。” “你也别内疚,其实我已经得到了玛雅星最尊贵的款待,我也得到了我一生中 最珍贵的礼物。如果……你觉得实在有愧,不妨再款待我一回。” 娜多大羞。 帐篷外暴雨如注,帐篷内春意盎然。 …… 暴雨时断时续地下了一个下午,直到晚上才基本停歇,我和娜多从帐篷内里出 来透透气。天依然乌沉沉的,没有月光、星光,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帐篷里的照明 灯维持着一小块光明,偶尔的闪电在瞬间映亮了周边的山脉、云彩和树林。 我笑着对娜多说:“如果我把帐篷里的灯熄灭,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黑体了。” 娜多也笑道:“那我就把你当成试验室里的小白鼠。” “最好是安排一对儿,就像现在一样,多好。” 娜多又是轻轻地捶了我一拳:“想不到,堂堂天体物理学家,你还会绕着弯骂 人。” “可是你先挑起战端的,应该以战犯论处。”我一把将娜多搂住,给“战犯” 以应有的“惩处”——捕捉住那柔嫩的香舌,娜多略一挣扎也给予了热烈的回应, 这一刻魔星、暴雨、枪战、生死……消湮得无影无踪,只有温暖、甜蜜和浓浓的爱, 真愿意时间永恒地停在这一刻。 然而现实总是不如人愿,远处的巨响惊醒我们,就像重物扔进了水塘里似的, 接着树林中哗啦啦地一阵急响,并且离我们越来越近。有东西在接近我们!我立即 回帐篷取出了狙击步枪,娜多去把车灯打开,照得前面的森林雪亮雪亮的。 似乎有长长的筒状物一闪而过,然后响动又在侧面出现,我不由得一个激凌, 当初在凯恩府遇险前的感觉又出现了,一阵无形的压力盖住了我,心脏急速“呯呯” 地跳动起来,手心开始冒汗。响声的位置变化很快,车灯无法跟上,才下过暴雨, 地面上的积雨很多,“哗啦啦”地响声飞速地向我们接近,我摸出一个眩光弹,冲 着有响动的地方扔了过去。 霎时我的血液凝固了,暴露在强光下的物体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曾经在迷失 森林里差点要了我和艾丽丝命的森林巨蟒! 我下意识地抬枪就想打,娜多一把压住了我的枪:“星缘,不能打,这东西皮 很厚,打不穿要发疯的,除非有特制的穿甲弹。” 我讶意于娜多的镇静:“你说该怎么办,这东西很不好对付,在格兰得就差点 被它终结。” 娜多扯来一床毛毯,浇上油:“星缘,快来帮忙,点着它。” 娜多把着火的毛毯扔在我们面前:“野生训练教材说这东西怕火。”果然远处 正飞速向我们移来的森林巨蟒看见了火光,立即停下来,显示出畏缩的状态。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你以前见过这东西?” “我只在动物园见过这东西,它是塞西亚受保护的珍稀动物,只有在人烟罕至 的深山大林里才偶尔有踪迹。” “这么说我们的运气还不错?”我苦笑着用枪指指那东西,“问题是在它面前 怎么保护人?” “它觉得有危险会自行离去。” “怎么才能让它觉得有危险?” “不知道,野生训练教材没有介绍这样的内容。” “这家伙变态地厉害,怎么会弄成了保护动物?”在冲出格兰得的过程中,我 和艾丽丝遇到的最大危险就是这个家伙。 “它的皮很珍贵,在冷兵器的时代,它的皮能制成最优良的盔甲,劲弩不能穿。 即便在现在,它也是制作避弹衣的上佳材料。”毛毯烧得差不多了,娜多又把多的 一个帐篷扔到火里去了,然而那条森林巨蟒只在周围梭巡,不肯离去,我不由得发 起愁来,刚下过暴雨,周围根本找不到可燃烧的东西,我们也不敢走远,我们自己 带的可燃物有限,就是把身上的衣服都扔进去,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我们正在用的帐篷也扔进火里去了,那条森林巨蟒仍然不死心地在周围游动。 “猎人们是怎样杀死或捉住这个怪物的?” “通常用陷阱,也有用特制的穿甲弹。” “那么,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杀死它?” 娜多苦笑着摇摇头,她把自己携带的衣服也扔进火里。看看可烧的东西差不多 烧完了,我咬了咬牙,提起枪,装满子弹,揣上两枚炸弹准备硬上了:“娜多,我 上去试试运气,如果我不行,你赶紧躲在车里。” 娜多把我拉住,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死,我不会独活!”说着,娜多脱下身 上的衣服也扔进火里。 “你放心!我有机会的,上次在格兰得,我也曾经干掉过一条这东西。” “恐怕……是在很巧的情况下干掉的吧。” 火势逐渐萎缩了,能烧的东西几乎都扔进去,那条森林巨蟒就是不肯天良发现, 自行离去,反而尝试着向我们接近。 我骤然暴起,抱起娜多不由分说地将她扔进车里,把车反锁上,拎起枪正准备 冲上去赌赌运气,看能不能在森林巨蟒绞毙或吞掉我前,有机会将子弹或炸弹弄进 它的嘴里。正在这生命攸关的关键时刻,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我身边“呼”地一声疾 驰而过,猛眼一看,她的手中似乎还拿着弩一样的东西。 森林巨蟒见有人冲上来,尾巴一甩,就试图卷住她,那人手中的弩一闪,有丝 线一样的东西飞出连住了巨蟒的尾巴,然后那人灵巧地绕着一颗粗大的树转了两圈。 就在巨蟒试图回身卷住她之际,她娇巧的身躯滑如游鱼般闪开。巨蟒转过身又向那 人扑去,尾巴却被牢牢地固定在树上,巨蟒大怒,张大嘴来咬,那人却站在原地不 动,似乎在等巨蟒来咬。 眼看巨蟒就要咬中她了,我不由得惊呼了一声,那人却“悠”地以难以置信的 敏捷闪开,然后就是巨蟒痛苦地绕着树木来回翻滚。 就在我惊诧莫名之际,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好畜生,这回我美丽、 聪慧无双之艾丽丝可算是治住你了!” “艾丽丝!”我又惊又喜,回身就和艾丽丝来了个大拥抱。尽管我曾经指责过 她的力量,但现在还是唯愿她现在的力量小点,再小点。因为此时此刻,我就像被 大功率的榨油机紧紧地箍住,完全上不来气,喊不出话来,我相信再过片刻,就会 以世界上第一个拥抱致死的宇航员载入史册。 好在艾丽丝及时松开了我,很感动地说:“教授,我知道你会想念娇柔可爱的 艾丽丝,但不用这么激动吧,连心跳都快没有了。” 我猛咳了几声,拼命喘了几口气,好容易换过气来,却见艾丽丝满脸古怪地看 着我。我回头一看自己,当然很糟糕,几乎赤身裸体!艾丽丝又回过头来瞅瞅刚被 玛乔里从车上扶下来几乎是同样赤身裸体的娜多,脸色渐渐地紧绷起来,最后尖叫 起来:“教授,你和公主殿下在干什么?我——忠诚、善良、美丽、聪颖、贤淑、 能干的老婆艾丽丝为了找到你,三天不眠不休,偷窃、抢劫、欺诈,什么不要脸的 事儿都做过!刚才下特大暴雨,我——忠诚、善良、美丽、聪颖、贤淑、能干的老 婆艾丽丝不顾自身的安危,一样把车开到极限速度来追你,刚才我要是晚到一步, 你和公主应该呆在那条臭蛇的肚子里了!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忠诚、善良、美丽、 聪颖、贤淑、能干的老婆艾丽丝吗?” 我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勇气与镇定,一副大惑不解、糊里糊涂的样子问艾 丽丝:“我听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您似乎应该先了解一下情况,我们的开国领 袖告诉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尽管是在玛雅 星,但并不影响它的正确性。” 艾丽丝愤怒的声调不减:“你们这是乱恋、不伦之恋,不,是婚外恋,第三者 插足!” “噢,我亲爱的艾丽丝,您显然对当前的局面作出了错误判断,我很想了解让 你产生错误判断的缘由。您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并不充分,在不充分的条件下,作出 错误结论的概率是很高的,我以我丰富的人生经验可以为您作出纠偏的帮助。” 艾丽丝指指自己的心脏,那是她的中央处理器和存储设施所在的位置:“我的 资料告诉我,两个裸体的成年男女在一起,一定是在做……某种不好的事情。” 我大笑起来:“哈哈,艾丽丝,两个裸体成年男女与某种不好的事情并不是唯 一的映射关系。例如,我们的处境就是其中一个集合之外的例子。”我指了指了犹 在挣扎的森林巨蟒,继续辩解道:“这东西怕火,在您赶到之前,我们依靠了火焰 才遏阻它的无礼攻击。您也很清楚,在暴雨后的山地,我们没有可燃物,只有依赖 我们的帐篷、毛毯和衣物,如果您再来晚一步,我们就得进行天体黑暗浴了。再说 了,有这东西突击窥伺在侧,谁能有心情做某种不好的事情?” 为了体现我的诚实,我还特意打开了照明灯,将艾丽丝引至火堆,里面还未燃 尽的衣物残料。 艾丽丝脸上的阴霭顿去,不过她还是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你和公主殿下…… 当真没做什么吧?” 我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正气地说:“我和公主殿下为了完成伟大的历史使命, 舍小我就大家,赴汤蹈火,披荆斩棘,可以说冲破了重重险阻,九死一生。我和公 主殿下无日不呕心沥血,日夜操劳,探讨策划未来的行动方针和应对措施,不能好 好吃饭,饿了就啃啃干粮,不能好好休息,困了就在椅子上靠一靠。公主殿下尤其 作出了巨大的牺牲,放弃了天湖安逸的生活,毅然走进凶险莫测的江湖,忍饥挨饿, 风餐露宿,直面生与死的考验,直面忠诚与背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 乐……这是何等伟大的情操,可是——”我将话头一转:“有人竟以捕风捉影的事, 肆意攻击,胡乱联想,玷污一个高尚的灵魂和雪山上的莲花,真是可悲可叹,使亲 者痛,仇者快!” 我满意地看到艾丽丝惭愧地低下了头,微微一笑,然后再话头一转,也很谦逊 地说:“在闲暇时兴,我和公主殿下也会偶尔探讨人生的奥秘和宇宙的奇迹。” 被我慷慨激昂地一番表演,艾丽丝显然认为自己错了,嘟囔着低声说:“人家 只会直线思维,脑袋转不过弯来了,不用这么声讨人家吧。” 我顿时悄悄松了一口气,所谓“穷寇勿追”,如果艾丽丝当真发挥起“直线思 维”来,我也是招架不住的。而娜多蒙了件玛乔里的衣服,正和玛乔里一起笑吟吟 地看着我和艾丽丝斗嘴,绝对指望不上她们能帮我吱一下嘴的。 我随后把脸一松,和颜悦色地说:“聪慧美丽、人见人爱的艾丽丝啊,能否满 足我的好奇心?” 艾丽丝转为喜色:“教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艾丽丝没有二话说,绝不落人 后。” 我指指那条还在绕着大树挣扎的森林巨蟒:“你是怎么制服这家伙的?” 艾丽丝喊过先前那个从我身边掠过的窈窕身影,原来是一个女性特征的机器人, 相貌倒也平常,只是身体的强度、力量和敏捷比艾丽丝现在的身体强多了。艾丽丝 从她手中接过一杆长约两尺的钢钎,钢钎的两端非常尖锐:“就是把这东西撑在那 条臭蛇的嘴里,让它再想去吃人!以后啥也吃不成,它若想用力咬,这玩意是能够 穿脑而出的。臭蛇周身是厚皮,嘴里可没有长这样的厚皮!本以为要多试几次,没 想到第一次就成功了。当初还想吃我,这回总算报了一箭之仇,也不枉我用了这么 多的心思。” 我愕然道:“上次和这次不是同一条蛇,上次那条森林巨蟒已经被我们杀死了。” “反正他们是一伙的,场子总是要找回来的。教授,我们也该走了,这条臭蛇 也没什么好看的,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它的同伴,来多了也不好对付的。” 我随口说:“天这么黑,怎么走啊?” 艾丽丝妩媚地一笑:“有我开车,你还担心什么,再险的山路在我眼里也如履 平地。”说着她就收拾东西上车了,并招呼大家快点上。我本想和娜多一个车,可 艾丽丝盯得贼紧,我也就只好上她带来的越野车。 玛乔里从我身边经过时,窃笑道:“想不到老大还有一付好口才,能将黑讲成 白,稻草讲成黄金。” 我冲她示威性地一挥拳:“瞎说,老大我一向是一个很诚实的人!”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