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求求你,”卓娅·乌特恩亚亚说,“小声点,你会把卓娅·波鲁诺什娜亚 吵醒的。” “你喜欢他!你想让我加入他的疯狂计划!”岑诺伯格继续吼叫,看上去一 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一截烟灰从他香烟上落下来,掉在陈旧的地毯上。 星期三站起来,走到岑诺伯格面前。他把手放在岑诺伯格的肩膀上。“听着,” 他安详地说,“首先,这不是发疯,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其次,大家都会 去。 你不希望自己被甩下吧,是不是?“ “你知道我是谁,”岑诺伯格说,“你也知道我这双手干过什么事!你需要 的是我兄弟,不是我,而他已经不在了。” 走廊里的一道门打开了,一个睡意朦胧的女人声音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的,我的好妹妹。”卓娅·乌特恩亚亚说,“回去接着睡吧。”她转 向岑诺伯格,“看见没有?看看你的大吼大叫干了什么好事!过去坐下!坐下!” 岑诺伯格似乎想争辩几句,可他身上那股好斗劲儿过去了。突然间,他显得 很虚弱。虚弱,而且孤独。 三个男人在破旧的客厅里重新坐下。房间里缭绕着一缕棕褐色的烟,消失在 距离房顶一英尺的地方,像老式浴缸里的水印。 “这计划没有你不行。”星期三安详地对岑诺伯格说,“你兄弟能干好,你 同样可以胜任。干这个,你们这种二元一体类型的比我们其他所有人都强。” 岑诺伯格什么都没说。 “说到贝勒伯格,你听到什么关于他的消息吗?” 岑诺伯格摇头。他抬头看着影子。“你有兄弟吗?” “没有,”影子回答说,“据我所知没有。” “我有一个兄弟。他们总说,我们两个站在一起时,看上去就好像一个人。 我们还年轻时,他长着一头金发,很淡的金色,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人们都 说,他是我们两兄弟中的好人。我的头发是黑色的,比你现在的发色还要黑,大 家说我是两兄弟中的粗野家伙,明白吗?我是两兄弟中的坏蛋。过了这么久,我 的头发成了灰色。他的头发,我想也一样变成灰色了。现在你再来看我们,你不 会知道谁是浅色头发,谁是深色头发。“ “你们两个关系亲密吗?”影子问。 “亲密?”岑诺伯格反问,“当然不,我们两个怎么可能关系亲密?我们俩 性格完全不同。” 门厅那头传来开门的声音,卓娅·维切恩亚亚走进来。“晚饭一个小时后做 好。”她说完就走开了。 岑诺伯格叹息一声。“她以为自己是个好厨师。”他说,“她从小娇生惯养, 有仆人做饭。可现在,仆人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星期三插口说,“永远不会一无所有。” “你,”岑诺伯格说,“我不想听你说话。”他转向影子,“你会玩跳棋吗?” 他问。 “会一点。”影子说。 “很好,你可以和我下跳棋。”他说着,从壁炉上面拿下来一个木头的跳棋 盒子,把里面的棋子倒在桌子上。“我执黑。” 星期三碰碰影子的胳膊。“你知道,你不是非下不可。”他说。 “没问题,我想玩玩。”影子说。星期三耸耸肩,不去管他,从窗台上一小 堆发黄的杂志里拿起一本过期很久的《读者文摘》。 岑诺伯格棕黄色的手指已经在棋盘上摆好了棋子,游戏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影子发觉自己常常回想起那盘棋,有几晚甚至做梦梦到。 他自己一方扁平的圆形棋子是陈旧脏污的木头原色,名义上的白色。而岑诺 伯格的棋子是黯淡褪色的黑色。影子先行。在他的梦中,他们下棋时彼此没有交 谈,只有砰砰的落子声,还有棋子从一格滑行到相邻一格时木头的摩擦声。 最初的几步里,两个人都抢着占领棋盘中间和边缘的位置,没有触及对手的 后方。每走一步都要停顿很久,和下国际象棋一样观看局势,谨慎思考。 影子在监狱里玩过西洋跳棋,用来打发时间。国际象棋也玩过,但他缺乏那 种预先规划整盘棋局的棋手气质。他更喜欢在当前走出完美一步棋的那种感觉。 这种下法下西洋跳棋还行——有的时候。 岑诺伯格总是拿起黑色棋子,猛地跳到影子的白色棋子上,毫不留情地吃掉 它,然后把影子的白色棋子捡起来,放在桌边。 “第一击。你输定了。”岑诺伯格得意地说,“大势已去。” “还没有呢,”影子说,“才刚刚开始。” “那你敢不敢和我打赌?一个小小的赌注,让下棋更好玩一点?” “不行,”星期三突然插嘴,甚至没从杂志的幽默笑话专栏上抬起头来, “他不会和你打赌的。” “我没和你下棋,老头子。我在和他玩。怎么说,愿意赌一赌这盘棋的输赢 吗,影子先生?” “你们两个刚才都在吵什么?”影子问。 岑诺伯格挑起眉毛,额头上满是皱纹。“你的主人想让我和他一起去,帮助 他实现他那个没有理性的疯狂计划。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帮他。” “你想打赌?那好,如果我赢了,你就和我们一起走。” 老人不屑地一撇嘴。“也许吧,”他说,“如果你真的能赢我的话。不过你 输了呢?” “那怎样?” 岑诺伯格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如果我赢了,我就要用一把大铁锤,一锤 子把你脑浆敲出来。你先跪下,然后让我敲上一锤,这样你就再也不用费事站起 来了。”影子仔细看着老人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他不是在 开玩笑,影子对此十分肯定:老人的脸上有一种极度的渴望,那是渴望痛苦、渴 望死亡、或者渴望惩罚的表情。 星期三合上正在看的《读者文摘》。“太荒唐了。”他说,“看来,到这儿 来是个错误的决定。影子,我们这就走。”那只灰猫被他扰了好梦,站起来走到 棋盘旁。它看了一眼棋子,然后跳到地板上,尾巴高高竖着,昂首挺胸走过房间。 “不。”影子拒绝道。他不害怕死亡,生活中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为之努力 活下去的东西了。“没问题。我接受赌约。如果你赢了这盘棋,你就有机会用你 的大铁锤一锤砸碎我的脑袋。”说着,他移动自己的白色棋子,往棋盘上两军交 接的地方移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