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螺旋形楼梯上面还有另外一间塞满小玩意儿的房间。 “据说这是弗兰克·劳埃德·错误先生建造的,这个人是弗兰克·劳埃德· 正确先生的邪恶的双胞胎兄弟。”星期三为自己的玩笑咯咯地笑起来。 “我在一件T 恤上见过这个地方。”影子说。 上上下下走过许多台阶以后,他们来到一个长条形的、全部用玻璃建造的房 间,房间向外突出,像根伸出去的尖针,下面几百码处是黑白相间的荒野。影子 站在那里,看着外面雪花纷飞。 “这就是山崖石屋?”他迷惑地问。 “算是吧。这里是‘极限之屋’,是山崖石屋的一部分,不过是后来才加盖 的。我的年轻朋友,这座石屋,我们连个边儿都没碰到呢。” “我想起了你刚才说的理论。”影子说,“照你的说法,迪斯尼世界就是这 个国家最神圣的地方了?” 星期三皱了皱眉,搔搔胡子。“沃尔特·迪斯尼在佛罗里达州中部买了一块 橘子树林,在上面建造了一个游乐世界。那里没有任何魔力。最初的迪斯尼世界 大概还有些真东西,有些力量也许保留下来了,只不过已经大大扭曲,让人很难 接触到了。说到底,佛罗里达州的很多地方都有真正的魔力,只要睁开眼睛就能 看到。啊,那儿有美人鱼……跟我来,走这边。” 到处是音乐:刺耳的、难听的音乐,非常轻的打击乐和古老过时的音乐。星 期三掏出一张五美元钞票,塞进换币机器,换出来一把黄铜色的金属币。他塞给 影子一枚。影子接过来,发现一个小男孩注视着他,于是把金属币放在拇指和食 指中间,一下子把它变没了。小男孩奔到妈妈身边,用力拽着妈妈的外套下摆。 但他的妈妈正在审视一个在这里随处可见的圣诞老人像,上面写着:此地陈 列数量超过6000个。 影子跟着星期三走出去,沿着标志往“昨日之街”走去。 “四十年前,阿力克斯·乔丹——他的头像就印在你右手里的金属币上,影 子——开始在一座高耸突出的山崖上建造房屋。这个地方并不属于他。连他本人 也无法告诉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人们跑来看他建造房子——好奇的人、困惑不 解的人,还有另外一种人:既不好奇、也不困惑,而且绝不可能把他们前来观看 的理由老实告诉你。于是,他做了在他那个年代里任何一个明智理性的美国人应 该做的事:他开始向参观者收费。当然不是很贵,可能只要五美分,或者一毛钱。 他继续扩建下去,来参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把那些五分、一毛的门票钱收了来,开始建造一个更大、更奇怪的建筑。 他在房屋下面的地基里建造了仓库,里面摆满供人参观的东西,而人们也真 的来了。每年都有几百万人来这里参观游览。“ “为什么?” 星期三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们走进灯光昏暗、两旁是树木的“昨日之 街”。嘴唇红红的维多利亚时代的陶瓷娃娃一排排坐在布满灰尘的商店橱窗里, 向外看着他们,像恐怖电影里的道具。他们脚下踩着鹅卵石,头顶上是黑暗的屋 顶,耳边还有刺耳的音乐背景声。他们经过一个装满破烂木偶的玻璃盒子,走过 一个放在玻璃箱里的颜色过于闪亮的金色音乐盒。他们走过牙医诊所和药店。 街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箱,里面有一具女性人偶,穿戴得像吉普塞人的 算命女巫。 “好了。”星期三大声说,声音盖过音乐,“办大事之前,最应该做的事就 是先请教命运女神诺恩。我们假设这位女巫就是我们的命运女神,怎么样?”他 把一枚黄铜色的上面印有山崖石屋图案的金属币塞进投币口。机器一阵颠簸,运 转起来。吉普塞女人抬起手臂,再放下。一张小纸条从投币口弹了出来。 星期三拿起来看了一眼,嘟哝一声,把它折好放在口袋里。 “不把预言给我瞧一眼吗?我会给你看我的。”影子说。 “一个男人的未来是属于他自己的私事。”星期三表情僵硬地说,“我不会 要求看你的那份。” 影子把金属币塞进投币口,然后拿到了自己的纸条。上面写着: 每一次结束都是新的开始。 你的幸运号码是无 你的幸运颜色是死亡 箴言: 有其父必有其子。 影子做了个鬼脸。他把预言纸条折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他们继续往里走,走下一条红色的通道,经过很多房间,里面摆放着空椅子, 上面放着乐器。所有乐器都在自动演奏,或者看上去像是在自动演奏。只要你投 入一枚硬币,琴键就会压下,铙钹撞击,压缩空气进入单簧管和双簧管。影子仔 细观察了一下,带着不怀好意的快乐,他发觉机器手在演奏弦乐器的时候,弓弦 并没有真正接触到乐器,不是还差一段距离,就是位置偏了。不知他听到的音乐 声真的是由这些乐器演奏出来的,还是播放的录音带。 感觉走了有几公里,他们来到一间名叫“日本天皇”的房间。其中一整面墙 壁上堆满了只会出现在噩梦中的19世纪的东方打扮的假人,里面有穿着甲壳虫一 样棕黑色盔甲的机械人鼓手,敲打着铙钹和鼓,站在他们装饰着龙型图案的位置 上,向外瞪视着众人。假人们正演奏折磨听觉的《死亡舞蹈》这只曲子。 岑诺伯格坐在长椅上,面对天皇机器人。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音乐的拍子。 笛音嘈杂,钟钹刺耳。 星期三在他身边坐下,影子决定自己还是继续站着比较好。岑诺伯格伸出左 手,先和星期三握手,然后和影子握手。“很高兴和你们会面。”说完,他坐回 去继续倾听,看样子相当欣赏这段音乐。 《死亡舞蹈》到了狂风暴雨般的高潮,在一片不和谐的音符声中走向尾声。 所有乐器都严重走调,更增添了冥世的感觉。之后,一首新曲子开始了。 “你的银行抢劫干得怎么样了?”岑诺伯格问,“进行得不错吧?”他站起 来,有点不情愿地离开“日本天皇”房间和里面轰鸣的难听音乐。 “和钻进黄油桶里的蛇一样,流畅自如。”星期三说。 “我在屠宰场有份养老金,”史泽诺伯格说,“我没什么过分的要求。” “养老金维持不了多久,”星期三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他们穿过更多的走廊,经过更多的自动音乐机器。影子开始意识到他们并没 有按照规定的游客参观路线前进,而是似乎按照星期三自己的计划走了另外一条 参观路线。他们走下一条斜坡,影子开始迷惑起来,因为这条路似乎曾经走过。 岑诺伯格突然抓住影子的胳膊。“快点,来这儿。”他说着,把他拖到墙边 一个巨大的玻璃柜子前。里面是一套立体模型,一个流浪汉躺在教堂门前的教堂 墓地里。“醉鬼的噩梦”,标签上写着说明,解释说这是一个19世纪的投币观看 的机器,最初摆放在英国的某个火车站里。投币口经过改装,适合投入带有山崖 石屋图像的黄铜硬币。 “把钱放进去。”岑诺伯格催促说。 “为什么?”影子迷惑不解。 “听我的,你非看看这个不可。” 影子塞进硬币。躺在墓地里的醉鬼开始举起酒瓶,喝了一口。一块墓碑弹了 起来,出现一个伸出双手的僵尸。又一块墓石翻开,墓碑前的鲜花变成微笑的骷 髅头。一个鬼魂出现在教堂右侧,教堂左侧则浮现出一个长着尖角和令人不安的 鸟脸的东西,一转眼就不见了。一个灰白的影子,只有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幽灵, 从墓碑石悄悄移到阴影中,然后消失。就在这时,教堂的门突然打开,神父走了 出来。幽灵、鬼魂和僵尸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墓地上只剩下神甫和醉鬼。神甫轻 蔑地低头看了一眼酒鬼,然后回到房间里,他背后的门关上了。现在只剩下酒鬼 一个人。 这个靠发条运转所讲述的故事让人极其不舒服。太不舒服了,影子想,发条 启动的故事没有权力让人这样不舒服。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看这个吗?”岑诺伯格问。 “不知道。” “这才是世界,真实的世界。就在那儿,那个柜子里。” 他们穿过一间血红色的房间,里面塞满老戏院里用的管风琴和硕大的风琴管 子,看起来像是从酿酒厂搬来的巨大的黄铜酿酒桶。 “我们要去哪里?”影子问。 “旋转木马室。”岑诺伯格说。 “通向旋转木马室的路标早就过了,走过好多次了。” “他们走他们的路,我们是绕着走。有时候,绕远路其实来得最快。” 影子的脚走得开始疼起来,对岑诺伯格的话大不以为然。 楼上一个房间里,一台自动机器正在演奏“章鱼花园”。房间中央是一头巨 大的黑色鲸鱼一样的动物的复制品,那张巨大的玻璃纤维嘴巴里还有一艘船的模 型,和真正的船一样大。他们从旁边绕过,走到“旅行大厅”。那里有用瓷砖做 的车子,还有鲁宾·戈德堡设计的小鸡模型,墙上贴着发黄的缅甸剃须刀的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