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节 哈德良皇帝的情人、英俊迷人的安蒂诺率领一队性感皮装女郎登上山顶(美 体药物塑成了她们的完美无瑕的胳膊和胸部)。 一个灰色皮肤的男人,额头上一块未经雕琢的巨大翡翠做成的独眼,他动作 僵硬地爬上山。后面跟着一群矮胖、黝黑的人,他们没有表情的脸仿佛阿兹台克 人雕像脸谱。这些人知晓所有被丛林吞没的秘密。 山顶上,一个狙击手仔细地瞄准一只白色狐狸,开枪射击。一声爆炸后冒出 一股轻烟,潮湿的空气中充满火药的味道。倒在地上的尸体是一个年轻的日本女 人,肚子被炸开,脸上全是鲜血。尸体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人们继续向山顶前进。他们迈动自己的双腿、四条腿,或者根本没有的腿, 坚定不移地向山顶前进。 他们开车经过田纳西州山区。暴风雨减弱之后,周围的景色变得极其美丽, 美得让人震惊;但大雨倾盆时,情况就让人头疼了。城和劳拉一路上一直说呀说 呀,说个不停。他很高兴自己能遇上她,就像遇见了一位老朋友,一个过去你从 来没有遇到过的真正要好的老友。他们谈论历史、电影和音乐。她竟是他见过的 人中唯一一个看过那部外国电影的人。城先生坚持认为那是一部西班牙片子,而 劳拉则确信它是波兰电影。那部电影是六十年代拍摄的,片名叫《萨拉格撒的手 稿》。要不是她,他会觉得自己患了妄想狂,那部电影只是他的幻觉。 路边出现了第一个“参观岩石城”的谷仓广告。劳拉指给他看时,他咯咯地 笑起来,向她承认说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她说实在太棒了,她一直想去参观那 儿,可惜总是抽不出时间,而且过后也总是忘了这回事。她出门在外就是为了这 个,她是出来旅行冒险的。 她告诉他说她本来是旅游代理,和丈夫分开了。她承认,她认为他们俩不可 能复合了,还说全是她的过错。 “我不信。” 她叹口气:“是真的,马克。我不再是他当初娶的那个女人了。” 他告诉她,人是会改变的。然后,没等脑子转过弯来,他已经把可以透露的 他的生活告诉了她,甚至还讲了伍德和斯通的事。他说,他们三人就像三个火枪 手,可其中两人被人杀害了。你原以为身为政府特工,心肠会冷酷起来,其实根 本不是这样。 这时,她伸出手——她的手很冷,所以他打开了车里的暖气——将他的手紧 紧握在手中。 午饭的时候,他们在一家日本餐厅吃饭,此时诺克斯维尔正下着雷阵雨。城 并不介意饭菜上来晚了,味噌汤是冷的,或者寿司是温热的。 她离家在外,和他在一起,和他冒险。他喜欢这种感觉。 “你看,”劳拉向他吐露自己的秘密,“我痛恨让自己慢慢变得陈腐。在我 来的地方,我只是在慢慢腐烂下去。所以我离开了,没有开车,也没有带信用卡, 完全依赖路上遇见的好心陌生人。” “你就不害怕吗?”他问,“我是说,你可能陷在什么事里无法脱身,可能 会遭到袭击、抢劫,还可能会挨饿。” 她摇摇头,有些迟疑地微笑了一下,说:“我遇见你了,不是吗?”于是,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吃完饭,他们举着日文报纸遮住脑袋,冒着暴雨跑向他车子。他们边跑边笑, 在雨中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我可以带你带多远?”上车后,他问她。 “我去的地方和你的一样。”她有些羞涩地告诉他。 他很高兴他没有玩“大马克”那一套。这个女人不是酒吧里寻找一夜情的女 人,城先生打心底里知道这个事实。他花了将近50年时间,寻找她这样的女人。 他终于找到了,找到了这位留着黑色长发、充满野性的女人。 这就是爱情。 “你看,”他提议说,这时他们正进入查塔努加市,雨刷快速地扫开遮风玻 璃上的雨水。大雨中,整个城市灰蒙蒙地一片模糊。“我找一家汽车旅馆给你住 怎么样?我来付钱。等我送完货,咱们可以,呃,咱们可以一块儿洗个热水澡, 作为开始。可以让你暖和起来。” “听起来很不错。”劳拉说,“对了,你送什么货?” “那根树枝。”他告诉她,然后轻声笑起来,“就是后座上那根。” “好吧。”她也跟着开起了玩笑,“千万别透露给我,神秘先生。” 他告诉她,车子停在岩石城的停车场后,他去送货,而她最好待在车里等他。 他冒着大雨驶上远望山的山路,时速还不到30英里,一路亮着车前灯。 他们停在停车场,他关掉发动机。 “嗨,马克。你下车之前,我可以拥抱你一下吗?”劳拉微笑着问他。 “当然可以。”城先生说。他的胳膊环绕着她,她紧紧依偎在他怀中。外面 的雨连续不断地打在福特探险家的车顶。他可以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在香水味 的遮盖下,有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快的臭味。长途旅行免不了会这样,每次都是。 刚才提出的那个热水澡实在大有必要,对他们两个都是。不知查塔努加市哪 里可以找到洗熏衣草泡沫浴的地方,他的第一任妻子格外喜欢那种泡泡浴。劳拉 抬起头,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他的颈椎。 “马克……我一直在想,你一定很想知道你那些朋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问,“我是说伍德和斯通先生。对吗?” “没错。”他说,嘴唇移到她的唇上,开始他们的第一个吻,“我当然想知 道。” 于是,她为他作了一番演示。 影子在草地上漫步,绕着树干慢慢兜圈子,圈子不断扩大。有时他会停下来, 拣起某样东西:一朵花,一片树叶,或者一块小卵石,一枝嫩芽,一片草叶。他 仔细观察着,仿佛看到了嫩芽的本体,树叶的精髓。 伊斯特不由得联想起婴儿的眼神。婴儿开始学习如何聚焦注视物体时,就是 这种神态。 她不敢和他说话。在那一刻,说话似乎是一种亵渎。她注视着他。尽管她已 经精疲力尽,但她还是惊奇不已。 距离树根大约二十英尺的地方,在茂密的草丛和死掉的蔓草覆盖下,他找到 一只麻袋。影子拣起麻袋,解开上面的绳结,松开袋口的拉绳。 他从里面拉出来的衣服是他本人的。衣服现在已经很旧了,不过还可以穿。 他把鞋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查看着,抚摸衬衣布料纤维,毛衣的羊毛线, 凝视着它们,仿佛隔着一百万年的距离凝视它们。 然后,他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 他双手插进口袋里,然后掏出一只手,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他把手中 的东西拿给伊斯特看。那似乎是个灰白色的大理石弹球。 他说:“没有硬币。”几个小时以来,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没有硬币?”伊斯特迷惑地重复一遍。 他摇摇头。“硬币让我的手有事可做。”他说着,弯腰穿上鞋子。 穿好衣服,他看起来正常了很多,只是显得有些严肃。她想知道他到底旅行 到了多远的地方,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回来。他并不是她把生命带回来、让他复 活的第一个人,所以她知道,那种有百万年之遥的目光很快就会消失,接触到更 多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以后,他从树上带来的那些记忆和梦也会消失。每次都是 这样。 她领着他走到草地后面,她的坐骑正在树林旁等待。 “它无法背我们两个。”她告诉他说,“我可以自己回家。” 影子点点头。他似乎正极力回忆起什么,然后,他张大嘴巴,发出欢迎和喜 悦的叫喊。 雷鸟也张大它冷酷的利喙,发出表示欢迎的尖叫,答复他的欢呼。 如果仅仅从外表来看,它的长相有些像秃鹰。它的羽毛是黑色的,上面有一 层略带紫色的光辉,而脖子上的羽毛则是白色的。它的嘴巴也是黑色的,样子很 凶残,是典型的食肉猛禽的利喙,为了撕裂猎物而生。在地面停息的时候,它的 翅膀折叠起来,和熊差不多大小,而头部的高度和影子的身高差不多。 荷露斯自豪地说:“是我带他来的。他们住在山里。” 影子点点头。“我有一次梦见过雷鸟。”他说,“那是我做过的最恐惧的梦。” 雷鸟突然张开嘴,发出令人意外的温柔叫声:嘎咕? “你也听说过我的梦吗?”影子问道。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大鸟头上。 雷鸟用头顶着他,仿佛一只通人性的可爱小马。他从他的脖颈一直抚摸到头 顶。 影子转身面对伊斯特。“你是骑着他来这里的?” “是的。”她回答说,“你也可以骑他回去,只要他愿意的话。” “怎么骑?” “非常简单,”她说,“只要小心别掉下来就好了。就像骑在闪电上一样, 飞快。” “我会在那儿见到你吗?” 她摇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亲爱的。”她告诉他,“你去做你该做的 事。我累了。祝你好运!” 影子点点头。“威士忌·杰克,我看见他了。在我死后。他来找到我,我们 一起喝啤酒。” “是的,”她说,“我相信。”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影子问。 她凝视着他,双眸闪烁着正在成熟的玉米充满生机的绿色。她没有回答。过 了一会儿,她突然摇了摇头。“我想不会再见了。”她说。 影子笨拙地爬上雷鸟的鸟背,感到自己像骑在鹰背上的老鼠。他嘴里尝到了 臭氧的味道,还有金属和忧郁的味道。有什么东西在劈啪作响。雷鸟展开巨大的 双翼,用力扇动一下。 他们一下子腾空而起,地面远远落在脚下。影子紧紧抱住雷鸟,心脏像只野 鹿一样在胸腔里猛烈跳动。 真的感觉像骑在闪电上一样。 劳拉拿过后座上的树枝。她把城先生留在福特探险家的前座上,然后下车, 冒雨走进岩石城。售票处已经关门了,不过礼品店的门还没有锁上,于是她从那 道门走进去,经过石头做的糖果模型和上面标着“参观岩石城”字样的鸟笼,走 进这个世界第八奇迹。 她在路上遇见几个同样冒雨而行的男女,可没有人过来盘问她。他们看上去 有些不太像真人,有几个人还是半透明的。她走过一道来回摇摆的索桥,经过白 鹿园,挤过胖子通道——那是位于两道岩石峭壁间的一条窄道。 最后,她绕过一条链子,上面有块牌子说这个景点已经关闭。她走进一个洞 穴。一群喝醉的鬼精灵的人偶模型前有个男人,坐在塑料椅子上,正借着一盏电 池灯的灯光看《华盛顿邮报》。看见她之后,他把报纸折叠起来,丢在椅子下面。 他站起来,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留着橘黄色的短寸头,穿着一件价格 昂贵的风衣。他冲她微微鞠了一躬。 “我猜城先生已经死了。”他说,“欢迎你,长矛携带者。” “谢谢。马克的事我很抱歉。”她说,“他是你朋友吗?” “完全不是。如果他还想继续保持他的职位的话,他本该小心一点,让自个 儿活着。不过,你带来了他的树枝。”他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闪烁着即将熄灭的 火焰那种跳动的橙红色,“所以,优势恐怕在你手里。在这座山顶上,大家都叫 我世界先生。” “我是影子的妻子。” “当然,你是可爱的劳拉。”他说,“我本该认出你来的。他把你的几张照 片贴在床上,就在我们俩一度分享的囚房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说你本人 比照片上更漂亮。对了,你会沿着这条慢慢腐烂的路一直走下去、直到彻底烂透 吗?” “过去是这样。”她说,“不过,农场里的那些女人,她们把她们的泉水给 我喝。” 他眉毛一挑。“尤达之泉?不可能。” 她指指自己。虽然她皮肤苍白,眼窝发黑,但她的身体显然完好无损。就算 她是一具会走动的僵尸,也是刚刚死掉的新鲜尸体。 “这种效力不会持久的。”世界先生说,“命运女神给你的只是一点来自过 去的回忆。在现实中,它们很快就会溶解消失,然后你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就要从 眼窝里滚出来,漂亮的脸蛋也开始渗出脓血,再以后,当然啰,那时候你就不会 这么漂亮了。顺便说一句,你还拿着我的树枝呢。请把它还给我,好吗?” 他掏出一包好彩牌香烟,抽出一根,用一次性黑色打火机点着。 她说:“我可以来一支烟吗?” “当然可以。给我树枝,我就给你香烟。” “你想要它,说明它的价值高于一根香烟。” 他没有回答。 她说:“我想要答案,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点上一支烟,然后递给她。她接过来吸了一口,眨眨眼睛。“我似乎能品 出烟味了,”她说,“说不定真能品出烟味。”她笑起来,“尼古丁的味道,真 棒。” “好了。”他说,“你为什么会去找住在农场的那几个女人?” “影子让我去找。”她说,“他叫我找她们要水喝。” “恐怕他也不知道喝水会带来什么后果。尽管如此,他死在那棵树上总是件 好事。这样我就能知道他一直待在什么地方了。他退场了。” “你设下圈套,陷害我丈夫。”她恼怒地说,“你们这些人,早就把圈套设 好了。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你知道吗?” “当然,”他说,“我知道。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估计我会削尖一根槲寄生 的树枝,去梣树脚下,把它插进他眼睛里。现在,请把树枝给我。” “为什么你那么想得到它?” “它是这个不幸事件的纪念物。”世界先生说,“别担心,它不是槲寄生。” 他露出笑脸,“它象征一支长矛,而在这个令人遗憾的世界里,象征物可以 代表事物本身。” 外面的动静更大了。 “你到底站在哪一方?”她问。 “这不是站在哪一方的问题。”他告诉她,“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回答你。 我总是站在胜利的一方。“ 她点点头,但没有交出手中的树枝。 她转身背对着他,从山洞洞口望出去。在她下面很远的地方,在岩石丛中, 有什么东西正在闪烁、脉动。那东西缠在一个消瘦、紫红色脸膛、留着胡须的男 人身上,而那男人则用一把橡皮刮板打它,抓住等红灯的机会替人擦洗挡风玻璃 的人用的就是那种橡皮刮板。一声尖叫过后,他们两个同时从视野里消失了。 “好了,我会给你树枝的。”她说。 背后传来世界先生的声音。“好姑娘。”他用让人安心的口吻说。但她却觉 得那是一种居高临下、居心叵测的声音,让她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她站在岩石洞口,等待着,直到可以听到耳边传来他的呼吸声。她只知道一 点:她必须耐心等下去,等到挨近。 飞行不仅让人兴奋,它简直如电击一样刺激。 他们犹如一道闪电,轻松穿过暴风雨。一闪之间,从一块云飞跃到另一块云, 移动的速度和滚滚雷霆一样迅速,和飓风肆虐一样迅猛。这不是旅行,而是在天 空中闪耀跳跃。影子不觉得恐惧,只感受到风暴的力量,那种无法停息、异常强 大的力量,以及飞行的纯粹快乐。 影子的手指深深插在雷鸟的羽毛中,紧紧抓住。皮肤上一阵阵静电的刺痛感。 蓝色电光在他手上翻腾飞舞,好像细小的蛇。雨水浇打在他脸上。 “这是最棒的!”他大声吼出来,声音盖住了暴风雨的咆哮。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雷鸟振翅飞向更高的天空,每拍打一次翅膀,都制造出 一声霹雳。然后,它猛地俯冲下去,钻进雷雨云层,自由翻滚。 “在我梦里,我在猎杀你。”影子对雷鸟说,呼啸的风声带走了他的声音。 “在我梦中,我必须要带回一根你的羽毛。” 是的,声音来自他脑中,仿佛静电火花的跃动,他们来猎取我们的羽毛,证 明他们是真正的男人。他们还来猎杀我们,取走我们脑中的宝石,用我们的生命 来复活他们死去的亲人。 一幅幻景出现在他脑中:一只雷鸟——他猜是只母鸟,因为它的羽毛是褐色 的,而不是黑色——躺在山边上,刚刚死掉。它身边是一个女人,她正用一块燧 石敲开它的脑袋。她在湿漉漉的骨头碎片和脑浆中摸索寻找,最后找到一块光滑 的清澈宝石,是茶色石榴石的颜色,宝石里面跳动着乳白色的火焰。影子想,那 就是鹰之石。她要带宝石回家,带给她幼小的儿子,他三天前刚刚死掉。她要把 宝石放在他冰冷的胸口。等到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孩子就会复活,开心地笑着, 而那块宝石则会变成灰色,蒙上一层暗影,和被盗取了宝石的雷鸟一样,失去生 命。 “我明白了。”他对雷鸟说。 雷鸟抬起脑袋,啼叫起来。叫声如雷声一般响亮。 他们身下的世界飞快地向后退去,仿佛在怪异的梦境中。 劳拉紧握树枝的手动了动,等着名叫世界先生的那个男人走近。她故意转开 脸,凝视着外面的暴风雨,还有云层下面墨绿色的山峦。 在这个令人遗憾的世界里,她想着他刚刚说的话,象征物可以代表事物本身。 说得没错! 她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右肩上。 很好。她想,他并不想恐吓我。他害怕我把他的树枝扔到外面的风暴里,然 后树枝会落进下面的山谷,他就会失去它了。 她身体向后微微靠过去,直到她的后背靠在他的胸前。他左臂环绕过来,左 手放在她胸前。这是一个非常亲昵的动作。她双手握紧树枝,呼出一口气,集中 精神。 “好吧。我的树枝。”他在她耳边低语。 “是的,”她说,“它是你的。”然后,尽管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她依然大 声叫道:“我将这死亡献给影子。”与此同时,她将树枝从胸骨下面一点的位置 刺入自己胸口。她察觉到树枝在她手中翻腾变化,瞬间变成了一枝长矛。 死去之后,她不再感到疼痛。她可以感觉到长矛的矛尖穿透她的胸膛,感觉 到它从她后背穿出来。矛尖遇到了阻力——她更加用力地推了一下——长矛随之 穿透世界先生的身体。她可以感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脖子冰凉的肌肤上。被长 矛钉住的剧痛和震惊让世界先生吼叫怒骂起来。 她听不懂他说的话,也听不懂他使用的语言。她握住长矛的把柄,把它更深 地刺入,穿过她的身体,刺入并穿透他的身体。 她可以感到热血从他体内喷溅到她后背上。 “婊子!”他改说英语了,“你这该死的婊子。”他声音里有汩汩声,估计 长矛锋利的边缘割开了他的肺。世界先生在动,或者说想动,每动一次,都让她 也随之摇晃起来。他们两个被那枝长矛串在一起,好像用一根长矛同时刺中的两 条鱼。他手里出现了一把匕首,她看到了,他用匕首狂乱地刺着她的胸口、乳房, 却无法看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不在乎。对一具尸体来说,匕首刺几下算什么。 她一拳重重打在他挥舞的手腕上,匕首掉落在地,被她一脚踢开。 他开始哭喊、悲号。她可以感到他在用力推她,手在她背上搡着,他流出的 热泪滴在她脖子上。他的血已经浸透她背上的衣服,顺着她的腿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