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魔神现身 不知名的湖,正中仍漂浮着那盘银亮的月,风动影舞,被湖水的波纹荡了开去, 惹得那从芦苇低垂着头,眷顾着即将消失的宁静。 满月的光泽撒满岸边的草木,朝着湖面,背对着柔和的晚风,任长发向前飘起 遮住了视线。她知道,在刚刚的一刻,除了雷特,身后已悄然出现了另一个人。三 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站立在月下,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恐打破了这份宁静。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雷特转过身,正看到昊澈无比惊讶地盯着他们,似乎正极 力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 “昊澈,你回来了?”雷特说这话时,另外两人全然没有回身和新来者打招呼 的意思。 “是。”昊澈不停打量着德卡斯的背影,又看向叆鴜,最终询问般地冲雷特做 了个手势。 雷特摇了摇头,要他别多问,“有什么事么?” “是,蓝原帝国的三个临近国刚刚一同派来五十万精骑兵,想要加入联军,说 如果您同意的话,之后还会有大批人马参战。” “知道了,给他们准备地方安定下来,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你先走吧。” 行了礼退下,他无法从雷特语气和神情来判断这三个人到底在做什么,那个陌 生的背影又是什么人?带着一脸的迷惑,他还是匆忙小跑回军营,安顿那五十万人 马毕竟是刚接到的命令。 昊澈离开后,德卡斯也终于有些按耐不住,可还没说什么,便先不由长长地叹 了口气。 最为不解的还是雷特,既然是兄妹,叆鴜又是由德卡斯从人类空间带回来的, 加上他亲眼所见德卡斯闯进圣宫为叆鴜治伤,无论如何,他们之间不该存在敌意。 而从叆鴜的态度来看,显然对她的哥哥缺乏好感,远不如上次受伤醒来见到德卡斯 时的那种欣慰和亲切。 传来的这一声长叹让叆鴜转过身,陌生又冰冷的眼神看向几米外同父异母的哥 哥。 “雷特根本不知道从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你利用他对我的关心、利用我对他的 信任,在你们这些人心里,这样的欺骗都不算太卑鄙吧。” 语气是这样的平静温和,可听起来却像刀子割划着心,喉咙一阵拥堵,鼻梁也 好像挨了一计重拳般酸楚。德卡斯习惯性地伸出颤抖的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 “我这么做……只是希望你能快些回极界去,这里对你太危险了。” “危险?极界对我就安全了?”面对德卡斯,叆鴜无法不去想到他的母亲梵魄 莉亚和那个冷血无情的艾休斯,“我宁愿在这里面对多刹,也好过在极界被你们四 处追杀。” “我们什么时候追杀过你?”话说出来才觉得不太完全,赶忙又道:“那时候 的事是我不对,可是之后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为什么你总不肯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呢?你骗我不成就利用雷特,我还能相信你什么?你们这些…… 艾休斯的人,根本就没一个是好的!”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雷特本想先判断清楚目前是怎样一种状况,却想不到 叆鴜竟对极界之神出言不逊,就算她是艾休斯的女儿也同样是大罪一条。“叆鴜, 不可以乱说……” 刚刚冲口而出的话,却被德卡斯制止了。他摇摇头,苦笑道:“别担心,她这 些话父亲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叆鴜立刻嗤鼻,“别在雷特面前假仁义了!每次都这样,不觉得自己很无耻?” “艾休斯的神都很卑鄙无耻吗?” “没错!” “那么,雷特也是艾休斯的战神,光族之神阿里斯也是个卑鄙的家伙了?还有 休葛洛、婵卜拉、耐戈?说不定最为卑鄙的就是德兰伽了,竟是艾休斯身体的一部 分呢!”也许因为长久没有这样的争论,让刚刚的德卡斯有些语涩,而现在,消失 已久的感觉又回来了,加上这些年来叆鴜的改变,此次辩论说不定比以往多了些胜 算。见叆鴜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他又道:“你在极界的日子,有谁真正伤害过 你么?凭什么那里对你就不安全了?我让你远离多刹,难道是害了你了?你好好想 想就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根本就不是事实!” 沉默了一阵,叆鴜抬起头看向雷特,又最终再次直视德卡斯,“这些人里,雷 特是不同的,只有他最好。至于休葛洛他们,本也不是好人!可是现在他们忘记了 从前,重新做了缘界的神祗,才变好的!”这话说着牵强,连她自己心里都承认, “而且,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算曾经的我没有死在你们手里,我也被你们四 处捉拿,抓到后又不停地折磨我!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想到往事,双眼不禁闪 动泪光,“远离多刹?哼!实际上也根本不是为了我!” 猛然间升起的恨意让她伸出微抖的手,指着德卡斯大声道:“理由和从前是一 样的!和你们杀死我妈妈的理由是一样的!你们怕多刹找到我,这样我们会合二人 的力量来颠覆极界!” 雷特倒抽了一口凉气,转头看向被风吹得很是凌乱的湖面,正中的那盘明月的 倒影,此时也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难以平复。 他忘不了和叆鴜在森林内与四名战将的遭遇,现在想来,也许她体内来自暗黑 世界的力量不一定会弱于多刹,叆鴜的母亲又是谁?能让她具备暗黑魔族与圣灵族 两种力量,此人必然与多刹的关系甚为亲密啊。 眼前,叆鴜与德卡斯的对持忽然让雷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曾几何时,他就是 这样两难地站在他们之间,不愿与德卡斯为敌,却也绝不要叆鴜受到任何伤害。 叆鴜的恨意在空气中蔓延着,愤怒的泪水也无声地滚落。德卡斯没有胆量上前 为她拭干,只能眼看着雷特上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就像从前那样,只有雷特的拥 抱才能化解她的悲伤和委屈。无论她此时的态度是多么的冰冷、无情,他都可以忍 耐和接受。对一个出生在魔族,却成长在身边全然是仇视眼光的圣灵族的女孩子, 年幼且正需要关爱,却不幸失去母亲的无辜的女孩子来说,如何曲解他人的好意, 如何与周遭的一切敌对,都是可以理解的。 耳边除了风声,德卡斯还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正一点点破裂的声音。就算你永 远都把我对你的爱理解为别有用心,我都可以不去在乎,可是为什么你要继续这样 折磨自己,不给自己一个快乐的机会呢?没有过去的这几年里,你是幸福的,可这 实在是太短暂了!如果我不能在短时间说服你和我一起回极界去,危险就会离我们 越来越近,我死在这里不算什么,可你是无辜的,我还希望能给你更多的时间去感 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叆鴜,”德卡斯的声音越来低沉,“我从来没那么想过,因为我知道,就算 多刹找到了你,你也不会答应与他一起对极界不利。你在圣灵族长大,就算受过委 屈,那里也毕竟是你的半个家。你也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最爱的……妹妹,我只希 望你幸福、快乐,心中不再被任何仇恨牵绊。如果你留在这里,只是为了想要帮助 神祗对抗多刹,那么你就把这里交给我吧,就算我死在这里,也会尽全力让缘界的 神祗继续生存下去,只求你快点回去极界,不要再受到他的威胁了!” 说到最后,语气甚至像是在恳求。拉着雷特的手,叆鴜借着月色凝视与自己几 步之遥的德卡斯万般隐忍的神情,心中不禁阵阵的抽痛。每次争论的结果都是相似 的:叆鴜的泪水和德卡斯痛苦地离去。尽管德卡斯的痛苦也会让她忧伤,却仍然不 敢因此而忘记对艾休斯的恨。心软时,她便告诫着自己,别被这样的表面蒙蔽,就 算他是你哥哥,也会因为你来自魔族而处心积虑地害你,而欺骗就是他最拿手的本 领,利用你幼稚的心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越这样想,心里就越苦、越伤心,觉得 这世上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地。 叆鴜拉着雷特的手,“你要留下对付多刹也没什么不应该,他本来就是你们这 些人的责任,现在把他推卸给这里神祗,真是妄为缘界的创世神!可我也不会回去, 我要留下帮助大家,也许我的力量有限,却总可以起到点作用。因为我知道,雷特 绝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极界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而这里有我爱的一切,就算 为了我所爱的朋友们,为了天堂帝国,我也要和雷特一起,保护他们……” 这话令德卡斯彻底绝望了,他知道,这次的任务几乎完成无望,除非用强迫的 手段,而现在两个人的力量谁强谁弱还很不好说,万一她动用了魔族的力量,自己 必定不是对手。正为难着,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抬起头正看到原本满天的星斗明月 霎时已被乌云遮满,让周围陷入漆黑的一片。可怕的沉寂,连晚风也静止,不见湖 中的月,只是乌黑的一潭死水。 “湮气!”叆鴜拉着雷特大喊,“快!快回军营去!” 只听到雷特问了句“什么?”,两人的身影便在空气中消失了。德卡斯愣了一 刻,之后也紧随而去。 “雷特!”从军营方向跑来了熟悉的身影,离近了才看到正是身穿战甲的维勒, “刚传来的消息,明洛帝国崩溃了!我们的军队只打到天宇帝国的临界,战神藏叶。 多普的命令就突然失去了作用,他们被魔化的军队不计伤亡地大规模撤退,像是听 到某种召唤一般直奔明洛帝国!有一个在明洛帝国的探子也回来了,说整个明洛帝 国已经陷入魔界,百姓全死光了!更可怕的是暗黑魔神多刹竟然就在明洛帝国!他 用百姓的血为自己做了血祭,从一座新建的神殿内出来了!我们四个探子已经死了 三个,这个也差点死在里面,回来时已奄奄一息,说完了话就没气了!” “他们的圣主怎么样了?”雷特平静道。 “不知道,说是很多天之前,亚帝。明就从战场返回明洛帝国,立刻就进入那 座神秘的神殿,之后就再也没有见他出来过。” 叆鴜轻笑,“看来是凶多吉少了。这下多刹恢复了元神,缘界要血流成河了。” 雷特点点头,又皱眉看着维勒,“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偷跑出来了?” “啊?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个!”维勒一副逼视眼前人的神 情,“我的力量都留给休葛洛了,他肯定会帮我撑。再说我跋山涉水跑来这里容易 么?你总不能赶我回去是不是?” “我懒得跟你说,时间不多了,正经事还不够做!” 雷特没再理他,正欲转身离去,就听见西方远处的山谷中巡逻兵此起彼伏地惨 叫声,“怎么回事?” “杜辰大人!不好了!大批魔兵从天而降啊!” 从未见过多奇如此惊惶失措,雷特赶忙上前将他扶起,却见他身前已是一片鲜 红,“怎么回事?快说!” 多奇声音颤抖,汗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属下正在蓝原峡谷巡逻,本来空荡荡 的一片突然湮气重重,我刚觉得奇怪,就发现大批人马竟然就在我眼前现了形。他 们没有盔甲,却根本杀不死啊!巡逻的将士差不多在一瞬间全死了!没办法,我已 调出了附近几个军营的骑兵,杜辰大人!快啊……”觉得自己已交代清楚,一直撑 住的一口气顿时松了下来,多奇瘫软了身子歪向一边,已昏死过去。 “多奇!多奇!”雷特绝望地叫着他的名字,却不见一点反应。 “雷特,你快去调兵!别担心,这里有我,多奇不会有事。”叆鴜柔声说道, “记得千万小心。” 刚才一慌,竟忘了叆鴜的治疗术,雷特起身时已是一身战甲,深望了叆鴜一眼 之后,迅速拉过一匹战马,向西边山谷直奔而去。 魔兵的不死之身让混乱中的昊澈焦头烂额,不停挥动手中的长剑将靠近身边的 敌人斩成碎片,以免哪个没了脑袋又缺了一条手臂的家伙卷土重来。 军号已经吹响,所有沉睡中的士兵都已整装前来支援,可伤亡越来越惨重,与 这些没有生命的僵尸对战,血肉之躯实在难以抵挡。可勇敢的将士们并没有因此而 退缩,倒下一批再上一批,对方的气息越是来得邪恶,他们也越是显得勇猛。 看着一边拼杀一边指挥着冲锋阵形的昊澈,那些在敌人脚下搬运伤员的蓝原士 兵仍在慌乱中显得井井有条,雷特不得不为他们感到骄傲。很快,从各个军营赶来 的战将也带着士兵加入到战斗中去,局势开始得到控制,联军没有了再后退的迹象。 “快!快让大家撤回来!”突然出现在雷特身边的德卡斯冲他大喊,“再晚就 来不及了!” “为什么?”雷特把左边一排的僵尸兵斩碎,拉动马缰后退着看向德卡斯。 “多刹来了!战场上的这些人必死啊!” 雷特心中一惊,可怎么可能呢?大家都在混战,根本不可能迅速撤离,身后就 是军营,撤退的话便会让军营失守!短时间内做出了一个残酷的抉择,雷特再次冲 进战场,杀至昊澈身边,猛地回身将他拽到自己的马上,“别乱动!事关重大,我 要带你出去!” 昊澈并没有太过挣扎,毕竟身为将军,战神的话是必须服从的。任着雷特把他 带离战场,跳下马背,正想问个究竟,便听见身后传来震天动地的惨嚎,眼前的景 象让他一时惊呆了。刚刚还在山谷中拼杀的战士们,此时已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血 肉,包括那些魔兵,竟无一生还。暗夜中仍然可以感觉到的一种更为黑暗的雾气由 稀疏渐现浓密,直到一个缥缈的巨型人形显露在空中,夜色中看不清颜色的长发妖 异地飘动,一双发亮的红色眼睛带着嘲讽,看向再次朝他奔来的勇敢的将士们。 这就是多刹吗?思维一时间空白。雷特站在山腰上,看着眼前的暗黑魔神,整 个头颅都爆裂般地疼痛起来。这张脸,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 就是想不起来! 当奔至战场的军阵再一次被多刹随意地毁灭后,昊澈再也按耐不住了,不顾一 旁的雷特还没给出命令,便飞身冲了下去。 “看来,天堂帝国的军队中不过都是些没有头脑的人,明知道没有活路,却偏 要硬上!”多刹低沉的声音响彻山谷,他俯身看了看脚下这个身穿将军战甲的年轻 人,“不过你是个将军,还有神祗的血统,我愿意给你条活路,加入魔族,我会赐 予你强大的力量!” “你休想!你这个邪恶的魔神!想要与缘界的神祗对抗,我看你还是死了这份 心吧!”昊澈太过激动,握住剑的手不住地发着抖,听见身后再次传来军号声和喊 杀声,他骄傲地微笑了。 “哼!我要控制缘界,谁都不可能阻止我!我并不想将你们赶尽杀绝,可你们 偏要逆我而行,就不能怪我心狠了!”多刹也回了一个微笑给他,可惜还没有笑得 完全,便瞥见他身后奔来的队伍最前端,一个身穿战甲却没有头盔的战神,举起手 中一把由极界神匠铸造的长剑,正满是杀气地望着他。 “雷……特。杜……辰……”多刹的笑容僵在空中,转瞬变成了一副极其怪异 的神情。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