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实的幻境 撤回天堂帝国圣灵空间后,所有人都惊异地感受到了明媚的阳光和春天般和煦 的暖风。散发着腐臭的尸堆已然消失不见,四处的枯草似刚被烈火烧尽,仔细察看 才发现正有新的嫩芽从土中涌出。到底发生什么事?大自然之神重新眷顾这被废弃 的空间了吗?只有不明所以的战士们才会有这样的疑问,可众战将则很清楚的知道, 大自然之神早已没有这份余热来唤醒这片土地了。可是……可是这难道是幻觉? 最不在意周遭变化的叆鴜正马不停蹄地清点着已返回的队伍。摘不下的面罩不 得不让一群人跟在她身后企图揭穿她的神秘身份,怎么甩也甩不掉。本来想过是他 们的琳柯大人回来了,可这战甲根本不同,更何况“呆呆”的琳柯大人也不会有什 么像样的身手能在战场上表现的,又岂能如战神杰思凯大人描绘得那般挥剑到了出 神入化的境界? 仔细看,她的头盔倒是很像杜辰大人的,也有两幅神似展翅雄鹰的图案刻在两 边,类似的面罩和战甲,只是小了几圈而已,穿在一个女子身上,虽然娇小,却尽 现英姿。而叆鴜倒是不急于破露自己的身份,加上早已知情的杰思凯对她不熟,只 能任着她的性子胡来,不敢多说一句。 “雷特呢?”隔着金属面罩,她的声音比原有的含混粗重。 多奇左手带过马缰,贴近她探索端倪,虽然最终还是失望地摇摇头,“杜辰大 人和圣主今天另有安排,请问阁下是?” “多奇?你的手呢!”叆鴜终于发现多奇始终在用左手做事,右手一边却被披 风包裹着,随着身体的动作可以看出那里面应该是空的。 “哦,没了!”多奇拍拍空空的右半身嗤了一声便欲离去。很明显,他并不喜 欢对方暴露出的女儿态,失臂一事连杜辰大人也没有过多询问过,何况也过了一年 多了,再提起也没甚意义。 “如果被砍掉了,还可以拾回来接上,不负责任的东西!”她在他背后嘀咕, 气得多奇把牙齿咬得嗝吱作响,回眸怒视。 哪里来的野丫头!早就说军营里不能有女人出现,真讨厌!就算是女战神也不 成!自己的国家都没落了,竟然还敢到天堂帝国来教训他们的战将!呀呀呸的! 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不用骂出来,周围的人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杰瑞和达合 古相视一笑,虽然不知道这女神祗来自何方,可摆出的架子已经不逊于他们的小叆 鴜了,还更甚呢! “你找我们杜辰大人吗?他今晚不会回来了,但是你尽可放心,他会收留你的。” 杰瑞解释着,“只是这段日子你只身躲在缘界竟能活着,可见你的本事不小,能得 到你的加盟,也是我们的荣幸。” 话说得诚恳,让面罩后的叆鴜透着笑意,只是为什么雷特今晚不会回来?他和 阿里斯去做什么了?不带兵而留在缘界一定不简单,会不会是去了很危险的地方? 她该去看看!可是…… 还来不及想太多,便见到身边穿梭着护送伤兵的担架匆匆而过。没有德兰伽? 她窜上马背左顾右盼,真的不在!只靠军医吗?那未免太不仁道!她得去帮忙! 蒙面吧,这太有趣了!过早暴露身份的确会错过很多乐趣。比如多奇,之前的 他在她面前总是随和有礼的样子,从不会摆出一张扑克脸,这次却显得判若两人了。 此刻的叆鴜竟能在“腥风血雨”中寻找娱乐方式,雷特一定想不到。初初成为 天堂帝国圣女时,她太稚嫩,太天真,也太娇弱,恢复记忆后便背负着仇恨,她又 变得太冷淡,太伤感,又太不近人情。相比之下,现在应该是最好的,起码她自己 这么认为。自诩坚强、勇敢、乐观和智慧于一身,只怕要挂块牌子在胸前对自己歌 颂一番了,不过这完美的化身需要她很努力才行,也就是说还差得很远呢。 极界之神的女儿!一定要给老爹挣口气!疗伤术绝不在任何人之下,甚至在逃 回天堂帝国的前几天,她还在与艾休斯的谈天中声称自己的疗伤术已经超过他老爹 了,弄得“老人家”哭笑不得。伤兵营的伤兵,除了断了四肢又没带着自己一部分 返回的不能完全复原外,剩下的几千号已在一夜之间被她治疗得差不多了。疲惫不 堪的叆鴜靠在墙角里,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连动动手指头好想都艰难万分。萧 倚盯着她看,刚刚还活力四射的样子突然便垮了下来,很难不让人以为这是装出来 的。 第二天并没有进攻计划,所以被称为天堂帝国最厉害的战将萧倚被派来“监督” 这个“不速之客”。解下面罩并蒙了面的叆鴜本还有两只灵动的大眼睛四处扫荡, 只不过这会儿,她全然没了兴致,呆呆地看着那个萧倚,自顾调息。这人哪里来的, 怎么之前没见过?曾驻守在其他国家的战将吗? “你……也是天堂帝国的战将?怎么没见过?”留了口气,她终于可以说话了。 萧倚觉得她的问得怪异,难道她之前常来天堂帝国?“我在冰河王国驻军。” 他淡道。 “哟?冰河王国?”伽姌?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竟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如 今缘界破败了,她人在何方?“朵琪陛下可好?” “她很好。”萧倚再次疑惑地抬起头,“我奇怪你为什么不肯说出姓名,之前 你又是哪个帝国的战神?”虽然没听说过哪个帝国出现了女战神,可也有可能是盟 国之外的某个帝国死了战神后又有新人降世,只不过没让更多人知道而已。 “我不是战神。”她打破了萧倚的幻想,还是急于知道更多伽姌的事情,“朵 琪陛下现在人在哪里?” “当然是维伦空间。”显然这两个人的所关心的话题根本不同,“你不是战神? 可你昨天穿的盔甲明明只有战神才会有!” “那你就当我是战神好了!”叆鴜不耐烦的回应,又继续硬着头皮问道:“朵 琪陛下和杜辰大人关系如何?”这问题实在没什么水平,恋爱中的女人对自己永远 自负且自卑。 “他们会结婚吧。”冰河王国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虽然近些年来杜辰大人 不再频繁出入,而伽姌也少有留恋在天堂帝国不肯回去的情况发生,可自从一年前 雷特亲自把她从冰河王国接到这里后,二人一直还是很默契的。这话题无聊得很, 萧倚不想继续,便仍旧追问着对方的身份。“姑娘,你来到这里,也总该让我们知 道你是谁,不然想融入会很困难的。” 他本来是看不到对方已经被气青的小脸的,不过在下一秒钟,他便清楚地知道 不蒙面的她是何等尊容了。“你是哪里来的破战将!真是可恶!什么都不知道,就 只会瞎说!”想用这种话来让她上当?门都没有!一定是伽姌派他来打击她的! “快说!雷特那混蛋躲到哪里去了?”好久不发脾气了,年纪大了果然不得了,易 怒!非常易怒! “叆鴜!”幸好天亮得及时,杰瑞经过这间空伤兵营时听到里面传来了熟悉的 声音。他简直是脚不沾地地冲了到了叆鴜面前,本意是来个拥抱什么的,却扑通跪 地了。“真的是你!我就说,不是你还能是谁!” “杰瑞?”叆鴜余怒未消,伸出根手指头轻轻点了点杰瑞的鼻尖,“你知不知 道雷特死哪里去了?” “昨天他和圣主一起,从我带领的那一队中穿过,往多刹的城堡去了,我想他 们是去找多刹了没错。”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不管萧倚在一旁白他,一问一答, 省了好多事。 疯了!他们肯定是疯了!只凭两个人,两个在缘界毫无神力的人,竟然有胆量 去找多刹!该死的!如果昨晚萧倚早些告诉她,说不定她还能赶去帮上忙,可是现 在……该怎么办! “我去接他们回来。”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叆鴜早已化成一道七彩的光束离去。 “她是谁?你怎么乱说话!”虽然萧倚远离天堂帝国近千年之久,可在战将中, 他的威信永远高于任何人。而刚刚的一幕,杰瑞显然忽略他了。 “她是我们的战神琳柯大人,她没告诉你么?” “…………” 阿里斯周身的魔法保护圈已经随着天色转明而消失了,难以想像当不得不承认 樊晴已死时,他仍旧心痛万分,并为她不幸的一生流了泪。 随着所有神祗与大部分百姓转入维伦空间,堕入魔族的樊晴被他冷血地丢在圣 灵空间的地牢内自生自灭。从未考虑过是否不舍,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他没有这 个妹妹。只当她是敌人,一个该死的试图杀死叆鴜的魔族女子。可她是如何逃脱的? 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他和雷特到了多刹的城堡,他们实在不知道。也许这 就足以证明缘界中的神祗在魔族面前所处的劣势,没了神力,连樊晴的小动作也无 法察觉。 可是她却救了他,为什么会这样! 月光剑没射中多刹,雷特还来不及收手,便被发现了。他们已做得足够隐蔽, 却还是以失败告终。多刹不会杀雷特,他甚至对抓到雷特这个事实感到棘手。可阿 里斯得杀,这个天堂帝国的圣主,讨厌得很!当他抬起他的下巴凝视一刻后便看清 了他的前世,光之神族的王子。为了天堂帝国,艾休斯牺牲的人还真不少。不过此 人应不会如雷特般举足轻重,既然雷特不能杀,那么这个人便可以给他个痛快! 樊晴的身体化做血雾,凝成界结将阿里斯包围。真正魔族的鲜血可以利用消耗 生命而爆发出足够强大的力量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也许多刹可以破除这界结,却 在遇到雷特狰狞的目光时犹豫了。任他们被关在地牢中,反正他料定那界结会在天 亮时分自动散去,那时樊晴也会完全消失了。 雷特的无力感已煎熬了他整晚,他根本不是多刹的对手,对于只能靠挥动长剑 来威胁对方的战神来说,多刹根本不屑与他交手,衣服都还没碰到便被一阵湮风挥 了出去。待清醒时,他们已经被关进牢房了。腹部的伤口再次撕裂,止不住的殷红 的血透过绷带和厚衣服印出大片惨象。 这次真的鲁莽了,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要他一错再错。低估了多刹,以为只要自 己的速度够快便可以轻松取胜吗?可他实在不能再等了,德兰伽已在生死线上徘徊, 人类百姓也急需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园,否则会有灭绝的危险。更迫切的是他的百万 将士,没有充足的水源和食物,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不利。所以身犯险境也是不得已 而为之,是鲁莽了,却不愿多作他想。 阿里斯用脚碰碰他,担忧道:“你流血了,逃出去之前拜托先别死。” 雷特听得到他的话,可神志却有点不清,嗯了一声便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了。流 了一夜的血,加上疲惫,看向阿里斯时,影像竟是模糊的。不会要挂了吧,他还没 做好准备。何况不到最后一刻,他都还抱持着再次见到叆鴜的信念,这是绝望的表 象下攒动的希望,从不曾真正熄灭的火焰。 如果神祗的气息是那天让多刹及时反应而免糟偷袭的原因,那么今天的叆鴜便 可以完全将自己保护起来了。收拾一个小魔兵并不难,连尸体都可以轻松变为灰烬, 没有后顾之忧。但黑色的披风是要保留的,将她的身体完全遮掩,遣进了多刹的城 堡。 小时候学来的一招魔法,想要知道对方所知道的就要杀,杀了他,获取你想要 的。为了教会她,多刹在她面前杀了几十个魔族族人。学会了,今天也突然想起并 用上了。查出阿里斯和雷特已被抓进牢房后,她便不再停歇,直奔向已牢记的方向。 雷特处在半昏迷状态,唯一清醒的阿里斯在面对她时显出了难得一见的沮丧。 死到临头了?早知道多刹不会拿他们二人放在牢里当摆设。现在派了一个连脸都不 敢露的窝囊废来,是要提人,还是要直接砍了头出去交差?雷特已经不再回答他, 不知道还有没有气。如果他死了,那天堂帝国便真的没有希望了,挣扎失去意义, 只是对不起苦候在维伦空间的同伴,他们将会与这世界一同毁灭吧。 不知道阿里斯还在惆怅什么,她看了他一眼,并不急,因为此时的多刹正隐身 闭息。以她的经验来看,这样的闭息会维持一天一夜,你找不到他,他也绝不会来 找你。天堂帝国选择这天休战是不明智的,当然,主帅被俘除外。 “如果不是我回来,你们今天岂不是要死在这里?现在有没有觉悟到我是个很 重要的人?”叆鴜轻抚雷特的额头,转头看向阿里斯。 牢房有些暗,但还看得清这丫头一双灵动的大眼正瞥着自己。口鼻被蒙住也不 会妨碍阿里斯辨认并大叫出叆鴜的名字,真庆幸在他出声之前,嘴巴已被她堵住。 “雷特受伤了,旧伤!”她控诉地向阿里斯低喉,“你怎么任他带着伤?这伤 至少有一年之久了!恶化的如此厉害,会要他的命的!” “怎么可能?”阿里斯痴呆的眼睛终于动了一动,目光移到被叆鴜解开衣服后 雷特赤裸的腹部。深深的伤口上全然是腐烂的痕迹,污浊的血水沾染四散的绷带, 一定会很痛苦,这家伙怎么不说!“这家伙自虐,即便德兰伽不行了,至少还有军 医。可他故意隐瞒,定是以此为乐!” 他的话几乎没进叆鴜的耳朵,不然一定被大卸八块,她看到这伤口就浑身发抖, 其他的什么也听不见。雷特滚烫的身体证明他还活着,到今天才让身体崩溃,想来 是真正的绝望感所至。而到底要不要救他,叆鴜很犹豫。她是很想马上让他好起来, 可是她这辈子也没像现在这么累过。先是拼了命穿越极界与天堂帝国之间的屏障, 没了半条命,而后则是动用了全力支撑圣灵空间的各种大自然元素,另半条命也不 见了。如果这些神力消耗都不足挂齿,毕竟精神的力量永存!可紧接下来的驰骋沙 场的确累得她腰酸背痛。连苦战营的师父都说,她虽在一年内学会了各种剑术,却 舞动得毫无力度,无非是副很好看的花架子,没什么实力可言。所以昨天她很拼命, 拼得身体几乎支离破碎。而后的一夜不眠,为几千号伤员疗伤,天!她真的很辛苦! 没时间休息不说,还要瞬移来到这个让她翻胃的城堡,暴露自己魔族的气息,动用 她三岁前学过的魔法! 面对重伤的雷特,她总该留下力气带大家回家才对,回去了是不是有力气为他 疗伤还不好说。 “我们走!”不犹豫了,回去再说。 还有知觉,这绝不是死人有福气享受的痛苦。可睁开眼睛后,他又不很确定了。 疼痛是真实的,虽然不很严重,可眼前的景象绝对是幻觉,是假象。 这种蓝天碧草的景色似乎已成梦境,现实早已不复存在。流水声,很清脆柔滑。 温柔的风,抚过面颊时带来阵阵幽香,似花香,却不是那么浓烈。很熟悉,很像叆 鴜身体的香气,每次他抱她时,便会有这样的味道。天!他好想她,这味道令他痛 不欲生。 “醒了?”一只温柔的手从头的上方划过,停在他满是胡茬的下巴上摸索。 雷特微微仰头,不意外地遇上叆鴜无限深情的眸子。他知道他会看到她,既然 是幻境,他便可以看到他急切想念的。虽然抬着头有点累,可他不愿移开实现,幻 觉也好,总是看到她了,总不能让她太快消失掉。 如他所愿,她看出了他的吃力,起身挪到他身侧坐下。多好,他竟以为自己可 以支配所发生的一切。 “真高兴见到你。”他说的很轻,因为不知道此时身边还有没有别人,若让太 多人听见昏迷的战神把梦话说得很大声总不太好。 “哦?”从他的反应来看,她并不太开心,虽然伤还没完全好,可一年多没见, 也总该表现得比较激动才对!难道真的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叆鴜的脸色一暗,“你 这一年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这有点出乎意料,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盼望她说这些话,“什么事是对不起你 的?想你算不算?” “那是你该做的,当然不算!”她有点开心,“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别装傻!” “叆鴜……”他顺势伸手握住她点在自己鼻子上的手,吻了一下,好真实的感 觉,而越真实却越让他痛苦,“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问得痴心,问得心痛。 愣着看他,她有点懵。抬起头看向美丽的蓝湖,深深地吸着清新的空气。 她在休息,本来是想恢复一下后继续为他疗伤的,可他却提前醒了。眼神迷离, 还竟说奇怪的话。不理他了,有什么问题过后再议! 别不理我!如果她不再理他,是不是说明这梦就要醒了? 从不承认自己也是个脆弱的人,可现在的一切都让他怕。怕死,怕再也见不到 她。 “嘘~ ”她不知他为何而焦虑,轻拍他的脸,好想他从前哄她一样,柔声道: “时间还早,睡一下,一会儿起来看夕阳啊,好美的。”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