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金殿里的国王 他们一路奔驰,走到太阳下山,又走过了漫长的黄昏,直到夜色四合。到后来 停住脚步下马来,连荣戈拉斯都觉得身子僵硬且累得慌。甘达尔夫只允许他们休息 几个钟头,菜戈拉斯与吉姆利睡着了,阿拉贡则张开手脚平躺在地上,甘达尔夫却 拄着拐杖站那儿,两眼透过黑暗注视着西边与东边。四周万籁无声,没有任何生物 的踪迹和声响,待大家起来时,寒风席卷着长长的云块横贯夜空。他们在冷冷的月 色之下再次往前奔驰而去,跑得就像白天赶路时一般快。 奔驰了好几个钟头,他们仍在赶路,吉姆利的头直往下坠,要不是甘达尔夫接 住他并把他摇醒的话,他就会从马背上栽下去。哈苏费尔与阿罗德累了,但仍然不 屈不挠地跟着那匹不知疲倦的领头马向前奔去,在它们的前头,领头的马只是一个 几乎看不清楚的灰蒙影子。 好几哩路过去了,朦朦胧胧的月亮落进西边的云层里头。 空气刺骨地寒冷,东方渐白,在左侧远方的伊敏缪尔那黑乎乎的边缘上,一缕 缕红光喷射而出,一个明朗的黎明来到了,一阵风朝他们横吹过来,从草地上席卷 而过。黑云飞突然站立不动并嘶叫起来,甘达尔夫手指着前方。 “看!”他喊道,大家抬起疲倦的眼睛望去,只见南部群山就在眼前,山的顶 部是纯白的,上面点缀着一道道黑色条纹,绵延起伏的草地一直延展到簇拥着的丘 陵那儿,然后往上漫人许多晨光末到的幽暗山谷,再迄通而行,直奔大山的心脏而 去。一眼可以看到,这些峡谷当中最大的一个迎面向旅行者大张着怀抱,就像丘陵 之间一个长长的港湾。在山谷里头远处,众人一眼看到那儿有一簇陡直的山头,一 座高峰屹立其中;一个孤传伶的高地严然是哨兵似的守立在山谷的开口上,高地脚 下奔腾着一条状如银线般的溪流,溪流源自山谷;在旭日的映照之下,他们看到在 高地的顶端有一个金光闪闪的亮处。 “莱戈拉斯,说吧!”甘达尔夫道:“告诉我们,在我们的前方你看到什么了!” 莱戈拉斯两眼凝视着前方,将手放在眼睛上方挡住旭日平射过来的光线。“我 看到一条白白的溪流从雪山上流下来,”他说:“溪流的源头在山谷的幽深之处, 在那儿的东边耸立着一座绿色的山头,山头的周围有一堵由高低不平的墙以及带刺 的篱笆组成的围墙,有房屋的屋顶从围墙里探出头来,在围墙中央有一个绿色的阳 台,阳台的上面立着一座普通人的大宫殿,在我的眼里,它的屋顶看起来像是用金 子做的,金光闪闪、远照四方,殿的门柱也是金灿灿的,门边站着一些身上盔甲发 亮的普通人,不过殿里头其他的人都在睡觉。” “那些宫殿名为埃多拉斯,”甘达尔夫道:“那座金殿是梅杜瑟尔德,里面住 着森格尔的王子;罗罕人的国王西奥登。我们是在白天刚开始的时候来到的,眼前 的路如今清晰可见,可是我们得加倍小心” 因为战火就要烧到这个国家来了,而罗希林人与牧马主却没有睡着,尽管从远 处看上去像在睡觉。敬告你们几位,不得动用兵器,不说盛气凌人的话,直到我们 走到西奥登的御座之前。“一行人来到河边时,周围一派阳光明媚,鸟雀啼鸣,河 水湍急地冲着大平原奔泻过来,来到群山脚下甩了一个大弯,穿过他们走的小路向 东流去,在远方河床上长满密密麻麻的芦苇的地方汇入恩特瓦什河。大地上绿茵茵 一片,湿漉漉的草地上以及青草翠绿的河边沿岸长着许多柳树。在这片南方大地上, 春意正浓,近处的柳树已经感觉到春天的到来。在河两旁河岸较低的地方有一处浅 滩,浅滩被来往的马匹踩踏得低低的。他们涉过溪流,来到一条有车辙印的大路上, 这路通向高地。 在屏障般的大山脚下,大路附近有许多坟墓,被绿草覆盖且建得高高的,在坟 墓的西边,那里的草白花花一片,仿佛草上有积雪似的,草坪上长满了小白花,宛 如数不胜数的星星一般。 “看!”甘达尔夫说:“草中那些亮丽的花朵多美啊!这花的名字叫永远挂念, 这里的普通人称之为西姆贝尔迈恩,因为它一年四季都开花,长在人们死去的地方。 瞧!我们来到西奥登祖先们长眠之地的大坟场了。” “左边有七座坟,右边有九座,”阿拉贡道。“自从这金殿建起来后,普通人 即使按长寿的来算,也已经历了许多世代。” “自那时候到现在,在我的家乡黑森林,红叶已落了五百回了,” 吉姆利道:“而在我们看来,那不过才一会儿功夫罢了。” “可是在马克的骑士看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阿拉贡说道:“金殿的建 成,只成了歌谣中的记忆,而在那之前多年的历史早已在时光的迷雾中失落了。如 今他们将这个地方称作他们的家园,他们自己的家乡,他们的语言也变得跟他们的 北方族人不一样了。”接着,他用一种慢悠悠的语言轻声唱了起来,那是一种小精 灵与侏儒都听不懂的语言,尽管如此,由于职的音乐感较强,大家仍旧听下去。 “我猜,那是罗希林人的语言,”荣戈拉斯道:“因为这歌跟这片土地一样深 沉,有的部分抑扬起伏,有的部分则像群山那样坚定而顽强。但是,除了歌里头带 有一般凡人的哀伤以外,我猜不出它的意思。” “这歌用通用语唱起来是这样的,”阿拉贡说:“我尽量表达最贴切的意思。 哪里还有骏马和骑士,哪里再听得见号角吹响? 哪里有头盔和盔甲,哪里有亮丽的长发飘扬? 哪里有抚弄琴弦的手啊,哪里再有熊熊的火光? 哪里有春华秋实啊,哪里有五谷茁社生长? 一切像山中的雨、草地的风,瞬间成为过往,一个个白日坠入西山沉没在阴影 茫茫。 有谁去收拾枯木焚烧的烟雾,有谁去留意从大海归来后流逝的时光?“ 这是一首在罗罕早已被人们忘却的诗,它回忆起高大英俊、年轻的伊奥尔是如 何从北方骑马南下,他的座骑马的祖先费拉罗夫的脚上怎样长着翅膀的故事。普通 人在夜里常常唱起这歌。 四个人说着话走过了静默的坟地,沿着弯弯曲曲的路走上那绿色的山头,最终 来到那道宽阔的挡风墙跟前,来到埃多拉斯的大门前。 殿门前坐着许多身穿亮铃铃盔甲的普通人,只见这些人立即跳起来并用长矛封 住大门。“停步,本地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用罗德马克语叫道,询问陌生人的 名字及其来意,眼里闪耀着怀疑的神色,没什么友善之意,而且还阴沉着脸看着甘 达尔夫。 “我很熟悉你们的语言,”甘达尔夫用同一种语言答道:“陌生人懂得这种语 言的可不多问,假如你想得到回答的话,那么你为什么不按西部人的习惯讲通用语 呢?” “这是西奥登国王的命令,除了那些懂我们的语言并且是我们的朋友的人之外, 任何人不得进入他的宫殿大门,”一位卫士回答说:“战争时期,除了我们自己的 族人,还有那些从贡多的芒伯格过来的人之外,任何人都不受欢迎。你们是什么人? 穿着这么奇怪的衣装,还骑着好像是我们自己的马越过平原冒冒失失地跑到这儿来。 我们早已在这里设置卫兵了,还大老远注视着你们走过来的,我们从没见过这么奇 特的骑马人,也没见过任何比你所骑的这匹还要气派的马,除非是我们的眼睛看了 什么魔,它应该是一匹”米拉斯‘马。说,你不是个巫师吧?是从萨鲁曼那儿来的 间谍抑或是他耍什么诡计弄出来的幻影?现在就说,快说!“”我们不是幻影, “阿拉贡说道:一你的眼睛也没欺骗你,因为我们骑的这些马的确是你们自家的马, 据我猜测,在这之前你对这种马已很了解了。不过,没几个盗马的人将马骑回马厩 去的。这是哈苏费尔和阿罗德,是马克的王家第三骑兵队长伊奥默在两天前借给我 们的,正如我们向他作出的承诺那样,我们将马还回来了。伊奥默回来了吗?他有 没有提过我们要来?” 那卫士的眼里现出一丝不安。“对伊奥默,我没什么可说的,”他答道:“倘 若你跟我说的是真话,那么毫无疑问,这事西奥登想必已经听说了。也许你们的到 来并不是全然预料不到的,就在两天前的夜晚,饶舌虫过来跟我们说,西奥登国王 下令任何陌生人不得进入宫门。” “饶舌虫?”甘达尔夫严厉地看着卫士说道:“别说了!我来这里找的不是饶 舌虫,而是马克之君主本人,我有急事,难道你不想去或是找个人去传报一下我们 来到的消息吗?”甘达尔夫盯向那个普通人时,他那浓密的眉毛下方两眼目光炯炯。 “要的,我要禀报的,”卫兵慢吞吞地答道:“可是我要禀报些什么名字呢? 对于你,我将说些什么呢?你看起来又老又疲乏,不过我相信,你的心里却是勇猛 而顽强的。” “你所看到的和所说的都不错,”巫师说道:“我就是甘达尔夫,我回来了, 你看!我还把一匹马带回来了,这就是高头大马黑云飞,这马谁也驯服不了的。在 我旁边的是君王的继承人阿拉松的公子阿拉贡,他要前往芒伯格,这里还有我们的 同伴小精灵莱戈拉斯和怵儒吉姆利。现在去向你的上级禀报说,我们就在他的大门 口,假如他准许我们进入宫殿的话,我们想跟他谈话。” “你提到的这些名字真奇特!不过我将按你的要求向上禀报这些名字,再听候 上面的指示,”那卫兵说:“请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将会把回话带给你,看样子对 他是件好事。别指望太多!这些天来的情况大不妙。”说罢旋即离去,留下几个陌 生人由他的同伴来监视着。 过了一阵子,他回来了。“跟我来吧!”他说:“西奥登允准你们进去,不过 你们所携带的任何武器,就算只是一根拐杖,也必须将武器留在门口,大门看守会 保管好的。” 那道黑森森的大门打开了,几个旅行者走了进去,成纵列跟在向导的后面。他 们见到一条由采凿的石头铺成的宽宽的路,这路一会儿境蜒朝上走去,一会儿攀上 一段段精心砌就的矮梯级,他们穿过许多木头建造的房子和许多扇黑黑的大门,路 旁有一条石渠,渠里流着清清的水,流水潺潺地溅起水花。最后他们来到山顶,那 里有一个高高的平台,平台立在一个绿色阳台的上方,阳台脚下有一注明亮的喷泉, 泉水从一块雕成马头状的石头那里喷涌而出,在泉眼下方是一个宽大的池子,泉水 在池中溢出并汇入往下奔流的溪流。绿色阳台的上头有一道又高又宽阔的石梯级, 在梯级的顶端两边放着一些石头凿成的座位。这个地方也布置了一些卫士,卫士的 膝盖上放着出鞘的剑,金色的头发梳成辫子搭在肩上。阳光在绿色的盾牌上反射出 耀眼的光芒,他们身上长长的护身盔甲擦得挣亮。这些卫士站起来时,看上去他们 的个头比一般的普通人还要高。 “宫殿门就在你们眼前,”那向导说,“现在我必须回到大门口去值勤。再见! 愿马克的君主以礼相待你们!” 他转身照原路很快走了下去。其余几个人在那些高大卫士的目光下登上那道长 长的台阶,众卫士正默默地站在上头,一声不响,直到甘达尔夫走到梯级尽头踏进 那铺砌成的阳台时,他们突然用他们自己的语言朗声说起礼貌的问候话。 “你们好啊,远方的来客!”众卫士齐声道,接着将他们的剑柄转向几位旅行 者以示和平,剑柄上的绿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接下来卫土当中的一位往前一步 用通用语说起话来。 “我是西奥登的门卫,”他道:“我的名字叫哈玛,我必须请求你们在进宫之 前将你们的武器留在这里。” 接着菜戈拉斯将他的银色小刀、箭囊和他的弓放进卫士的手中。 “好好看着,”他说道:“因为这些东西来自金色丛林,是那位洛思洛连的女 士赠送给我的。” 那卫士眼里出现大惑不解的眼色,即刻将武器搁在墙边,仿佛是害怕碰到这些 东西似的。“没人会碰这些东西的,我向你保证。”他说道。 阿拉贡犹豫不决地站了一会儿。“这不是我的意愿,”他说:“抛开我的剑, 将安杜里尔交到别人手里。” “这是西奥登的命令。”哈玛道。 “我不大明白的是,西奥登的王于森格尔,尽管他是马克的领主,他的命令竟 然可以超过阿拉松的儿子、贡多埃伦迪尔的继承人阿拉贡的命令。” “这里是西奥登的房屋,不是阿拉贡的,哪怕他是得由索尔,在位的贡多国王 也得照办。”哈玛说着,一步抢到殿门前挡住他们的去路,他的剑如今已握在手上, 剑尖指向几位旅行者。 “胡说,”甘达尔夫道:“西奥登这道旨没必要下,不过,违抗它也不济事, 一个国王在他自己的宫殿里头有他的做法,不管这是愚蠢的还是明智的做法。” “一点也不错,”阿拉贡说道:“哪怕这房子只不过是伐木人的小屋,我都愿 意按主人的要求行事,如果我佩带的是任何别的剑,而不是安杜里尔的话。” “无论它的名字是什么,”哈马道:“你要是不想与埃多拉斯宫中所有的人相 斗的话,就把它放在这里。” “他不是孤立的!”吉姆利说道,手指抚摸着他那把斧子的刀边,头朝上愤怒 地盯着那位卫士,仿佛他是一棵小树,吉姆利打算将树砍倒似的。“他不是孤立无 援的!” “好了,好了!”甘达尔夫说道:“在这儿我们都是朋友,或者说应该是朋友, 要是我们争吵的话,摩尔多的嗤笑就是我们唯一得到的回报。我的任务紧迫,至少 有我的剑在这里,好汉哈玛,好好看管我的剑,它的名字叫格兰德林,因为它是在 很早以前由小精灵锻造出来的。现在就让我过去吧。走啊,阿拉贡!” 阿拉贡慢慢解开他的腰带,亲自将剑竖起来摆靠在墙边。“我把它摆在这里,” 他说:“不过,我命令你不得碰它,也不准任何其他的人拿这把剑。在这把小精灵 剑鞘里装着一把曾经断过又重新锻造的利刃,这剑最初由特尔查在年代久远的时代 造出来的,除了埃伦迪尔的继承人之外,任何人抽出过埃伦迪尔的剑都要死的。” 那位卫兵往后退去,惊恐地看着阿拉贡。“看样子你好像是从记不清楚的年代 中的歌谣里飞出来的人似的,”他说:“遵照你的命令,没人会动它的,陛下。” “好吧,”吉姆利说道:“要是有安杜里尔作伴,我的斧子也可以冒昧留在这 里了,”接着将斧子放在地上。“要是现在一切都如你的意的话,那么就带我们去 跟你的主人说话去吧。” 那名卫士仍在犹豫。“你的拐杖,”他对甘达尔夫说道:“请原谅我,可是那 根手杖也得留在门口。” “愚蠢!”甘达尔夫道:“小心谨慎是一回事,而粗鲁无礼是另一回事。我年 纪大了,倘若我不能够拄着拐杖进去的话,那么我就坐在宫殿外头,一直等到什么 时候西奥登乐于自己蹒跚着走出来跟我说话好了。” 阿拉贡大笑起来。“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太宝贵的东西而信不过别人的。不过, 你愿意让一位老人与他赖以支撑身体的拐杖分开吗?好了,就让我们过去吧。” “一位巫师手中的拐杖也许不仅仅是为了年老而用的拐杖。”哈玛说道,定眼 看着甘达尔夫撑在手中的白蜡木拐杖。“而一个有价值的人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 会相信他自己的智慧。我相信,你们是我们的朋友,也是值得信任的人,没有邪恶 的动机。你们可以进去了。” 那些卫士把大门上那重重的门闩举起,然后慢慢地将两扇门往里推转,门在硕 大的转轴上轰轰隆隆转动着。几位旅行者走进殿去,刚才山上的空气清新,宫殿里 看起来很暗而且里面是热乎乎的,这宫殿又长又宽,里头满布着阴影和暗暗的灯光, 巨大的柱子支撑着高高的屋顶。不过,缕缕阳光穿过东进屋檐下高高的窗口照了进 来,地板上都是亮晃晃的太阳光二丝丝轻烟从屋顶上的百叶窗那里释出,轻烟之上 露出了湛蓝的天空。随着他们的视线移动,几位旅行者觉察到地板是许多色彩斑媲 的石头铺成的,枝枝极极的古文字与各种奇特的图案在他们的脚下交直缠绕在一起。 他们这才看到,那些拉子上的雕刻富丽堂皇,闪耀着昏暗的金光和看不大清楚的色 彩。墙上挂着许多编织布,宽阔的布面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古代传说中的人物,有 的图像因年代的久远失去了光泽,有的人物形象在阴暗处显得黑黑的,而此时阳光 怕好投射到一个人物的图像上了:那是一位骑在一匹白马上的年轻人,图像中的人 正吹着一个巨大的号角,黄黄的头发在风中飘扬,那匹马在昂首长啸,现出一个宽 大的红鼻子。图像充满着遥远年代战斗的气息。绿色与白色的水溅着泡沫在马蹄周 围冲击着。 “瞧,年轻的伊奥尔!”阿拉贡道:“这是他驰马从北方奔赴塞莱布兰特战场 呢。” 四位同伴往前走去,走过了位于大殿中央的长长壁炉,壁炉中的柴火熊熊燃烧 着,亮光光的。接下来,他们停住脚步。只见在大殿尽头处和壁炉的前面有一个连 着三级台阶的高台,高台朝北面向宫殿大门而立。高台正中有一张巨大的镀金椅子, 金桥上坐着一位老态龙钟的普通人,他的腰弯得看上去像个珠儒!但他的白发又长 又厚,梳成辫子从他额头上戴着的一个薄金圈下面垂落下来。有一粒孤伶传的白色 钻石在他的额头中央熠熠生光,他的胡子如白雪般垂在膝上,不过,他的两只眼睛 依然炯炯有神,当他看着几位来客时,眼光顿时一亮。他的座椅后面站着一位身穿 白色衣装的女土,而他脚下的台阶上则坐着一个身影干瘪的人,那人长着一张苍白 而狡猾的脸和一双眼皮沉重地垂挂在上面的眼睛。 宫殿里一片寂静,那椅子上的老人动也没动。最后是甘达尔夫开的口:“您好 啊!森格尔的王子西奥登!我回来了,您看!暴风雨来了,如今所有的朋友应该团 结在一起,以免各位朋友被各个击破。” 那老人慢慢站了起来,身子沉重地倚着一根短短的手杖,手杖的把手是由白色 的骨头做成的。几位旅行者这时候才看到,尽管老人的腰背驼得厉害,但他的个头 还是挺高的,年轻时的他必定是位高大伟岸的人。 “我向你们致意,”老人道:“也许你期待我们会欢迎你。不过,说真的,甘 达尔夫先生,该不该欢迎你对我们来说很成问题。你是灾难的预报者,各种灾难就 像乌鸦那样跟随着你,而且你老是那个样子,出现的次数越频繁,事态就越糟糕。 我绝不欺骗你,在我听到黑云飞空着马鞍回来的消息时,我为马的归来感到高兴。 而对于骑马的人不在马背上这个消息,我更高兴;后来伊奥默带回来消息说,你终 于走进你那个长眠的家园了,我不感到遗憾。可是从远方传来的消息很少能平静下 来的,不是吗?你又来了!而跟着你一起来到的,正如我们所料到的那样,还有比 以往更糟糕的灾祸。凶兆乌鸦甘达尔夫,我凭什么该欢迎你呢?有话就说吧。”他 又慢慢坐回到椅子“您说话真公平呢,陛下,”坐在高台台阶上的那位脸色苍白的 人说道:“您的王子西奥德雷德,您最得力的助手、马克王家第二骑兵队队长在西 疆阵亡的噩耗传来还不到五天啊。而伊奥默则不大可信,如果准许由他掌权的话, 没几个人会留下来卫护您的城墙的。况且,就连现在这时候,我们从贡多得悉,那 黑暗之君正在东边挑起战火,这正是这位流浪汉回过头来的好时机哪。我们为什么 应该真诚地欢迎你呢,凶兆乌鸦先生?我应该称你为”拉思佩尔“、”坏消息“, 人们说,坏的消息就是来愈不善之客。”他奸笑着抬起那双沉重的眼皮撑了一小会 儿,两只黑色的眸子同时盯向几位旅行人。 “你看上去挺聪明的,我的朋友饶舌虫,毫无疑问,你还是你的主人的有力拐 棍呢。”甘达尔夫轻声答道:“不过,一个人带来坏消息有两种方式,一是他可能 是个邪恶之徒!不然的话,他就可能是那种前来雪中送炭的人,不外乎这两种可能。” “说的是,”饶舌央说:“但是还有第三种方式的:即那些捡骨头的、干预别 人的伤心事、靠战争而食腐肉的飞禽之类。你什么时候带来过帮助啊,凶兆乌鸦? 而现在你又带来什么帮助呢?上一次你在这里时,是你从我们这里求得帮助的,我 的陛下当时恩准你随意挑选一匹马之后滚蛋,而让大家感到惊讶的是,你居然厚颜 无耻地挑走了黑云飞。为此我的陛下十分痛心。不过对某些人来说,让你尽速离开 这个地方这代价不算太大。我猜呀,你这次来访很有可能结果是一样的:你是来求 助而不是提供帮助的。你带人来了吗?你带了马、带了剑、带了长矛了吗?那才是 我所说的援助,那才是我们目前所需要的。可是,跟在你的尾巴后面来的这几位是 什么人呢?就这三个衣衫褴楼、穿得邋里邋遢的流浪汉,而在你们四个人当中,你 本人最像乞丐!” “您的宫殿里那种待人彬彬有礼的做法最近有点欠佳,森格尔之王子西奥登,” 甘达尔夫道:“莫非是,从您的王宫大门那儿过来的传信兵没向您禀报我几位同伴 的名字吗?罗罕的君主很少有机会接待到三名这种客人。他们已经将所带的武器放 在您的宫门口,那是些价值比许多一般普通人、甚至是最强大的人还要贵重的兵器 呀。因为他们的衣装是小精灵给他们穿的,所以他们穿得灰灰的。况且,他们一路 上冒着很大的危险来到了您的宫殿。” “那么说,正如伊奥默所报告的,你们跟金色丛林的女巫有同盟关系是真的了?” 饶舌虫说:“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他们老在德威莫丁编织骗人的圈套。” 吉姆利往前跨出一大步,可是突然感觉到甘达尔夫抓住了他的臂膀,就停了下 来,像块石头似的站在那儿。 在德威莫丁,在浴连,普通人足迹罕到的地方,凡胎肉眼很少见到,那里长存 着久远明亮之光。 加拉德里尔!加拉德里尔! 你井中的水澄激清凉;你洁白的手中星星白晃晃;纯净无垢的树叶和土壤,在 德威莫丁,在洛连,美好的东西凡人难以想像。 甘达尔夫轻声唱着,接着他冷不防地一变,将他那破旧的斗篷扔向一旁,挺起 身来不再倚仗那根拐杖。然后以清晰而冷冷的声音说话。 “聪明人只会讲他们所了解的东西,加尔莫德的儿子格里默。你已经变成一条 愚蠢的害虫了,所以,最好是别出声,将你的谎言留在牙齿后面吧。我经历了烈火 与死亡的考验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跟一个仆役耍嘴皮耍到暴风雨降临的。” 他举起手杖,只听得一声雷声,从东窗照进来的阳光被遮蔽住了,整个宫殿突 然之间变得黑加夜间,炉火转为余火将灭似的阴暗。 甘达尔夫是唯一见得着的人,只见他那高大、白白的身影立在黑黑的壁炉之前。 朦朦胧胧之中,只听到饶舌虫尖利的嘶叫:“陛下,我不是劝过您禁止他将手 杖带进宫的吗?那个蠢材哈玛背叛了我们!!”只见白光一闪,仿佛是闪电将屋顶 劈开了似的,接下来是一片寂静,饶舌虫四肢张开,脸朝下趴在地上。 “森格尔的王子西奥登,现在您愿意听我进言吗?”甘达尔夫道:“您要求帮 助吗?”他举起拐杖,指向高处一个窗口,那窗口上的黑暗退去了,透过那里可以 见到又高又遥远的一片亮亮的天空。“不是所有一切都是黑暗的,鼓起勇气来吧, 马克的君主,您不会找到更有力的帮助的,我不一定非得给那些不可救药的人忠告 的。但是,我可以向您提出忠告,向您进言。您愿意听吗?我的进言不是讲给所有 人听的,我请求您走出宫殿门前,看看外面的情形。您在阴暗的地方坐得太久了, 而且只听信那些歪曲的传言及欺诈性的煽动。” 西奥登缓缓地离开他的椅子,大厅里渐渐有了黯淡的光,他身后那位女士赶紧 走到国王身边扶着他的手,接着国王摇摇晃晃地从高台上走下来,轻步走过大厅。 饶舌虫仍旧躺在地板上。他们来到门口处,甘达尔夫敲了敲门。 “开门!”他喊道:“马克的君主要出去!” 大门向外开转,一股寒风呼呼地吹进来,山上正刮着风。 “让您的卫士到台阶下面去吧,”甘达尔夫道:“还有您,女士,请离开一会 儿,让他跟我在一起吧,我会照顾他的。” “伊奥文外甥女,去吧!”老国王说道:“恐惧的时候已过去了。” 那位女士转身慢慢走进屋去,走过大门时她转身回望过来,一双眼睛带着冷静 的怜悯看了国王一眼,表情庄重而关切。她的脸非常美丽,长长的头发宛如一条金 河,身穿白色长袍、腰束银腰带,她个子高、身材修长,这位君王的公主看上去健 壮且坚强。阿拉贡头~次在白天的光线里注目罗罕女士伊奥文,他认为她很美,她 的沉静和美丽,恍如一个尚未步入成年的春日之晨。就在这时候,她也意识到了他 的存在,只见这位高大的君王继承人有着他经风霜的智慧、里着灰色斗篷的身上隐 藏着一种能量,一种她感觉得到的能量。她像石头般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呆了片 刻,旋即转身快步走去。 “好了,陛下,”甘达尔夫道:“看看您的土地!再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吧!” 从高高的阳台上的游廊那儿,他们可以看到,在远处河流对岸那边,罗罕的绿 野向远处铺展过去,旷野的色泽在远方变得灰灰的,风刮起一阵阵雨水斜着泼下来, 从头顶上直到西边的天空仍然是黑黑的,还有雷声,闪电远远在隐没的群山上方吐 着舌头,不过风向已转,改为北风,从东边刮过来的暴风雨已经减弱,向着南边朝 大海那边翻滚而去。一束阳光从他们身后的云层中遽然破云而出,投下地面,把正 在落下的雨点给照得银闪闪的,远方的河流在阳光下照熠熠生光,一如亮晃晃的玻 璃。 “这里没那么黑暗。”西奥登说道。 “是的,”甘达尔夫说:“同时,年龄也不至于像某些人要您想像的那样,沉 重地压着您的双肩。扔掉您的拐杖吧!” 匡当一声,国王手里的黑手杖跌落在地,他慢慢地挺直身子,就像一个人弯着 腰做久了某种沉闷的苦力工作之后那么僵硬。这时,他的高大身于笔直挺立着,两 只蓝蓝的眼睛看着云消雾散的天空。 “近来我作的梦尽是恶梦,”他道:“不过,现在我觉得就像刚刚被唤醒似的。 甘达尔夫。现在我倒是希望你早点到来,我担心你已经来得太晚了,到头来只见到 我的王宫最后几天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伊奥尔的儿子布雷戈所建造的,如今屹立 在这儿的高大宫殿不会存在了,大火将会吞没那个高高在上的御座。我还能做些什 么呢?” “有许多事情可做,”甘达尔夫道:“但是,头一件事是派人把伊奥默叫来, 您把他监禁起来了,我没猜错吧?是格里默怂恿您这么做的吧?就是那个除了您称 之为饶舌虫,所有人都叫他格里默的入所煽动的吧?” “没错,”西奥登说道:“伊奥默违抗了我的命令,还在我的宫殿里威胁要杀 格里默。” “一个爱戴您的人并不一定喜欢饶舌虫,也不一定会同意他的意见的。”甘达 尔夫道。 “那倒是有可能,我会按照你所说的去做,叫哈玛过来,既然事实证明他是个 不可靠的门卫,那就让他当个跑腿的吧,罪恶自有公道评判。”西奥登说,声音严 厉,但是,他边说边看着甘达尔夫,一边还微笑着。这一笑却熨平了那许多忧虑的 皱纹,后来那些皱纹再也没出现。 哈玛被招过来又离去了,甘达尔夫领着西奥登坐在一个石座上,然后他自己就 坐在国王身前那道梯级的顶端,阿拉贡与他的同伴则站在旁边。 “没时间将您该了解的所有情况都告诉您了,”甘达尔夫说道:“不过,如果 我所希望的真的实现了,很快就会有机会向您作详细解释的。看看!您的处境多危 险哪,这种险境比起饶舌虫那搅尽脑汁钻进您的梦中所带来的危险来,要险得多。 然而,您看!您的恶梦不再,您还活着。贡多与罗罕不是分离的,我们的敌人比我 们所预料的还强大,但我们有希望,这是敌人没预料到的。” 说到这里,甘达尔夫飞快地说起来,他的声音又低又神秘,除了国王以外,谁 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是,他越说,西奥登的两眼愈加炯炯有神,后来他从石座 上站起来,身子挺得高高的,甘达尔夫也立在他身旁,两人一并从高处向东方远望 过去。 “真的,”甘达尔夫这时大声说道,声音热切而明朗。“我们的希望就在那个 方向,那边也是我们最大的担心所在。我们的命运仍旧悬在一根细线上。不过,倘 若我们能不屈不挠地挺住一阵子,希望还是有的。” 其余的人这时也将他们的视线转向东方,越过分隔成一片片的原野,极目远望 着视线的尽头,眺望着黑领地那黑森森的群山,心里依然抱着希望,同时又有点担 心。那携带魔戒的人如今在何方?那根仍然牵着命运的线到底有多细!当莱戈拉斯 大睁着一双看得很远的眼睛时,他好像看到了一点白色的光亮,那是在遥远的地方, 阳光问或在护城之塔的顶尖上闪耀着光芒;还在更远、远不可及的地方,那里有一 点微小的火焰,还有一种威胁存在。 西奥登重新缓缓坐下来,仿佛是疲倦仍在跟甘达尔夫的意愿抗争,要操纵他似 的。国王转过身来,注视着他那巨大的王宫。“唉!” 他说道:“这些倒霉的日子为什么竟属于我,为什么竟在我年老的时候到来, 而不是在那些我曾经赢得的和平日子当中到来?呜呼,勇敢的博罗米尔明!年轻的 人去了,而年老的却迟迟不走,却在羞愧不安哪。”他的两只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按 在两个膝盖上。 “要是您的手上握着一把剑的剑柄的话,您的指头会更清楚地记起它们过去曾 经有过的力量的。”甘达尔夫道。 西奥登站起来,手移向身旁一侧,可是他的腰带上没有剑挂在那儿。“格里默 把剑放到哪里去了?”他压低嗓门嘟哝道。 “用这把剑吧,亲爱的陛下!”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它永远为您效劳。” 有两位普通人已轻步登上台阶,如今正站在离顶端还有几个梯级远的地方。伊奥默 站在那儿,他的头上没戴头盔,胸前没穿盔甲,而将一柄利剑举在他的头顶上,随 即地跪了下来,将剑柄呈给他的主人。 “这剑是怎么来的?”西奥登严厉地问道,身子转向伊奥默,其他人则惊奇地 看着这位如今豪情满胸地挺立着的国王。那位他们曾任由他蜷曲在椅子上,要不然 就是拄着他那根手杖的老人哪儿去了? “是我做的,陛下,”哈玛战战兢兢地说道:“我知道伊奥默要被释放了,我 的心里是那么高兴,也许是我做了错事。但是,既然他又自由了,而他是马克的一 名骑兵队长,所以,在他命我取剑时,我就拿给他了。” “剑就放在您的脚下,我的陛下。”伊奥默说道。 西奥登默默无言地站了一阵子,两眼前下看着仍然跪在跟前的伊奥默,两人谁 也没动弹。 “您不想用这把剑吗?”甘达尔夫问。 西奥登缓缓伸出手来,在旁观者看来,他的指头一抓到剑柄,只见一股强劲的 力量重新回到他那瘦弱的臂膀上来了。他猛地举起剑在空中挥舞起来,只见剑光闪 动,呼呼作响,接着又大喊一声,用罗罕语言唱着歌,以洪亮的声音发出战斗号令。 如今奋起斗争、奋起斗争吧,西奥登国王的骑士们! 灾难降临,觉醒起来行动起来,黑暗的势力在东方,套上疆绳,吹响号角! 伊奥尔的后代子孙奋勇前进! 那些卫士以为是召集的号令,跳跃着跑上楼梯来,惊讶地看着他们的陛下,接 下来仿佛是一个人的举动似的,一同将剑抽出放在国王的脚下。“给我们下令吧!” 众卫兵说。 “为西奥登陛下欢呼!”伊奥默喊道?“见到您回复为原来的您,我们欢欣鼓 舞。永远不要再说‘甘达尔夫,你的到来只有痛苦’这话了!” “收起你的剑吧,伊奥默外甥!”国王说话了。“哈玛,去把我自己的剑找来! 格里默把它收起来了,把他也叫到我这儿来。好了,甘达尔夫,你曾说过如果我愿 意听的话,你要向我进言的。你的忠告是什么呢?” “您已经让您自己接受我的意见了,”甘达尔夫答道:“要相信伊奥默,而不 要相信一个心地不正的人。抛却悔恨与恐惧,着手去办身边的事情,所有能骑马的 人应马上派往西边,正如伊奥默向您提过的那样,趁还有时间,我们必须首先挫败 萨鲁曼的威胁。倘若失败的话,我们就垮了;若是成功的话一接下来,我们要面临 下一个重任。 同时,您那些要疏散的民众,即妇女、儿童及年老的人,应迅速前往您设在山 里的避难场所。对如何应付如此恶劣的时势,他们没做什么准备吧?让他们带着供 给,但是不得延误,也不得为大大小小的财宝之类的事情增加他们的负担,遭到威 胁的是他们的生命。“”如今看来这个提议对我有利,“西奥登说道:”让我所有 的族人准备起来!不过,我的客人们啊——甘达尔夫,你说的对,我的宫殿里礼貌 待人的做法是欠佳了。你们连夜骑马赶过来,早上就要过去了,你们既没睡觉也没 吃的,应该准备好客房,你们饭后在那里歇一歇吧。“ “不必了,陛下,”阿拉贡道:“对疲劳的人来说,还没到休息的时候,罗罕 人一定要在今天策马起程,我们将带着斧头、弓和剑与他们一同出发,我们带这些 兵器来不是用来搁在您的墙上的,马克之君。我还曾经向伊奥默作过保证,我们俩 的剑要一同出鞘杀敌。” “如今胜利的希望真的有了!”伊奥默说。 “希望是有的,”甘达尔夫道:“然而,伊森加德强大着呢,还有其他越来越 逼近的险情,耽搁不得呀,西奥登,我们走后,尽快将您的臣民领到山里的顿哈劳 要塞去!” “不,甘达尔夫!”国王道:“你不知道自己恢复创伤的办法,不是那样的, 我要亲自上战场,如果一定得倒下,我宁愿倒在战斗的前线,那样安息我会好受一 点。” “那么,哪怕罗罕打败了,它的事迹也是值得歌颂的。”阿拉贡道。站在一旁 的兵士们兵器锵锵作响,齐声喊道:“马克之君要骑马出征了!伊奥尔的后代子孙 前进!” “可是,您的臣民不得同时赤手空拳又无人管辖,”甘达尔夫说:“谁将代替 您来率领他们呢?” “我动身前再考虑这事,”西奥登答道:“我的顾问来了。” 这时候,哈玛再次从宫殿里走出来,饶舌虫格里默夹在两个普通人之间长畏缩 缩地走在他的身后,只见他脸色惨白,两眼在阳光底下眨着。哈玛跪下来向西奥登 呈上一柄长剑,剑插在一柄包着金的剑鞘里,剑鞘上镶着宝石。 “陛下,您的古剑”却敌无情‘在这里,“哈玛说道。”这是在他的箱子里找 到的,当时他不愿意交出钥匙,在他那里还找到许多人们丢失的东西。“”你说谎, “饶舌虫说:”这柄剑是你的主人他自己交给我保管的。“ “现在向你把剑要回来,”西奥登道:“难道你不高兴了?” “绝对不是的,陛下。”饶舌虫说:“我尽最大可能照顾您和看管好您的物品, 可是您要当心别累着啊,也不要消耗太多体力。就让别的人去应付这些令人厌烦的 客人吧,您的饭就要端上餐桌了,您不想去吃吗?” “我会的,”西奥登道:“将客人的饭摆上餐桌我的座位旁,东道主今天要出 征,先将传令官派出去!让他们召集所有住在近处的人! 凡是能扛起武器的男人及健壮的少年,所有有马的人,让他们准备好,骑上马 于中午过后两个钟头内在王宫大门口等候!“”亲爱的陛下!“饶舌虫叫道:”正 如我所担心的那样,这个巫师已在您的身上施了巫术,难道不留人保护令尊的金殿、 守卫您所有的财富吗?难道没人保护马克的君主吗?“ “假如这就是巫术的话,”西奥登道:“在我看来,比起你的窃窃私语来,它 更有益于我的健康。过不了多久,你的医术就会将我变得像畜生一样用四肢走路的。 不,谁也不留,甚至于格里默,格里默也要骑马出征。走吧!你还有时间将你刻上 的锈迹洗去。” “暧呀,陛下!”饶舌虫哀叫着趴在地上。“可怜可怜一个为您效力累得筋疲 力尽的人吧,别让我离开您的身边啊!在其他所有的人都离你而去的关头,至少还 有我站在您的身旁。不要遣走您那忠心耿耿的格里默啊!” “你得到了我的怜悯,”西奥登道:“我不将你从我身边遣走,我本人跟自己 的人奔赴战场,我命令你跟我一起走以证明你的忠心。” 饶舌虫看着众人的脸,两只眼里露出一种神色,那是一头被追捕着的、十分惊 恐的野兽企图在敌人的包围圈找寻空隙的神色,他伸出苍白的长舌头舔了舔唇边。 “可以料到伊奥尔之宫的君主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尽管他上了年纪,”他说道: “但是那些真心实意爱他的人不会让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再去征战。不过,我明白, 我来得太晚了。 其他人对于主公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大概没有我这么悲痛,他们已经说服他了。 假如我不能让他回心转意的话,可是至少要听我一句话呀,陛下!一个理解您的心 思,尊重您的命令的人应该留在埃多拉斯,任命一位忠诚的管家吧,让你的顾问格 里默照管所有的东西,直到您归来我祈望着,我们会看到这一天的,尽管没几个聪 明之土相信这是有希望的。“伊奥默大笑起来。”倘若这一请求没能使你避开战火 的话,最高贵的饶舌虫!“他说:”那么你会接受什么样的次一级职务呢?将一麻 袋麦粉运进山里——如果有谁会相信你的话。“ “不,伊奥默,你还没完全明白饶舌虫先生的心思,”甘达尔夫道,一道锐利 的眼光转向他。“他的贼胆又大又狡猾,哪怕在现在这个当口上他还冒险演戏而且 还赢了一注,他已经耗去我几个钟头的宝贵时间了。卑鄙的毒蛇!”他冷不防地以 一种威严的声音说道:“满肚子下流货!萨鲁曼将你收买过去到底有多久了?!开 的是什么价?当所有普通人都死了,你就着手领贸部分财富、随心所欲地抢占女人 吗?你那眼皮底下的贼眼瞅着她的时间不短啊,还不时觊觎她走路的姿势。” 伊奥默握住他的剑。“我早就知道,”他喃喃说道:“就为了这一理由,我会 无视宫殿的法规,将他宰了。不过,还有别的原因要考虑。”说着向前迈步,但甘 达尔夫伸手拦住了他。 “伊奥文如今安然无恙,”他道:“但是,你,饶舌虫,为了你那真正的主人, 你已尽了力了,至少也赚得一点报酬了。不过,萨鲁曼比较容易忽略他的谈判条件 的,我劝你迅速前去提醒他一下,免得他忘记了你的忠心效劳。” “你撒谎。”饶舌央说。 “这个词儿太经常也大容易从你的嘴里吐出来了,”甘达尔夫道:“我没撒谎。 西奥登,看,这是一条毒蛇!为了安全起见,您不能将毒蛇带在身边,也不能将他 留在后方,而干掉他则恰当一点。可是,以往他不老是今天这个样子的,他曾经是 个人,还曾经以他的方式为您效劳。那就给他一匹马,随他选择去任何地方,让他 马上走,从他作出的选择,你就能对他作出判断了。” “听见了吗,饶舌虫?”西奥登道:“你作出选择吧。跟我骑马奔赴战场,让 我们在战场上看你是否诚实;不然就是现在就走,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但是,如 果我再次见到你的话,到时就没情面可讲了。” 饶舌虫慢慢爬起来,半睁着眼看看大家,最后朝西奥登的脸扫视过去,张开嘴 巴似要说话,接着他冷不防地挺直了身子,两手抽动着,眼光闪耀着仇恨,毗牙咧 嘴,惊得众人纷纷从他旁边往后退去,接着他嘴里嘶嘶地吸了口气,再往国王脚前 吐了口唾沫,然后窜到一旁,窜下台阶飞快地逃去。 ‘跟着他!“西奥登道:”看着他不得伤害任何人,不过,别伤害或拦阻他。 如果他想要的话,给他一匹马。“”还有,留神是否有谁会支持他。“伊奥默说。 一位卫土跑下阶梯,另一名卫士走向阳台脚下的水地那儿,用他的头盔盛上水, 洗干净饶舌虫刚才弄脏的石头。 “我的贵客们,来吧!”西奥登说道:“过来把握时间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吧。” 他们走回到大殿中去,这时他们已听到山下小城镇那里的传令兵的喊叫声及召 集战斗的号角声,由于国王要出征,要尽快让镇上的人以及住在附近的人武装起来 集中待命。 伊奥默与四位客人坐在国王的餐桌上,在那儿伺候国王的还有伊奥文女士。大 家吃喝起来都很快,西奥登问甘达尔夫有关萨鲁曼的事情时,其余的人都不做声。 “他叛变到底有多久了,谁能猜得到?”甘达尔夫道:“他不老是这么坏的, 他曾经是罗罕的朋友,我不怀疑这一点,甚至在他的心肠变得更冷酷的时候,他发 现您对他还有用处。但是,戴着友谊的面具,他早就已经着手密谋要毁灭您,直到 他准备妥当为止。这几年来,饶舌虫的任务较轻松,对您的一举一动伊森加德那边 马上就知道了,因为您的国土是开放的,陌生人来往方便。更何况,您的耳中总是 响着饶舌虫的窃窃私语,他的话毒害着您的思想,把您的心变得冷酷无情、使您的 四肢变得软弱无力,而其他的人在~旁看着,无计可施,因为他控制了您的意志啊。” “但是我死里逃生后向您提出警告时,大家都看到,他的面具被撕破了。从此 以后,饶舌虫挺而走险,总是想方设法延误您的觉醒,麻木人们的警惕心,不然就 是根据情况需要,使他们产生惧怕心理。 难道您不记得了?在东边的情形危急之际,他是如何急不可耐地向北追踪敌情, 说如果空手而归的话,任何人都不得宽恕。他怂恿您禁止伊奥默去追击那帮烧杀掠 夺的妖怪,要不是伊奥默公然违抗饶舌虫藉您的口说出来的话,那帮妖怪带着一笔 偌大的奖赏现在该起到伊森加德了,这并非是那笔萨鲁曼垂涎欲滴的奖赏比其他一 切还要贯重,而是,里面至少有两个人是我的团队成员,他们是一个秘密希望的知 情人,至于这件事情,陛下,甚至对您我还不能公开说出来。您敢想像现在他们可 能遭受到什么遭遇,抑或是萨鲁曼从咱们的毁灭当中可能会得到点什么吗?“ “我欠了伊奥默很多,”西奥登道:“忠言逆耳啊。” “还有这么下载,”甘达尔夫道:“在扭曲的目光里,恐怕真理也会变形的。” “我的眼睛真的快要瞎了,”西奥登说道:“这一切的一切多亏了你啊,我的 贵客。你又一次及时地来到,咱们出发之前,我要送你一件礼物,任你选择。在我 所有的东西里头,你只要说出个名称就行了,我只保留自己的剑!” “我是否及时来到还要看看再说,”甘达尔夫说:“不过,说到您的礼物嘛, 陛下,我就挑一件我所需要的:一件既快又可靠的礼物。 将黑云飞送给我吧!在过去它只是借给我用,要说借的话,咱们只能称之为暂 借。但是,如今我要骑着它冒极大的风险,如履薄冰,我不想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去冒这个险。再说,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难以分割的感情。“”选得好,“西奥登说:” 如今我满心喜悦地将它送给你,它还是一件了不得的礼物呢,这马无与伦比,古代 良种马的其中之一又返回到它的身上来,这种返祖现象不会再有的。还有,对你们 几位,我的贵客们,我将赠送你们在我的兵器库里的东西,看能否找到合你们用的。 剑你们是不需要了,不过,那里有的是精巧加工做成的头盔和盔甲,作为礼物赠与 贡多以外的长辈们。趁我们动身之前去挑吧,愿你们用起来得心应手!“ 这时候,一些普通人从国王的宝库里拿来了战服,他们给阿拉贡和莱戈拉斯穿 上闪闪发光的盔甲,他们还挑了几件头盔与圆形盾牌:这些物品上面都铺了黄金, 还镶有着绿色、红色与白色的宝石。甘达尔夫没拿兵器;而吉姆利不要任何盔甲, 即使已找到一件跟他的身材相配的,因为埃多拉斯的宝库里没有一件能比得上他那 件护身盔甲,那是在北边的芒丁山之中打造出来的。不过,他挑了一顶用铁跟皮革 做的头罩,头罩戴在他那个圆圆的脑袋上正合适,他还挑了一个小小的盾牌,盾牌 上有一匹绿色衬底白色在上的奔马,那是伊奥尔之宫的标志。 “愿它能好好保护你!”西奥登道:“这是在森格尔的年代时为我做的,当时 我还是个小男孩。” 吉姆利朝国王鞠了一躬。“马克之君陛下,我很荣幸地佩戴上您的东西,”他 说:“说真的,我宁愿只戴上一匹马的标志走去而不愿意让马来驼我,不过我更爱 我的两条腿。因为,对那些我能站在地上战斗的地方,我说不定也要去的!” “那再好不过了。”西奥登道。 国王站起身来,伊奥文旋即将酒献了上来。“为西奥登陛下欢呼!”她说道: “现在请喝下这杯酒,在这个幸福的时刻喝下去吧,愿健康伴随着您出征并凯旋归 来!” 西奥登喝下杯里的酒,伊奥文接着向几位客人敬酒,当她站在阿拉贡前面时, 她突然驻足抬头注视着他,两只眸子晶莹发亮。他的目光也朝下望着她那美丽的面 孔,端详着她的笑容,而在他接过酒杯时,他的手碰到了她的手,他发觉,当他们 的手相碰时,她的手颤了一下。就要走出大门之际,阿拉贡回头望去,只见伊奥文 号然一人立在殿门前的梯级顶端,那柄剑垂直立在她跟前,她的手放在剑的把手上, 如今她已穿上盔甲,铁甲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 吉姆利跟莱戈拉斯走在一起,他的斧子扛在肩上。“嗨,我们终于动身了!” 他道:“普通人在行动之前就是话多,这些罗希林人打起便来不会手软,虽然我不 怀疑这一点。我手里的斧子就是闲不住。还有,这场战争并不合我的口味,再加上 我将如何奔赴战场的问题呢! 但愿我能走着去,而用不着像个麻袋似的在甘达尔夫的马背上上下抛动。“” 我猜呀,比起许多位置来,那个位置最安全了,“莱戈拉斯道:”毫无疑问地,战 斗一开打,甘达尔夫会很乐意把你放到地上去的,要不然就是较黑云飞撂下你。斧 头不是骑马人的武器。“ “而且侏儒也不是牧马人。我要砍的头是妖怪的脑袋,不是给普通人刮头皮的。” 吉姆利拍拍斧子把手说道。 在大门口那儿,他们发现有一大群普通人,年轻的都坐在马鞍上整装待发,一 共集中了有一千多人,众人手中的剑宛如春天里的一片树林。西奥登一走过来,他 们立即兴奋地高呼起来,有的已准备好牵上国王的座骑雪鬃的疆绳,其余的人则为 阿拉贡和莱戈拉斯牵马,吉姆利局促不安地站着,皱起眉头。不过,伊奥默这时领 着他的马朝他走过来。 “格罗因的公子吉姆利,欢迎你!”他叫道:“正如你答应过的,我还没时间 在你的斧子之下学讲斯文的话呢,不过,干嘛不把我们的争论搁在一旁呢?至少我 再也不会恶语中伤金色丛林女士了。” “伊奥芒德的公子伊奥默,有时候我也会忘记生气的,”吉姆利说:“不过你 要是真有机会亲眼见到加拉德里尔女士的话,那么,从她那里你就会认识到女人最 美的所在,不然的话,我们之间的友情就完了。” “好!”伊奥默道:“不过,在那之前先原谅我吧,我请求你,跟我一块骑马 以作为宽恕我的表示。甘达尔夫将同马克国王一块走在队伍的前头,而要是你愿意 的话,我的马火云飞会驼上咱们俩的。” “真是谢谢依了,”吉姆利满心欢喜道:“倘若我的同伴莱戈拉斯骑着马走在 我们旁边,我将会很高兴跟依一起走。” “那就这么说定了,”伊奥默道:“莱戈拉斯走在我的左侧,阿拉贡在右侧, 谁也不敢夹在我们中间!” “黑云飞去哪儿了?”甘达尔夫道。 “正在草原上撒野呢,”众人答道:“这马不容人近身,它跑到那边去了,在 那个浅滩附近,活像柳树丛里的一个影子。” 甘达尔夫吹了声口哨并大声呼叫马的名字,只见那马在远处昂起头嘶叫起来, 接着一转身,箭一般朝主人飞驰过来。 “要是一阵西风吹来能使身体现形的话,它甚至也可能会这样出现的。”伊奥 默说话之际,那匹高头大马奔了过来,径自奔到主人跟前立住脚。 “看来这礼物早已送出去了,”奥登道:“大家听着!现在我指名我的贵客、 最英明的顾问、最受欢迎的流浪汉甘达尔夫。格雷姆为马克的一位领主,在我们的 族人世世代代长存不息之时,他是伊奥尔后代子孙的首领,我还将马中王子黑云飞 赠送给他。” “西奥登国王,谢谢您。”甘达尔夫道。接着他突然将他的灰色斗篷往后一甩, 把帽子向旁边一扔,紧接着一跃上了马背,既没戴盔也没穿甲,雪白的头发随风飘 扬,他那白色的袍子在阳光下闪烁着眩目的光彩。 “瞧,白衣骑士!”阿拉贡叫道:“伊奥尔的后代子孙前进!” 号角齐鸣,战马马蹄前踢嘶鸣着,长矛与盾牌碰撞着叮当作响。 国王举起一只手,紧接着罗罕最后一支大军猛地往前一冲,就像一股狂风突然 袭来似的轰轰隆隆向西奔驰而去。 伊奥文一个人站在寂无声响的王宫大门前,一动也不动,视线越过大平原,遥 望着众人那亮闪闪的长矛。 -------- 坐拥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