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兽人尝到了血腥味 我缺乏写作经验,远离了故事发展的线索。我同蒙哥马利一起吃完早餐,他便 带我到岛子另一端去看火山喷气孔和温泉,前一天,我曾跑到温泉滚烫的水中。我 们两人都带了鞭子和上了子弹的左轮枪。在往那边去的路上,我们穿过一片枝叶茂 密的丛林的时候,我们听到一只兔子的尖叫声,我们停住脚步细听,却什么也听不 到了。我们继续赶路,不一会儿,便把这事忘到了脑后。蒙哥马利指给我看一种粉 红色小动物,这种动物后腿很长,一蹦一跳地在草丛里穿行。他告诉我这是用莫罗 合成的兽人后代制成的。他原打算制作一种肉食动物,可是这种动物像兔子一样, 啃吃自己的子女,使莫罗的计划成为泡影。我已遇见过这样的小动物,一次是在被 豹人追赶的月夜,一次是在前一天被莫罗追赶的途中。凑巧,其中一个想避开我们, 跳进了被风速根吹倒的树坑。它还没来得及抽出身来,就被我们逮住了。它像猫一 样吐着口水,后腿又抓又蹬,还想咬人,可它的牙齿太无力了,只能咬出个不痛不 痒的牙痕。我觉得它很可爱。据蒙哥马利说,这东西挖穴的时候从不破坏草地,喜 好洁净。我想这种动物可以用来取代绅士花园里的普通家兔。 在路上,我们看到一棵树干,树皮被一长条一长条地剥光,有的地方被深深地 劈裂。蒙哥马利指给我看。“不准抓挠树皮,这是律条,”他说道。“可它们中有 几个照样干!”我记得是在这以后碰见像塞特似的猿羊合成人和猿人的。猿羊人是 莫罗古典艺术的结晶,它的表情像羊——像那种低贱的希伯菜种——它的嗓音像尖 厉的羊叫,它的下半身简直像魔鬼。我们见到它们的时候,它正啃着像蚕豆一样的 果皮。它俩都向蒙哥马利致意。 “向第二个执鞭人,”它们说道,“致意。” “现在又有一个执鞭人了,”蒙哥马利对它们说道,“所以你们最好小心点!” “难道他不是被人造出来的吗?”猿人问道。“他说,他说他是被人造出来的。” 猿羊人万分好奇地看着我。 “第三个执鞭人,就是那个哭着往海里走的人,脸又瘦又白。” “他的鞭子又细又长,”蒙哥马利说道。 “他昨天流血又流泪,”猿羊人说道。“你从不流血,也不流泪。主人不流血 流泪。” “你这个沃伦多夫乞丐!”蒙哥马利吼道。“你还是小心点,否则你会流泪又 流血的。” “他有五个手指;跟我一样,也是个五指人,”猿人说道。 “走吧,普伦狄克。”蒙哥马利说着,挽起了我的胳膊,我随他走去。 猿羊人和猿人站在那里瞧着我们,相互议论著。 “他什么也没说,”猿羊人说道。“人都会说话。” “昨天他问我什么是可以吃的东西,”猿人说道。“他不知道。”我听不清它 们又说了些什么,只听到猿羊人的笑声。 返回的路上,我们看到了那只死兔子。小动物血淋淋的尸体已被扯碎,不少肋 骨被剔得精光,脊骨显然被啃咬过。 见此情景,蒙哥马利停住了脚步。 “上帝!”他惊呼道,弯下身子,捡起几块敲碎的脊椎骨仔细观察着。“上帝!” 他又惊呼了一声,“这意味着什么?” “你们的那些食肉动物又想起了先前的习惯,”停了一会儿,我说道。“这块 脊骨被咬断了。” 他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面色苍白,嘴唇撇到了一边。 “我可不喜欢这样,”他一字一顿他说道; “我来的第一天,”我说,“就看到过相同的情形。” “你真地看到了吗?是什么?” “一只被扯断头的兔子。” “你上岛的那天?” “我上岛的那天。在营地后面的矮树丛里,我晚上出来散步的时候看见的。头 给完全拧下来了。” 他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而且,我还知道是哪个兽人干的。你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怀疑。我见到兔子之 前看到一个兽人在溪边喝水。” “舔水喝?” “是的。” “不准舔水喝;这是律条。莫罗不在场的时候,有多少兽人遵守法规?” “就是追赶过我的那个畜牲。” “当然,”蒙哥马利说道,“食肉动物就是这样。杀死动物以后,它们就会去 喝水。你是知道的,那是因为血有腥味。” “那畜牲什么样?”他问道。“你还能认出它来吗?”他跨立在兔子残骸正上 方, 眼睛向四周睃视, 看着丛林中的阴影和绿屏,那些森林中易子藏身的地方。 “血有腥味,”他重复了一句。 他拔出左轮抢,检查了一下子弹,又放回了口袋。随后,他用手揪着他那下垂 的下唇。 “我想我还能认出那个畜牲。我把它打晕了,它脑袋上应当有块不小的青痕。” “那样的话,我们还得证明是它杀死了兔子,”蒙哥马利说道。“我真不该把 这些东西带到这里来。” 我本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他在冲着被扯碎的兔子发愣。于是我便在周围走动, 寻找兔子的其他部分藏在什么地方。 “走吧!”我喊道。 他从沉思中醒来,向我这边走来。 “你明白吧,”他几乎是在耳语,“它们应该有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准吃地 上跑的任何动物。如果某个兽人偶然尝到了血腥……” 我俩一言不发走了一段路。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自言自语道。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前 天我干了件蠢事。我的那个仆从……我教它怎样剥兔子皮,怎样煮兔子肉。怪得很 ……我见它舔手……没想到。” 过会儿,他又说:“我们必须制止这一切。我得告诉莫罗。”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莫罗比蒙哥马利还重视这件事,不用说,我被他们的惊恐感染了。 “我们必须杀一做百,”莫罗说。“我敢肯定豹人是罪犯。可是怎样才能证明 是它干的呢?蒙哥马利,你真该忍一下食肉瘾,不要搞这些新花样。你这样子下去, 我们都会陷入灾难。” “我是个蠢驴,”蒙哥马利说道。“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你说过由我去掌 管它们,是吧?” “我们必须立即对此事做出处置,”莫罗说。“我想,如果发生意外,木铃会 照料自己吧?” “我对木铃也不太放心,”蒙哥马利说。“我想我本该早些了解它。” 下午,莫罗、蒙哥马利、我,还有木铃穿过小岛,来到溪谷边的窝棚。我们三 人都带了武器,木铃带了把在厨房劈柴用的小斧头和几捆绳子。莫罗肩背一只放牛 用的大牛角号。 “你会看到所有的兽人大集合,”蒙哥马利对我说。“真是壮观。”一路上, 莫罗一声没吭,但他那白髯框起来的大脸盘却显得阴沉沉的。 我们走过溪谷,谷里面温泉水热汽蒸腾,我们沿着蔗林间弯弯曲曲的小道走到 一片开阔地,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黄沙样的东西,我想那一定是硫磺。在杂草丛生的 陆地之上,海水波光粼粼。我们来到一个像座自然圆形剧场的浅凹地,我们四个停 下了脚步。莫罗吹响了牛角号,打破了热带下午的寂静。他肺活量一定很大。那号 声越来越高,在一片回声中,变成了刺耳的强音。“啊!”莫罗松了一口气,他那 弯弯的乐器荡回了腰间。 黄色的蔗林里立即响起了甘蔗折断的响声,从葱绿茂密的丛林里传来兽人的声 音,那片丛林边上便是我昨天跑过的沼泽。随后,从这块黄沙地的三面,也许是四 面,露出了兽人离奇怪异的身影,匆匆向我们跑来。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兽人从树林 和草丛中跑出,穿过晒得滚烫的地面蹒跚而来,我心中不禁涌上一阵恐惧。但是莫 罗和蒙哥马利站在那里稳稳当当的。我自然也不便就逃。第一个来的是猿羊人,它 样子很怪,显得不真实,尽管如此,它却地上有影子,蹄子所到之处,尘土飞扬。 跟在它身后从蔗林里出来的是个大块头笨家伙,是用马和犀牛合成的,它边走边嚼 着草;后面出现的是雌猪人和两个雌狼人;接着是狐熊合成的巫婆,红眼珠嵌在小 脑袋里,还有其它兽人,都匆匆忙忙地赶来。它们走上前的时候,就开始向莫罗讨 好,自顾自地唱着法规的后半部分:“他的手是创造的手,他的手能伤害,他的手 能治愈。”等等等等。 离我们大约有三十码,它们停住了,跪倒在地,往头上抛沙土。想像一下这是 一幅什么样的情景。我们三个穿蓝衣服的人,带着一个可怜巴巴的黑脸仆从,站在 烈日高悬的一大片黄沙地上,身边是一群跪伏在地,打着各种手势的怪物,有的很 像人,只是表情和手势令人费解;有的像残废人;有的畸形,什么也不像,就是有 点像我们梦幻中的外星人。远处,一方甘蔗林立,一方是将我们与溪谷、窝棚隔开 的密密麻麻的棕桐树,北面是太平洋隐隐约约的水天线。 “六十二,六十三,”莫罗数着。 “还差四个。” “我没看到豹人,”我说。 过了一会儿,莫罗又吹响了牛角,听到号角声,兽人纷纷匍匐在地,扭动不已。 这时豹人鬼鬼祟祟地从蔗林里溜出来,身子贴着地皮,从莫罗背后钻进兽群。我看 清楚了,它前额上青了一块。最后来的是小猿人。先到的兽人,匍匐在地上又热又 累,都恶狠狠地瞟了它一眼。 “停,”莫罗用坚定、洪亮的声音命令道。兽人停止了膜拜,后臀着地,坐了 下来。 “宣读律条的在哪?”莫罗喝问道,那灰毛怪物连忙将头叩到地上。 “复述一下法规。”莫罗命令道,与此同时,跪着的兽人,身子摇来摆去,用 手扬着硫磺土,先是右手扬起一股尘土,后是左手,又吟诵起那古怪的祷文。 当它们吟诵到“不吃鱼和肉;这是律条”的时候,莫罗举起瘦弱苍白的手。 “停!”他高喊道,兽群马上寂静下来。 我想它们都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事,一个个都吓得要命。我环视了一下它们怪 异的面部。我看到它们明亮的眼里透出内心的畏缩和恐惧,我感到奇怪,我怎么会 一度觉得它们像人呢。 “这条法律被破坏了,”莫罗吼道。 “无一例外,”没有脸的银发怪喊道。“无一例外,”跪着的众兽人跟着重复 道。 “是谁干的?”莫罗喊道,眼睛扫过一张张脸,猛抽了一鞭。我觉得土狼人显 得很沮丧,豹人也一样。莫罗停住脚,盯着豹人,豹人胆怯地向莫罗爬去,对难忍 的疼痛折磨还记忆犹新。“是谁干的?”莫罗重复了自己的问话,声音像闷雷。 “违犯法律者是恶人,”宣读律条者吟诵道。 莫罗盯住豹人的眼睛,似乎把豹人的灵魂都拽了出来。 “违法者——”莫罗说着,视线从豹人移开,转向我们。我觉得他的音调里不 无得意。 “——回疼痛屋,”兽人齐嚷道:“回疼痛屋,喔,主人!” “回疼痛屋!回疼痛屋,”猿人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好像它觉着这主意很惬意。 “你听到了吗?”莫罗问道,一边向豹人转过身去,“我的朋……哎哎!” 原来莫罗的眼睛一离开豹人,它便站起身来,这会儿,它眼睛喷火,弯曲的嘴 唇下露出闪闪的豹牙,直向莫罗扑来。我相信,只有无法忍受的恐惧所导致的疯狂 才会使它孤注一掷。周围六十多个怪物好像都站起身来。我拔出手枪。两个身影撞 到一处。我见莫罗被豹人撞得向后退了几步。周围一片怒吼。所有的人都在跑动。 一时间,我觉得它们集体造反了。 豹人穷凶极恶的脸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木铃紧追在后。我看到土狼和猪合成人 的黄眼睛里闪着兴奋,好像有点想来袭击我。猿羊人也从土狼和猪合成人的驼背后 面投来凶残的目光。我听到莫罗的枪响,看到一道火光穿过混乱的兽群。大家都转 向火光,我的注意力像被磁铁般吸住一样,也转向了那边。转瞬间,我也成了乱哄 哄,又叫又嚷的人群中的一员,向豹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这是我所感觉到的一切。我见豹人袭击莫罗,接着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 后来我便跟着跑了起来。 木铃一马当先,紧追逃犯不舍。在它身后是雌狼人,舌头聋拉在外面,一蹿一 蹿地飞跑,猪人紧随其后,兴奋地尖叫着,还有两个裹白布的牛人。后面是莫罗, 跑在一群兽人堆里,他手里撂着枪,宽边草帽吹掉了,长而软的白发迎风飘动,土 狼和猪合成人在我身边,跟我跑得一样快,不时用它那兽眼偷偷地瞟我,其余的噼 里啪啦,又喊又叫地跟在后面。 豹人钻进蔗林,高高的甘蔗反弹往身后,啪啪地打在木铃的脸上。我们落在后 面,等我们跑到蔗林,前面的人已经为我们踩出了道路。我们在蔗林里追了大约有 四分之一英里,然后豹人钻进了茂密的树丛,我们追赶的速度大受影响。尽管我们 是团体行动,枝条打到脸上,绳子似的爬藤挂住脖子,缠住脚腕,带刺的树枝,将 衣服和皮肉都划破了。 “它是四脚着地跑过去的,”莫罗呼哧呼哧地说,我就在他身后了。 “无一例外,”狼熊合成人说道,掩不住追猎的喜悦,冲着我直乐。 我们终于出了树丛,来到岩石间,又见到豹人了,只见它四脚着地跑得很轻松, 还回过头来冲我们吼叫。见此情景,狼人一片欢呼。那东西还穿着衣服,远看去, 它的脸还像人,但是四肢的运动却显然像猫科动物,它低垂着背,仓惶的样子,分 明是一只被追逐的动物。它跳过一些带刺有花的矮树丛便不见了。木铃离它还有一 半路。 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慢了下来,步伐大但却缓慢。穿过开阔地的时候,我见追赶 的人群已拉成了一条线。土狼和猪合成人仍跑在我的身边,边跑边观察我,不时又 吼又乐地叠起口唇。 在岩石滩边缘,豹人意识到再往前就是那个突出的海岬,我来的那天晚上,它 曾在那里跟踪过我,便蜷起身子躲到草丛里。但蒙哥马利将这一切看到眼里,又把 它赶跑了。 就这样,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在岩石间磕磕绊绊地跑,身上被草刺挂破了, 脚下尽是杂草藤蔓,我帮着追赶犯法的豹人,土狼和猪合成人跑在我身边,肆无忌 惮地笑着。我蹒跚地往前跑,昏头昏脑的,心跳撞击着肋骨,差不多要累死了,可 我不敢脱离追赶的队伍,那样我就会单独跟这可怕的伙伴在一起。我不顾疲劳,顶 着热带下午的炎热,磕磕绊绊地向前追。 终于,追猎的狂热降温了。我们把那畜牲逼到小岛的一角。莫罗手执皮鞭,让 我们站成了不太整齐的一线阵,随后便前进,这会儿是缓慢地,边走边相互呼喊接 应,向逃犯缩小我们的包围圈。豹人不声不响,躲在树丛看不见的地方。前几天的 半夜里,它曾赶着我跑过这片树丛。 “稳住!”莫罗吼道,“稳住!”包围圈逐渐向一团矮树丛收拢,将那言牲围 在其中。 “小心别让它跑了!”树丛对面传来蒙哥马利的声音。 我在树丛前的高坡上。蒙哥马利和莫罗在下方的海滩边搜索。慢慢地,我们穿 过枝叶的网络向前推进。逃犯还是不作声。 “回疼痛屋,疼痛屋,疼痛屋!”猿人在右边离我大约二十码的地方叫道。 听到这可怜家伙的叫喊,我原谅了它给我造成的所有恐惧。 我的右侧,马和犀牛合成人沉重地走着,我听得到枝条折断声和拨开树枝的嗖 嗖声。突然,透过一片多边形的绿色,在半明半暗的浓密树丛里,我看到了追赶的 兽人。我停住了脚步。它尽量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它的头向后扭着,闪闪发光的 绿眼珠正盯着我。 我内心矛盾得出奇,我无法解释这是什么原因,可是那会儿,看到那东西一副 动物相,眼睛闪闪放光,没修整好的人样脸被恐惧扭曲了,我却又感到它具有人性。 要不了多久,其他的人也会发现它,它会被制服,逮住,再到营地里忍受那可怖的 折磨。我猛地拔出手枪,瞄准它那充满恐惧的两眼中间,开了一枪。 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土狼和猪合成人也发现了豹人,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将嗜 血的牙齿楔入豹人的脖子。我周围树影晃动,枝条折断,其它兽人涌往这边,一张 张脸也露了出来。 “普伦狄克,不要杀死它,”莫罗喊道。“不要杀死它!”我见他撩开枝藤弯 腰走了过来。 不一会儿,他便用鞭柄把土狼和猪合成人打跑了,他和蒙哥马利一起阻挡着那 些兴奋不已的食肉兽人,特别是木铃,不让它们接近仍在痉挛不已的豹人。银灰毛 兽人从我臂下探出身子,嗅着那具尸体。其它的动物仍然兴奋不已,推揉着我,让 我上前看个仔细。 “普伦狄克,真该死!”莫罗嚷道。“它对我还有用处。” “对不起,”我说,尽管我并没感到歉意。“我一时冲动。” 猛跑一阵,加上过度兴奋,我感到有点恶心。我转过身去,推开围拢在周围的 兽人,独自一人走向楔入大海的高地。在莫罗大呼小叫的指挥下,我看到三个裹着 白布的公牛人开始往海水里拖尸体。 这会儿没人会来打扰我的独处。兽人像人类一样,对尸体表现出极大的好奇, 公牛人往海滩拖尸体的时候,它们聚作一团,紧随其后,冲着尸体又嗅又嚷。我走 到高地上,看着公牛人,它们衬托着黄昏,将那沉重的尸体搬到海里。我心中猛地 涌上一种感觉,我觉得岛上的一切都难以名状的荒唐。 在我脚下海滩的礁石间,站着蒙哥马利和莫罗,猿人、土狼和猪合成人和其它 几个兽人站在他们身边。它们仍然兴奋无比,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对法律的忠诚。可 是我心中坚信,那土狼和猪合成人必与杀兔案有牵连。我心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 头:尽管兽人轮廓粗陋,形象怪诞,可我面前分明是整个复杂人生的缩影,充满了 简明的本能、理性和命运之间的斗争。豹人碰巧完蛋了,这是惟一的不同。 可怜的兽类!我开始认识到莫罗暴行更残忍的一面。在这以前,我还从未想到 过,兽人在手术痊愈以后会有些什么样的痛苦和烦恼。我只是为它们在营地里所忍 受的伤痛感到过心寒。可现在看来,那显得微不足道。在这之前,它们是兽类,它 们的本能与所处的的环境完全一致,享受动物的乐趣。可现在,它们却生活在人类 的桎梏中,恐惧无休无止,莫名其妙的法律束缚着它们的手脚;它们对人类生活的 模仿是在痛苦中开始的,而且将会是长期的心灵折磨,长期的对莫罗的恐惧。这又 是为什么呢?这里面的荒唐性质令我不安。 如果莫罗的实验有什么可以理解的目的,我至少会对他有一点同情的。我并不 是看见疼痛就大惊小怪的人。即使他是出于仇恨的动机,我也会多少原谅他的。可 他就是那么不负责任,那么地无所用心。他完全被好奇心,被毫无目的的研究狂热 所驱动。他的研究成果被抛到一边,活上年把,挣扎,犯法,受折磨,最后在痛苦 中死亡。它们本身已充满痛苦,它们被习惯的兽类憎恨驱使着相互勾心斗角,而法 律却禁止它们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决一雌雄,了结心中的怨愤。 在那些岁月里,我对兽人的恐惧跟我对莫罗的疑惧一同增长。我实际上陷入一 种深刻持久的病态心理,不同子一般恐惧。这在我的心灵里留下了永久的伤疤。我 得承认,看到世上竟容忍这座痛苦混乱的小岛存在,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是正常的世 界。 塑造人世百态的似乎是盲目的命运,一台巨大的无情的机器。我、莫罗(被他 研究的狂热)、蒙哥马利(被他的嗜酒),还有那些被本能与理性限制折磨的兽人, 都照例被这台无情而又复杂机器的轮子扯碎碾烂。但是这种状况不是一时形成的… …的确,我说这话的时候,已预感到灾难就要降临了。 ----------------- 文学殿堂 雪人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