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心也苦(1)
菲尔克家族是德意志王国最著名、最古老的贵族之一,其渊源可以追溯到七百
多年前。而这个家族之所以成为贵族,是因为杜德曼·菲尔克的远祖烈杰夫·菲尔
克是德意志王国的缔造者之一。
杜德曼·菲尔克中校出生在这个赫赫有名的贵族世家,幼年就接受了严格的、
所有贵族子弟必不可免的繁多的教育,以为将来正式踏入政府高层打好基础。
对于前途而言,杜德曼·菲尔克本应没有任何值得担忧的地方,按着贵族的传
统,他只要专心接受高等教育,然后就可以直接成为政府官员,剩下的就是努力往
政府高层发展。
但是在他还未来得及完成学业的时候,他的父亲——公建大臣乔斯·菲尔克侯
爵被调查出接受建筑商巨额贿赂,将德意志王国最大的一座桥梁工程,草率地交给
了一个并不具有承建资格的建筑商。
非常不幸的是,这座大桥在建成的第三个月就断裂倒塌了,六十多人丧生。
乔斯·菲尔克及建筑商旋即被捕,一个月后,被最高法院处以死刑。这桩震惊
全国的大丑闻使菲尔克家族不但失去了所有的财产,也失去了七百多年的名望,彻
底败落了。
可想而知这件事对杜德曼·菲尔克的打击有多大,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自天堂
坠入了地狱。菲尔克,这个受人尊敬了七百年的姓氏,变成了耻辱的象征。
杜德曼·菲尔克被迫放弃了学业,在家里照顾大病不起的母亲,每天在痛苦与
贫困中挣扎。半年后,母亲病逝,杜德曼卖掉了可怜的家产,来到了德意志王国的
西部,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陆军学院。
在德意志的西部,菲尔克这个姓氏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地理差距与时间
使这里的人们很容易就忘掉了那桩大丑闻,这使杜德曼在军校里平静地度过了五年
的时间。
但是那个阴影始终不曾消散,严重影响了杜德曼的成长。成年后的杜德曼敏感、
忧郁、不善言辞,很少与人交流。但是他的自我封闭反而使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用
于学习,于是,以优异成绩毕业后的杜德曼,在事业上很快就有了令人羡慕的发展,
不到十年的时间就成为了赫赫有名的皇家陆战队的中层军官,拥有一个特攻团的独
立指挥权。
北方大陆战争的爆发使杜德曼·菲尔克看到了生命的曙光。对于军人来说,只
有通过战争才能获得荣誉。作为皇家陆战队的中层军官,杜德曼很清楚自己有了可
以重振菲尔克家族的机会。特攻团的指挥官在战争期间,阵亡的机率要比普通部队
的指挥官高出许多,但是相应的,获得荣誉及晋级的机率也高出许多。
杜德曼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很快成为将军,运气好的话,战争结束后
会成为一名陆军元帅。凭此洗刷掉菲尔克家族的耻辱,恢复过去的荣耀。
杜德曼·菲尔克求成心切,冒险抢下了突袭飞鹰谷的任务。不幸的是,他的对
手是华龙王国金龙武士警卫部队中的黄金龙武士。更不幸的是,这个黄金龙武士的
指挥官是举世闻名的清风伯爵。当他们在飞鹰峡谷被包围后,菲尔克中校曾经想过
要死战到底,光荣地以身殉国。但是他的副官,也是他惟一的朋友马可·希安少尉
阻止了他。
马可·希安的理由是:敌人既然能这么快找到我们,就说明我们的行动早已暴
露了,敌方是有备而来,我们不可能在一千精锐骑兵的包围下逃生,突围的后果就
是全军覆没。
实际上,真正让菲尔克中校决定投降的原因,是马可·希安最后的一句话:
“你决心殉国是尽军人的职责,但是你更需要对五百名士兵和他们的家庭负责,荣
耀不能驾驭在生命之上!”
所以,当菲尔克中校向图海义投降的时候,心里充满了痛苦与耻辱。但是当他
得知他的对手是华国黄金龙武士的时候,心里就只有对命运之神的恶毒诅咒了。
对于菲尔克中校面对自己时的感受,图海义似乎完全可以感应到,因为他的心
中也充满了恶毒的诅咒。
本来他一心要凭借一手训练的精锐骑兵痛杀德军,以减轻心中的仇恨与痛苦,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费了半天工夫找到的敌人竟然不战而降!
所以,当憋了一肚子火的图海义押解降军回到昆塔郡的时候,阴冷的眼神及阴
沉的面容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极其恶劣。
图清风似乎一见图海义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等他报告就轻叹了一声,问道
:“德国人投降了?”
图海义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沮丧地回答道:“是的,大人。敌不战而降。”
图清风凝视着图海义,道:“还有很多机会。”
图海义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属下明白。”
“把敌指挥官带来。休息去吧。”
图海义垂头答道:“是。”然后转身离开,显得有些疲倦。
图清风微微摇头,知道图海义心中的苦结很难解开,恐怕只有通过残酷的战场
杀戮,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图正山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轻声道:“大人,图海义现在杀气太重,我怕他
会……”
图清风微微摆手,踱到窗前,负手站立,道:“由他去。顺其自然。”
“我觉得他变了许多,阴冷得可怕。”图正山担忧地说道。
“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就怕他将来杀戮成性。”图俊文也不无担心地说道。
图清风轻叹一声,沉默不语。
“报告司令!敌指挥官带到!”
“带进来。”图正山命令警卫。
房门打开,四名警卫押送着杜德曼·菲尔克中校和他的副官马可·希安少尉走
了进来。菲尔克一进房间就看见了图清风的背影,那高大的身躯及披肩的雪白长发
顿时让他颤抖了一下,心中冒起一股寒意,在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那种要命的
窒息感又将他包围起来。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机械地说道:“我是可斯丹王国第二军101 师第七特攻团
指挥官杜德曼·菲尔克中校。”
图清风缓缓转过了身,目光淡淡地凝视着眼前的投降军官。
噩梦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就如心中的魔鬼自地狱深处潜伏上来,冷笑着立在
身前,挥挥手,驱走了现实中的光亮。
杜德曼·菲尔克的脸立刻就失去了血色,变得惊人的苍白。他眼中布满了惊骇
之色,右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前胸,踉跄着后退几步,急促地呼吸着。
他觉得自己看见了魔鬼。
那个在梦中无数次出现,冰冷的手指死死扼住自己咽喉的那个魔鬼!那个有着
刺眼的雪白长发的、被万神诅咒的魔鬼!
就是他!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众人看着异常惊骇的菲尔克中校均是一脸困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看到图清风
就如此失态。马可少尉急忙扶住他,问道:“中校!怎么了?你怎么了?”
菲尔克如风中的落叶一般颤抖着,哆哆嗦嗦地指着图清风,艰难地说:“你、
你、你就是、就是那个……”
图清风若有所思地凝着菲尔克,问道:“你认识我?”
菲尔克深深吸了口气,无意识地挥挥手,努力将眼前的幻像驱散,努力控制住
了自己的情绪,沉默了半晌,回答道:“不……我不认识阁下。”
“华、夏联军驻北洲部队总司令,陆军上将图清风。”图清风淡淡说道。
菲尔克再次深深吸了口气,同马克少尉一同立正敬礼:“将军阁下!”
图清风点点头,用菲尔克听起来满是嘲弄的语气问道:“你说你是可斯丹军人?”
“是。”菲尔克有些虚弱地回答。
“我希望你能说出你的正确身份。”图清风面无表情地说道,目光淡淡地盯着
菲尔克的眼睛。
菲尔克不敢和图清风对视,低下了头。半晌,他叹了口气,低着头说出了自己
真正的身份:“德意志王国皇家陆战队第七特攻团指挥官杜德曼·菲尔克中校。”
“我是菲尔克中校的副官,马可·希安少尉。”马可·希安也说出了自己的身
份。
图清风点点头,做了个手势,道:“菲尔克中校、希安少尉,请坐。”说完对
警卫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四名警卫立正敬礼,然后迅速离开了房间。
菲尔克和希安缓缓坐下,努力挺直了腰身,然后静静地等待图清风的发问。
图清风凝视着菲尔克,缓缓道:“你能解释一下你所指挥的这支军队埋伏在我
军防线以内的原因吗?哦,还有袭击我军巡逻分队的原因我更想知道。”
菲尔克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虚弱地回答道:“这……这是一个误会……我们正
在执行一项任务,所以伪装成可斯丹军队,与贵军发生冲突是个误会。”
“哦。”
图清风随手接过图正山递过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们
伪装成可斯丹军队深入我军防线六十余公里是个误会么?而你们埋伏的地点又恰好
是自此向东的必经之地,也是误会么?没有任何接触就直接消灭了我军整个巡逻分
队,这又是什么误会呢?”
菲尔克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了。
图清风凝视着菲尔克中校毫无色彩的眼睛,缓缓说道:“作为军人,实际上你
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请阁下相信,我也很清楚事情发生的原因。”
菲尔克低下了头,沉默了许久后,沉声道:“司令官阁下,请恕本人无礼。在
你我两国非交战国的情况下,我并不认为本人及本人指挥的这支部队是阁下的战俘,
因此,我希望阁下遵守国际公约。”
图清风的眼中闪过一道淡淡的嘲弄,道:“就国际公约而言,你们的确不是我
的战俘。但是,请问阁下需要以何种方式回国?我是通知贵国的国防部还是外交部?”
菲尔克沉默了。
他的祖国断然不会承认他这支部队的存在,所以他们不可能通过官方回国。如
果通过可斯丹王国的话,就等于他承认自己的这支部队是华国的战俘,图清风完全
可以将他们送进战俘营里。运气好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能以交换战俘的形式回国。
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一辈子丧失自由,终死在异国他乡。
看着左右为难陷入矛盾的痛苦中的菲尔克中校,图清风喝着茶,悠悠然地等待
对方答复。
半晌,菲尔克摇摇头,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他站了起来,蔚蓝色的眼睛里闪现出的某种光芒,也许可以称为军人的勇敢之
光。他语气坚定地说道:“作为指挥官,本人承担一切责任,任由贵国处置,但是
我希望司令官阁下释放那些士兵和我的副官,他们不应承担责任。”
“不!我愿一同承担责任!”希安也站了起来,坚毅地说道,眼中闪现着和上
司相同的光芒,或许还多了些炙热的成分。
图清风轻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两个人,道
:“你们的身份只能是可斯丹战俘或是德意志非法武装分子。无论阁下承认哪一种
身份,都要对我军十一名士兵的死亡负责,你们必须接受我国的制裁。”顿了顿,
图清风的语气转为冰冷,断然道:“任何人都不会得到释放!”说完,挥了挥手,
表示谈话结束。
图正山立刻喝令:“来人!”警卫应声而入。
“带下去!给他们二人单独一个房间,严加看管!”
“是!”警卫应声,将脸色极其难看的两个德国军官押了出去。
“大人,您看有可能得到有价值的情报吗?”图正山问道。
图清风反问道:“鸡和蛋哪个价值更大?”
图正山苦笑,暗自嘀咕:又来了!您就不能有话直说?
想归想,但是对伯爵大人这种天马行空的说话方式,却是不敢有任何不满的表
示,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当然是鸡的价值大。”
图清风悠然道:“那就不要琢磨鸡蛋,好好想想鸡的价值。”
图正山恍然,谨慎地问道:“您想收编这批德国人?”
图清风却不回答,吩咐道:“没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得与这些德国人接触。不
要限制他们的自由,但是要把他们单独关在一个营地。”
图正山搞不清伯爵大人有什么意图,想了想,却是没敢问,一头雾水地遵命道
:“是。属下明白。”
图清风瞟了图正山一眼,淡淡问道:“你真的明白么?”
图正山苦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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