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当诛(2)
事隔多年后,那血腥的一幕仍时时闪现在图正山的脑海里。他无法忘记那惨烈
的一战,更无法忘记当时图清风的样子。而在夜半的时候,他也常常惊醒,耳畔仍
回荡着那一声凄厉的、充满了愤怒与悲哀的长啸!
当时图正山率人已经杀死了峡口内一半的骑兵,但是他也负了伤,大腿被砍伤,
肩膀上中了一箭,他的刀早已砍断了,此时正用一把夺来的长枪斯杀,对于身上的
伤痛浑然不觉,只是厮杀,杀所有的敌人。
就在他再次挨了一刀,并发现身边的战友都已经倒下了的时候,噩梦降临了。
一声尖利、凄厉得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长啸响起,如钢针一般直刺大脑,刺激
得所有人都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山坡上,图清风仰天长啸,充满了激愤!
一支弩矢,无情地插在他怀中的丝露身上!而随着丝露痛苦的颤抖,图正山分
明看见弩矢贯穿了她的肩膀,深深扎入了刘星的胸口!
一瞬间,图正山惊呆了。
丝露抱着刘星,而突变一起的时候,图清风就抱起了丝露,以躲避巨石的袭击,
但是怎么会有弩矢射中丝露呢?图清风怎会避不开呢?
图正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震惊间,图清风的啸声已落,他缓缓地躬腰,将受伤的丝露和刘星放到地上,
脸上布满了愤怒。他轻轻地把双手分别放在丝露和刘星的胸前,喃喃地说了几句话,
然后蓦然抬头,杀气腾腾地厉声喝道:“犯我者,杀无赦!”
凄厉的声音立刻回荡在天地之间,仿佛感应到战神的怒火,一阵狂风吹过,图
清风雪白的长发狂舞起来,如神魔临世般激荡起萧寒的杀气!
所有人都停了动作,惊骇地看着图清风,心里充满了恐惧,而寒气,似乎也冻
结住了全身的血液!
图清风再次仰天,用令所有人都颤抖的凄厉,长啸道:“刑天当诛!”
“轰——!”
一个晴天霹雳炸在图清风的上空,他的雪白长发蓦地飘起,倒立向天!
“杀!”
随着图清风的一声断喝,他的身体,发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红光!
于是,神魔临世,地狱呈现在人间。
被一层红光包围的图清风蓦地腾空而起,漂浮在了半空,一挥手,一道红光射
向目瞪口呆的敌群。
“啊!——”
凄厉的惨嚎立刻响起,图正山魂飞魄散地看见,被红光击中的人群燃烧了起来,
化作了一团团的火球!
这是什么?!图清风现在是什么?!
图正山如风中的落叶颤抖起来,甚至无法控制双腿,噗通跪倒在地,巨大的恐
惧令他无比的寒冷,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抽打着他的大脑,然后寒冷的空气
自急剧扩张的毛细孔钻入了全身,刺激得他几乎疯狂!
敌人大声惊喊起来,每一双露在头盔外的眼睛都充满了恐惧,他们有的瘫倒在
地颤抖不已,有的则扔下了武器,狂叫着四处逃散。
半空中的图清风脸色仍是苍白的,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眼中却燃烧着愤怒的火
焰,他如幽灵一般在空中四处飘移,不断发出红光,对响彻天地的嚎叫声充耳不闻,
只是追杀着每一个逃窜的敌人。
每一个被红光击中的人都燃烧起来,短短几分钟以后,峡谷内及两侧的山坡上
布满了滚动的火团,刺鼻的恶臭、不是人所能发出的惨嚎充斥其间,这里变成了人
间地狱!
所有的金龙武士此时都已瘫倒在地,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捂着眼睛匍匐在地,
不敢再看眼前的景象,不敢听激荡在全部空间里的凄厉哀号。
仿佛过了一万年以后,慢慢的,这里恢复了寂静,除了轻微的抽泣声,几乎听
不到任何声音,而那刺鼻的恶臭,也逐渐消散了,空气恢复了干净的凛冽,似乎一
切都没发生过。
但是那遍布四周的尸体,四处流淌的鲜血,却证明着这里发生过的惨烈战斗。
数百个火团都已消失了,只是在山石上留下了一个个古怪的黑影,而黑影的四周,
无一例外散落着一套完整的盔甲。
除了早已死去的,剩下的敌人都尸骨无存,消失在人间,除了深映在山石上的
黑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图正山终于控制住了恐惧,慢慢地抬起头,寻找图清风的身影。
映入眼帘的,是图清风的跪姿。丝露和刘星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说着什么。
图清风脸上的已经没有了严霜,那令人胆战心惊的红光也消失了,此刻他正满脸慈
爱地抚摸着刘星的脸颊,轻声说着话。
图正山努力站了起来,强忍浑身的伤痛,走过了过去,看见丝露和刘星虽然浑
身是血,脸色苍白,精神确还不错。
图清风抬起头,凝视着图正山,问道:“无碍否?”
图正山鞠身道:“属下无碍。”
“立即展开救助。”
“是。”
图正山开始在战场中寻找战友。他首先在尸体堆中背出了图馨盈、图晶莹姐妹,
然后在数十具尸体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图俊文。伤势较轻的图正水、图俊武、图断
雷几人,相继找到了其他重伤不起的武士,然后采取紧急救助,力图保住他们的命。
半小时后,图清风得到了此役的伤亡情况。
图清风一行五十一人,除了他毫发无损,此役重伤四十一人、轻伤六人,三名
金龙武士阵亡。而图俊文、图希白、图馨盈、图晶莹四人的伤势极其严重,能不能保
住命还是个未知数。
听完了图正水的汇报,图清风郁郁叹息,轻声问道:“车还能用吗?”
“损毁了六辆,其余九辆完好。”
“敌人情况?”
图正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报告道:“敌骑兵一百、步兵三百左右,无一
活口。”顿了顿,图正水有些艰难地补充道,“尸体清点出的数量是一百九十六具,
其余尸骨无存。”
图清风神色漠然,沉默了片刻,问道:“身份?”
图正水答道:“所有尸体上均没有任何标记,也未发现任何有线索的物品。但
是这些人全部为东方人,属下怀疑是新世帝国军人,而且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特种部
队。”
图清风的眼中爆起一道寒光,喃喃道:“果然是他……最近的城市在何处?”
图正水肃然,不敢问伯爵大人所说的“他”是何人,急忙答道:“以南五十公
里左右,天虎城。”
“立即出发。”
图清风一众人赶到天虎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浑身是血的图正水与关卡守
军交涉的时候,引起了守军的警惕,但是当他表明身份并告知金风亲王图清风在车
上的时候,整个关卡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关卡的指挥官闻报后慌忙跑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车内黑衣白发的图清风,立
刻跪倒在地,恭声道:“下官鲁天志拜见亲王殿下!”
图清风沉声道:“免礼。我们遇袭,多人重伤,你立刻带我们入城。”
一听亲王殿下遇袭,鲁天志的脸都吓白了,急忙道:“是!是!”说完起身,
大声喝道手下:“快开关!第一连紧急出发在前开道,目标——军部医院!快!快!
快!”
二十分钟后,图清风一众在一连骑兵的保护下,飞快地冲进了天虎城守军的军
部。先前到达的传令兵已将消息带到,在守军司令的紧急命令下,军部医院已经做
好了准备,所以图清风他们一到达,严阵以待的上百名军医、护士、救护兵一拥而
上,迅速将重伤的四十一人抬进了医院里,展开了紧急救护,数十名医生的命令此
起彼伏,寂静的医院立刻嘈杂起来。
因惊吓交加而脸色青白的守军司令将图清风迎下车,单腿跪地,恭声道:“天
虎城守军司令陈玄量拜见亲王殿下!”
图清风沉声道:“免礼。”
陈玄量起身,双手下垂,恭声道:“请殿下入室休息。”
图清风神色漠然,道:“我在这里等。我要求你全力抢救伤者,用尽一切手段!”
“是!”
陈玄量应命,然后一侧脸,沉声道:“吴兆基!立刻把全市最好的医生找来!
快去!”
“遵命!”陈玄量的身后立刻走出一名上校军官,策马飞驰而去。
图清风对陈玄量点点头,表示满意,然后负手站立,面对医院大门一言不发,
目光深沉……
图清风的此次遇袭,可以说冲破了禁锢在他内心中的某种东西,尽管那是被逼
迫的。
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却让目睹整个过程的所有人都胆战心寒,恶魔般的
刑天诛杀,如梦魇一般,固执地跟随了他们的一生。
这使所有的当事人都感到痛苦。
图正山在回忆录中写道:
“清晨时分,当我艰难地走出医院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清风伯爵就站在门
口,一动不动,凝视我的双眼中除了欣慰以外,更多的,我无从读懂。
我知道,清风伯爵在门口整整站立了一夜。
那一刻,我感动万分。
但是,我的脑海里随即就闪现出那恐怖的战神怒火,于是,我再次颤抖起来。
我无法忘记曾经目睹的一切。
一步步走向神殿的清风伯爵,为何在那一刻却是如此可怕?
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东西,难道真的是众神之心吗?
在清风伯爵或人、或神、或魔的不断转变中,我的大脑神经不断受到惨酷的考
验,虽然我活下来了,并且没有疯掉,但是我想,我肯定有别于常人吧。
三六零三年十二月十八日,继图英、图雄之后,我在异国他乡再次失去了兄弟
般的三位战友。
当我走出医院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在门口守护了一夜的清风伯爵。
我对自己说:我无法预知明天,但是我很清楚,未来,一定是混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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