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宗真言(2)
※ ※ ※ ※进了客厅,图清风就见到了一个人——真
的是一个奇怪的人。
这个人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材颀长、挺拔,穿着一身陈旧的黑色长服,有
些破烂。长长的头发漆黑,梳成了很长的一束,随意地披在背后。他的脸庞白皙、
干净,很英俊。脸部的线条有些硬,薄薄的嘴唇紧闭,使人觉得这个人的意志应该
很坚强,脾气倔强。
此时这个人正用一把锋利的小刀修剪指甲,很专注。修长的手指干燥而稳定,
动作缓慢而准确。他就站在客厅的中央,很随意,就像是站在自家的后花园里一样。
但是图清风却知道,这个人不丁不八站在那里,看似随意、放松,实际上却处
于最警惕的防御状态。一旦发生危险,图清风相信这个人手里的小刀可以随时闪电
般射出,钉在任何敌人的咽喉上。图正山一见此人手持锋利的小刀,再略一打量,
立刻判断出此人武功很高,极具危险性。所以,他马上打了个手势,另外五人身形
移动,就要采取围攻阵形。
但是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只见眼前一花,没有任何人看清楚,图清风已经立
在了那个人的身前,仅距一米。
那个人似乎微微一震,眼皮轻轻抽动了几下。但是他没有做任何反应,仍专心
致志地修理指甲。
图清风负手站立,凝视着这个人的双手,淡淡地问:“你要见我?”
那个人慢慢地将手里的小刀收了起来,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图清风冷冷地反
问:“你就是图清风?”声音低沉,目光阴冷如刀。
图正山等人大怒,眼神如刀锋般盯着这个傲慢无礼的小子,恨不得立刻出手教
训他。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动,只是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他,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图清风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人的无礼,他面无表情地说:“是。有何贵干?”
这个人轻薄的嘴唇微微一挑,慢吞吞地说:“受人之托,给你带封信。”
图清风一言不发,竟然转过身向椅子走过去,把背后的空门卖给了对方。
那个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眼中闪过怪异的神色。
图清风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说:“请坐吧。”
那个人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地走了过来,在图清风身边坐下。
端起佣人端上来的香茗,图清风悠然喝了一口,淡淡地说:“茶不错,请用。”
青年人端起茶杯,冷冷地说:“你知不知道刚才你背对我的时候,我可以杀死
你一千次?”
“哦。”图清风喝了口茶,淡淡地说:“是吗? ”然后就又喝起了茶,就像没
有这回事一样。
青年人凝视着图清风,眼神复杂。
半晌,他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我叫冰月舞明。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哦。”图清风放下茶杯,不冷不热地说:“图清风。请多指教。”
图正山等人在一旁哭笑不得,均在心里嘀咕:哪有这样见面的?一对怪人!
自称冰月舞明的青年人也放下茶杯,缓缓地说:“你的部下图希白托我带来一
封信。”
除了图清风,众人均颇感意外。
图希白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为何未能及时归国复命呢?他和这个冰月舞明是
什么关系?
图清风不动神色地说:“他们在何处?”
冰月舞明小心翼翼地自腰带中取出一封信,淡淡地说:“我们分手的时候是在
菲林蒲的蒙多尔港口,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可能已经到了西方。”
“西方?”图正山低声惊呼了一声,觉得相当不可思议。其他人也都吃惊不已,
颇感意外。
图清风仍然面无表情,他接过冰月舞明递过来的信,打开细看。
尊敬的清风大人:
请宽恕我擅自做出的这个决定,但是我有理由认为应该这样做。
现在我正在菲林蒲蒙多尔港口,我们必须潜入到一艘可疑的海轮上,而这艘船
的目的地是西方。在这艘船上,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装载了数以吨计的黄色炸药。
而押送这艘魔鬼之船的人竟然就是该死的赵无极。
相信您也清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们只能晚些归国,我们必须查清楚这
些魔鬼之物的去向、用途,也必须查清楚赵无极的阴谋。如有可能,我们将抓捕赵
无极并将这艘船抢夺过来。但是请您放心,我们不会轻举妄动。
赵无极真是一个可怕的敌人,刚才与他交手的时候险些丧命。
给您带这封信的人名叫冰月舞明,具体的底细不清楚。只知道与赵无极是仇人,
他的父母在“云龙号惨案”中遇难。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与赵无极搏斗,身负
重伤险些丧命。我们出手救了他,从而知道了这件可怕的事情。
我们仅仅是请他把这封信带给您,并不清楚此人的可靠性,所以请您注意提防。
但是我认为此人能力非凡,请您定夺是否收下他。
事态紧急,不能细说。但是我会利用一切机会给您发送情报。
敬礼。
希白、流云、断雷、尊行
3603年4 月2 日
看完了这封字迹潦草的信件,图清风默不作声地递给了身后的图正山。
图正山接过信笺,仔细检查一番,然后低声说:“大人,确是图希白的笔迹。
他特有的暗号笔法也没有错误。可信。”
图清风没有任何表情,捧起了茶杯,若无其事地说:“非常感谢阁下。”
冰月舞明冷冷地说:“图希白救了我,我为他办事理所应当。你不用谢我。”
图清风无所谓地点了一下头,淡然问道:“和族后裔?”
“大和民族!”冰月舞明冷冷地回答,“大”字的语气说得很重,同时眼中闪
过狂热和骄傲的神色。
图清风毫不在意地说:“那么,冰月先生还没有下榻之处吧?”
冰月舞明点点头,淡然地说:“我直接来的。”
图清风不冷不热地说:“冰月先生远途奔波而来,如不嫌弃,请在本府休息。”
图正山皱了一下眉头,嘴唇动了动想出声反对,但是最终没敢说。
冰月舞明冷冷地说:“本人不习惯寄人篱下。我已完成了图希白之托,就此告
辞!”
说完,起身就走。
身后,图清风轻叹了一声,喃喃道:“右胸、腹下各一伤,左肋断两根。能奔
波数千里到这里不死,命可真够硬啊。”
冰月舞明立刻站住了,浑身的肌肉紧绷,甚至僵住。他站在原地缓缓地转过身,
眼神如刀锋般盯着图清风,慢慢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图清风悠然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身无分文、至少三天没吃过东西、
一路偷渡才到华龙国。”
冰月舞明的瞳孔立刻收缩,紧紧地盯着图清风,目光极其阴冷。
半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怆,冷冷地说:“你以为你是谁?”然后冷傲地转
过身,步伐坚定地向门外走去。
图清风面无表情地盯着冰月舞明的步伐,心里默默地计算着。
一步、二步、三步……
当冰月舞明走到第六步的时候,他的右脚刚刚落地,只见图清风右手做了个奇
怪的手势,紧闭的双唇蓦然张开,音调极为低沉地喷出一个字:“礧!”(注:发
音为hong)
这个“礧”一传入冰月舞明的耳中,却如同一个炸雷在耳旁响起。他如遭雷击,
脑子“嗡”的一下就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灿烂的金星乱舞。虚弱立刻将他包围起来,双脚如
同踏进了烂泥塘里般使不出半点力气。
冰月舞明年轻、英俊的面容瞬间就失去了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控制不住
地颤抖着转过身,薄薄的嘴唇紧闭,狠狠地盯着图清风。
诧异、不能置信、愤怒、憎恨、痛苦、无奈……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图清风坦然坐在那里,手里还捧着茶杯。他淡淡地说:“不服吗?”
冰月舞明只觉得心神激荡不已,多日来强行压制住的严重内伤被图清风的一个
“礧”字引发出来,加上十几天的连续奔波,又未能保证良好的饮食,因此他此时
再也坚持不住。冷汗淋淋而下,迅速湿透了全身。
“你……”冰月舞明恨恨地吐出了一个字,声音嘶哑,却再也说不下去。他喉
咙发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黑暗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冰月舞明颓然倒地。
看着昏倒在地的冰月舞明,图清风轻叹了一声,对一旁目瞪口呆的图俊武说:
“请图阅先生来。让他准备救治一个有严重内伤、外伤并劳累奔波了十数天的青年。
去吧。”
图俊武这才醒过神来,低声说:“是。”然后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冰月舞明,
摇摇头,快步出去了。
“正水、俊文,把他抬进客房安顿好。不要动他的任何东西。”图清风接着吩
咐道。
“二伯!”图清风高声喊图刚正。
“来喽!”
图刚正应声走了进来,一见冰月舞明倒在地上,地上还鲜血淋淋的,不由大吃
一惊。他瞪大了眼睛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
他打了个哆嗦,指着地上的冰月舞明结结巴巴地问:“少爷!你、你把他、把他给
宰了?!”
图清风白了他一眼,没好声气地说:“乱说什么啊,他是内伤发作!”
“哦!那就好!那就好!”图刚正拍了拍脑门,放下心来。
图清风喝了口茶,说:“我要救助这个人。请您给炖些燕窝、人参之类进补的
东西。”
“行。我这就去。”图刚正看了一眼地上的冰月舞明,转身出去了。
图正水、图俊文二人小心翼翼地将冰月舞明抬了起来,送到客房去了。
图清风轻叹了一声,喃喃道:“年轻人啊,太争强好胜……”
图正山忍不住问道:“大人,您刚才的那一声‘轰’是什么名堂?”
图清风缓缓喝了口茶,淡淡地说:“密宗六字真言。”
“密宗六字真言?”图正山喃喃道,一脸的迷茫。
图清风道:“你知道佛教吗?”
图正山略一思索,点点头说:“知道一点。不过佛教好像已经衰落许多年了吧?”
图清风耐心解释道:“佛教原创于七千多年前,其创始人是古印度毗罗卫国王
子悉达多,即通常所说的释迦牟尼。佛教分大乘、小乘。大乘佛教又分显宗、密宗。
密宗创于上纪元的公元2 世纪时印度僧人龙树,奉的是法身佛大日如来(毗卢遮那
佛)对自己眷属所说的奥秘大法。
“密宗由于其神秘性,故开创以来仅有两派保存下来。一派是‘西密’,仅存
在于机械文明时代一个名为‘西藏’的地方。另一派是‘东密’,仅存于机械文明
时代一个名为‘日本’的国家。
“机械文明毁灭后,那个名为‘日本’的国家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东
密’也相应的灭亡了。其种族仅剩一些分布世界各地的移民而已。冰月舞明就是其
后裔。
“如今,整个世界仅剩下为数极少的‘西密’教徒,固守在原‘西藏’那个地
方。这个‘西藏’就是现在的米纳尔珀龙。”
“哦,米纳尔珀龙啊,这我可知道。”图正山恍然大悟道,“听闻那个地方自
然气候极其恶劣,根本就不适合人类生存,只有寥寥数十个自称为‘喇嘛’的人居
住,固执地保护着祖先的圣地。据称他们的信仰及言行极为神秘,不为世人所知。”
“是的。”图清风点点头道,“他们就是仅存的密宗传人。”
这时,图俊文与图正水二人返了回来。图正水说:“大人,已经安顿好了。”
图清风点点头,然后接着说:“我师父当年曾经去过米纳尔珀龙,与密宗传人
经过七天的论法后被传予密宗真法,师父收我为徒后也将密宗真法传给了我。”
图俊文、图正水二人一听图清风讲起了过去,立刻围了上来,专心致志地旁听。
图清风喝了口茶,道:“密宗真法分为两部分:心法与色法。色心不二,金胎
为一。二者摄宇宙万有而又皆具众生心中。众生如果依法修‘三密加持’,即手结
印契——特定的手势,身密;口诵真言咒语——口密;心观佛尊——意密,就能使
身口意‘三业’清净。与佛的身口意相应,即身成佛。”
图正山喃喃地道:“真是神秘啊,我根本就听不懂。不过这好像只是所谓的修
行,与武功没有关系啊。”
图清风淡淡地道:“纵观古今的搏击之术,不外乎内外两种。外,指的是融合
人体工程学、物理学、医学所形成的自由搏击、拳击、击剑、散打、柔道、跆拳道、
龙拳道、行意道等等。内,则指我们继承前代文明氏族所推崇的天人之道,意、念、
气、经、络、脉是我们所着重修炼的。但是,我们所特有的这种内功基本上都是取
自远古的佛、道、儒三教。其中以佛教的内功最为神秘、神圣,但是目前已所剩无
几。而佛教中最为神秘的就属密宗了,一是不传外人,二是很难领悟。因此,会密
宗内功心法的人寥寥无几,而知道密宗武功一派的更是少见了。”
“哦,原来如此。”图正山等人恍然。
图俊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只知道习武,对于其渊源却是一概不知的。”
图清风接着说:“密宗认为,世界万物、佛和众生皆由地、水、火、风、空、
识‘六大’所造。密宗六字真言就是对应‘六大’的咒语,分别为‘、嘛、呢、
叭、咪、礧’六字。使用时身密、口密、意密,即刚才所说的三密加持。”
“那么。”图正山疑惑不解地说,“您对冰月舞明所用的‘礧’字真言是什么
理论呢?为何一个字就可令他喷血倒地?”
图清风轻叹了一声,缓缓地说:“他本来就受了很重的内伤和外伤,但是未能
及时医治、调理,而是强行压制住了。外伤倒也好说,但是内伤却后患无穷。加上
连日奔波又不能保证良好的饮食、休息,所以他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能
活过三天就算不错。而且就算他现在立刻医治也晚了,也许能保住命,但是武功就
全废了,以后就是废人一个。”
顿了顿,图清风接着说:“密宗六字真言是佛教的根本真言,解以常言就是‘
金刚般若波罗密多’。我刚才所发的‘礧’,它表示‘金刚部心’,乃以呼醒金刚
持如来或大势至金刚。表地狱道脱离血冰刀火之难,能生死轮回而不堕落地狱,祈
愿成就。”( 注)
图正山明白过来了,他肃然道:“所以您就用‘礧’字真言,将冰月舞明强行
压制住的内伤引发出来,借助金刚持如来、大势至金刚的力量将他击倒,等于使他
的旧内伤变成新内伤,那么就可以进行救助,而不会致使他的武功尽废。”
图清风点点头,表示图正山说的正确。
图俊文撇了撇嘴,惊讶地说:“这个密宗六字真言如此厉害!”
图清风微微点头,道:“在目前的知识范畴中,根本无法解释密宗的秘密。密
宗所信仰的神、所修炼的法门、所运用的神秘力量没有人可以真正理解,包括密宗
传人在内。”
图正水沉声说:“那么也就是说,密宗传人拥有很神秘及可怕的力量喽?”
图清风脸色有些凝重地点点头,说:“密宗传人尽管仅存不过百人,但是他们
每个人都有很高的修行。据我所知,这些人均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修行,深不
可测。加上密宗传人还有更加神秘的转世轮回的能力,因此远不止深不可测那么简
单。”
图俊文吐了吐舌头,龇着牙说:“以后要是遇见密宗传人,我可要敬而远之。”
“不错。”图清风加重了语气说,“一是我师父与密宗深有渊源,二是密宗的
力量极为神秘、可怕。因此日后你们如果见到密宗传人,一定要尊重有加,万万不
可与他们为敌。”
图正水面色凝重地问:“大人,密宗的力量到底有多可怕?”
图清风微皱了一下眉头,沉默了。
半晌,他才张嘴说:“一个有七十年修行的密宗传人,可以只结几个手印、说
几句真言,就杀死四个黄金龙武士。”
“啊?!”众人失声惊叫,张大了嘴惊愕万分。
图清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用嘲弄的语气说:“与密宗为敌的后果,
就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图正山等人这才明白图清风为何一反常态地给他们讲了这么多典故,原来是为
了加深他们的印象,使他们了解密宗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防止发生冒然为敌的情
况。
图正山一鞠躬,严肃地说:“属下明白,我们会避免发生这种情况。”
图清风有些疲倦地点点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军医图阅走了进来,图俊武在一旁拎着沉重的出诊包。
图清风起身迎了上去,客气地说:“有劳先生了。”
图阅呵呵一笑,道:“图大人太客气了。伤者在哪里?”
图俊文迎上去说:“先生,我带您去。”
图阅向图清风微鞠了一个躬后,在图俊文的引领下前去客房。
图清风沉默地喝了一会茶,轻叹了一声道:“图希白他们有了麻烦,得去趟图
和那里。”
图正水应声道:“我去准备车。”然后出去了。
图正山刚才看到了图希白托冰月舞明带来的信,所以知道怎么回事。他喃喃地
道:“但愿这几个小子能沉住气,轻举妄动的后果可不妙啊。”
图清风轻叹道:“图希白颇有心计,能够见机行事,我相信他不敢动赵无极。”
说完,起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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