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彷佛向教会中的孩童,诉说一个一个遥远的故事般,梅因终于拿起思念的纺锤, 一缕一缕地织起了回忆的丝线~~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商人,我们姑且叫他小波吧。 凭着矮人天生的强健体魄,小波比他的同行更勤劳奋勉。货品殷实,价格公道, 又常常不辞辛劳地为客人寻找罕见的珍品,靠着这几点,小波很快地有了名气,也 攒了点小钱。 然而,他却觉得钱赚得还不够多、不够快。如果钱不够多,他就无法达成梦想; 如果无法达成梦想,他就不会快乐——小波一直是这样想的。于是,他开始学着放 高利贷。 脑袋像小波这样灵光的矮人真的很少见,非常少见。前前后后不过两年,他已 经完完全全掌握住高利贷生意的诀窍,该借钱给谁,该怎样讨债,甚至与地下市场 的恶煞们周旋的种种手腕,他都学会了。他的钱,也一天一天地,好像滚雪球一样, 愈滚愈快、愈滚愈多。 从这个时候开始,小波的称号才开始转变,人们在他面前不敢再叫他小波,而 是改称波隆纳先生、波隆纳大人、甚至波隆纳爵爷——可是他却很清楚,不仅这个 爵爷是假的,就连人们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态度,也全是假的。当他看不到的时候, 在人们的口中,他都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至于那些既畏惧小波的犀利手 段,又不得不跟他打交道的行商们,则在背地里给了他另一个传神的封号:鹰眼侏 儒。 鹰眼侏儒——波隆纳。 波隆纳的生意规模,扩展得很快。准确的眼光,充裕的资本,让他在放贷之余, 又买进了五艘商船、一队商旅,替他从遥远的国度带回财富。他开始跻身富商们的 圈子,忙碌的事业占满了他的身心;年轻时的梦想不再重要,也逐渐显得模糊;财 富的累积,让他的眼神发亮。 可是他却不快乐,一年比一年更不快乐。 波隆纳有一幢坚固的大屋,曾经花大钱请爱琴王国知名法师封印起来,只有波 隆纳自己能开。屋里摆满了的,是他各样的财物,奇珍异宝不可胜数。每一年的今 天,他都会带着护卫上这里来,进去看看自己积藏的一切,然后很快地离开。今年, 却有一点点特别。 一样是观看财宝,一样是离开,他今天却注意到,大屋附近的街上有一个瘸腿 的乞丐。这个乞丐很奇怪,明明是靠着别人的施舍,啃着发霉的面包,才能够勉勉 强强活下去,他却总是唱着莫名其妙的词,哼着南方岛上的曲调,脸上常带着笑容。 不快乐的波隆纳,被这个快乐乞丐弄得心里很不舒坦,决定每天来看看他,看他什 么时候会露出忧愁的样子。可是过了十天,乞丐还是一个样,即使还是啃着发霉的 面包,甚至连霉面包都没得啃,笑容与歌声,说没有变,就没有变。 于是波隆纳决定帮助他,乞丐从此有了食物、有了衣服,甚至还有了一间属于 自己的小屋子。至于他的神情,当然还是一样地轻松又愉快。 “你为什么这么快乐?”以恩人的身分,波隆纳终于可以坦然地提出自己的疑 问。 “快乐……?您是指我成天开心地笑这回事情吗?” “算是吧。” “呃,没什么啊。我只是想,每天活下去已经够辛苦了,如果不唱唱歌,开心 一下,日子不是更难过吗?” “也有道理。”波隆纳点了点头,决定照这个快乐乞丐的话来改变自己的想法, 可是才过了三天,他就发现自己做不到,无论他如何努力,就是无法常常像那个乞 丐一样想——尤其,是在生意繁忙的时候。 “乞丐应该还有什么秘诀没告诉我,没错,一定是这样的。今晚工作忙完再去 见他,这回绝对要让他全部说出来。”波隆纳打定主意,浑身是劲地开始处理今天 的事情,直到银月柏西诺高挂夜空的时分。好不容易处理完毕,才终于带着几名随 扈到了瘸腿乞丐的小屋,不料乞丐却已睡着了。 “唉,明天再来吧。”看随从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应,波隆纳已准备放弃,此时, 门却忽然“咿呀”一声打了开来。 乞丐见是波隆纳来到,马上换了套正式的衣服,开门迎客倒茶,一点也没有怠 慢,唯一的问题是动作钝了点,或者也可以说,迟钝极了。 “如果我也像他那样行动不便,肯定快乐不起来。”波隆纳心里想着:“一定 有什么秘密。” 于是波隆纳说明了来意,瘸腿乞丐也认认真真、一字不漏地听着。 “总之,今天请您务必把快乐的秘诀告诉我。”波隆纳说到最后,口气居然不 自觉地变了,甚至比大买卖的场合,还要恭谨,还要庄重。 “我想并没有什么秘诀。听说许多魔法或奇术都有秘诀,但快乐却没有。非讲 不可的话,也只有一些因人而异的条件。” “条件也好,请跟我说。” “您真的要听?” “当然。” “好罢。”乞丐两眼盯着波隆纳,半晌才道:“以您的情形来说,只有抛弃财 产,才有机会。” “你是什么意思?”波隆纳眼中闪过警戒的神色,乞丐却好似什么也未曾发现。 “意思是说,把财产捐给穷人,或托给可靠的人作些慈惠的事,总之您自己不 能再有了。想得到快乐,对您而言,这是唯一的办法。” 波隆纳啜口冷茶,低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乞丐,鹰眼如同银月般 放光: “我前前后后,施舍了九套衣服、两枚金币和三枚银币,这都是你的。以一个 路边的乞丐而言,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收拾你的包袱离开吧!” 瘸腿乞丐谢过波隆纳,就这么走了,心里不舒坦的矮人这会儿总算舒坦了些。 然而,不快乐的还是不快乐。 所以没过几天,波隆纳又开始寻找了──这回引起他兴趣的,是一个牧师── 一个在村镇间四处游走,成天吹着风笛的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