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锋芒初露 叔翟的别府有两重院落。前面是一重大院,十二间房。娄粗上有重病老母,下 有三个幼孩,加上妻子一共六口占据三间;豸雏和罗暴有妻无孩各占两间,其余几 间则是空房。 范谟本就是越都人氏,一直住在家里。 大院的后面是两座并列的独门小院。弃吴带着一妻二子居于其中一座;龙破和 婉婕便被安排在另一座独院里。 当晚,龙破进入卧室,看到洗浴后的婉婕梳着妇人的发髻,穿着丝质长裙,举 手投足显露万种风情,当真美艳不可方物。他的热情如火焰般高涨,当即携妻上榻 共赴巫山。数度缠绵之后,婉婕露出疲倦而又满足的笑容。 龙破爱抚着婉婕的娇乳,轻声道:“我们终于安顿下来了。前几天让你住在那 市井之地,都是我的不是啊!” 婉婕脸上的红晕犹未褪尽,她半眯着明眸道:“只要能和夫君在一起,住在那 里都是婉儿的福分。” 龙破动情地吻着妻子的秀发,一时怜爱不尽。 客居无事,龙破便与国丈府内地侍卫饮酒论剑,结交甚欢。他为人慷慨豪放, 不拘小节,愈加为众人所敬服,几位客卿也渐渐与他相熟。他见娄许一家人口众多, 老母又卧病在床,每月所得的例钱入不敷出,生活艰难,便时常自出钱财接济他们。 娄许为此感激不尽。 少年谋士范谟敬佩龙破的为人,更是与他相处得亲密和睦。两人时常结伴出行, 游遍了越都的大街小巷。 这天下午,龙破和范谟来到城东的平民集市闲诳。 两人走近一家酒肆,突然见里面跑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酒客,步伐踉跄,没跑 多远便一下子摔倒在地。跟着有两个店伙计从酒肆里冲出来,追上那摔倒的酒客拳 脚相加地踢打起来,一边打一边还骂道:“狗东西,喝酒不给钱,你当爷这儿是专 门施舍人的啊!三天两头赊帐,还敢拿剑吓唬人,今天倒要看你还有什么能耐?狗 东西……。” 市民见有人打架,都围上来观看。范谟拉一把龙破道:“快走,去瞧瞧是怎么 回事,不能让他们打出人命了。” 范谟先行一步冲到那两个店伙计身前,大声制止道:“住手,为何当街打人?” 一个店伙计不停脚地瞪着范谟道:“干什么的?爷们儿在这里讨债,外人休管 闲事。” 范谟发怒,一把抓住一个店伙计的手臂,厉声道:“再不住手,送你去见官。” 两个店伙计一听此言语,马上停了手,退到一边拿眼再仔细打量范谟,见他穿 着整洁鲜丽,一副宦家文生的模样,便都恭敬起来。 一个店伙计施礼道:“这位公子,我们是酒肆里的伙计。这酒客常在小店里汹 酒,还赖帐不还,甚至仗着会几手武艺强行索酒。我们已容忍多日,今天是被逼无 奈才强行出手。” 范谟问道:“他欠你多少酒钱?” 店伙计道:“一百二十文。” 范谟道:“我代他付了。你们不可再为难他。”他说着掏出钱囊。 龙破见范谟如此热忱助人,不禁在心里暗加赞赏。 地下烂醉如泥的酒客一边呻吟,一边还含糊地叫着:“酒,酒。” 龙破蹲上前把酒客的身体翻转过来,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恍然记起这是 那个在他卖剑时出头挑衅的青年男子。当日这男子还气度不凡,却不知现在何以沦 落到这种地步? 范谟遣走两个店伙计,回头看到地上的人,不由惊叫道:“啊!怎么是卫大哥?” 他赶快蹲下扶住醉醺醺的酒客。 龙破奇怪地道:“卫大哥?他姓卫,就我进国丈府那天,不告而别的名叫卫严 的武士?” 范谟道:“对,就是他。没想到离开了国丈府竟落魄成这样。” 龙破问道:“但不知我入府那天,他为何……?” 范谟止住龙破的话头道:“我们还是把他安顿好再说。” 龙破点点头,转身把卫严拉上后背,道:“我来背他走,你在前头先寻一家安 静的客栈。” 两人把卫严送到客栈安置妥当,令店主好生照应,临走前还在床头留下一串重 币供卫严暂时度用。 回府路上,龙破听范谟谈起他入府那天,卫严是因为违反国丈定下的不得在外 滋事的严令,当街寻绊却败在他手上,才失意而走的。龙破心想那卫严既被国丈看 重聘为客卿,武功定非泛泛,那天会一招即败,必是太过大意所致,这样的可用之 材,绝不能叫他就此沉沦。他在心中暗自想定一事。 龙破回到居处已是傍晚。晚餐过后,他正要休息,却有侍卫来报国丈召见。他 赶忙前往国丈府,心中想道:“这么晚了,必有要事。” 国丈府的左偏厅甚是宽敞,被一道屏风分割成两间。 龙破进入屋里,房门立即被侍卫关死。他看到叔翟坐在一张案几后面似有所思。 太过空洞的大厅使灯火稍显幽暗。龙破隐隐感到一丝诡秘的气氛,走上前躬身 道:“国丈,不知叫在下来有何吩咐?” 叔翟深看一眼龙破,道:“坐下来再说。”龙破盘腿坐上案几前的蒲垫,叔翟 却起身在屏风边上镀了两步,然后才转身盯着龙破问道:“龙破,你真的是出身于 城东平民区吗?” 龙破心里一惊,想道:“叔翟定是派人查访过我的身世,幸亏我准备了一套详 细说辞。”他回道:“禀国丈,实不相瞒,在下出身于南方武夷族。因为仰慕上国 文化,数年前便进入越境漂泊流浪,最近才想要在越都落地生根,遂设计向国丈求 仕。” 叔翟沉思一番,坐回原位道:“这么说来,那个在民间扶危济贫名叫龙破的义 士就是你了?” 龙破垂首道:“是的,在下只是做了一点小事,让国丈见笑了。”话毕,他心 里油然警惕地想道:“还以为叔翟真的性情淡泊,可以对俗事漠不关心呢?原来民 间的风吹草动他都了如指掌。” 叔翟笑道:“龙破啊龙破!你不但智勇双全,还有一颗积善之心,岂是常人可 比!你既然有意做个越人,还望今后能尽心为国效力。” 龙破听叔翟之言,分明已对他疑心尽去,不禁暗喜,却见叔翟突然长叹一口气, 忙问道:“国丈为何叹气?可有什么忧心事?” 叔翟苦笑道:“龙破,你既然已在国内游历多年,当知道越国已处于内忧外患 的困境。先不提北方虎视眈眈的强敌吴国,只说这内部主公和公子野的明争暗斗, 已足以使越国陷入分裂的危局。我不能不为此忧心忡忡啊!” 龙破听了叔翟的一席话,心中大赞他的忧国忧民之心,便诚恳地道:“不知在 下能否为国丈分忧?如有吩咐定万死不辞。” 叔翟道:“我希望能兵不血刃地化解主公和公子野之间的仇隙。目前正有一个 良机,只需一个智勇双全的说客便能劝服公子野交出兵权。” 龙破奇怪地想道:“说服公子野还要论时机吗?他又如何会听劝呢?” 叔翟注意到龙破迷茫的神情,笑道:“你可知道公子野为何会与主公针锋相对? 这里面可是大有内情,他们的不和其实并非外人想象得那么严重。外人都以为公子 野是为争夺君位才和主公闹僵,殊不知此事是由上一代引发的。” 龙破露出沉思的神色。叔翟又站起身,背手走动道:“听我与你细道来。公子 野是先后所出,生性耿直,小时候也极受先君宠爱,但当二夫人生下主公之后,公 子野就受到冷落。先后气愤先君的偏心,就处处与二夫人作对,终因一场口舌之争, 致使二夫人一病不起,抑郁而终。先君大怒,将先后逐入冷宫。先后不久便随之愤 懑离世。然而先君终不能原谅先后,在她葬后,竟不准她的灵位列入宗庙。后来先 君便一心栽培主公,直至他继承君位。再说公子野因长期被先君冷落,造成他母子 情深,所以他对先后含愤去世心怀归咎,更对她的灵位不能列入宗庙一事耿耿于怀, 其次才是不愤先君传位于主公。” 讲到此处,叔翟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深沉。龙破插言问道:“以此来看,公子野 还是个孝顺的人。就算对先君有气,也不应和国君闹得如此僵啊。” 叔翟道:“至于他如今为何与主公越闹越僵,则多半是由他宠信的一个奸险小 人挑拨的。不久前我得到消息,那个名叫窦缪的小人竟怂恿他借助吴国的力量夺位。 可敬公子夜并不是不明事理之辈,断然拒绝了此等引狼入室的提议。说到这儿,你 该知道我为何希望能兵不血刃地化解他们之间的仇隙了吧。” 龙破顿悟道:“在下明白了。此事万万不可用兵,若是逼得急了,公子野倒真 会靠向吴国,引敌兵入境,那时局面便不堪收拾了。” 叔翟道:“正是此意。我们只有派舌辩之士前去游说求和方为上策,可惜几次 谴使到固城都被窦缪从中阻挠未能成事。昨年公子野来到越都祭祖,回城途中遭人 行刺,有人怀疑是主公所为,这一下子加深了双方的仇隙。几天前,主公得到密报, 公子野到底有与吴国联络的动向。那个窦缪已经去往吴国,想是必有所图,但这也 总算为我们放开了趁虚而入的机会。趁着窦缪不在固城,主公嘱我尽快挑选一些智 勇双全之士前去游说公子野休兵和解。我举目朝野无人可行,最后想到只有你才能 胜任此事。” 龙破早已猜到叔翟邀他来长篇大论说一通的用心,当下不惊不讶地道:“谢国 丈抬爱,在下定全力以赴不负众望。” 叔翟点头赞道:“好!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主公,把此行诸事筹划妥当。”龙破 听他交代完毕,正要请退,却见他从腰间解下配剑递过来道:“此剑名精粹,是我 国名师铸造的宝器,可吹毛断发,锋利无比,本是我的随身之物,但现在已不多用 了,就转赠于你。” 龙破忙道:“不可,这剑既是国丈的随身之物,我这下人岂能受之。” 叔翟笑道:“你不是曾说剑之好坏应取其作用而论吗?此剑放在我这里便如一 块烂铜,你若取去使用才能使他重绽光华。再说你将要出使固城,到时总不能佩带 你自己携来的那把千金之剑吧?” 龙破脸颊微热,不好再推拒,只得接下精粹道:“多谢国丈厚礼,在下自当竭 尽全力使宝剑增辉。”他随手把精粹抽出三寸,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一声清脆的金 鸣。蓦然,他听到屏风里面传出一些粗重的喘息声,当下不动声色地收起剑,请辞 离去。 第二天早朝时间,叔翟带着龙破来到议事殿前。他让龙破在外侯着,自己先行 上朝去了。 少时,朝议结束,龙破见文武将臣陆续离去,只是不见国丈,正感奇怪,殿里 走出一个侍卫装束的人,对他道:“你可是龙先生?主公在后殿召见,请随我来。” 龙破依言跟随侍卫来到议事殿后的一个角门旁。 侍卫停步道:“在下只能领到这里了,请龙先生独自去见主公。出角门往前直 走,过了夹道便是后殿所在了。” 龙破微感诧异,不及细想便跨进角门。他知道王宫侯府里的规矩不可以常理揣 度,侍卫既然不能带路,必是职责所限。 走上夹道,龙破看到半里远的尽头正是一座双层大殿。 夹道两边的房屋齐整巍峨,自有一派恢弘的气势。 龙破恍然记起另外一个地方,那里虽然只是一个附庸小国,将相宫院却也颇具 规模。最后想到一座熟悉的将府,他的脑海里立刻涌现种种多变的经历。手不自觉 地抚上额头,心口隐隐作痛。他只有加快步伐赶行,才能勉强抑制住思绪。 突然,夹道两边的房屋窗栏大开,跳出四个身着重甲的武士,闷声不响地挥剑 砍过来。 龙破大吃一惊,快速拔剑自卫。 豹子似的四个武士各据一方,剑光如雨点般洒下,织成一张无隙可寻的死网。 生死关头,龙破暴喝一声,不理其它三方面的来剑,只朝左上角的一个武士迎 去,剑出带风,劈下一道眩目的流光。雨花般的剑网顿时被撕开一道裂缝。 左上角的这个武士只觉龙破劈来的一剑锐不可挡,剑劲如长河流瀑般冲泻而下, 轻而易举把他的攻势击溃。他只得收剑抵挡以求自保。 两剑相交的一瞬,龙破飞起一脚,踢得这个武士连退五六步方才定住身形。他 不等武士喘过气,已趁其退开的空隙脱离另外三剑的围势,跟着如影随形地不停抢 攻。 “锵!锵!锵!”这个武士被逼得后退不迭,挡下龙破如疯如狂的十数剑后, 终于气力难继,被龙破一剑劈中左肩。他虽然穿有厚甲护身,但锋利的剑刃仍直透 肩部骨肉,震得他痛叫一声摔倒开去。 龙破劈中那武士的左肩,竟被护身厚甲反震得宝剑查点脱手,心中不由大惊。 他本想以各个击破的战术,猛追猛打快速解决战斗,但此时与其中一人交手后,才 知这几个武士不止擅于合围之术,本身亦有不凡的剑艺,加上身穿厚甲,根本不可 能让他一击即中。 陡然的猛攻耗费了大量体力,各个击破的战术即告破灭。 虽然终是把对手击倒,但龙破已没有余力应付其他三人的攻击了。他心想此时 只有出奇制胜方可保命。 另外三个武士来不及援救同伴,齐齐怒喝,追上龙破合力疾刺。龙破就地一滚, 又脱离他们的围势,从侧边弹身振剑反刺其中两个武士。 两个武士各退一步,变剑回挡。龙破不与他们的剑身相触,趁隙贴地一翻,像 柔骨蛇一般闪避开后面一个武士横刺的长剑,来到这个武士的右侧,起脚扫中他的 右腿膝弯。 这个武士右腿一瘸,单膝倾跪在地。 龙破就势把剑架上这个武士的脖颈,同时向攻近他身旁的另外两人喝道:“住 手!谁敢妄动我先杀了他!”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