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接重任 六月中旬,各地风传吴国正在集结水兵,似乎有意南征。 越侯急召众臣商议对策,各人谋略不一,应敌之计一时难以定夺。龙破和叔翟 私下面见越侯献出一策,经过三人精心谋划,最终达成一致。 次日早朝议事,越侯对众臣道:“如今四方平定,我国已无内忧之虑,只是北 邻吴国对我们觊觎已久、虎视眈眈,我们不能不做防范。但目前我们国力衰微,比 不得吴国舟车之利,要想抵御他们来犯,还得另行上计才行。今天请诸位各抒已见, 务必为寡人献上一个良策。” 众臣议论起来,有说要加强征兵、训练军队的;有说要节约开支、加固城防的 等等意见纷纭,却都不是巩固根本的长远之计。 最后,龙破上前道:“主公,我国要想与吴国相抗衡,首先必须求得自强,若 要自强,当前就应该从内外两方面着手:对内要鼓励农商,发展民生;对外则需实 行拖延之计,令吴国对我们放松警惕,我们才能趁势而起。” 越侯闻言,点头不已,但听另一位大臣厉声道:“简直异想天开!我国与吴世 代为仇,他们岂会听凭我们坐大?如今已有消息传来,吴国即将南征,我们哪里还 有时间实行拖延之计?” 龙破底气十足地道“拖延之计易为,但要看诸位是否都会同意。” 越侯威严地扫视群臣道:“此计若真能达到御敌兴国的目的,谁认敢不赞同? 龙都尉尽可详细道来。” 龙破道:“我听闻吴国君主骄奢浮夸,专宠奸佞,以致国政腐败,民不聊生, 我们可以从此入手。首先厚出金帛贿赂其官员,挑拨其奸佞争权;二散布谣言惑乱 其民心,动摇其国家根本。这样使吴人为内忧所缠,便无法南征了。同时我们再假 装向吴国示弱,遣使至吴请和,与之结盟,稳定当前局势及互利关系,便能争得时 间发展壮大自己了。” 此言一出,大厅里响起更加喧闹的争论声。 朝中另一位可与叔翟分庭抗礼的当权重臣故惑的反应最是激烈,厉斥道:“什 么请和?这是叫我们向吴国屈膝投降。我们一旦示弱,吴国必会得寸进尺,此计绝 不可行。” 龙破辩道:“故上卿严重了。我们与吴国请和只须以财物惑其心志,又不是割 地称臣,何来投降之说?再想一想,我们如果与之结盟成功,既可休战安民;又可 图强兴国,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那何乐而不为呢?” 大殿上人声鼎沸,俨然分成两派,向着故惑的都反对龙破的计策,反之都赞同 龙破的计策。 众臣正在舌战之时,安坐一旁的叔翟发话了。他大声道:“谁人不同意可以提 出一个更好的计策,只要行得通,主公自会采纳,还用如此争论不休吗?” 众臣顿时安静下来,故惑一边的人面面相睽,半晌无言。 故惑道:“请和有失国威,万万不行。我们可以号召全民皆兵,日夕操练,为 时未晚。定能抵御吴国来犯。” 叔翟冷笑道:“如此迎战我们便是获胜也会国力大损,长久难以复原。倘若败 了,哼哼!后果谁能承担?” 众臣一片哑然。越侯肃声道:“寡人决意已定,就依龙都尉的计策行事。至于 由谁出使吴国,相信没有人比龙都尉更能胜任此事。”他当堂颁下诏书,委任龙破 为国使,择定吉日出使吴国。 临行前的一天下午,范谟来到都尉府,对龙破道:“大哥,小弟想随你一起出 使吴国,请带上我吧。” 龙破笑问道:“怎么,待在国丈府里不好吗?” 范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天天无所事事令人厌烦,小弟倒愿意跟在大哥身边 出外历练历练。” 龙破微笑不语,凝视范谟片刻,见他垂下目光,才随意问道:“是国丈叫你来 的?” 范谟连忙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龙破双眉一凝,转身背手道:“你可以跟我到吴国去,但必须先向国丈交代一 声,他若同意你跟着我,你再过来。” 范谟道:“此事小弟已请示国丈,他已经同意了。” 龙破思忖一会儿,道:“那你赶快回去准备一下,后天我们便要启程。” 范谟大喜道:“谢大哥成全。我这就回去收拾行装。”他揖礼退去。 龙破目送范谟出门,再派人给叔翟送去一支信简询问此事。叔翟回复确是知晓, 他才定下心来。 这天晚间,皓月当空,天幕的云朵轻柔飘渺,如纱如尘。 龙破拿着残剑来到空旷的内院习武。他伫立在如水的月光中,细看一遍残缺的 剑身,不禁心潮澎湃,伸手抚过那些缺口,长吁一口气,然后双手握剑缓慢地高举 过头顶,随着一声低喝,大力地劈砍出去。一刺一削一挑一斩,脚步如豹、手势如 猿,乍现的剑影挟带着劲风连绵激射。 这一刻,剑刃上只有月光闪耀,月光里只有人影翻飞。 龙破又使出一式大力竖劈,却听一声咯嚓,残剑竟然断成了两段。原来那剑使 用过度,除了剑刃残缺,剑身上也早已形成细密的裂缝,如今他发力过猛,自然就 把它凭空弄折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望着地下痴怔半晌,才缓慢地拣起断刃,进 屋拿出一个锦匣,把断剑收藏了起来,然后换上一把普通佩剑,又出房练去。 奋力练了半刻钟,龙破身上已是大汗淋漓。他收剑静立调匀呼吸,一时感到神 清气爽。 韶女走过来请龙破去沐浴。龙破盯了韶女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进入内室,龙破见浴盆里已经盛满热水,亭夷正伸手试着水温。她见到龙破, 忙躬身道:“主人请用浴。”话毕,面带几分怨色出房去了。 经历众多变故,已经学会察言观色的龙破没有忽略亭夷表露的一丝怨色,但他 只能摇头轻笑,故做不知。 婉婕走进屋里,道:“我来帮你洗。” 龙破微微颔首。两人除去衣服共同下入水里。 婉婕揉搓着龙破的背肌道:“咱们才搬进新家,你却又要远行,总是叫人挂心 啊!此去吴国可有危险?如果不安全,还是推了这个任务为好。” 龙破转身抱住婉婕,道:“此行是为请和,全无危险,你不用担心。”他摩抚 着娇妻的玉体,低头吻向她那娇艳的樱唇。 婉婕眼泛春水,脸蛋儿在蒙蒙的灯光下已被染成了胭脂色。 七月二日,天晴无云,碧空万里。和煦的阳光似乎给越都涂上了一层暖色,人 流拥挤的大街小巷都像丝带一样闪闪发亮。出使吴国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出了越都 北城大门。 城门口一片熙攘,叔翟率领部分官员前来给龙破送行。 龙破和众官员一一见礼后,国丈唤人捧出来一个长形锦匣对他说:“这是主公 让我特别交托给你的国礼,里面是三柄我国名匠精心铸造的宝剑。宽刃圆柄的名为 湛卢;剑身最长的名为盘郢;短匕为鱼肠,都是削金如泥的无上利器,凡好剑之人 无不垂涎欲得之物。主公嘱你到了那边可显我利器以壮国威,务必要善加利用。” 龙破慎重地道:“国丈放心,微臣定全力以赴把事情办好。”当即谢别众人, 登车而去。 吴都梅里,市井繁华、行人如织,城墙高大似重山;房屋跌宕如密林,其雄峻 的气势明显胜过越都。 龙破一行入城时已是傍晚,吴侯派出官员在城门口迎接,并特意在大街上布置 众多甲兵,弄得剑戟林立,景象森严。龙破明白这是吴人在向他示威,便低声传令, 让众人稳住阵脚,像往常一样昂首阔步地行进。他们故做对满街甲兵视如未见,一 路行来从容不迫,终是没有显出丝毫怯色。最后,众人被侍应官领到驿馆驻扎。 当晚,龙破携礼先行拜会了一些掌有朝中重权的吴臣。第二天一早,才按照常 规礼节入宫觐见吴侯。 侯府宏伟,大殿高敞。龙破入得殿来,顿觉满堂目光都聚集到他一人身上。有 些吴臣面现异色,显然是对他的奇伟之貌感到吃惊。他泰然走到吴侯座前,双手捧 着国书躬身道:“越使龙破,参见吴侯。” 吴侯闻言不动,座下的两个侍卫厉喝道:“参拜我主,还不跪下!” 龙破面不改色,镇定地道:“本人身为一国使节,诚心造访贵国,一不曾带罪 ;二不曾逾礼,岂能无故下跪!世人处事以礼为重,礼则揖矣。今天小使来此,揖 礼便有尊重之情;下跪则是怠慢之意。贵国若自认是无礼之邦,小使下跪一次也无 妨。” 吴侯自知理屈,只得说道:“越使免跪,赐座。” 龙破退到旁边,与右侧的吴臣坐在一列。 吴侯拿起国书细览一遍,面带得色地令众臣传阅,道:“诸位可以看看,今越 国自认小下力微,有意与我结盟,你们以为是否可行?” 堂下有一个吴臣看了国书后,大胆进言道:“主公明鉴,此事不妥。我国与越 素有仇隙,他们怎么会突然来请和呢?这其中必然有诈!如今我国装备已齐,舟强 车利,可速做南征,一举灭此小国。既可扩展疆土,又可彰显主公的威名,其利甚 多啊!” 龙破害怕吴侯心动,故做不屑地反驳道:“阁下此言差矣。我越国虽有不及贵 国之处,但现今政和人通,民心齐聚,战则一呼百应,誓死卫家,绝不会惧怕任何 强敌来犯。倒是你们吴国与楚蛮相连,时有纷争,若是举兵袭击我国,就不怕楚兵 趁虚而入?再看吴越两国世为近邻,如同手足,倘若联合抗楚,将再无外患。” 另一个吴臣道:“前不久我国有一个使者出访贵国,却在固城无端失踪,活不 见人;死未见尸,你们不但不给个交代,竟还敢假惺惺地前来请和,岂不是全未把 我国放在眼里?” 龙破暗吃一惊,没想到吴人会提起此事。他不动声色地回问道:“请问贵国那 位使者叫什么名子?何时到过我国?为何我等朝中之人全不知晓?他又为何会在固 城失踪?”边说他心里却在边想:“如果吴人知道我就是杀了他们使者的哪个人, 不知他们会怎么对付我。” 吴臣张口结舌,他可以说出使者的名子,下面的问题却不知如何回答。 龙破微笑道:“若是真有此事,小使回国后定当禀明主公严察不怠,给贵国一 个交代。想必诸位也都知晓,我国的固城曾由一些叛逆把持,那时的固城动荡不安, 贵国使者难保不会在那里发生意外。只望他不要和那些叛逆有什么牵连才好。” 众吴臣尽皆默然。龙破看吴侯露出沉思之色,连忙给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面白身 胖的吴臣递个眼神。此人便是早已收受他贿赂的吴上卿戴蓄。 戴蓄领悟龙破的意思,发言道:“主公,万事以和为贵,国家兴衰也是以此而 论。我们与越国结盟益处甚多。且不说联合抗楚,便是开掘河道,互通商贸;共筑 海堤,同防海患等等已都是万民所盼。再说这是越国向我国求和,以后两国有任何 进退之事厉害关系自以我国为主,我们算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威加诸侯之上,机会 难得啊!但若我们妄动干戈,必会劳民伤财,自损国力,且未保必成,实是不利之 举。” 这一席话说得吴侯微微开颜。 龙破心里方才安定下来,却听坐在身旁的一个身魁体壮的吴臣轻言讥笑道: “戴上卿真是心思远大啊!还未和越侯相熟,便能为两国计议出这么多好事来。” 戴蓄毫无窘态,朗声道:“辅将军,食君之禄,担君之事。微臣只能为国为民 着想,方才不负主公的隆恩厚德,你说可对?” 这辅将军名辅鹰,是吴侯的宗亲近臣,把持着吴国军队的军备所需。如果说戴 蓄掌握的是吴国的经济命脉;那辅鹰掌握的就是吴国的军事命脉。论当朝实权,辅 鹰原本并不逊于戴蓄,但因为他生性冷僻、少言寡语,得不到吴侯的欢心,以致威 信日衰,也就很难与戴蓄在朝中议事争强。此时他听到戴蓄的反问,只是冷笑一声 便不再开口。 既然戴蓄主张纳和,余下众臣便再无异议。 吴侯点头道:“戴上卿言之确凿,深得寡人之心,那就择日与越国正式定盟。” 龙破和吴侯当堂议定日程,然后随众吴臣一起退朝了。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