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途中遇袭 晨日渐盛,天气愈热。龙破一抱上珠儿,便不能松手。只要他稍有将珠儿放下 的举动,珠儿便立即哭闹。不得已之下,他只好一直抱着。 室内越来越燥热,龙破的后背已经沁出细汗。珠儿只穿着一个小肚兜,却是毫 无所知。她用小手扯着龙破的软须,还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 龙破来到院子里,在树荫下铺一张凉席,脱了外衣,赤膊抱着珠儿坐下,才算 凉快了些。 不知怎地,珠儿烦躁起来,不安地扭动身子,龙破怎么也逗不乐她。尚在苦恼 间,龙破感到臂上和胸前一片湿热,慌得赶忙起身查看,原来是珠儿尿了。他抖着 湿透的内衫,哭笑不得。珠儿这时却哇哈啼笑起来。 将近午间,珠儿又不停地哭闹。龙破不知她是渴是饿,完全无计可施,等到婉 婕一行人回来,才大松一口气。 众女看到龙破的窘样,都忍俊不禁。龙破为此感慨地想道:“照顾孩子原来是 这般不易,比起舞剑还要辛苦,真是一事有一事的难处啊!” 下午申时,太傅潘祟携礼前来拜访龙破。龙破邀他入座,问道:“太傅来此何 事?为何如此破费?” 潘祟眯着小眼道:“国使在我楚国数度舌战群臣,尽展谋略,以致无人不夸国 使是个智者。潘祟钦慕至极,便在今天冒昧造访,望能与国使结交为友,好能坐一 起畅论天下大事。” 龙破笑道:“小使才学浅薄,让太傅见笑了。” 潘祟正色道:“国使过谦,以国使惠眼,想已对我楚国的上下形势一目了然。 国使知道我——潘祟是辅佐太子商臣的,无事不为太子考虑周全。因为大王在近日 里有些冷落太子,我们这些下臣便不禁为之忧心,所以来此想向国使请教一个良策, 以求揣摩到大王心意,好让太子重获王宠。” 龙破想起楚王的少子子职,不安地摸摸额头,即而灵机一动,问道:“大王为 何会冷落太子?难道有人敢和太子争宠?” 潘祟苦笑道:“国使有所不知,太子性格耿直,以致经常得罪朝中权贵。那班 小人便在大王面前搬弄是非,想让大王废除太子改立少子子职。” 龙破心有计较,笑道:“若要获知大王心意,必须笼络到大王身边的人,太傅 可知谁与大王最是亲近?” 潘祟迟疑地道:“国使是说内宫的妃子?” 龙破摇头道:“这个未必。内宫的人不一定能和大王交心。有没有大王经常念 叨、时刻想着的人?” 潘祟想了想,突然拍手道:“大王有一个亲妹,两人之间感情甚睦。王妹出嫁 到江国已有多年,虽然经常回来,但大王仍时刻思之,不能稍忘。王妹若在楚国必 知大王心意。可是王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行笼络之事实在不妥啊!” 龙破笑道:“心直口快的人最易露口风,稍微一激便会吐真言。欲知王意,就 在此人。” 潘祟双眼大睁,起身称谢道:“小臣受教,多谢国使良策。我这就去禀与太子, 就此告辞。”龙破起身送客直到门外。 这天入宫觐见楚成王,龙破献上湛卢剑。楚成王喜不自禁,试剑之后更是夸赞 连连。 龙破趁机进言道:“柳直深感愧对大王,已经自杀伏罪。这湛卢剑是他在死前 嘱托小使献给大王的。请大王赦免他的弑主之罪,留他一个全尸。” 楚成王高兴之余,不在计较其他,立刻道:“好啊!寡人这就出诏赦罪。” 龙破谢过,,又道:“小使恋慕楚地风光,想到贵国各地游览一番,望大王准 允。” 楚成王笑道:“我楚国地大物博,恐怕不是能够一时游览得完的。国使可要多 待几天,玩个尽兴啊!” 龙破拱手应是。楚成王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湛卢剑,突然正言道:“国使曾说入 主中原须以立德为主,寡人想知道现今要如何立德于中原呢?” 龙破脑筋一转,道:“大王可知晋公子重耳?他的贤名盛传中原,不久前我听 说他离开了齐国在四处周游,有一天必至楚国。到时大王若能敬重相待,何愁德名 不立。” 楚成王微微沉吟,道:“重耳虽有贤名,但只是个流亡的人,寡人若厚待了他, 未免有浮夸之嫌。况且他是晋国公子,捧起了他对我楚国就十分不利了。” 龙破微笑道:“大王心思过细了。厚待重耳并不是捧他这个人,而是捧他的贤 名。重耳流亡已久,年已老迈,把他抬高了,他也难有作为。大王却可以借他人之 贤成全自己的德名,不费力气便能名闻中原,何乐而不为呢?再说各地豪杰若知道 大王对待一个流亡的人都是如此礼遇,定会纷沓赶来投效大王。此中利益,不可估 量啊!” 楚成王幡然大喜,当即赏赐给龙破五十镒黄金,两匹骏马。 八月一日,天气晴好,云淡风清。龙破率领卫严、范谟和部分侍卫启行出游。 翼鳞仍然为龙破架车,众侍卫看到他无不现出敬畏的神情。 顺楚国官道一路行去,龙破见楚地民生兴旺、物产丰饶,非中原各国所能比拟, 便想道:“楚人若是自强不息,何愁不能横扫中原,征服诸国。” 数十天后,龙破一行路过下陵小城。城公陵央赶到城门口迎接众人。龙破一见 陵央那虬须峥嵘的面孔,立感不安。他的思绪翻滚不平,记得当年就是陵央将他送 入奴隶营的,心里便不尽暗暗冷笑。 陵央把龙破等人接进府内设宴招待。行酒过后,陵央问龙破道:“国使来我楚 国已有多日,听闻甚得我王赏识,不知这中间有否诀窍可寻?像我等小地方的臣子 要如何做才能搏得大王重用呢?” 龙破双眉一耸,不解地道:“城公的意思是……?” 陵央虚笑道:“国使不知,小臣在这下陵为官已经二十余载,身心困缚,全无 建树,因此极想入朝发展,成就一番作为。但苦于没有向上面进言的机会,才不得 不向国使请教。” 龙破抚额轻笑道:“城公的意思是想博取大王的欢心吗?那你必须要有所进献 才行。” 陵央忙道:“小臣正有此意。国使看这要进献何物为好?美女?或者珠宝?” 龙破笑道:“城公想错了。大王的后宫佳丽如云,岂会看得上你送的低脂俗粉。 至于珠宝,大王什么样的没见过,更不会为之所动。若要让大王高兴,必须从他的 心事入手。城公可知大王这一生最为难忘的人是谁?最为挂怀的又是什么事吗?” 陵央茫然道:“小臣实在无知。国使难道知晓?” 龙破道:“城公应该知道大王在即位为君前有一个长兄,在外游猎时被人刺杀, 朝中多有传闻是大王遣死士所为。大王每念于此耿耿于怀,常常思慕兄弟情谊,叹 息长兄之死。城公若然有心,何不收罗些王兄遗物献给大王。一来可以慰籍大王的 思兄之情;二来可将此事向外宣扬,借此彰显大王的义名,消除不利传闻。如此定 能获得大王赏识,城公便不愁得不到重用。” 陵央大喜,起身施礼称谢。龙破双眼轻眨,更显得开怀。 众人在下陵休整几天,到九月中旬才启程回郢都。陵央列队相送,仍然恭敬至 极。 楚国境内已有月余未曾下雨,连日里天气闷热,暑气久久不褪。龙破一行赶到 这天近午,见路前被一队楚兵设置的路障阻住。龙破大感奇怪,想道:“大白天里 怎么会有楚兵在官道上设障阻路?莫非前方发生大事?”他叫范谟上前询问。 不久,范谟回复道:“前方有楚国大军驻扎,为此封锁了这里的数十里大道。 我们若要回郢都,只能绕走旁边的小路了。” 官道宽敞,空旷无荫。众人暴晒在太阳下,无不焦渴难耐。龙破急令人马转入 小路行进。 小路虽然狭窄难行,但两边都是葱郁的密林,树木高大,遮阳成荫。龙破等人 大感舒畅,对于楚军阻道一事便不以为然了。 行了不久,龙破一行进入一座峡谷。谷道两边高峰耸立,石多树杂,地势极其 险恶。 龙破只听到鼓噪的蝉声,却听不到鸟鸣,心头为之大悸。他环顾道旁阴深沉闷 的密林,隐约感到危机四伏,急忙喊道:“大家戒备,速速后撤。” 众人大惊,纷纷拔出兵器。但听到密林里响起一声口哨,伏兵立现,箭矢如雨, 围着龙破的侍卫顿时倒下三四个。其他的人舞剑挡过飞矢,护着龙破快速撤去。万 幸众人还未深入峡谷,死伤并不严重。 那些伏兵射过箭后,尽都呐喊着追下山来。龙破等人后撤不远,发现路上涌来 大批的楚兵,正是在官道上设障阻路的那些人。 龙破心中大急,喊道:“快!全都往右边撤。” 道路右边山势险陡,极难攀登。卫严率领数人断后,他们连砍逼到近前的几个 楚兵,断头残肢像木屑一样四处频飞,喷射的血液把他们染得浑身通红,一时腥气 流溢,哀声如鸿。 楚兵被几人的气势镇住,队型当即显得有些慌乱。卫严几人趁机掉头,往山上 赶去。 就在这时,已经爬到山腰的范谟脚下踩滑,一个骨碌滚到了山下,追兵蜂拥而 上把人活擒了。卫严眼看营救不及,哀叹不止。 龙破心忧如焚,对山下大喊道:“你们若敢伤害我三弟的性命,我定与你们誓 不干休!” 众人登上光秃的峰顶,不由大惊失色。原来这一带峰岭都是断崖,根本没有退 路。 侍卫们累得大汉淋漓,这时聚到龙破身边,都拿眼看着他。龙破紧握拳头誓师 道:“我们已无退路,不是战死;便是被俘获杀死。总归一死,我们不如奋力一拼, 便是死亦无憾!”他挺身站到众人前面,看着正往山上冲来的楚兵举起了长剑。 众侍卫一字排开,都准备拼死一战。林子里密密麻麻的楚兵有数百人之多。龙 破看看身边三十多个侍卫,心里苦笑不已。 翼鳞突然挨近龙破道:“主公,这山顶上堆积着很多乱石,咱们何不用石块迎 敌?若能击退敌人,便能迎得时间,想个逃生的良策了。” 龙破四下看看,大喜道:“翼兄好办法!快,大家拣起石块砸啊!”骤然间, 飞石如泼,快要冲到山顶的楚兵猝不及防,被砸得一片哀叫,抱头鼠窜。 楚兵撤退到山腰,把整座峰头包围了起来。 一个楚将排开众兵走到前面,赫然是虚靖。龙破惊怒无比,听到虚靖叫道: “甄贤弟,你快些投降吧。何苦要带累属下一起被困死呢?只要你弃剑投降,我便 饶了你那些属下的性命。” 龙破冷笑道:“虚靖,你若真能放过我这些属下,小使感激不尽。你现在就放 他们走吧。只要看到他们平安下山离去,我自会出来束手就擒,不是只要有我留下 就行了吗?我又跑不掉!” 山上众人隐约听到虚靖在低声咒骂,其后半晌无声,接着有两个楚兵把范谟押 了出来。 虚靖一把拽住范谟的头发,大声道:“甄云,听说这是你的义弟,你不出来看 看他吗?” 龙破见范谟的双手被反绑着,脸色苍白,神情委顿,心头大痛。他厉声道: “我不知甄云是谁,本人是越国使节龙破。范谟正是本人的义弟。他与你无怨无仇, 你休要加害他。” 虚靖冷笑道:“叫我不杀他也行,你马上走下来束手就擒。” 范谟嘶声喊道:“不要啊!大哥,不要出来!” 虚靖狠狠地煽了范谟一巴掌。龙破看到范谟的口鼻都溢出鲜血,表情痛苦不堪。 他心中激愤难当,转身对卫严道:“二弟,我如有不测,你要竭尽全力想办法逃生, 带个口信给你大嫂,就说我……。” 卫严大急,一把抓住龙破的手臂道:“大哥不能下去。如果你死了,我和这些 人谁都不能苟活。三弟命中该有此劫,就算你拿命去换也救不了他。” 龙破悲笑道:“二弟听我说,范谟毕竟是咱们的义弟。我若见死不救,还有何 面目立足于世!” 众侍卫听了无不动容,一片悲愤。龙破稍做沉吟,又道:“现在的情形虽然险 恶,但还不至于毫无办法。我先用言语把虚靖拖住,你和翼兄潜到那棵大数后面, 在我快要接近虚靖的时候,咱们三人一起动手。你们两人抢回三弟,我趁机劫持虚 靖。只要配合得当,咱们都能全身而退。” 卫严看那棵树距离范谟有一丈多远,树下草木茂盛,极易隐蔽。这时已别无他 法,只能依从龙破的计策行事了。 虚靖叫嚷道:“甄云,你再不下来,我立刻一剑杀了你的义弟。” 龙破站到身前的大石上,道:“虚靖,我下来了。虽然明知是死路一条,我却 不能不下去见范谟最后一面。” 范谟的双眼泪光闪动,溢满鲜血的嘴里含糊不清地低吼着。 虚靖冷笑道:“真是兄弟情深啊!等会儿我会把你们葬在一起的。” 龙破走下大石停住脚步,突然问道:“虚靖,我心中还有个疑问,你能在我临 死之前给个明白吗?” 虚靖大笑道:“甄云啊甄云,你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如果只是一个问题, 我答应你也无妨,快些道来。” 龙破道:“我只想知道你从哪儿调来的这些楚兵?” 虚靖笑道:“问得好。等一会儿你跪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