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禁止 我失恋了。 对,失恋。 这对我是一种打击,是带着绝望的沮丧,沉睡是冶疗这种蓝色心情的一种方法。 一个星期后,我清醒过来,拖着很累的心情,离开这个城市。 身上的积蓄不少,那原是存着结婚用的。“结婚吗?小哥。”我嘲笑着镜子里 的我,那个脸长长的家伙简直就是天生的白痴样。 “发车啦!”几个年青人从走廊里吵嚷着奔跑而过。 “哦,发车了。”我自言自语的提醒自己,提上很简单的一包行里,走出这个 临时休憩的小旅馆。 车上人很多,每个人都有目的地,每个人都在欢快的与别人交谈,只有我是想 要随处飘荡,想要把一切都看得无所谓。 身过的座位上是母女俩,小女孩长得很可爱。她剥开一个桔子,递给我说: “叔叔,吃桔子,妈妈说多吃水果才长得高的。”我摇摇手低下头笑着对她说: “叔叔不吃,叔叔已长得很高了,再吃就撞到车顶了。” 我很矛盾,心里累得不想说话,却又害怕孤单。幸好车窗外的风景很美,阳光 把阴暗的脸也照亮了。 车驶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人很多,象是在赶集。 拥挤的人群令车慢了下来。司机骂骂咧咧的开着车。“快走开,别站在公路上,” “快让开,穷鬼,别碰我的车!” 我并没有觉得他们很穷,他们的衣饰虽然很奇特,但决不破烂,每个人脸上都 浮现出憨厚纯朴的笑,并不对司机的话在意。那远处山坡上的房屋象是以前在某幅 画里见到过。 我突然决定了,也许这地方更适合我这种天生白痴生活。“喂!司机,停车。” 司机打开门,满车的人目送我下车。 车在身后开走了,而我马上被人流淹没。周围的人象是很在意我与从众不同的 的穿着,又象是对我漠不关心。 在这样的人流中走着很轻松,我感觉真的已无所谓,人们在道路两边放置了一 些物品,等待着别人用东西来交换或者是买去,却并不叫卖,象是并不关心赶完集 后是否又带回家去。 我就这样在集市上来来去去的人流中飘着,看看人们摆在地上的物品,又看看 人们脸上的执着,直到天色黄昏。 在集快要散去的时候,一个缠着包头的伙子摊子上的东西吸引了我。那是一根 根的枯枝头,但是这些枝头上却开着鲜红的花朵。我俯下身,去小心的触碰枝头上 的花朵,这些花朵竟是凝固的,花瓣硬得象铁片。我问:“这是什么花?”“是假 花。”“是假花?”包头的伙子笑了笑,说:“它的名字叫假花,但并不是假的花。 当它盛开的时候,连着一段枝干取下,它就会慢慢死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放置 几十年也不变,但是如果你将它重新插回泥土,过几天,它又会活过来。这种花开 在陡岩的缝中,只有勇者才能采摘得到。”“卖一株给我吧,多少钱?”“两块钱。” “两块?”我奇怪,这样的东西竟然才卖两块钱。我拿出钱包,递过去一张一百元 的钞票。伙子拿着钱说:“我没有钱找给你。”我推开他又递钱回来的手说:“我 还没有吃饭。”“哦?”伙子看看我,把钱装进兜里:“明白了,你跟我来吧。” 伙子收起地上的其它假花,往肩头上一背,大踏着步子向村落里走去。 我玩弄着手里的假花,跟在伙子的身后。这时候集上的人已开始向各自的家归 去了。 伙子的家就在山坡上,全木质的结构。半掩着的大门上画着些古怪的线条,伙 子用粗糙的手推开门。 “妈,有客人来了。”伙子放下肩上的布袋,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一个老太太摸索着走出来。伙子一边把塘子里的火生起来,一边对我说:“妈 的眼不好,基本上已看不见什么了,所以也不用点灯。” 老太太摸索着过来,摸摸我的头,又摸摸我的脸,说:“好。”我不明白她说 的好是什么意思,我叫了声:“大妈。”感到有些别扭,但一时也想不出该称呼些 别的什么。 伙子从角落里搬出一个架子,架上了锅,准备做饭。我好奇的看着这一套厨具, 问:“你们还在用干柴做饭?”伙子从水缸里舀出水来,淘着米说:“前些日子村 口拉了些液化气来卖,没有人用得惯,况且那么大的两座山,枯柴捡都捡不完。” 我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做饭,感到温热而舒适。 “怎么笨手笨脚的?”一个清脆的声音惊醒了我。抬头看时,一个穿着他们地 方古朴的服装的女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笑嘻嘻的看着我,“客人?”我点点头。看着她从伙子手里接过锅,两三下 淘好米,又放进合适的水,架在火上煮着,然后从房梁上拿下肉来切。她一边做着 事,一边笑嘻嘻的看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们打招呼的方式。 她笑得很独特,那是一种纯纯的,很乡村的味道。从她和伙子的称呼上看,他 俩是兄妹。 饭吃得很安静,却又让我觉得热闹。因为他们一家人都不说什么话,而妹妹总 是笑个不停,哥哥时常板着脸,但一笑起来却很爽朗。两人常不住的往母亲和我的 碗里夹菜。 我是不胜酒力的,幸好哥哥并不勉强,干了两碗之后,我有些飘飘然了。 酒是催情剂,我又开始思念她。不过这思念也有些飘飘然了,在刚要喝醉却又 没醉的边缘,感觉是最好的,心里不会难受,不会感到刺痛。 哥哥拉起我,他的声音在耳边显得遥远:“走,一个星期一个晚上的热闹场面, 不要错过。” 坡底非常热闹,看起来全村人都在那儿。人们围着篝火唱歌、嘻闹。 我和兄妹俩还有他们的母亲坐在一起,看一个健壮小伙唱着歌,那曲调很怪, 很少转折,听起来悠然远扬。 在众人的掌声中,哥哥从人丛中拉起一个很好看的女子,对着她唱起歌来。我 很用心的去听,却还是听不明白那歌词的含意。哥哥唱完后,和那好看的女子坐在 了一起。妹妹在母亲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然后也站起身来,走到中间去唱歌, 她的眼光在火光中飘散,那歌声仿佛让火光也在摇摆。 她唱了一段,走到我的跟前,大声的说:“喂,你也要唱一段才行!”我撑着 地站起来,借着酒力走到了场中。 我看到每双眼都在看着我,我的衣着真是奇怪,居然和每个人都不一样。篝火 在熊熊的燃烧着,我的心里也在燃烧,那是酒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一首 歌从我的口中唱了起来,那曾是她和我都最喜欢的一首歌,这歌很流行,熟悉的曲 调不用想,很快的,我唱完了。 每个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我听见他们都大笑起来,所以,我也大 笑起来。我只觉得嘴里发苦,我走回人群,又悄悄的离开他们。 我开始奔跑起来,越奔越快,最后不知是什么绊倒了我,我躺在这温热芳香的 土地上,禁不住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抓着地上的泥土,停 止不了这身体恼人的颤抖。 过了很久,我从一侧看到那墨蓝天空的星光。我松开手中的泥土,让它们滚落 到地上,翻过身,仰望满天星辰,却看见一双漆黑明亮的眼。 那是妹妹的眼,她静静的看着我,接着笑起来,她伸出手来说:“我拉你起来。” 我握着了她的手——一瞬间,曾经深爱过的那个女人在心里翻绞起来,晴空里 仿佛起了一道闪电,击中我握着她手的那只手,令我感到灼伤的巨痛,我急忙缩回 了手。 我自己站了起来,看着她慢慢收回手,脸色只是轻轻一变,却又显得不在意的 笑起来。我看看自己的手,丝毫没有异状,但疼痛还是很真实。其实我觉得自己已 不是太在意那段失去的感情了,刚才的爆发已令我清醒了许多。看着面前妹妹那么 真的笑容,我也被感染得笑起来。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和她一边走过月光下的树荫,一边说着话。 “你先说。”妹妹眨眨漆黑的眼睛,对我笑着说。 “周永杰。圆周的周,永远的永,杰出的杰。”我侧头看着她盘起来的发说。 妹妹目视着前方说:“我叫拉雾青,妈说我的名字的意思是象湖水一样很清澈 很美丽的意思。”她的眼光很深遂,当她转过脸来时,我仿佛在她的眼里看见了那 一湖清澈的湖水。 回到拉雾青家的时候,拉休——拉雾青的哥哥和母亲还没有回来。拉雾青说: “今天的篝火会继续到很晚,你是客人,一定不习惯,这就睡了吧。” 等她在火塘边铺好厚厚的布褥子,我说:“你也去找拉休唱歌去吧,我一个人 先睡。”她把火塘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对我说:“不了,我也睡了。” 我躺在褥子上,看着她脱去外面的衣服,又披散开了长发,裸露的手臂被火光 映得很红。她躺在褥子上,睁大了眼睛看我。其实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特别是 她的笑容,那是城市中完全没有的。但我却没有什么感觉,或者是因为那样的心已 死了。 这时我只觉得睡意全无,看着她还在睁着眼,我说:“拉雾青。”她说:“嗯?” 当我问起一些关于她家乡习俗的问题时,她说得很细致,原来她也一样全无睡意。 她说了很多家乡及她以往的一些趣事,而我说起了我的校园生活、工作和朋友, 她静静的听着,却又不时的笑出声来。 直到半夜时拉休扶着母亲回来,我才静静的睡去,这一夜如此的清静,我连梦 也没做一个,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正午。 拉雾青在门外忙碌着什么,他们并没有叫我。我折好褥子后走了出来。 正午的阳光照耀着大地,这一片土地真的好安静,而清新明亮的心情使我觉得 一身轻松。 看着拉雾青在用木梭纺织,我忽然涌起了一个念头:在这里长长的住上一段时 间,过清静的日子。我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想做就做。 “拉雾青,”我按住她的纺机,说:“我想在这儿长住,可以吗?” 拉雾青抬起头看着我,那样子象是在看一个还没睡醒的人。 “我说的是真的,不开玩笑。可以吗?” 拉雾青渐渐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让我觉得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她说:“男人是一家之主,你要跟我哥哥说。” 依着拉雾青所指的方向,我在山林里找到了拉休。 远远的看着拉休的身影,我心里忽然觉得很不安,对于“失望”,我早已习惯 了,而现在我希望的却不是失望。 我小心的和拉休打招呼,他拍拍我的肩,亲热的问:“怎么样,睡得还好吧。” 我说:“很好,拉休,是这样的,我想,我想在这里长住下来,你能接受这样 的请求吗?我,我可以付钱的。” 拉休摇了摇头,我的心往下一沉,得到的竟还是“失望”吗?却听见他说道: “在这样的山里,钱没多大用处,况且你付给我的钱也不少了。你住下来当然是没 问题,但我需要的是你的劳动力。” “劳动?”我蓦地上阵高兴,“竟然,这么简单。”一想到今后可以安安静静 的在这里生活,只感到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现在干什么,拉休,只要你说,我 马上就开工。”我拉着拉休粗糙的手说。 拉休说:“不急,你先看着我干,然后慢慢来就行了。” 这里的事都好象就是1 加1 等于2 那么简单,土地肥沃,你种什么,它就长什 么。民风纯朴,你对别人好,别人对你更好。 日子就这样日升又日落的过去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听拉雾青说拉休早就准 备结婚了,可是家里的强劳动力不够,所以想让拉雾青招一个女婿回来,然后再让 拉休和他那个好了很久的意中人结婚。我说:“那你还不赶快找一个壮实的小伙儿 来,好让你哥结了婚。”她说:“有你还不是一样。”说完笑着跑开了。我笑着摇 了摇头,这姑娘还真爱开玩笑,不过想想了也是,拉雾青可以慢慢再找意中人,而 拉休却真的可以结婚了,我也算是强劳动力呀。 有的夜晚还是会梦到她,但一到日白梦醒,却也记不起梦到些什么了,若不是 白天拉雾青问起我说的梦话,我几乎已记不起“晓怡”是谁了。 这一天。 拉雾青说今天是整个山村里青年人的节日,我问她是什么节日,她却又闭口不 说,只是告诉我说带我去看拉雾湖。 原来真的有个拉雾湖。“怎么没有人跟我提起过拉雾湖呢?”我奇怪的问。 “这种事轻易怎么会有人提起,反正你跟着我去就是了。”拉雾青抿着嘴笑。 路上的草儿轻轻柔柔的,保护着我们的脚。拉雾青走在前面,她顺手从路边摘 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吹出一曲明快的小调来。我吹烂了好几片叶子,却一丝儿 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从拉雾青的后背望去,她很苗条健康,她很娇弱,如果在她纤细的腰那儿扶着, 另一只手从她腿弯里一抄,准能抱个满怀。我这样想着,忽然间惊觉了,这样的胡 思乱想有什么好处?四周的美丽风景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拉雾湖隐藏在山坡下面的树丛后面,我从树丛的隙间也隐隐约约的看见了那盈 盈的湖光了。 拉雾青果然没有骗我,走近后,我看见了很多的青年男女。竟然连邻居阿谷儿 也在,那是人挺不错的小伙子,平日里他也教了我好些东西。我刚想开口叫他,却 见拉雾青把手指放在唇边吁了一下,叫我禁声。我随着她钻进树叶丛里,却被眼前 的景像惊得呆了。 这是一个不太大的湖,湖水是碧兰色的,那颜色几乎已和天空等色,象是被画 家在调色时加进了少许的金黄色,成了一片很暧的兰。在这透明的水下,游动着千 万条宽身小脑袋的鱼儿。 地上铺满了不知何年就积存下来的枯叶儿,拉雾青和我轻轻的坐下来,一起看 这透明的湖水、湖水下那些游泳的鱼。细细的看时,才知道这些鱼原是一对一对的, 他们宽平的身子和那小脑袋好看极了,两条鱼互相交换着位置,左边的一下子游到 右边,右边的一下子又游到左边,又或是一前一后的追赶,却总也不分离。一两对 是如此,千万对也都是如此。我一抬头,忽然发现湖边树丛中的青年们也正是一对 对的,从我所处的角度望去,正好看见了右边不远处的拉休,而身旁紧紧依偎着他 的女子依稀就是他的意中人。我的心里一阵迷茫,回过头,却撞上了拉雾青的目光。 拉雾青的目光毫无掩藏,直视着我,原来她在不笑的时候更加好看,那双眼中有一 汪湖水,清澈得可以看到心里去。我听见她说:“我喜欢你,从第一晚见到你,我 就有些喜欢了,你很好,又聪明,又能干,时时的让我喜欢上你。”我说:“我…” 却被她一下子打断,她抢着说:“我就是喜欢你,不管你想要说什么,反正我是喜 欢定了,一辈子、一生一世,我都喜欢你!”她那样子,真是坚定得有些可怕。 也不知有多久,我和她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看着水里的鱼,看着一对对的情侣。 她身上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特别气味,那里面似乎掺合了花的香气、草的清淡和 大地的温热气氛。我沉浸在自然之中了,有谁不承认,只有自然才是最美的? 夕阳落下去,细小的月钩爬了上来,湖中的鱼群依旧不散,空气中的甜味也象 越来越浓。她轻轻的靠向我,我难以抵挡的伸出双臂,把她抱了满怀。 忽然间我只觉得胸口巨痛,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这痛是如此的难以忍受,我 在模糊中看见了一张脸,那张脸竟然还深刻的印在心里。我松开我的双臂,掉头就 奔跑起来,心中似乎有一座火山在喷发,有个声音在不住的呐喊: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辜负这么好的感情!为什么还是忘不了她!第一次碰到手是这样!现在又 是这样!难道这竟是绝对的禁止吗! 我躲在一棵树的阴影里看着拉雾青追着跑了过去,不住的喊着:“周永杰…永 杰…永杰…”我咬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出声。 我颤抖着,无法止住对那个人的思念。那一段段在一起时的情景,不断的涌起、 翻腾着——“晓怡,晓怡…”我竟然忍不住呼唤起她的名字。 情绪终于等到了平静,我疲惫的爬起身,这样病态的感情真让人累。一路上我 都在思考,怎样去向拉雾青表达歉意,这却是很难解释的。 回到家,拉雾青却不在,问拉休,拉休说:“我以为你们俩会一起回来呢。” 夜很黑,我担心的奔跑着,四处都找了,还是没找到。在天色微微有些亮的时 候,我在拉雾湖边找到了她。 她静静的看着湖面,衣服和头发都被露水浸湿了。我伸出手,想为她拂去发端 的露珠,心里却是一紧,不由得又缩回了手。她凝视着湖面,说:“其实拉雾湖有 一个很古老的传说,那是在很久以前,有两个相爱的青年男女,由于在这世界上不 能够相守在一起,觉得活着没了意味,就一起投身这是湖中自尽了,上天念在他俩 真心相爱,便将他们变成了一对永不分离的鱼,得以长相厮守。而一年只有这么一 天,这鱼才会出现在拉雾湖中。一对鱼带着一个美好的祝愿,千万对鱼带着千万个 祝愿,得到了这千万个祝愿的情侣就一定能够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拉雾青…” 我在路上想好的那些话却一句也没能说出来。她依旧痴痴的望着湖面,说:“天快 亮了,天一亮它们就会全部从湖底游回海里去了。”她看着湖里的鱼越来越少,渐 渐的只看得到几对了,待到最后一对鱼也消失不见时,她难过的说:“我真想变成 一条鱼,和他一起游到海里去,永不分离。” 当她转过脸来,眼中的泪水如同珠子一般的滚落。她擦去了眼泪,又笑了起来, 说:“能又看见你真好,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喜欢你是喜欢定了。”对着她坦诚 的感情,我只觉得愧疚难当。 在之后的日子,拉雾青索性坦然的对我好起来。那种毫无计较的好,却也不能 够驱逐掉我那病态的感觉,相反的,我却觉得它越来越强烈了。有时候莫说碰一碰 手,就连想一想都会觉得疼痛难忍。甚至于,有时我竟产生一种卑劣的想法:若现 在对我这么好的人是晓怡… 一天中午,吃过午饭,我和拉休要到山坡上去垦荒。在路上我和拉休说着话, 走着走着,拉休忽然问:“永杰,你的锄头呢?”我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的。 “哎呀,忘了带了。”我猛然想起锄头还放在家里。拉休停住脚步说:“永杰,你 这段时间是怎么了,老是魂不守舍的。”我说:“我马上回去拿。”拉休在身后大 声说:“我先去了,你快些来!” 回到家,我够着身子从顶上的隔层里拿锄头,忙着一抽,却挂下一包东西,啪 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我弯下腰去捡,这包东西原来是我的行里,由于很久没有动过, 上面都积了一层灰。 我打来行里,里面有一本书和一些衣物。这本书原是我最喜欢读的小说,打开 书的第一页,蓦地,一张熟悉的照片跳入了我的眼。那是晓怡,她穿着一件淡黄色 的裙子,站在花丛里笑。那件淡黄色的裙子还是自己买给她的,记得也在行里袋里。 我把袋子里所有的东西翻了出来,在最底下找到了那条裙子。 我小心的拿起这裙子,放在鼻端轻轻的闻着,那是分手后晓怡还给我的,上面 仿佛还留有她的香味。记得她身上常常都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的。 “永杰。”我听见拉雾青在门口叫我,慌忙把照片藏在了身后。拉雾青拿着一 只梨走了进来,“啊,永杰,你还没走吗?正好,这是刚从园子里摘下来的,第一 个必定要先给你吃的。”拉雾青眼尖,一下子看见了我手中的裙子,问:“那是什 么?” “这,这是,这是上次赶集时给你买的裙子。”我一时不知怎么为,胡乱的说 起来。 “真的?”拉雾青在衣襟上擦擦手,从我手里拿起裙子,说:“真好看!”她 拿着左看右看,又拿在身上比试,象个孩子一样高兴。“我可以试试吗?”我木然 的说:“可以。”不多时,她从里间换了裙子出来,大小很合适。她问我:“漂亮 吗?”我说:“漂亮。”可是心里却只惦记着揣进怀中的照片。 晚上,我彻底的失眠了。 我时时刻刻的思念着晓怡,有时甚至想把照片从怀里取出来,借着一点火光再 看一看她的面容。我觉得自己无法再忍受这种煎熬,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发疯的。 于是,我偷着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在第二天的半夜里,我在柴房换下拉雾青给我做 的衣服,换上来时穿的衣服,悄悄的走了。 在走的时候,我留下一笔钱和这样一封信: 拉休,拉雾青: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留下的钱是想让妈(请允许我这样叫 她老人家)能多吃一些好的,用一些好的。虽然对你们而言没有太大的用处,但除 此之外我也没有什么能够留下了,在这里深感歉意。 拉雾青,对不起,我不得不不辞而别,因为我不敢面对着你再离开。谢谢你对 我的好,我无以为报,只能一辈子都感激你的好意,希望你尽快的忘记我,其实村 里的任何一个小伙子都比我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强,愿你早日找到真正的意中人。 对不起。 祝 安康。 多福。 周永杰 我乘着夜色,匆匆的赶到村外的公路上。沿着公路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搭上 了一班远方开来的长途班车。 我把行里放上货架,在车的最后一排座们上坐了下来,那些熟悉的山林不住的 往后倒退着,而车上的旅客都睡得熟了。我闭上眼,这一切就当做做了一场梦吧— — 阳光很刺眼,而司机在拼命的按着喇叭。我朝窗外望去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 我先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一套新衣服,开始出去找朋友。 街上很乱、很吵。住惯了那么安静的地方,一下子觉得非常不习惯。不多时, 我远远的看到了刘伟,他站在广场上,依旧是那个样子,等人时显得焦躁不安。 我悄悄的走上前去,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嘿,怎么还是那么怕等人?” “啊!你这个死小子!”刘伟一看是我劈头就恼恨的问:“你到底死哪里去了? 要不是你妈说你出去旅行了,我就差点报警说你失踪了。走也不打声招呼,太不够 朋友了!”我连声说对不起,随便说了一些在家就准备好的谎话,对他说:“名胜 古迹真不是吹的,有空你去玩一次,保证你觉得物超所值。” 那段记忆我不想再提起,也不愿再记得了。逃避总是比面对容易得多。 “哦,刘伟,这段时间你见到过晓怡吗?”我的话开始象不经意的转向正题。 “她?”刘伟象是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还是你自己连系她吧。她新买了手 机,呼机早就不用了。喏,这是号码。”我心里说:“难怪打了那么多传呼都不覆 机。接过号码,把它妥善的放进钱包。 拉着刘伟去茶馆吹了半日,我不得不克制着焦躁的心情。好容易,刘伟终于走 了,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打电话给晓怡。 “喂,”一下子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我有些激动,我尽量的使自己的声音听 起来平稳。“喂,是晓怡吗?我是周永杰。”“永杰?你回来了吗,真是太好了。” 我只感到一阵快乐,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我的回来能让她高兴!“晓怡,我想 见见你,可以吗?”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钟,象是考虑了一下,她说:“也好,我 也想和你说些事,但今天我没空,要不后天吧。”“好,那还是在…”“嗯,还是 在那商场的门口,两点钟,别迟到啊。” 打完电话,我快乐得象要飞起来。她答应和我见面了,她还记得那个老地方, 她说话的口气也跟从前一样。 但是,还是要等到后天才见得到她,我急不可待了。 这两天里,我尽是在幻想和晓怡见面时的情景,幻想她原谅我时的表情,幻想 合好后我们去哪儿庆祝,幻想着拥抱她柔软的身体,幻想…… 约会的日子盼到了。我很早就到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我笑自己象个第一次 恋爱的小年青,心紧张得怦怦直跳。 晓怡渐渐的从远处走近了。她穿一件洁白的上衣,脸上有一种成熟的微笑,等 她走到跟前,我简直有些不敢认了,以前的晓怡是不喜欢戴首饰的,而现在竟然戴 上了耳环、项链,而且穿戴都非常得体。 我说:“晓怡,你变了很多。” 晓怡微微一笑说:“你又何尝没有变,其实大家都在变,只是你自己没觉得罢 了。” “晓怡,过去的那些事,能不能就让它过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样 子的晓怡,是我预想不到的。 却听晓怡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那是年青时做的傻事,现在我结了婚, 回过头来看看,那段时间自己真是幼稚得可笑,其实我俩做为好朋友来相处,相信 一定会好得多…” 我只觉得嗡的一声,剩下的话什么也没听进去。 我有乱的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然后找了个很拙劣的借口走掉了。 一切都如同恶梦的重演,我感觉太累了,累得连饭也懒得吃,饿得实在难受, 就躺在床上啃两块饼干,然后再接着睡去。 不知怎么,忽然就发起烧来,妈一天来看我,一摸我着我的额头,马上跳了起 来,“不得了!得赶快送医院!”妈叫来刘伟和另外两个朋友,七手八脚的把我送 进了医院。 输液好几天,烧还是退不下来,我一直是恶梦连连。我梦见晓怡走了,我倒在 地上爬不起来,千百个的行人从我的身上、头上踩着走过去,踩得我的头又痛又重, 似乎连气也喘不过来。我拼命的爬着,终于爬到了一块人少的土地上,我爬过了草 地、树丛,看到一片碧兰的湖,湖里有数不清的鱼,它们一对一对的。我听见它们 张开嘴说“白头偕老,永不分离。”我看见了拉雾青,她转过头来,眼中的泪水如 同珠子一般的滚落,她说:“反正我喜欢你是喜欢定了,一辈子、一生一世,我都 喜欢你!” 我醒了,一拨掉输液的针头,我便说要回家去,要回我山里的家去。母亲惊慌 的说:“完了,一定是高烧把脑袋烧坏了。”可是谁也阻不了我,我又坐上了长途 汽车,回到山里的那个家。 汽车在身后开走了,我环视四周,这山,这块土地,依然是如此的宁静,我忍 不住大声的喊:“我回来了!我回家了!”我的泪模糊了我的眼,一个受尽了委屈 的孩子见到亲人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哭出声来的。 路边的草木飞速的向后移动着,我的脚步已生了风。仿似图画的那些木屋越来 越清晰了。奔到屋前的小径时,我看见正扛着锄头走出来的拉休。 “拉休!”我大喊一声,跑过去抓住了拉休的手臂。“拉休,我回来了,我再 也不走了!你就算赶我也不走了!”拉休冷冷的看着我,我只觉得很惭愧,“拉休, 我先进去看看妈,看看拉雾青,然后再和你一起去干活好吗?”拉休摇了摇头,说 :“你自己进去看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忙着向房里走去,我太想见到妈,见到拉雾青了。拉休一定会原谅我的,慢 慢的我一定会把那一段时间补回来的。 妈就在院子里,坐在往常拉雾青坐的纺梭前。“妈!”我甚至悄悄的在笑,只 要以后和拉雾青在一起了,您就真的是妈妈了。“妈,我回来了!”老人静静的看 着右边的山,她的眼睛朦朦胧胧的,她说:“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你走后,拉雾 青就时时的惦念着你,一天不知要到门口去望多少加,总是说,她看见你回来了, 你从远处走着过来了,可等人走近后看,却总也不是你。她瘦了,整天饭也吃不下, 对着拉雾湖发呆,到后来身体也不成了。那一晚,她还是在念着想见你。现在你回 来了,可她看不见了。她就在那边的山坡上,小小的一个土堆,孤另另的在那山坡 上。”妈指着右边的小径说:“你要是想去看看她,顺着这条路走过去,那小小的 土堆上还铺满了鲜花。” 我的心不住的往下沉,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不知道是怎样走到拉雾青坟 前的,那坟头上的鲜花很艳丽,我怎么也不能想象一个如鲜花般的姑娘就这样变成 了一堆黄土。 我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但还是希望这只不过是一场恶梦。我把手放在嘴里咬 着,嘴里却尝到咸苦的味道,手还是感到钝痛。我竟然不是一个梦。 我从怀里拿出那株假花,从拉休那里买来后,我就一直带在身边。我挖了一个 小坑,把那株假花种了起来。“从今往后,拉雾青,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一直 到我死。” 我默默的看着假花,它的枝干慢慢的润泽,叶片也柔软起来。如果拉雾青能象 这假花一样复活,那该多好。身后的风阵阵吹来,那风中仿佛带着拉雾青的呼唤: “永杰…永杰…” 我扑倒在坟头上,紧紧的拥抱住她,她温热的身体散发着香味,那香味很特别, 里面似乎掺合了花的香气、草的清淡和大地的泥土芬芳… 现在已没有人,包括我,都不能阻止我来拥抱你,我们之间已没有任何禁止了。 “永杰…永杰…”风中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近了。“永杰,永杰!”我听见拉雾 青的声音仿佛就在身后,我不由得抬起头。“永杰!你在干什么呀?” 拉雾青站在身后奇怪的看着我,她的人在阳光下光采夺目,瘦削的脸颊上带着 惊喜。 “你、你!你!”我跳起来紧紧的抱住拉雾青,“你竟然还好好的。”我捧起 她的脸来,在那张憔悴的脸上亲了好几下。拉雾青的脸红了,她的眼里既是紧张又 是欢喜。巨大的幸福快乐感觉使我眩晕,我又想去咬手,怕自己在做梦,却被拉雾 青抓住了手,放在了她的口中,那柔软的感觉是绝对真实的。她说:“看看你,弄 得浑身是土,手指也弄破了。”“管他呢!”我紧紧的抱住拉雾青,我现在只想紧 紧的抱住她。 后来。我问拉雾青:“妈不是说你已经,已经,”“呸!”拉雾青笑着说: “妈哪里说了,是你自己要去瞎想的,妈只是说你在这里可以找到我的。”“那这 是谁的坟呢?”“这是‘风’和‘咏’的,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拉雾湖的传说吗,我 为他们堆了一个空坟,天天来这里送花,我相信他们俩总有一天会为我把你带到这 里来的,而且真的实现了。” 我又问:“那万一我还是没有回来呢?”你真以为我会永远在这里等吗?我没 那么傻,我早就偷着把你的身份证抄下来了,再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她顿了一顿说:“你莫忘记了,我喜欢你是喜欢定了,一生一世、一辈子都喜 欢,你是甩也甩不掉的!”她那样子,真是坚定得有些可怕。 完 2000、3 、6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