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多勒村的灭亡 菲丽尔下了马,牵着它向村庄走去。那母马发出轻轻的嘶声。 “我知道这里很难闻。”她心想。“在这停下。” 只见东边那些圆顶屋外面冰凉的灶上摆放着许多金属煮锅。菲丽尔无聊地一闪 念:究竟是奥罗克粘土村学多勒村的,还是多勒村学奥罗克粘土村并引进了粘土村 的建筑技术,且加以改进了。有些圆顶屋外表更精致,还刻了不少装饰画——有植 物和动物,还有圆形和之字形的图案。 在最近的那个屋子的门口过去摆放着一台织布机,上面还有块织了一半的赭石 加黑色的毯子。在另一间屋子里,她看见干净的衣服折叠好放在一个高架子上,桌 子上则放着些脏碟子。有个屋子里面放了张空的儿童床,床底下有了一个红色木球 和一些别的玩具。有间小圆顶屋子后面有个养满了猪的猪圈。它们都挤在一个从前 面的建筑投射过来的影子里,只微微有些奇怪地看着菲丽尔站在那儿。 尸体的气味还是很浓,但这个卡岗那斯提精灵还是没发现任何尸体。她看到有 一段围栏被弄坏了,估计那些猪是从那里出去找食物的。不过,她怀疑那些猪可能 吃掉那些尸体,因为那里除了一些骨头,什么人也看不见了。 她顺着一条穿过村子中心的弯弯曲曲的小路走过去,途中经过一个很大的围栏, 可能是用来养马或者牛的,但是里面是空的。 达蒙和肖恩也快要跟上来了,但当他们的马经过头几间屋子时,那个卡岗那斯 提精灵举起一只手,无声地示意他们保持距离。她不想有任何噪音或者气味妨碍和 扰乱了她。 她听到前面有脚步沙沙声。有人来了?还是什么东西?她向左边望去,只见那 有个门口挂着一张帆布,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她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慢慢向前走。 过了那条小路的拐弯处就是村子中心,那里未经修饰的屋子是最大的。她发现 了一个她认为是中央屋的地方,从那里,她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村子的另一头——还 有在一个坟场边上的一排新坟墓。 那里有十多个新堆起的墓。是谁挖的呢?是谁把尸体掩埋起来的呢?菲丽尔继 续沿那条路慢慢地向前走。她在那些新墓前几英尺的地方停下来跪下,抚摸着土墩 边上的泥土,然后将手指插进柔软干燥的泥土中,开始作法。 达蒙和肖恩走到中央屋就止步了,远远地望着她。 布莉斯特小声地问:“她在干嘛?”不过没人回答这个坎德人的问话。 达蒙下马徐徐地向前走。太阳高悬在他身后,他的影子像一条线一样延伸到那 个精灵那儿去。菲丽尔似乎在那让泥土滤过指缝,在地上细心地绘一个图案。越过 寂静的空气,达蒙听见她在轻轻地哼唱着。 布莉斯特用肘子碰了肖恩一下,接着这个海上野蛮人就下了马,把布莉斯特也 从马鞍上抱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扶住布莉斯特,仿佛她是个易碎的陶瓷娃娃,因为 她不想让这个坎德人的手指受到碰撞。 “她在干什么?”布莉斯特又问。 菲丽尔数出那里总共有十五座新坟,都很小,似乎近来多勒村死去的居民都是 矮人或者坎德人——虽然那些屋子的门道都足够人类出入。她根据上层泥土的松散 程度和颜色,判断出有些坟是刚刚挖好的。从房子那里到她的右边都飘着腐尸的气 味,看来还有些尸体没有埋葬。 “没有什么人留下来把死者放进去吗,精灵正在想,是瘟疫造成的吗?她闻不 到任何活人的气味,甚至连她同伴的也闻不到。因为那些腐尸的臭味实在太浓烈了。 她继续抓起泥土,细心地将两个图案合在一个简单的咒语,可以让她看穿泥土, 知道泥土知道的东西,里面葬的是谁,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她哼吟声越来越大,咒 语就快念完了。突然一支箭插在了她前面的泥土中,吓得她大叫了一声。紧接着的 第二支箭飞驰而来,深深地插入了她的手臂。 达蒙不顾一切地冲上前,身后扬起了阵雨似的灰尘。他拔剑跑向菲丽尔右面远 处的那座房子,他看到箭是从那门口射出来的。 “趴下,菲丽尔!”他大叫着冲进了里面。 菲丽尔向前扑倒,两支箭飞快地从一心跳以前还是她头的位置擦过。她只好趴 在两个坟堆之间。然后她转身向左,咬紧牙关,从胸前伸手过去拔那支箭。 她想:现在我明白一只被追杀的鹿的感受了,只不过鹿没有手去把箭拔出来。 鲜血从她的伤口涌了出来,染红了她那件柔软的皮外套。 她突然听到身后“砰”地一声。达蒙?她不禁冒险从坟堆后探出头来,看见肖 恩和布莉斯特跑过中央小路。虽然听见小屋里又传来“砰”地一声,但不见达蒙的 踪影。 “你为什么要杀她?”她听见达蒙在喊。 肖恩抽出剑蹲伏在门外,然后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赶紧向后退,里面有个男孩 被推了出来。由于达蒙用力过猛,那男孩跌倒了。因为失去平衡,他的后脑勺砰地 撞到地上。他呻吟着挣扎着站起来,但是跟在他后面的达蒙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 肖恩上前一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菲丽尔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他们那里,她用手臂捂 在胸口前面,伤口因震动流出更多的血。可她没有顾及这些,只注意到那个男孩, 她估计他有九岁或十岁。他的衣服敞开,胸膛淌着汗水,一身都是尸体的气味,嘴 唇因为达蒙那一拳裂开流了血。 “我没事的。”菲丽尔表示。她站在门口环顾四周的房子,仔细观察有没有其 他什么人来救这小家伙。 达蒙离开了那男孩,两步走到菲丽尔那里。在男孩的身后,肖恩仍把剑停在他 颈上。 “你为什么要射她?”布莉斯特问,“她又没对你怎么样?” “回答我们!”肖恩轻打了他一下,“快说,没理由我的剑可就要砍下去了!” “她一定得死!她想破坏那些坟墓!”他咒骂着,“亵渎者!” “这么说他还是有舌头的。”达蒙骂了一句。他把剑插入鞘内,从皮带上抽出 一把小刀,割开菲丽尔的袖子。“但至少他找错目标了。” “其他人呢?”肖恩仍用剑指着他的喉咙说。 “没有其他人。”那男孩回答:“他们全都死了,你们很快也会一样。那些空 中怪物会来把你们也抓走,杀了你们的!” “空中怪物?”布莉斯特抬起头望望肖恩,肖恩后退了一步。 “起来!”肖恩突然大叫道,“布莉斯特,快去查一下那座房子。” 布莉斯特马上冲进门里,“这里边有恶臭。”她消失在黑暗中,开始四处翻查 屋里面。 “我才不在乎它什么味道,这里整个村都很臭。里面究竟有没有其他人?”肖 恩压低嗓子跟旁边的达蒙说,“菲丽尔她没事吧?” “没事。”卡岗那斯提精灵自己答道,“我很好,只伤了我的胳膊。”“不, 她有事。”达蒙不同意她的说法,“她失血过多,而且伤口很脏。”“因为那些箭 很脏。”布莉斯特加了一句,她从小屋子走了出来,手里抓了一把箭,正皱眉撇嘴。 她踢了一脚她前面的一个皮箭筒,又有许多箭飞了出来。“它们也是臭气熏天的。” 说着她把那把箭递给肖恩。“刷了粪便的。”达蒙宣称。“呸!”坎德人啐了一口, 赶紧把手里的箭扔了,怒视着那个男孩。“里边还有毯子,盖着的东西更臭——是 尸体。”“别碰它们!”那孩子尖叫说。“他们是你们的族人?是空中怪物把他们 杀了?”孩子点点头。“为什么你幸免了呢?”他低下头,咕咕噜噜地说了一些什 么东西,肖恩走近他心便她能听见。与此同时,达蒙扶着菲丽尔向他的马走去。 “这会有帮助的。”达蒙温柔地说,然后拿出一个革制水袋,“但我想先生个火, 烘一下伤口,以免伤口受感染,也可以止血。它会很痛。” 菲丽尔噘着嘴说:“要是杰士伯在就好了。”她回忆起那个矮人是怎样用咒语 治好了达蒙的伤的。 他们坐在一个小火灶旁的地上。达蒙用一张破椅子的腿生火。他将刀身放在火 焰上翻来覆去,直到它热得发出红光为止。 “我希望不要伤害那男孩。”她说。 “他想杀你。” 她耸耸肩说:“他以为我要亵渎——”那块烧红的刀身比那支箭更令她痛。当 达蒙检查她的伤口时,她只得咬紧牙关,把手指用力地插进身子两侧泥土中。她感 到泪水都涌出来在面颊上流淌。终于完成的时候,达蒙再用水清洗一次伤口。他到 一间屋子里找到一些干净的布。又把一件小孩的衬衣撕了做成绷带。她看着他帮自 己包扎伤口。搞好了,看来他是受过训练的。 “你很会照顾伤员,不是吗?” 他望着她的眼睛说:“我以前学过急救,知道怎样处理伤口。” 她慢慢地靠近问:“你在哪学的?”当她把受伤的手臂搁在他的膝盖上时候, 她的腿碰到了达门的腿。“你又会打架和又是个好卫生员,我敢打赌你在什么地方 的军队服过役,在战场上救助伤员吗?” “在某种说法上,我……”他把脸靠近菲丽尔,甚至感觉到她的呼吸。 “我从那孩子身上问到些东西了。”肖恩打断了他们。 达蒙不情愿地把脸转向肖恩,他感到脸红耳热,即使肖恩大笑和迅速地跟他打 眼也无济于事。那男孩站在她前面,低头望他脚边的泥土。 “他是从他做活的地方逃出来的。”肖恩说。 “所以他没有被杀。”布莉斯特插嘴说。说完,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检查 菲丽尔的绷带。“一阵大暴风雨来的时候,他就躲在那些山后面,直到雨为止。” 她又加了一句。 “当他回来的时候,到处都是尸体。”肖恩皱眉说,“他说他也不知道他们发 生了什么事。但有些尸体上有爪子印,像是野兽干的。还说另有些人的手上和胸口 上有烧伤的痕迹。” “是空中怪物干的。”男孩大胆地说,“它们是和暴风雨一起来的。” “他一直在埋葬尸体的。”布莉斯特说,“每天埋三个。他说他埋不了更多的 了,因为挖洞使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我说我们会帮他把剩下的埋掉的。 达蒙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数了一下,那些坟头,说:“那么这件事发生在 五天前的?” 男孩点点头。 “只有你活下来吗?” “不。”男孩低声回答,“大多数的人——超过三十个——都失踪了。是给空 中怪物抓走的。” 菲丽尔提出:“我会去追踪的。”她把一只手伸向达蒙,他轻轻地扶她起来。 她咧了一下嘴巴,不过伤口已经没那么疼了。 “你不会找到任何线索的。”男孩说,“我已经看过了。怪物们用风暴把他们 都卷走了。” “也许他们是骑马走的。”菲丽尔怀疑地说。 “不。我说过了,它们是从天上来的。” “但你没见到这些恶魔。”菲丽尔坚持说,“所以你并不能确切知道发生了什 么事。” 他摇摇头说:“我没见到它们,风暴一来,大人们就消失了。” “我想我要跟那群猪谈谈,确定一下。”菲丽尔说,“它们可能亲眼看到发生 的事。” 达蒙问:“还有多少要埋?”他目送着菲丽尔向猪圈那边走去。当他发现肖恩 极有兴趣地看他时,他的脸又红了。 “四个。”男孩说,“都是小孩。他们太小,还不够吃。” 肖恩不禁打了个寒战,望着男孩。她想如果留在瑞格身边就好了。也许空中怪 物就是达蒙所说的不断滋长的邪恶力量。她问道:“铲子在哪?”她想尽快离开这。 男孩指着那间最大的粘土屋,并向那边走去。他边走边回头看看肖恩有没有跟 在后面。 “我来了。”肖恩说,“嘿,你在这干嘛?” 达蒙、菲丽尔和布莉斯特朝她看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村子的西边,愤怒正站在 那里喘着气。这匹红毛狼正摇着尾巴,吠叫着跟他们打招呼。 “至少你没有带瑞格和古罗勒来。”她虚着眼瞥了一下红毛狼的身后确定了一 下说。然后她转过身来问:“是这些铲子吗?” 菲丽尔背靠着围栏调查那些猪。当其它猪还在泥地里面打转的时候,一头黑色 斑点的大猪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她。她用鼻子哼出一些声音,把那头猪引到她身旁的 皮袋子那里。她的手指握着一块柔软的粘土。 那头猪看了看她手中的粘土,又闻了一下,以为有东西吃。断定不是以后,它 失望地哼声,然后望着它的同伴们。 “我没什么给你。”菲丽尔小声说,“但请你不要走。” 那头猪鼓着鼻子转向她。她左手的手指忙着捏那块土。因为手臂隐隐作痛,所 以她显得很费劲。 愤怒在小屋旁奔跑着,把那群猪吓得跑到猪圈的另一头去了。菲丽尔不高兴地 呼唤那头黑色斑点的猪回来说:“我担保愤怒不会伤害你的。” 狼吠了一声,像是同意了她,然后蹭她的脚,忠实地抬头望着她。她加快速度 捏那块粘土,给它弄了个鼻子和四条腿。然后她又用小手指的指甲刻出一条卷曲的 尾巴来。 “我呆会儿想跟你谈谈。”她对狼说,“但现在我很忙。”她抚平了一下那块 粘土,使它均匀和光滑,这就更像猪皮。接着她又哼出声来,那温柔的鼻音听起来 带着隐隐约约的乐感。 那头猪兴奋地尖叫着,菲丽尔感到她魂魄靠近它了。当她的感觉都集中那头猪 身上时,一股热气流开始在她的四周流动。它的哼声开始变成了在她脑中的语言, 自然魔法把那些语言翻译成她懂的话。 “这里以前有人。”她开始咕咕噜噜,以引起其它猪的注意。有一些猪慢吞吞 地走过来,目光在她和狼的身上移动。 “很多人。”那头有斑点的猪回答,“那些喂我们而且给我们赶苍蝇的人。” “这些人到哪里去了?” “都不见了。”那猪伤心地哼道,“除了那个男孩,他喂给我们很少东西,根 本不够我们吃。他没时间理我们。” “那全部人都去哪了?也许你告诉我,我可以把他们带回来。到时你们就有人 照顾了。” “他们不会回来了。”她做了个手势让那头猪继续说,她自己则翻译着它的咕 噜声和它耳朵和鼻子的细微动作。“是天空中的闪光把他们抓走的。”“那是闪 电。”菲丽尔喃喃自语着。 “闪电杀死小的,大的就被拉到天空中去了。” 菲丽尔搔了一下头:“是什么抓走他们的?” “那些丑陋的人。” 她扬起头来,那猪更大声地哼道:“很多从天上掉下来的丑陋的人。” 菲丽尔答应了那群猪今晚给它们好东西吃和帮它们搔痒以后,就离开了猪圈。 然后她想起了狼,就问它:“你为什么跟着我们?古罗勒好吗?杰士伯跟瑞格呢?” 狼摇着尾巴吠叫,然后慢慢地从猪圈跑向墓地。 “是的,我们可能需要帮忙。”菲丽尔心里解释道。她望着它远去的身影,突 然感到很孤单,就赶紧追上去,加入在墓地里等她的同伴们。 当他们埋葬剩下的小孩尸体时,菲丽尔就向他们讲述了得到的消息,铲子是很 容易伤到布莉斯特的手的,可她并没有袖手旁观,连愤怒也来帮忙,它用前爪挖土, 把一块块的土扒到身后。 日落前的不久,最后一个小孩的尸体也被埋好了,这时西边几英里外的地方有 一道闪电。这些挖墓者看到了聚集许多乌云,夹着水气的微风暗示着一场暴风雨很 快就要到来了。 男孩不停地发抖,布莉斯特上前小心地拍拍他后背答应他说:“我们会保护你 的。” “大家休息一下吧。”达蒙提议说。 “但是吃饭的时间到了。”肚子已经咕噜叫的坎德人抗议说。 “我想几个小时后出发。”达蒙说。他注视着那些泥屋,选了一间小的给菲丽 尔和愤怒,他们跟着他走了进去。肖恩和布莉斯特就选那间中央屋。 “我们不能把男孩留在这。”菲丽尔仰躺在一张铺了毯子的草席上说。 达蒙把一张薄毯子盖在她身上,他注意到她的“床”上面有个架子,上面装满 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这样他们在出发前就有干净的衣服换了。 “男孩留在这比跟着我们要安全。”他回答说,“另外,那些空中怪物没理由 再回来了,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他们要的东西了。 菲丽尔尴尬地点点头,打呵欠说:“他也该找个小屋歇歇了。”不一会儿她就 睡着了,狼就卷曲在她旁边。 达蒙看了她一会儿后,就到附近找了个小屋休息了。他睡得很不踏实,梦里总 那些闪电和烧焦的尸体。几小时后,他就被屋顶嘀嘀答答的雨声吵醒了。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