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小胡没有再回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春节快来了,警方每天都在努力做着搜救工作,却仍没有 得到小胡的半点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总让我觉得有些难受。我们部门 招聘了新来的同事接替了小胡以前的职位,但是我每次看到那位新同事的身影时, 始终觉得那是小胡在我眼前晃动。 我怀疑自己被这件事搞得神经衰弱了。 还差几天就是春节了,深圳的每个外乡人都急着往家赶,我也不例外,赶着 置办年货,收拾行李,买火车票。2005年的火车票很不好买,由于电话订票订不 着,于是我不得不在腊月二十七那天的晚上,连夜守候在售票窗口,排队买票。 售票的窗口有十几个,每个窗口前都排了一队长龙,一直排到黑漆漆的室外。 出票频率很慢,于是队伍在蠕动中缓慢前进,不知不觉中我有了倦意。我左 右看了看,发现排了半天,自己还在长龙的后端,周围是黑糊糊的天。我看看手 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半夜两点了,前后左右排队的人,都被冻得不停地跺脚搓 手,吸了吸湿冷的空气,我不禁也觉得凉从心生。 这时,队伍又往前挪动了一点,可能是又出了一张票。紧接着,一个人拿着 票,从前面的售票厅里快步走了出来。我无意中一看,居然发现那个人走路的姿 势很熟悉。正当我仔细看去的时候,那人却拐了下弯,隐没在人丛里不见了。 这时我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小胡? 我想朝那个方向喊一声,却又觉得有些荒唐,于是暗自摇了摇头,又转过了 身。 我想我真的是神经衰弱了。 别想太多了,还是节哀顺便吧。想起小胡,我对自己说。 十三 春节过后,繁忙的工作又开始了。上班的第一天,我打开公司的OA系统,这 一次,里面没有再出现什么奇怪的邮件,倒是看到分公司领导给我们部门每个人 发来的消息说,两周后,总公司要来我们分公司抽查赔案,要我们做好案卷的整 理工作。 两周以后,总公司的人来了。新希望模具厂的那个案子,在去年的责任险里, 是赔付数额最大的,总公司的抽查人员果然选中了这个案子,要下午检查。 于是我上午去档案室拿案卷。 案卷很厚很重,我小心地从保险柜里托出这摞资料,拿到办公桌上,细细翻 看,看是否有遗漏什么文件。 资料很多,里面的医疗票据就有几十张之多,医疗票据的后面是索赔申请、 死者身份证明、死者家属身份证明……一切资料都很完备。最后一张资料是保险 单副本,我看了看右下角,“经办人及联系方式”一栏里还写着小胡的名字和他 的手机号码。 再一次想起小胡,我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就要把案卷合上。 无意间,我的目光停在了那串手机号码上。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个号码好像有些眼熟。 这张保单是小胡做业务员时签的,这保单上的手机号码,也是他那个时候用 的。他来到了理赔部以后,我才知道他现在的手机号码。 想到这,我赶忙拿出手机,翻到小胡的手机号码,一核对——居然是一样的! 但我记得小胡曾对我说,“我手机换号了,新希望模具厂的人也找不到我, 省得他们让我做中间人来处理,我就更难办了……”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换手机号。也就是说,新希望模具厂的人如果想联系他, 是可以找得到的。 他为什么要骗我? 想起春节前我在火车站见到的酷似小胡的身影,我隐约觉得事情好像在往另 一个方向发展。 我赶紧向崔经理说明了情况,他立刻打电话过去给新希望模具厂,但是那边 的电话无人接听了。 下午,我和崔经理驱车往新希望模具厂开去。 一路上,谁也不言语。我们都觉得要坏事。 当我们把车开到两个月前我们曾来过的地方时,我们顿时惊住了——原先的 厂房、仓库已经人去楼空,大楼的正门上了一道大锁,上面横着一条白纸,上面 写着“厂房招租”四个字,下面留了一串电话号码。 我们赶紧照着号码打过去,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说他是厂房的主 人。我们问他这栋厂房以前的租户去哪里了,他说新希望模具厂春节前后就变卖 了财产关门了。 春节前后,正是他们刚刚获得赔款的时候。 崔经理和我挂掉电话,迅速奔回公司,报了警。 警方立即调整了侦查方向,追加小胡为犯罪嫌疑人。 …… …… …… 一个月后,小胡在兰州的老家被抓获,被捕的时候,他那两颗新的烤瓷门牙, 才刚装上去一个礼拜。 经过接连三个昼夜的审讯后,小胡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对所犯罪行供认不 讳。 原来,他利用自己保险业务员的身份,与“朱厂长”相勾结,低价租赁厂房、 设备建起了名义上的工厂,然后迅速签订了保险合同,试图寻找机会共同骗取保 费。小胡进入理赔部门后,觉得时机已到,于是开始着手人为制造保险案件。一 个新来的名叫刘文军的外地员工进入了他们的视线,经了解,他是个孤儿,且刚 来深圳不久,无依无靠。于是朱厂长瞄上了他,并在出事当天把机器的防漏电装 置偷偷关闭,使其被高压电打成植物人,后来死亡。出事之后,朱厂长立刻给被 害人伪造了深圳本地的身份证,开始向保险公司索赔。索赔过程中出现的所谓的 伤者的“父亲”,只不过是朱厂长随便找来的一个农民工罢了。 至于公司OA系统里那些神秘的邮件、小胡生日上出现的刘文军的牙齿,还有 传真机里出现的小胡的牙齿……那都是小胡自导自演的情节。 小胡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没敢坐飞机回家过年,可惜得是,他在买火车票的 时候,居然被我撞见了。 很快,小胡被从兰州押解到深圳,交到了深圳警方手里。朱厂长因见小胡已 坦白交待,只好供认自己的犯罪罪行。 几个月后,各种报纸上传来了新的消息——因故意杀人罪,“朱厂长”和小 胡被双双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执行死刑的时候,深圳已经进入了晴朗的夏天了,在这城市某一个不知名的 角落,两颗子弹射穿了“朱厂长”和小胡的后脑。我猜枪声响起的时候,他们一 定是面部朝下倒地的,不知道这有没有让他们磕掉门牙。不过我想,即使有的话, 他们那时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没想到,到头来,以命偿命,以牙还牙的,竟是他们俩。 CD内的故事已经讲完,恐怖的气氛却还弥漫在整个驾驶室内。把持着方向盘 的双手,早已颤抖得不像话。金丝边的眼镜下,透出谢飞惊慌的眸光。 刚听到乔君娅给他的CD,竟是恐怖故事时,谢飞原还淡然一笑,以为是她搞 的小恶作剧。想不到随着剧情的发展,音响内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却真像从地狱 传来一般。在他伸手想去关掉汽车音响时,发现那盘CD竟像是死死地嵌在里面一 样,高速运转着。 谢飞害怕了,第一次如此莫名地感到害怕。 这个城市已经完全被吞入了夜色中,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竟驶离了回家 的路线,鬼使神差地开到了空旷的郊区。 烦躁,充斥着谢飞的整个身心。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尿意,驱车转了许久, 周边净是荒芜的工地,也不见一个公共厕所。 车速正在不断加快,谢飞看着车窗外那些未竣工的建筑,它们在以光秃秃的 身躯阻挡他的去路,嘲笑着他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