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 我远远地看着那个高傲的身影在空中翻了两个身,突然一条直线地掉落了下 来。它掉下来,就会摔死在冰面上吗? 一道闪电般的光芒突然在青阳人的前队里蛇一样地穿梭,然后爆炸了开来。 它放出的光芒如太阳般耀眼,带着毒刺钻入人的眼帘,马也受不了,尖利地 嘶鸣着乱蹬乱踢。“大家小心了!”我听见古弥远的声音在乱军中回响,他猛拉 转马头,呼喊出一个音调曲折音域迷离的名字,那个名字似乎蕴藏着可怕的力量, 将一大片空地上的雪都扬了起来,如同幕帐一样腾上半空。 在那些纷飞的雪团当中,一个身着淡青袍子的人从雪下面窜了出来,他原先 在大块的雪下隐藏得极好,却被古弥远发现了秘密。那青袍人窜出地面,右手一 扬,又一道蛇一样弯曲的光芒打在了青阳人的队伍里,把十来个人抛下马背,另 一只手则伸向空中,似乎是划了半个圆,一团亮光从他的掌中涌现,如同一片明 亮的斗篷,笼罩在空中弥漫不散。这位青衣人一旦暴露了身形,立刻被射成了刺 猬。但他的同伴,那位从天上掉落下来的羽人却借机翻入空中的那道光里,如同 跃入太阳之中,扑腾着飞走了。不论是青阳人还是瀛棘人都眯着眼睛不敢看明亮 的天空,他们的眼睛都已经被那青衣人放出的白光刺激得泪水直流了。 “公子?”赤蛮用一只胳膊挡在眼睛前问道。 “我没事。”我说,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 赤蛮拨马过来,飞快地从上到下把我检查了一遍。“他没事,”他说,“那 名鹤雪跑了吗?” 贺拔问:“你说什么?什么鹤雪?” “鹤雪出马,可绝不空回。”赤蛮说,他和楚叶相互看了一眼,脸色一变, 又一起转头看着我。赤蛮哑着嗓子问:“公子早上说什么来着?” 古弥远释放出来的那道漂亮的明月光华,护住了青阳的苏畅,护住了瀛棘的 舞裳妃,护住了铁勒的狼王,却偏偏没有护住瀛棘的新王瀛台询。 “行刺者确是高手啊。”他们说,将那个满身是箭的青袍人翻了过来检查, 却发现那是一个银发女人。她眉目秀气,体形娇弱,一双手白如莲藕,怎么看也 不像是个将自己在雪地里埋了一夜,举手便取人性命的杀手。 “这一位可不是羽人,”古弥远掂了掂那块黑沉沉的铁牌,又看了看这死人, 道,“看来这一谋刺该当与宁州无关。” 我当然知道那和宁州没有关系,这女人就是我昨夜在昆天王的大殿里见的那 个盲女人呀,但我见她为了救伙伴逃出而死,心中有几分不忍,也就没有说破。 苏畅青白着脸,束手无策地说:“那和……谁谁谁有关,莫不成便是铁狼王?” 他紧张地望向对面,却见原本停留在瀛棘大营门口的瀛棘大军突见惊变,已 然同时启动,一起朝这边移来。他大吃一惊,心道自己的大军都留在营里,铁狼 王若是生变,他这两千来人可真是羊入虎口了。苏畅当即大声下令,青阳后队奔 上,前队两翼展开,弓箭手将闪闪的利箭搭上弦,瞄准了瀛棘一方,形势一触即 发。他冲着对面大声喝道:“铁勒延陀,你是要造反吗?” 铁勒延陀骑在他的青狼上,见了青阳这阵势也是吃了一惊,他皱着眉头,大 声喝道:“左骖,回去传我命令,谁也不许上前一步,违令者斩!” 他身后一骑拨转马头,向后奔去,大声呼喝着,将刚刚起步的大军生生定住。 苏畅神色稍定,喝问道:“铁勒延陀,你若是诚意前来迎接,舞裳妃为何不 来?我看你定是预谋行刺,才有如此安排。” 铁勒在对面遥遥答道:“舞裳妃听得太平侯回来,高兴得一夜未曾睡着,只 是她身子不便,确然不能前来迎接,如今正在瀛棘大营内打扫厅堂,恭迎几位大 驾。” “放屁,别当我们是小孩子啦,”苏畅冷着脸道,“我们到了北荒一日,彻 夜无事,如今刚到你铁勒的营前却遭人袭击,不是你派出的刺客又会是谁?” “苏校尉,我有话要和古先生说。”铁勒延陀突然喝道。 苏畅一愣,却听铁勒延陀勒着他的巨狼,如狼一般大声吼道:“古先生,我 铁勒如今身有大嫌,百口莫辩,如何洗冤,要向先生讨个办法。” 苏畅万想不到他竟然是求教这事,也没想到古弥远的回答更是直截了当: “刺客不是你派的,我已经知道了。你速将瀛棘精兵调来,四下扫荡干净。我和 苏将军即刻便入你营中。” 铁勒延陀闻言大喜,又派出几名传令兵朝着瀛棘大营的方向飞奔。 苏畅急得拉了一把古弥远,道:“先生,你这是怎么讲?” 古弥远叹了口气,简明扼要地说:“高飞的羽人空中出手已经是致命一击, 这位秘术士,她在雪中伏了一夜,只为一旦失手,便突然再起攻击,不论主谋是 谁,定下这连环计那便是志在必得呀。将军要小心四周雪地里是不是还有伏兵。” “说的是。”苏畅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喝令青阳骑兵四下翻查雪中是否还有 伏兵。他又问:“但你怎么又能铁定铁勒延陀不是幕后主谋呢?” “那位鹤雪士绝对是个中高手,他翻飞下来的第一箭就射穿了太平侯的咽喉, 那他失了先机后,干冒大险第二次冲下来,又是要射谁呢?”他平静地瞄了一眼 眼珠滴溜溜乱转的齐夷校尉,笑道:“不,不是你,也不是我。他要射的便是这 位铁狼王了。” 苏畅暗地里舒了口气,却兀自嘴硬道:“谁知道这不是演戏?” 古弥远嘿嘿一笑,突然道:“苏将军,你奉王命前来扶助瀛台询登位,却失 了太平侯,这乱子可不小呀。” 苏畅的脸色登时发青,旋即又转为白色。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然滚 鞍下马,朝古弥远拜下,口中道:“先生救我。” 古弥远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替你修书一封,你可速回青阳去 复命。” “这怎么使得?”苏畅吓得口唇发白,“使命未完,我率军回去,会被青阳 王砍头的。” “你使命是什么?” “扶助瀛台询即位。” “如今瀛台询人在哪呢?” 苏畅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古弥远微笑着道:“苏将军虽然力战擒获刺客,但终究无力回天。这幕后主 谋我已知道。不会是铁狼王,他若在自家门前动手杀人岂非是傻子。” 他突然凑近苏畅的耳朵,低声道:“此刻北荒有铁狼王、昆天王、瀛台彼三 方豪强,相互牵扯不净,你若留下来牵连进去,又不知如何从中调处,稍有闪失, 便害了全军性命,那才会被砍头呢。” 苏畅虽然犹豫,终究知道这位古先生极受青阳王礼遇,也正是他说动青阳王, 让他将大公子瀛台询送回北荒。此刻大公子既然已死,他手足无措,也只有听他 的了。 铁勒延陀此刻已经带着十来名随从奔了过来。既然出了事,双方宾主之礼也 不多讲究了。铁狼王将青阳人接到了瀛棘大营,而他手下大军来回纵横,将大片 雪原直翻了个底朝天。 “你在想什么?”我老师的话很轻柔地在我耳朵边响起,他的马走在我的背 后,挡住了投向我的大片阳光。我看见我那温厚的大哥尸体躺在地上,血灌满了 他的甲胄。 那柄架在他脖子上的命运之刀终于落了下来,只不过挥舞这一刀的不是青阳 人,而是瀛棘人。 他不用再为必将要到来的更艰难的日子忧愁了,不论北荒上的战火将要如何 燃烧,不论流淌着瀛棘的血的人们如何地自相残杀,他仰卧在雪地里,摆脱了这 一切纷扰——我看到了他唇边的微笑。 “如果我不来北荒我大哥就不会死是吗?”这一切都在古弥远的算中吧。如 果太平侯瀛台询始终活着,我又怎么能当上瀛棘的王呢。我说:“我大哥救了我。” “唔,”我的老师严肃地点了点头,他明白我的意思,“可他救不了瀛棘。” 他骑的马和他身上的衣袍是一个颜色,洁白得不沾染一点尘土和血。 “我……可你怎么知道我就可以呢?” “因为我知道,阿鞠尼。”他轻声地回答,他的眼睛温暖如春天的月牙湖, 蓝荧荧的,在那下面埋藏着多少秘密呢,“成大事不拘小恶。我知道你很难过, 不过你应该忘记它,要看到那些更多需要帮助的人——爱他们所有,而不是一个。” “这是可以比较的吗?”我们走在营盘内泥泞的道路上,两旁是色调暗淡的 建筑,背靠背地站在荒芜的草原上,其间混扎着木板钉的围墙和小屋,它们在历 经的严寒中已经发黑了,尽头是一片片不毛的荒野。看着瀛棘的大营里那些出来 迎接的瘦削牧民和百姓们,我在那儿想着,一个瀛棘人能和我大哥比较吗?两个 呢?两百个呢?两万个呢? “我可以救他,但他终究要死在你叔父手里。你觉得他是你叔父的对手吗?” “不是。”我想了又想,然后摇了摇头。 “这是你踏上回乡之路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的啊。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这 只是开始,还将死去更多的人。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瀛棘。” “你后悔了么?”他端坐在马上,用一种非同寻常的严肃口气问道,“如果 当时你就知道你回来会导致你大哥死去,你会回来吗?” 我低着头在马上想了很久。 “老师,那么,铁狼王……是他杀了我父亲吗?” 古弥远脸上的笑表明了他是不会告诉我的,果然,他拨转马头,说:“你可 以自己去问他。” 8 在那座我熟悉又陌生的瀛棘王卡宏面前,我闻到了一股狼骚味。我在这里呆 过了多半个冬天,在我的印象中,它应该更高大更挺拔。如今它又小又黑,就像 熊的咽喉,黑糊糊地躲藏在荒芜的旷野里。 我无数次地看到瀛棘王隐藏在这团阴影里,他似乎永远坐在马鞍上,从来也 不走出门,他是要以这卡宏为他坚硬的壳,为他厚重的胸甲啊。他隐匿在这团混 沌中,不见门外的漭漭荒野,抚摩身边那些娇嫩的女人脊梁,喝着陈年的麦酒, 一天天地消沉下去。 那团阴影突然动了,不是我父亲,而是铁勒延陀大踏步拨开混沌走了出来, 吓了我一跳。他走到我面前,摸了摸我的头。他的袖子,他的毛发,他笑时露出 的白牙齿,都带着狼的气息。这不是我原来熟悉的那个熊一样威猛的男人。 我发现这间铁勒走出来的高大卡宏确实有些不一样了,虽然两箭之外的栓马 桩还是原来的老木头,树在原来的位置上,在雪光映衬下如同一排发白的肋骨, 它们拱卫着的卡宏墙壁和基础却都换成了新的,新伐木头的年轮还未来得及被冰 雪侵蚀发黑,斧迹铿然,历历在目。门楣上高高树着的那块飞龙咆哮的花梨木雕 也不见了。 我还没想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铁狼王俯下身子,伸出双手来,左右手 交叉着抓住了我的两只小手。他的手又大又粗糙,猛地一下,我听到自己惊喜地 叫了一声,就旋转在空中。我的膝盖碰在一起,然后腾地上了他的肩膀。现在我 高高在上,俯视着白的雪,黑的卡宏,地面如此地远,让我目眩神迷。 我的腿磕在他胸前的铁叶子上,隔着胸甲,能感觉到下面的宽厚胸肌。我带 着点内疚地想道: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个人啊。 “你母亲身体不好,过几天你再见她吧。”他的笑声在他的胸腔里轰鸣。 我对此倒不太在乎。“是你杀了我阿爸吗?”我问他。我的问话如此直接, 就像把刀劈开我们间那层迷糊的帷幕,我感觉到屁股下的身子像扑击前的豹子那 样绷紧起了。 “你想听真话吗?”他抬起头看着我,我扶住乱篷篷头发掩盖下的头颅,他 抬起头的时候,眉弓和鼻子就在脸上投下交叉的阴影,我看见他下巴上的胡须根 根如刺。我还看到他的腰上挎着把宝蓝色的钢刀,那是把漂亮的刀,刀柄的末端 有一个巨大的圆环,一枚狼牙用银链子悬挂在那儿晃荡。 “是的。”我说。 “好,”他把我从肩膀上放下来,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珠说,“你母亲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我们北荒里长大的狼崽子不需要婆婆妈妈的假话,我要告诉你所 有的事情,你自己来判断。” “我喜欢你的母亲,这一点不用隐瞒你……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始,就喜欢上 她了。”他说,“那一天晚上我喝了不少酒,不过我铁狼王做事,这辈子从来都 没有后悔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也不后悔。我借着酒胆闯了进去……我在卡宏 里呆了多半夜,你母亲是个正派女人……不过我也没有强迫她。”他似乎意识到 自己的语无伦次,于是停了停,过了良久又有接下去讲。 铁狼王杀我父亲的那个夜晚邪怪得很。大风凄厉如旗,它们从北方吹过来, 有熊山上黑色的毛发耸动,仿佛大熊复活了。铁狼王和三名伴当从北边越过龙牙 河而来,他看见白牦牛尾的旗子没有飘荡在卡宏前,就知道瀛棘王尚在西边温泉 河的别营里。 铁狼王的伴当都是些被流放的罪刑之徒,从来不把世俗的纠绊放在眼里,他 们都明白铁狼王的心思,左骖嬉笑着怂恿他去那间卡宏里。合该是那天晚上出事, 出来之前,他们已经喝了太多的酒,铁狼王遥望瀛棘王的卡宏,只觉得腾腾的白 气从头顶上冒出来。黑色的卡宏组成的方城上,明月亮如弯钩,铁狼王紧紧咬着 牙,腮帮子上鼓出铁一般硬的一块来。他心里确实放不下那个明媚如歌的女子, 她年华如画,却正在卡宏里孤独地一点点老去。她是如此地害怕时间的流逝,害 怕自己的美丽一点一点地消散,而那个最有权利去爱惜她的男人丝毫不为此珍惜。 “如果……”他含含糊糊地说着,跳下马来,他的长刀磕碰得马镫当当地响, “如果她需要……”他摇摇晃晃地朝着卡宏,朝着那座月光下的沉睡的猛兽走去, 他手下的伴当互相碰着手肘,挤眉弄眼地对视,然后散开到大营里找自己的女人 去了。 我叔父铁狼王走入院子中,月光下的草地如乳酪一样嫩滑,骡马和干草的气 息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仗着酒劲一把推开大门,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压抑 的喊叫。他回以狼一样的低嗥。烈酒燃烧着他的胸臆,他懵懵懂懂地冲向前组, 将那个白衣的温暖躯体抱在怀里。他仿佛在巨狼的背上颠簸,在月光下的雪原里 疾驶。月光从头顶照耀下来,如同阳光一样猛烈。 那一夜已经过了大半夜,他猛然间从熟睡中惊醒,似乎听到外面风声里还混 杂着火焰奔腾的声音。他匆忙穿衣跳出卡宏,只见深蓝色的天幕如同一个深渊, 星斗灿烂如冰冻的宝石,瀛棘王拄着剑立在门口的广场上,面色沉重如石像。一 匹深黑皮毛的踏火马如一条火龙在他身边腾跃。 该来的事情终归要来,谁也阻挡不住。铁狼王可不是退缩的人,他深吸了一 口气,朝他三哥走了过去。瀛棘王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刚刚从自 己的卡宏里出来。他背朝着铁狼王却说:“天气太冷,你要小心着凉。” 铁勒延陀看不惯我父亲说话的方式,他虽然心虚,还是跳腾着大声喝问道: “好,既然如此,你要杀我吗?” 我父亲瀛棘王极平静地道:“我不杀你,我要杀左骖。你让开一条路,这事 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他猛地一拍背后那匹踏火马的屁股,神骏的黑马人立而起, 向前疾驰而去。铁狼王愣了一愣,只觉眼前一亮,营地里一座卡宏突然冒出火来, 转眼被熊熊大火围在其中。原来那踏火马奔近卡宏,倏地人立而起,两只硕大的 铁蹄踢在卡宏之上,那卡宏就如同一捆干柴,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铁勒延陀看出那座卡宏正是左骖的相好住的地方,此刻厚木头做的门在来自 内部的可怕力量震撼下抖动着,只是门外面却被一辆满载木柴的大车堵了个严实。 左骖被堵在里面了。火借风势,烧得劈啪作响,连覆盖着厚泥的屋顶都冒起 了烟,可想而知烧得多么厉害。此时虽然嘈杂声惊人,却没有人出来救火,其他 几名伴当也不见踪迹,看来瀛棘王早设下陷阱,立意要将左骖烧死在其中。 我叔父铁狼王哑着嗓子问:“你要拿你老婆做交易吗?” “铁勒,我不知道你今天晚上也在,这和今晚的事没关系。”他的脸在黑夜 里如磐石般沉静,看不清他的目光。铁勒延陀他妈的就恨他这副模样。他在黑夜 里头忙来忙去,一心就想着瀛棘的活路,却将自己心中万丈波澜全压了下去,这 让他不像个活人。 那天夜里,我父亲瀛棘王如果是为了舞裳妃要去杀他,我叔父铁勒毕竟做了 亏心事,没准就心惊胆战,一心夺路而逃;但我父亲却犯了个大错,他自以为是 卖给兄弟人情,做了天大的容忍,不料却惹恼了骄傲的铁狼王。 “放屁!回头再和你说这事。”此时火光更大,那扇门的摇动也越发紧急, 铁狼王看事态紧急,拔腿就要朝那座着火的卡宏奔去,却被我父亲瀛棘王挡在身 前。 “你让开,”我叔父铁狼王立住脚步,一手缓缓拔出长刀,他瞪视着兄长的 目光令人胆寒,“狼在出猎的时候,绝不会丢下受伤的同伴,哪怕死了,也要把 它的尸体拖回巢去。左骖是我的兄弟,我不会看着他死的。” “我也是,”瀛棘王怒喊道,他也唰的一声抽出长剑,眼睛里有红红的一点, 像是燃烧的血,“如果左骖的死能换来瀛棘,那他就值得一死——”他兜头一剑, 已经朝自己兄弟砍下。他的巨剑鼓起的风汹涌澎湃,仿佛怒吼的潮水要将顽固的 海礁拍碎。 铁勒一个反身,横刀一立,正好贴着他的身子挡住那柄巨剑,两人相互较着 劲,脸贴着脸,额头碰着额头。刀剑撞击发出的巨响和振动就如同浪涛激昂的天 拓海峡,横亘在他们中间。 “铁勒,听你三哥一句话。”我父亲瀛棘王咬着牙喊道。 “我不听!”我叔父铁勒延陀大声喝道,手腕上用劲,将瀛棘王崩出十来步, 又朝燃烧着的卡宏奔去。他天生神力惊人,又在苦寒的北荒磨砺了许多年我父亲 不是他的对手。 瀛棘王突然扣住手指,在嘴里打了个呼哨,那匹踏火马扬颈奋蹄,斜刺里奔 回,两条前腿在铁勒延陀面前眼花缭乱地飞舞,灼人的火光腾起数尺高,就连我 叔父铁勒延陀也不得不停步闪避。 这一闪我父亲瀛棘王已经追了上来,巨剑横挥,平平地一记长斩,劈向我叔 父铁勒延陀的左踝。他们两个翻翻滚滚地缠斗,就如同天地混沌未开时,两大巨 神间的搏斗。他们之间互相挥击沉重的兵刃时心中并没有仇怨,只是天性的不同, 行路轨迹的不同,终究将他们推到了命运的交锋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