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皎若清水的月色下,丑陋得如同枯木的维里娅独自站在发着银光的魔法阵中央, 仿若鬼魅一样,散发着某种不祥的气息。她的双手开始不停划动,嘴里念念有词, 只一会,魔法阵便运作了起来。 一只箭从古莱维亚的身后穿出,疾射向维里娅,然而在射到魔法阵的边缘时, 却忽地自行坠落。 “结界?”古莱维亚的眼中闪过光芒,在箭只坠落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在魔法 阵外沿泛起的一丝涟绮。他身后的史易斯副将无奈地放下弓,沉默不语。 古莱维亚大步上前,巨剑开始散发出炽白的光芒,忽地使劲一挥,剑刃敲击在 魔法阵外沿的空气中,却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隐约可见的结界在他的眼中轻轻 一皱,又归于平静。 连古莱维亚都无法打破结界,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恶毒的女人执行着 她恶毒的计划? 切齿痛恨着的仇人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不甘与愤然的感觉填 塞在风儿的内心深处,使得她这数年来,原本就被梦魇啃食得伤痕累累的心,更加 地支离破碎了起来。理智几近崩溃,身体说不出到底是被哪种情绪占据着,在不停 地发着抖。 在魔法阵外沿的三处地面,开始不断地渗出血肉,血肉从土里渗出,并如沸腾 的水般翻鼓出一个个血泡,鼓起,破灭,再鼓起……血,鲜红的血,鲜红地流着的 血。这一片片的红透进风儿的眼内,竟使她整个眼睛都被染成了血红。那种被姐姐 的血浸透全身的感觉,再一次撕咬着总想一直将其忘怀的心灵。好冷,好冷,孤单 单地,孤单单地跪在血中的自己……好冷。 冲上前去,一拳打在结界上,然而坚不可摧的结界,又岂会被这弱小的拳头所 毁去?就算这一拳中夹带着最深切的恨,甚至是全身心的痛苦,现实,也并不会由 此而逆转。 死死地盯着维里娅,内心的理智已为仇恨所覆灭。又一拳打向结界,意外地, 却击了个空。失去平衡的风儿跌入了魔法阵中,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维里娅狞笑 着的丑恶嘴脸。她想冲过去,然而无数条黑丝已束缚住了她,使得她根本无法动弹。 黑丝把她拖到了维里娅的面前,身后古莱维亚急切的叫唤声传来,却是那么的无可 奈何。 “你是叫雪琪丝吧?”维里娅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了头,那干枯 的手摸上了她的脸,“雪琪是你的姐姐?” 姐姐……碎成了无数血肉的姐姐…… 倔强与不屈涌上了风儿的小脸,她就这么看着维里娅。 “不用这样看着我,”维里娅冷笑着说,“要怪就怪你的姐姐吧,是她害死了 克琦神殿的所有人,是她害你变成了这样,也是她,害我不得不杀了我丈夫……谁 让她生得那么漂亮?嘿嘿,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永远都会是费尔王国的第一美人, 永远都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我那个该死的丈夫吗?我当着我六岁儿子的面杀 了他,因为他竟然敢说我已没有你姐姐漂亮。”她的声音中,渐渐地带着一种近乎 神经质的错乱感觉。 竟然是为了这样一个理由?竟然有这样的一个女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震惊全国的克琦神殿血案的起因,竟是如此的荒唐与可笑? “锵”,又一剑砍在结界上,结界却丝毫未损,看着落入维里娅手中的风儿, 古莱维亚的内心深处充满了不安。那一天,记忆中的那一天,他如同往常一样地背 着木剑走进克琦神殿,看到的,却是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惨景,遍地的殷红,妖艳的 鲜血,还有那浑身血淋淋的,呆呆地蜷缩在地上的风儿。 风儿,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 转过身,古莱维亚走到一个士兵旁,默默地从他手上拿过弓与箭,一言不发地 张开。 虽然我一直都是圣光女神神殿的护卫,然而在我的内心深处,也许从来没有真 正地信赖过您,圣光女神露娜,但是这一刻,我真心地向您祈祷,祈祷您赐予我神 迹,为了让我,能够守护我所爱着的人。 月光轻泻,抒写着淡淡的秋意,时光如平静的流水,无声无息地流着,时而清 澈如纯洁少女的眼睛,时而混沌如战场上悲歌的将军,蜿延地,不知流向何方。 ****** 把小手伸出窗外,迎接着月光,雪琴儿带着憧憬的眼神看向外边。 妈妈,你在哪里? 石屋内昏昏暗暗,不见什么光芒,另外五个小女孩紧张地挤在一起,互相依靠 着。 忽地,石室的门打开了,一道月光淌了进去,照在室中央的石桌上。在门口, 那身穿白衣的少年低声吟唱了几句,陡然间,一个光球悬挂在石室的上方,照亮了 所有人。 女孩们呆呆地看着那少年,没有人敢说话。白衣少年也没有理她们,而是自顾 自地走到石桌旁,左手捂在胸前,右手拿起石桌上那装有几个女孩榨出的,各种颜 色花汁的玻璃瓶,开始轻洒在石桌上。他先是拿着红色花汁的玻璃瓶,沿着石桌边 洒了一圈,形成了一个红色圆圈,接着拿起其它色彩的,在圆圈内轻洒出各种奇怪 的图案。 在其她女孩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少年的古怪行径时,雪琴儿却注意到了,白衣少 年那捂着胸口的手隙间,淌出的鲜血。 “你受了伤?”立时,她跑到白衣少年身边,关切地看着他,“不要紧吧?” 白衣少年怔了怔,转头轻扫了她一眼,回过头,继续涂着花汁。他的胸口还在 继续淌着血,沿着原本洁白的衣衫,流下,滴落。 “你这样会……” 雪琴儿的话还没说完,白衣少年忽地一反手,原本捂着胸口的左手摔在了雪琴 儿脸上,立时把她摔倒在地。雪琴儿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却只见他的身子在颤 抖着,拳头紧握,一滴清水落下,竟是他眼角的泪。 脸并不痛,却有些湿湿的,雪琴儿不由自主地用手擦了一下脸,湿润的东西黏 在手上,竟是殷红的血。没来由得,她站了起来,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压在白衣 少年还在淌血的胸口上,似乎这样,就能使那伤口不再流血。 ****** 闪耀着神圣光芒的箭尖,沿着完美的轨迹射出,“平”的一声,结界如碎裂的 水晶般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气中卷起波折,消失不见。 惊讶的表情挤在维里娅树皮般的皱脸上,是极致的难以置信。 “光芒之箭!你是圣骑士?”她有些发颤地看着古莱维亚。 “不,”古莱维亚手持巨剑,大迈步地向她走近,“我只是一个神殿护卫。” 一个普普通通的神殿护卫,竟能发出只有经过神灵赐福的圣骑士才能发出的光 芒之箭,这无法理解的现状明显地使维里娅流露出怯意。她紧揪住风儿的头发,长 长的指甲点在她的咽喉上。 “不要过来。”她沙哑地叫着。 古莱维亚停住脚步,身体如苍松般笔直地站着。而维里娅的手却有些发抖。 “不要管我,杀了她。”风儿的语气平静自然,仿若无风的海面。 “住口。”维里娅有些歇斯底里地说道。 “你就这么怕死么?”风儿冷笑着,“像你这么丑的人,活在这世上真是让人 发笑。” “住口。”维里娅再一次叫着。 “我说错了么?就算你没变成这个鬼样,我姐姐也比你美多了,就算你杀了她, 她也还是比你美,每个人都知道她的美,就像现在,所有人看到你就恶心。” “住……” 在维里娅的狂怒中,风儿的身子忽地一矮,与此同时,古莱维亚的巨剑飞出, 穿入维里娅的心脏。 风儿回转过身,静静地看着维里娅。 “嘿嘿,嘿嘿。”身中巨剑的维里娅却发出如鬼魅般的冷笑,身体开始扭曲变 形,忽地,化成了一滩浓浓的血。 “血影分身?”风儿的眼角闪过寒意,冷然地看向四周。 在稍远处的一棵树下,显现出身穿黑袍的维里娅,在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后,脸 上浮出诡异莫名的笑。那笑声,竟仿若来自无边地狱的冤魂,让人连骨髓深处都不 由得感到森寒。 陡然地,维里娅竟伸手挖出了自己的左眼珠,鲜血从眼眶中不停淌出,甚至已 无法用可怖来形容。她用双手捧着眼珠,高高举起。在素洁的月色下,脸上现出难 以名状的兴奋,与极尽疯狂的笑意。 所有人都在看着眼前这奇诡的画面,一时间,竟没有人能说出话来。 “出现吧,”维里娅向天空呐喊着,“请接纳我这血色的礼物,打开连接最深 恐惧的大门。” 瞬间,天空竟闪现出怒吼的闪电,紧接着,周围的空气扭曲变形,撕开了一个 个裂口。 “糟了,”风儿失声道,“她打开了血池之门。” 感受到那一个个空间裂缝中传出的极大危机,所有人围在了一起。只一会儿, 不知多少的魔兽、死灵、怨魂等从连接魔域血池的血池之门中不停窜出。 狂笑声中,维里娅的身体向后飘飞,隐入树林。 “怎么才能关上那些门。”看着那些无穷无尽窜出的魔怪,古莱维亚眉头紧锁。 死神再一次卷起肃杀的旋风,畅快地夺着所有人生存的希望。一天中数次近距离地 面对死亡,竟使得许多人连生的感觉都变得麻木起来。 只能试试看了。风儿蓦地轻跪在地,双手握在胸前,眼睛微闭,搜寻着内心的 安宁。神圣的能量在她的身边淡淡地流转,有形的风夹带着无声的歌吟,辗转流向 天空,用来自心灵的祷告构建着连接天上花园的桥梁。 呼唤神使。圣光女神光系法术中最高级的神术,即便是女神的主祭也未必能使 出的,呼求神意的祈祷。维里娅以自身的血肉为祭品打开的空间之门,除非能成功 的杀死她,就只有借助于来自神界的手才能关闭。风儿轻声吟颂,神圣的意志轻磕 着通向圣光女神的神殿之门。周围,期待的目光轻照着她,是难于负荷的苦闷。 虚无的门开出一条细缝,却猛然间关闭。风儿蓦地吐出一口鲜血,双手无助地 撑着地面。 失败了。心灵陡然间变得空空洞洞,体内的光系能量在瞬间流失殆尽。虚建于 心灵的桥梁,在搭建成功的最后一刻,却由于能力的些许不足而重归于虚无。折服 于现实的无奈充斥内心,是让人连泪也无法流出的最后哀呜。 秀发上传来温暖着情感深处的抚摸,黯然抬头,出现的却是古莱维亚慰怀着伤 痛的眼睛。 “没关系的。”看起来一向坚强有力的古莱维亚,话中蕴含着的却是无尽的温 情。 “我们冲出去。”坚定,而又有力的声音轻轻触发着在场每一个人对生的渴望, 古莱维亚高举巨剑,“一定要活下去。” 无力地伏在古莱维亚宽厚的背上,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同伴不停冲杀,倒下, 而自己却无法帮上任何的忙。虽然从古莱维亚的话语中得到慰籍,但那强烈的愧疚 与自责还是咬在了风儿的心灵上。与此相伴的,还有那一丝疑惑与不解。 抬起头看向天空,刚才召唤神界使者的祷告并没有完成,然而,感觉上,却似 乎有着什么难于捉摸的灵识,从未完成的虚空通道穿了过来。是什么呢?一种温温 暖暖的感觉,慢慢地填充在空荡的心灵,就如同……初生时依慰在母亲的怀抱。 那穿过残缺通道的到底是什么呢?是某种真实?还是,仅仅是处在死亡阴影下 的,那寻求希望的幻觉?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