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见习圣骑士日记(10)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食堂的饭菜特别好。没有肥大的菜青(虫),长在面包上 面的绿色地衣(霉斑)也少了很多…… 大家吃完饭,离开始训练的时间,还有三砂漏。我和提尔、小队长亚历克、艾 文一起找了一片树阴,在下面打牌……嗯,稍微赌一点钱的那种…… 打了五六轮,大家都各有输赢。 树阴在风中摇曳,光斑透过树叶落在地上,阴凉一点一点地沁入心脾。大家都 各自隐藏在阴影中,脸庞朦朦胧胧地透着光,显得即模糊又清晰。风很柔和,很轻 盈的样子,像一把温柔的扇子,在扇阿扇,清凉就这样微微飘了过来…… “克雷尔!该你出了!”提尔提醒道。 “嗯?”我愣了一下,还沉浸在那点点滴滴的阴凉中,打出一张不相干的牌。 提尔不怀好意地嘲笑说:“心不在焉阿,是不是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克雷尔!克雷尔!有人找你!”一个不知名的声音打断了他。 我心里一颤,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上牌散了一地。 “克……”提尔诧异地看着我。 我作了个手势打断他的话,朝那个不知名的声音跑了过去。 “我一会就回来!” “请问你就是克雷尔吗?” 钟声正响起。 Dang……Dang……Dang…… 仿佛溅起了白色的浪花,层层涌入我的心中。 这是蔷薇神殿的钟声。每当太阳福波斯,将光投入神殿前的水池中,光影指向 正北的方向,就表示已经到了正午。神殿每到这个时候,都会鸣钟十二次,送福波 斯的金车西去。 那古旧的钟声,在宽阔地广场中回荡,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每一个角落。喷泉的 流水声,树叶的飘落声,鸟儿的振翅声,风儿的奔驰声……仿佛全都迷失了,被那 苍老的回声所溶化,化作天上的云影,一瞬掠过大地。 但是,那么柔柔的一句话,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请问你是克雷尔吗?” 说话的是一个男孩。穿着黑色的宽袖牧师长袍,领口上别着着金色的蔷薇别针。 白皙的脸庞显出一份少年的安静,金色的光芒隐约勾勒出脸廓。几缕黑发垂过金色 的额头,看起来如羽毛般轻柔。 “请问你是克雷尔吗?”他又问了一次。他的声音柔柔的,又有一点沙哑。 “我的全名是戈理多夫拉雷恩欧可纳法丽斯科理克雷尔。 欧莱斯。当然,我 也叫克雷尔!” “嗯……嗯……是嘛!”他好像愣了一下。 “被我的名字吓到了吧!哎……不用安慰我,我已经习惯了!”我顾做悲痛状。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徽章。那小小的黄铜徽章,在男孩手中 闪烁。徽章的中央阴刻着字母“P ”,周围环绕浮刻着鼠尾草。 原来是盗贼工会的人阿……那么这身牧师服是……? “我叫帕拉斯……是个兼职牧师”那个男孩说道。 盗贼兼职牧师,现在的组合阿…… “那么您找我有什么事呢?”我轻声问。 男孩微微颤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用燕子昵喃样清清的声音说:“您的朋友… …您是有一个叫做奈的朋友吧。” “奈?你是说——奈儿?是啊,她——嗯——是我的好朋友。”我突然意识到 了什么,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呼……”不知道是我们俩之间谁,长抒了一口气。 时间,仿佛,停止了。白色的神殿,就站在我们旁边,凝视着我们。除了雷恩, 还有谁在凝视我们?突然有种感觉,那平静的一切,都在注视着我们。 可我们还在互相凝望。 男孩帕拉斯缓慢地动作了,他从衣服的内层,拿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黑纱。 “请不要伤心!”他说。 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只有十二岁的时候。 那天,正是秋日祭的前夜。 我们一家早早地吃完了饭。 母亲正忙着收拾桌子,在厨房和饭厅之间穿梭。 我和奶奶正坐在桌子旁,热烈地讨论明天要上演的《流浪者与红玫瑰》,这出 舞台剧是奶奶盼望已久的“布里托娜”剧团经典剧目之一,也是我和奶奶最喜欢看 的舞台剧。奶奶似乎特别喜欢其中的女主角——黛西。卡塔利诺。而我则对女二号 ——西西里娅。费伦情有独钟。 说着说着,我们不知因为什么事大笑起来。我转过头去,想要把笑话告诉母亲 听。 只是一霎那,我回过头来时。奶奶已经捂着心口,蜷缩着倒下了。她的白发垂 下遮住了她的表情,让我看不清她的痛苦。 “奶奶!奶奶!奶奶!奶奶!奶奶!奶奶!奶奶!……” 我大叫,声音越来越大,却怎么也叫不醒她。 母亲和父亲闻声赶来。母亲果断地把她抱进卧室,父亲则飞奔出去找医师。 我惶恐地不知所措,都不知道是不是要哭好。 那几刻的时间,我感觉特别特别的漫长。父亲领着医师冲进来时的情景,看上 去就像慢动作回放。 如果前几刻时间,我感觉特别特别漫长的话。那么后几刻的时间,我感觉太太 太漫长了。 我想,我一定已经死过,又重新出生了。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几世。 终于,几世到了尽头。医师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很慢,很慢。关门的动作也很慢,很慢,很慢。 我却希望他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最好最好不要出来了。让我永远这样等 待着、等待着。 医师在父亲耳边耳语几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他面向我的母亲。缓缓缓缓缓缓地掏出,一块黑纱。 母亲接过黑纱,脸上一片冰封了的平静。 她走过来,牵起我的手,送医师出门。 她的动作很平静、很温柔。但她没发现,她牵我的那只手里还拿着黑纱。 我隔着黑纱牵着她的手。只能感觉到黑纱粗糙质地,把我的手层层包围。 我和她一直走出门口,走下青石台阶,把医生送上出租马车。 马高高地抬起蹄子,踩得“嗒嗒”做响,轮子压过坚硬的灰石地面,渐渐消失 在了街道的尽头…… 母亲一直高扬起的手,终于静静地放下了。 就在这时,几片白色的雪花从天空徐徐飘落,折折地在空中飘荡了一会,就消 失在了地面…… 那个冬天的初雪,就是从庆祝丰收的秋日祭开始下的。雪下了整个冬天,整个 爱法特都被冻结了。 母亲这才牵着我的手,走上台阶,走入家中,放开我的手。 那种粗糙的包围感消失了,我就愣愣地被留在了那里。 母亲继续收拾桌子,父亲不知所踪,我一个人站在那里,站在那里。 “乒乓” 我突然听到碟子破碎的声音。我快步跑到厨房,只看见—— 母亲坐在门栏上,痛苦地蜷缩在了一起。眼泪从她黑色的眼睛里,无声无息地 流出。她张开嘴,却似乎无法呻吟,也无法呼吸。只是把自己蜷成一团,仿佛一只 被人从壳里拉出来的寄居蟹,露出了最软弱的部分。她的手被划破了,鲜红的血液 从她的掌中流出。可她就这样无声地痛哭着,蜷缩在她的痛哭和怀念中。被血浸染 成红黑色的黑纱,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现在,这块黑纱就静静地躺在我手心里。 我该我该我该我该怎么办?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