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解开心结——奈儿最后的告别 我在飞,因为没有像鸟儿一样扇动翅膀,所以也可以说是在飘浮。 我抬头仰望弧形的苍穹。天空,从未离我这么近过。云影,掠过我的头顶,带 来一丝清凉。风儿鼓动翅膀,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漫无目的地飘浮着,像一根柔 弱的浮萍,在靛蓝色的大海中飘荡。 我俯视下方,发现了一片金色的麦田。高大的麦杆随风摇摆,形成一道道金色 的波浪,划出华丽优美的弧线。平静时,金色的麦穗似乎要把麦杆压弯了似的,洋 溢着成熟饱满的喜悦。奇怪的是,现在是爱法特的夏季,即使是秋季也绝没有这么 大的麦田、这么好的麦子。 突然,我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麦子之间,仰头向我微微地笑着。 我惊喜地喊了出来:“奈儿!” 心念一动,瞬间就降落在了麦田中。 奈儿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被麦子密密麻麻地层层包围住。她正在微笑,无 声无息地微笑,鼻子旁边的小雀斑皱了起来,旋起一个浅浅的酒窝。金色的麦穗垂 在她棕色的短发边,有的则挡住了她的脸颊。 “奈儿……”我喊她的名字,伸手想抓住她。 但是,那仿佛是一个虚影,恍惚间就消失了踪影。 我拨开层层叠叠的麦杆,寻找她的踪影。看到她虚幻的影子从我身边掠过,就 忍不住去追逐。风呼啸着在我身边席卷,掀起金色的巨浪,仿佛要把我吞没。我就 像一叶孤独的小舟,置身于金色的大海中,前进的路早已被淹没。 就在我绝望的最深处,我看到了奈儿。突然意识到,即使是在黑暗深渊的最底 层,她也是不会离开我的。她微笑地看着我,眼睛纯净中透露出微蓝,像一只灰色 的鸽子。 这次我没有等待,伸手就去抓她。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一下子被我抓住了手腕。那纤细坚强的手腕,总算没有 再从我手心中消失,这次我牢牢地握住了它。 但是,就在我抓住她手腕的一瞬间,突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传来,“嗡”的一 声振荡我的大脑。 金色的麦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万丈悬崖。 我一脚踏空身体重心向前倾,但总算勉强地支撑住了,奈儿却吊在了半空中, 全靠我抓着她的手腕,才不至于跌落深渊。 “奈儿……你该减肥了,盗贼居然重成这样!”我费力地说道。奈儿的身体重 得就像铅一样,沉甸甸地不断往下拖我。 “放开我吧,克雷尔。”奈儿突然平静地说。 她吊在半空中,居然还在微笑!真是的,她没有别的表情了吗? “说什么呢!叫一声‘克雷尔哥哥救命’,马上拉你上来。”我艰难地开玩笑。 要维持现状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还有心情笑,不知道自己想想办法。 奈儿一副马上要大笑出来的样子,鳖得很痛苦似的看着我。说:“我当然有办 法。” 咦?她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是奈儿,你是克雷尔阿。所以我才知道你在想什么。”奈儿含糊不清 地说。 就在这时,我看到她快乐的眼神渐渐消失了,一种浓烈的忧伤从她的心中蔓延 到眼里。 “我当然有办法。”她沙哑地重复道。 猛地,她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白光一闪…… 我还没看清她的动作,一种钢铁的触觉、破碎的痛苦就从手腕上涌来。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剧痛在脑海中冲荡,我看到奈儿和我的断手正在不断地下坠、下坠、 下坠……逐渐被黑色的深渊吞没…… 血不停地涌出,天空都被染成了漆黑的红色。风呜咽地抽泣着,大地一片凄凉 的叹默。我看着茫茫的黑色深渊,在心底里呼喊那个名字。 奈儿……奈儿……奈儿……奈儿…… “不要再喊啦!”一声轻轻的愤怒打断了我。 悬崖在瞬间消失了,深渊化成了黑色的迷雾,我正站在高高的山尖。 “不要再喊了!”奈儿就站在我面前,双手叉腰一副生气的样子。“我还以为 你会明白。没想到克雷尔是大笨蛋!” “你才是需要减肥的盗贼呢!”我强忍着巨大的痛楚回敬她。 这个世界上有永恒的东西吗?我不知道。但十二年前的奈儿和现在的奈儿,居 然一点也没变。六岁那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是那样叉着腰骂我大笨蛋。 “奈儿我问你。”我艰难地开口,脑子里一片“嗡嗡”声,这一句话我一定要 问。 “我问你……如果可以的话……你会让我代替你死吗?” 奈儿把右手的中指放到下嘴唇上面,眨了眨眼一副生气又为难的样子。 然后,她回答了。 “我不要。没想到克雷尔居然会这么问!我当然不要了!我的生由我自己承担, 我的死也由我自己承担。生命是自己的,活着只有一次。我就是我自己,我就是奈 儿。我对我下的每一个决定负责。我相信我的选择,也从不后悔!我不需要别人来 为我报仇,也不需要别人来替我死。生死,都完全是我自己的责任。如果你要代替 我,那你就是小看了我。我是可以承担自己生命的人!”奈儿气鼓鼓地说出这一番 话。 在我发愣的时候,奈儿接着说:“所以你这个笨蛋就不要老是念阿、念阿。你 不是已经送我离开了吗,快点放我走吧!” 我撅起嘴巴赌气说:“不要!” 奈儿恶毒地说“哼!小心我晚上来找你,有你好看!” 我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说:“哎呀……我好怕阿。哼,你这个游魂,快点升天去 吧!” “我这个游魂?也不看看你自己,睡着了魂魄都飞到什么地方来了!”奈儿也 不甘示弱。 “阿?睡着了?那么说我现在是在街上罗!不好阿……会被当作醉鬼的!”头 痛阿,不会睡在垃圾桶里了吧。 “你现在才知道睡在街上不好阿。”奈儿讽刺道。 哎呀,不要再提那件事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底下了头。 时间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了一会儿,奈儿蒲公英一样的声音终于又响起了。 “这么说你肯放我走了?” “当然拉……耽误你投胎可不好。”我仍然没有抬起头来。 “那么……再见。” 蒲公英被风吹散了,种子将落到大陆的某一个角落,生成漂亮的黄色小花,而 小花又会渐渐地老去,变成脆弱的蒲公英,风一吹……又将开始新的流浪。 “再见。”我低声说。 终于终于,连那最后一根灯芯都熄灭了。总算放手了,放手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