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修我戈矛 “晴矢。金!刘川江!蔡宝江!舒青眉!” “到!到!到!到!” 每天清晨,这样的应答声都会在丛林营房中响起。 服役已经三个月了。每天都在紧张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训练中渡过,除了做梦, 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旧式的体力训练,没有一分钟停止过。即使在酣睡中,都有可能随时被无情的 教官厉声喝起,还来不及清醒,便是倒立两个小时,然后坐上心机,在强大的离心 力折磨下度过另两个小时。大部分人在离心机停下来时,早已面色青白,连站都站 不起来。但接下来,还有最恐怖的——翻一千个筋斗。而且,只要一个失误,铁面 无情的教官马上会加罚一千个。 整个新兵训练营的成员以倍数迅速递减,开始时的超过两千人现在只剩下不到 一百。奇迹般地,晴矢他们四个人都坚持了下来。残酷的训练,连自幼受过严格训 练的晴矢都几乎受不了,全凭心中一股不肯言败的精神支持下来。刘川江情况比他 只有更糟,不过还是一直默默地忍受着,虽然几次都差一点挺不下来,虽然从一百 八十斤的大个子锐减到仅仅一百。 而小棠菜,看起来最是文弱,身体最差,刚开始几乎到处受到欺负。在最后的 测试中,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但轻易完成所有训练项目,而且成为唯一一个 从最高级数的离心机上自已走下来的人,脸上竟然还带着一贯笑嘻嘻的神情。敬佩 之余,连最傲慢的战士都自此对他刮目相看。 只有阿眉,那个聪明过人却又倔强无比的舒青眉。自从一次远远望见女兵们训 练,翻筋斗时,她啪地摔下地,手肘膝上都流着血,仅仅没马上爬起来,那个马脸 教官便厉声喝骂。晴矢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如此气愤,如果不是阿眉远远望着他, 眼中满是倔强地轻轻摇头,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在那以后,晴矢的心中,时 时都会挂念着她。最担心的,当然是她能不能撑下来。 不过,终于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今天他们将通过最后一关,成为真正的行 星际陆战队战士。 身披能量防护甲,手持聚光剑,战斗在群星之间,以诛杀邪恶魔鬼战士为无上 荣耀。成为陆战队战士几乎是联盟是每一个热血青年的梦想,能从两千多人中脱颖 而出,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已经让每个人都热血沸腾,对自已充满信心。 “各位,你们就是联盟军新一代的精英!” 声音洪亮,身材高大的联盟军少将,第十新兵训练营主任杨森大声说道。他的 面前,是从两千多新兵中淘汰下来的,一共九十七名准战士。这是批让他觉得满意 的手下,能够亲手把他们送进联盟军最杰出的作战部队,使他心中也充满了自豪。 只是他的这批手下并没有把目光投在他身上,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注视着站在 他身后,其貌不扬,身材矮小,却有着鹰隼般锐利目光的中将。 传说中的联盟军英雄,有着“月亮神守护者”之称,光极。明中将是在陆战队 和星际舰队中都享有极高声望的指挥官。据说2150年光复作战中,当舰队指挥 官伤亡殆尽时,时为陆战队上校的光极。明锐身而出,指挥舰队作战。并独创“手 铐战术”,以劣势战力击败魔鬼星人的月面舰队,成为攻克月面基地的关键人物。 自此人类才第一次在战略上拥有了同魔鬼星人正面对抗的实力。许多选修过行星际 战争艺术的人都还记得第一堂课便是光极。明独创的“手铐战术”,仅此一点,已 经足以使他加载史册。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英雄的故事仍在人们中流传。光极。明中将已经是 年近七十的老人,从不离身的竹根烟斗冒着氲氤烟雾,将他一颗大头笼在当中,充 满了东方的神秘感。新兵们用充满崇拜的目光望着他,幼年时听过几数遍的故事让 每个人激动不已,甚至忽略了杨森主任的训话。 同其它新兵一样,晴矢。金负手站在第三列最后一排。身板挺直,在烈日下纹 丝不动,心中却是又急又乱:“小棠菜和阿眉在干什么,这个时候还不见人影!” 急的自然是这次非同小可,关系到能否如愿成为陆战队战士。至于为什么为会心乱 如麻,他自已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阿眉和小棠菜一起失踪,让他隐隐有些嫉妒。 作为小队长,他已经替两人报备病休。不过中队长却说需要杨森主任的批准, 要他等候指令。好不容易等主任训话完毕,中队长上前报告。果然不出所料,杨森 主任脸色严厉,大声喝令他立即叫二人归列,说是身为军人,便是死也应死在作战 岗位上,而不是在病床上。他这番话立刻赢得了大部分应邀观礼军官们的赞同,只 有光极。明中将锐利鹰眼中却流露出些许讽嘲之意。 晴矢立正敬礼,大声应道:“是!长官!” 标准的军人姿式和应对,让杨森主任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满意,挥手道:“去吧!” 他们不在营房,是早就知道了。会在哪里呢?晴矢很有些苦恼。既然对上司说 是两人在营房休息,他只好快步跑回营地,四处看看。没有新发现,便钻进营房旁 的密林。往东北方赶去,那儿有个颇为隐密的地方,是他们四人闲暇时相聚处。 小棠菜和阿眉肯定不会无故失踪。小棠菜平时虽有些疯言疯语,其实却很识大 体,不会做出不知轻重的事。阿眉更不用说,聪明如她,更不可能随随便便做出傻 事。难道,是遇上了解决不了的麻烦? 想到这里,心急火燎的晴矢已经是出全力在密林中狂奔。那个聚会地离营地有 几十公里路程,一路上杂树丛生,密密麻麻连路都没有。晴矢东一转,西一钻,全 是在树缝中前行。 再赶出十多公里,前面突然传来一声“轰”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又是数声。晴 矢陡然停住脚步,脸上满是惊奇。他的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声音,正是他一手教会 小棠菜他们的那招,用高度集中的精力做远距离攻击,小棠菜给它取了个名字,叫 “聚气弹”。 因为聚集精力需要一些时间,虽然威力不小,作用却不大。谁都不会傻乎乎地 站在面前等着挨打。前面是可以肯定是失踪的小棠菜和阿眉,只是他们只有两个人, 怎么会有一连串的响声?旋又想阿眉比自已聪明很多,说不定是她想出了可以连续 使出“聚气弹”的方法,所以才叫小棠菜一起来试验。 心中微感酸涩。虽然隐隐知道自已为甚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不愿意去想, 也不敢去想。 再行一阵,远远便已经听到小棠菜的笑声。这家伙从来不掩饰自已的感情,敢 说敢做,连笑起来都是肆无忌惮。这下笑声中充满得意,刚才那几下聚气弹自然是 他一手之作。不知是不是阿眉教给他的?如果阿眉也在,即使再高兴也只会微微一 笑。 胡思乱想中,绕过一丛低矮榛树,眼前便是四人偶尔聚会的空地。东南方地上 一片狼籍,树木或是连根拔起,或是拦腰折断。几十平方米的小片树林已经一扫而 光,泥土翻上来,成了一个浅坑。 小棠菜和阿眉并肩站在十几米外,相视而笑。阿眉果然是微微笑着,鬓发稍乱, 发梢似有汗滴闪动。立着整理长发,眼望着那个浅坑,眉稍眼角都是笑意。小棠菜 站在她身旁,口中傻笑不停,眼睛却呆呆地望在阿眉身上。 心忽然间没来由地刺痛。宛如给人用极尖极锐的利器戳了一下,难受之极。偏 又和身体上的伤痛不同,身体伤痛,自然会忍不住叫出声来。这一下却痛在心里, 口虽张开,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甚至连脸上表情都没变。就这样走过去,然后听到自已在说话:“小棠菜,阿 眉,你们在干甚么!你们已经被主任通缉,再不回去报到,就永远都没机会当一个 陆战队战士了!” 是自已想要说的话吗?晴矢摇摇头,强迫自已放开一切。总算好过了一点,脸 上还能挤出一些笑容,说道:“小棠菜,你又玩一鸣惊人?原来我们四个相识这么 久,你一直都是深藏不露的。老实交待,这里是甚么回事?” 阿眉好象知道他会出现,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小棠菜却很有些尴尬,伸手挠挠后脑,呵呵笑了几声,说道:“晴矢,还是你 厉害。阿眉说你一定猜得到我们在这里,果然被你找到了。”望着自已一手制造的 浅坑,眉毛扬起,得意地道:“这是我小棠菜的独门绝技‘无限聚气弹’,连环出 击,威力无穷!”说着手中作势,便欲表演给晴矢看。 阿眉淡然道:“小棠菜,你留下来慢慢玩。我要和晴矢一起回去。坚持这么久, 我可不想到最后反而出局。” 他们一起开玩笑时,都说小棠菜最听阿眉的话。这次也不例外,阿眉这句话一 说,小棠菜马上收起姿势,口中连连道:“对对对,阿眉说得对,我们还是赶快回 去吧。” 阿眉微一颔首,对晴矢道:“晴矢,我们边走边说吧。事情是这样的……” 三人并肩而行,脚下都是小跑前进。主要是阿眉说,晴矢听,小棠菜在旁边间 或插上一两句。 原来早上小棠菜来找她,说是有重大发现。阿眉算了下时间,知道晚一点点没 关系,于是就答应下来。临时去找晴矢和刘川江,却凑巧都不在。所以只好两个人 到了聚会的地方。小棠菜试演了一下自已想出来的“无限聚气弹”,阿眉自是大感 兴趣,于是两个人研究起来,差点忘了时间,直到晴矢出现。 “原来是这样,”晴矢点点头,“不过,小棠菜!你到底有甚么秘密瞒着我们? 无限聚气弹又是怎么一回事?从上次精力盾开始,你是越来越让人吃惊了。”他把 这个了字拖得很长。 阿眉应声转过头去,对小棠菜道:“是啊,小棠菜,你到底有甚么秘密不能告 诉我们?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多年的好朋友,一定会为你守口如瓶的。” 小棠菜陡然停下,晴矢和阿眉都吃了一惊,跟着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小棠菜 仰面向天,脸上一片茫然,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等了一会,两人对望一眼,晴矢说道:“小棠菜,你没事吧?” 小棠菜充耳不闻,再叫几声,才转过头来,脸上神色毅然,说道:“我们是好 朋友,我的确不应该一直瞒着你们。其实我们蔡家……” 一句话还没说完,前面突然有哨声响起。哨声尖利之极,刺耳生痛,正是杨森 主任的“最后召集令”。 哨声响起,不管有何紧急事,都要立刻赶去集合。如果在他哨声落下后才到, 最轻是立刻赶出训练营,派去最辛苦地位最低下的后勤兵,更惨一点的,是被罚坐 离心机四个小时,当然,是最高级数,比正常训练高五倍以上。晴矢曾亲眼看到一 个违规新兵受此惩罚,四个小时过去,被人从离心机上抬下来,除了傻笑,已经甚 么都不知道了。 阿眉平素镇定自若,这时也忍不住叫起来:“快走吧,有空再说!” 晴矢和小棠菜只有比她更急,对视一眼,拔腿狂奔,全力赶去集合地。 三人气喘吁吁地赶到时,杨森主任的哨音戛然而落。顾不得喘气,依次向前敬 礼报到:“新兵第十四小队长晴矢。金前来复命!”“新兵舒青眉奉命报到!” “新兵蔡宝江奉命报到!” 哨音落下,杨森主任脸色阴沉,很是难看,如果不是有众多观礼军官,只怕早 已大发雷霆。此刻只是举手还礼,沉声道:“归列!” 暗中出口气,三人跑回队列站好。 “我,联盟第十新兵训练营主任杨森,宣布你们成为本营成立以来第十八批合 格结训的战士。我为你们感到骄傲,因为,”杨森主任大声说道,也许是兴奋,脸 色有些发红,“你们将成全人类最杰出的战士,为全人类而战,是你们,也是我的 荣耀!” 九十七名陆战队准战士齐声应道:“是!长官!”人人脸上皆有兴奋之色,声 音洪亮,显得训练有素。 杨森主任面上颇有得意之色,说道:“相信你们都听过光极。明中将的故事。 他,是所有联盟军人的骄傲,也是你们以后的最高指挥官!请光极。明中将训话!” “请光极。明中将训话!”九十七名准战士再次应声大吼。 杨森主任退后两步,做个请的手势。光极。明微一点头,立在原地不动,无视 杨森让出的地方。仅是取上嘴上的竹根烟斗,在皮鞋上嗑两下,随手放入上衣口袋 中。 众人随着他的举动,看到的是灰尘累累的皮鞋,和皱皱巴巴,甚至还有一块块 污渍的高级军服。周围全是闪亮的大头皮鞋,笔挺干凈的军服,没有一个人不是站 得象旗杆一样直。只有光极。明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无论怎么看,都不象是一个 英雄军人。 因为从小听闻光极。明神话般的伟说,每个人都把他想象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 英雄。初见他时,几乎都被笼罩在他身上的无形光环所迷惑,没有注意到其它方面。 这下都是大感失望:“原来只是个徒有虚名的糟老头子。” 晴矢却觉得他很有意思,颇合他喜欢无拘无束的性格。 “各位,在你们还未正式成为陆战队员之前,我仅仅是一个老兵,一个比你们 先进入军队的老兵。”光极。明似笑非笑地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场中每一个人 都听得清清楚楚,“在此,我以一个老兵的身份敬告各位。不要为了任何崇高的目 标去作战,战场上,你们唯一要作的,就是努力地活下来!” “只有活着,崇高的目标才有意义。对于死人,一切都是假的。活下去,为了 所有爱你的,和你爱的人!” “三河十八英雄,在我光极。明眼中,只是一群疯子。他们不知道,如果活下 来,能作更多的事,能让这世界少掉许多悲哀。他们不知道,他们自认为的光荣举 动,引得多少人类精英效仿献身。唯一的结果,开战后二十年,人类几乎没有能够 作战的杰出飞行员。” “别的作战部队,我无权要求他们怎么做。但是,如果你们成为我的部下。我 的要求是,活下去,先活下去,再想着帮助别人活下去。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才 有必要时时记着为全人类而战这个崇高的目标。” 出人意表的话,让场中一片鸦雀无声无声,杨森主任更是尴尬不已。传闻中光 极。明是一个时常语出惊人的人,这次果然领教到。 “真是很有新意的训话啊。”晴矢在心中说道。 接下来的话,让杨森等军官更是大惊。 似是对这样的反应习以为常,光极。明镇定自若地继续他的训话:“各位,我 接任行星际陆战队最高指挥官仅仅三个月,已经发现了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虽然最 高军事会议那班老家伙会很不满意我的做法,但我一样要告诉你们。” “因为陆战队战士为了同魔鬼战士相对抗,必须使用过载高达50g的战斗护 甲。即使象你们一样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人类的脑颅仍然只能接受低于20g以 下的过载,否则便会象炸弹一样炸开。因此,为了适应战斗护甲的使用要求,每个 陆战队的战士都必须接受手术改造。通过人工手段加强脑颅的承受能力。” “但是,以上仅仅是军方正式公开的情况。还有一个以前一直未公开的秘密就 是,在做脑颅改造以后,军方的情报机构可以随时通过特殊方法,获取当事人的资 料,包括此人所想的一切。” “哗!” 传说中光极。明极少说话,但每一次发言都会惊动所有人的传闻再一次得到验 证。包括所有军官,所有人都被他的话所震惊。由于极为严格的训练,新兵们虽然 仍然纹丝不动,无人作声,心中却都似翻开了锅,各种想法皆有。 “抱歉的是,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为了不触犯个人隐私权,情报机构许诺 不会轻易激活这项功能,我也只有相信他们。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各位一个选择 的机会,如果在知道这件事后,仍然希望成为陆战队一员。那么,如果有人能通过 50g过载的离心机测试,将获得特许,不必经过脑颅改造手术便可加入陆战队。” 说完上诸一番话,光极。明耸耸肩膀,做个无奈的手势:“可惜,至今为此, 还没有一个勇士敢接受这项挑战。” 停一停,锐利的鹰眼在众人身上扫过,续道:“可能杨森将军忘了告诉各位一 件事,在军队中,联盟政府的某些法案并非有效,例如‘反邪教法’。” 晴矢。金站在队列中,心中一震。光极。明中将虽未直接说出,但他的意思很 明显,就是希望有身怀异能的人站出来,打破这个无人能做到的“极限挑战”。经 过这阵苦训,每个人都很清楚地知道50g过载是个多恐怖的数字。 新兵训练营的最终测试便是20g的过载。经历过的感觉,只能用一个词来形 容,那就是噩梦。没有人会忘记那种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到头上,血气涨满大脑, 感觉就象马上会如同气球一样炸开。 20g已经如此,50g是个怎样的概念?但是,决不能因此而去接受脑颅手 术,生活在随时被人知道心中想法的阴影下。这种技术,与当时在真木银的飞行器 中目睹的很有共通之处,应该是属于早已禁止使用的技术。 “长官!”晴矢大声说道,完全无视杨森主任狠狠的眼光。 光极。明眼中却微有笑意:“说吧,士兵。在光极。明面前,每人都有发言的 权力。” “是!长官,我希望能给我们这些新兵几分钟商量一下。”晴矢大声把自已的 要求说了出来。当然,他是希望能和刘川江,阿眉,小棠菜说几句话。 “可以。我答应你的要求。各位可以自由交谈,时间是五分钟。”光极。明点 点头,答应下来。 虽然杨森主任对光极。明完全无视他目前还是这批新兵的直属长官,擅自答应 晴矢的请求极是气愤。但是联盟军队最是注重上下一致,有高阶军官在时,低一纸 的军官都必须无条件服从任何命令。所以,除了不满地发出几道目光,也只能无声 接受事实。 “我决定接受挑战!”晴矢决然地对身旁的三人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试 一试!”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