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个离开的人 当刘川江湿淋淋地爬上甲板时,等待已久的晴矢和小棠菜再也忍不住,扑上去 和他抱成一团。阿眉站在几步外,含笑看着他们,心中也一样满是喜悦。 小棠菜狠狠地在他背上捶一拳,叫道:“他妈的,你小子干嘛那么玩命,弄得 我们几个在下面看着紧张得不行。还好没事,不然少了你,我到哪去找人来陪我打 打闹闹?” 刘川江轻轻回了他几下,笑道:“放心,老刘命长着,死不了。” 小棠菜从鼻子里嗯了几声,反嘴道:“还好有我福气大,有我罩着你,放心好 啦,阎王爷都不敢要你的。不要,要是象中尉那样,缺了腿少了胳膊,就连女孩子 都不要你了。” 刘川江一笑不答。 看到好朋友安然无恙,和平日一样斗嘴吵闹,晴矢也是心中一片温暖。加上再 不用肩负起领导的重担,心中轻松。学小棠菜左捶一拳,右拍一下,三个人纵声大 笑,感染到周围其它人,甲板顿时满是欢笑声。 两名士兵抬着加斯特中尉的担架从旁边经过,准备等医务机到来,将他快速送 往基地医院急救。 在稍早的联系中晴矢就已经知道,加斯特中尉是因为座舱遭到一片碎片击中, 右边身子自腰部以下断截,伤势严重。此刻血早已止住,他的神情却很是萎顿,似 乎濒临生死边缘。 晴矢心中一凛,收住笑声,举手敬礼:“中尉阁下!” 所有人都随他一起立正敬礼,面对这名出色的机甲指挥官,没有人能不肃然起 敬。而且,在他身上,年青的新兵们看到的,仿佛就是自已将要面对的命运。生与 死,永远是士兵时刻必须面对的抉择。 加斯特中尉竭力睁开眼皮,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晴矢。金一级士 官?” 这么重的伤势下,他仍能保持清醒,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晴矢靠近几步,应道:“是,中尉阁下请安心休息,敌人已经逃跑了,我们现 在是安全的。” 加斯特中尉点点头:“做得好,晴矢,你是个天生的领导者,我没有看错。” 受到这样的称赞,晴矢第一感觉是很有些腼腆,不知道该怎么说。阿眉和刘川 江都是有如身受,一脸笑容,小棠菜更是嘿嘿笑出声来。 加斯特中尉微微一笑,抬起右手,对晴矢道:“扶我起来,晴矢。” 晴矢闻言一呆,目光到处,却是中尉脸上坚决的神情。虽然不解,也终于伸出 手去。 事实上他是根本不可能站起来的,即使有晴矢的扶持。最后还是小棠菜和刘川 江也抢上前去,三个人把中尉夹在中间,才终于帮他“站”了起来。 加斯特中尉凝望着远方,刚才那还是激烈作战的地方,现在已没有任何痕迹。 骤雨过后的大西洋上空已经没有阴霾的雨云,碧色的长空和深蓝的海洋连成一 片,浑没有边界。夕阳静静悬在海天交际处,赤红如血般令人望而心动。没有风声, 只有一群海乌在远处悄悄飞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尉的声音才静静地响起:“我们离开基地的时候,一共是 七个人。现在回去的,加上我,是三个人。” 近在咫尺,晴矢可以看得很清楚,中尉的脸上,是那种看淡了生死的漠然。他 的话声,也是同样的平静,但是带给所有这些还未上过战场的新兵们的,是不曾经 历过的,看着亲密的战友倒下的巨大悲痛。 “你们的牺牲,换来了更多人的生存。生命的意就在于此。洁白羽翼的天使将 迎接你们到达天堂,得享永乐。阿门。” 虔诚的信徒挣扎着用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默默地低下战士高傲的头颅。 胜利的喜悦和生存的庆幸如潮水般退去,悄悄涌上来的,是对生死的迷惘和残 酷战争的惧怕。谁能知道下一场战斗中,自已是否还是可以象这次一样幸运? 肃默如斯。一直过了很久,小棠菜的大嗓门才打破几乎凝固的空气:“中尉, 我脖子好酸啊,可以抬起来了吗?” 加斯特中尉仍然垂着头,没有反应。晴矢发现不对,一看才发现中尉双目紧闭, 气息微弱,已经处于半昏迷之中。 七手八脚忙着把中尉扶到担架上,医务兵赶紧过来急救,又是注射强心剂,又 是做人工呼吸。医务机还没有到,性急的小棠菜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丝毫不管旁 边还有好几位女性士官。 晴矢眼见中尉生死未卜,心中烦忧,正想叫他住口。中尉喉咙中发出低低咳声, 终于悠悠醒来。 小棠菜大喜住口,在那忙得满头大汗的年青医务兵肩上捶了两拳,哈哈笑道: “好小子,做得好。下次请你喝两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中尉脸上,中尉勉力将眼睛睁开一线,嘴唇蠕动了半天, 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刘川江一级士官?” 刘川江靠近去应道:“中尉,我在这里。” 中尉低低喘息几声,才说道:“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可以答应我 吗?” 刘川江应道:“请下命令吧,中尉,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加斯特中尉缓缓摇头,重重喘息几下,说道:“不,不要把我当作官长……只 是……只是一个与你一同作战过的……战友,请求你的帮助……可以吗?” 虽然只是短短一番话,却已象耗尽了他全身气力,紧接着一阵急促咳嗽,嘴角 更冒出血沫。那医务兵抢上前来,手忙脚乱地想再施急救。这次中尉却并未昏迷过 去,稍一定神,勉力伸手将那医务兵推开,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刘川江。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中尉话语中的热诚却是很令刘川江感动的,又想起刚 才并肩作战时的情形,断然道:“好,我答应你!” 这句话比那个笨医务兵什么急救方法都有效,刚才还眼神涣散,濒临死亡边缘 的加斯特中尉顿时精神大振,向刘川江伸出仅存的手,说出的话也变得中气十足: “欢迎加入狂怒杰克小队!哈,我不会看错人的,你一定会成为最出色的操纵机动 战士的人!” 什么,要老刘加入机动战士部队?晴矢心中嘀咕着,和小棠菜阿眉交换一个眼 色,发现他们和自已一样,都在担心同样的事。 刘川江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去,和中尉的相握。加斯特中尉哈哈一笑,再 也支持不住,冥目沉沉睡去。 那个医务兵呼出一口气,放心地道:“没事了,中尉状态很好,相信很快就可 以恢复过来。” 人群中爆出一阵低低的欢呼。经过这场短暂而又惊险的战斗,共同作战过的新 兵心中都已初次萌发出那种战友间真挚动人的情感。为战死者黯然神伤,又为幸存 者由衷高兴。 小棠菜轻轻踢了刘川江一脚,心领神会的四个人悄悄退到一旁。最先发难的却 不是小棠菜,而是阿眉:“老刘,还记得我们四个人一起入役时说过的话吗?” 刘川江耸耸肩,无奈地道:“阿眉,你那么聪明,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他们两一问一答,虽是没头没脑,话中的意思却很清楚。阿眉是在质问老刘为 什么要答应加斯特中尉加入机动战士部队,而其它人要加入陆战队,这样的话,此 后四个人必然要分开。 老刘则是表明在那样的情况下,加斯特中尉随时可能伤重身亡,他那般殷殷请 求,等若是临终遗言,又有谁忍心拒绝他,让他灰心失望下终告不治? 阿眉想了一想,又问道:“现在中尉没事了,是不是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小棠菜已经抢先大声道:“不行不行,男人说话一诺千金,既 然答应了人家,当然不能反悔!” 他一反平素吊儿郎当模样说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令阿眉首次对他刮目相看, 更引来其它人行注目礼。偏生这小子不争气,众目睽睽下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 住转头去问晴矢:“这个,我没有说错话吧?” 晴矢忍住笑:“说得很好,很好,继续继续。” 小棠菜很是满意,嘿嘿笑了几声,伸手在后脑上抓了几下。 这一来气氛变得轻松许多,刘川江苦笑一下,说道:“小棠菜,我没你说的那 么伟大。阿眉,你也不必生气。我们现在都已经是正式的军人,如果中尉直接下令, 谁又能违抗上级的命令?” 刘川江露出凝重的神情:“但是现在,中尉却只是以私人情谊请我帮他。而且, 能够驾驶机动战士作战,是我从少年是就从未间断过的梦想。” 阿眉看着他望向长空的双眼,那里面有着以前未曾见过的热枕。男人心中有些 事女人永远猜不透,或许人世间的分分离离都是这个原因。明白再没有挽留的可能, 聪明如阿眉也唯有低低叹口气,目光转向一直缄默不言的晴矢。 晴矢伸出手,默默地和刘川江的紧紧握住,脸上旋即露出灿烂笑容:“谁说老 刘要和我们分开了,都是在联盟军里,就算以后不能时时相见,战场上还是一样并 肩作战。而且,”他向着小棠菜和阿眉伸出另一只手,“只要我们心在一起,天涯 海角又有什么关系!” 小棠菜很快就被他话语中的热情渲染,爽快地伸手和他相握。阿眉则略略想了 一下,才伸出双手,分别和小棠菜刘川江的握在一起。 晴矢笑道:“刘老大,以后我们三个小弟小妹就全靠你罩着了。哈,你的机动 战士那么大个,用来做挡箭牌是最合适不过了!”他平时很少说笑,此刻都知他是 刻意轻松气氛,都随着他笑了起来。 落日瑰丽的光线下,四个好朋友的手紧紧相握着,脸上的笑容让人看起来是如 此意气风发。事实上每个人心中却都免不了有些黯然。 今天离开的是老刘,下一个离开的,又会是谁?或许老刘的内心深处,早已明 白分离的来临是迟早的事。那么就借这样一个机会,有着无可拒绝的理由和令自已 能接受的原因,就这样离去,反而可以减轻那不得不分离时的伤感吧! 毕竟,在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身为军人,就应该勇敢地去面对一切,包 括可能的生离死别。 来自南美洲某基地的医务机,终于在战斗结束后十七分钟赶到,迅速将重伤的 加斯特中尉送往装甲兵基地。随同一起的,还有一名新加入第十七战术装甲小分队 的新兵。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