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黑姆 哈尔各人仿佛从伊萨普地区消失了,即使是比万这样优秀的侦察兵也只能获得 一些很不确定的报告。这使大家更为不安,因为不知道哈尔各人的下一个进攻会在 哪里。奥斯利之战根本就不能算是阿斯加的胜利,那么黑姆跑到哪里去了呢? 然后,在一个温暖的黄昏,警报声忽然在瑞克的营地响起。号角声划破了寂静 的夜色,战士们拿着剑和长矛一个个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弓箭手马上布置好了防线。 可是没有任何进攻。所有的人都迷惑了。 一个小头目挤过了队伍,冲着瑞克大喊,“殿下……” 在一片混乱中,瑞克只听清了“哈尔各”几个字,他嗖的拔出了洛卡,问: “在哪里?” “不是袭击,殿下。”小头目喘着气说。 “那边的号,先别吹了!”瑞克又转过来问,“你刚才说什么?” “来了一个敌兵,殿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穿过我们的外围的。不过我没 让人杀他。他举着旗来的,殿下。” “他什么?”哈尔各人从来不讲究什么仪式的,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从不理 会阿斯加的任何要求碰面或谈话的信号,这次,却来了个举着旗的人,什么意思? “把他带到我这里来。”瑞克示意加斯和赛拉跟着自己回了帐篷,奥立文伯爵 也跟了进去,瑞克并没说什么。但他叫让菲去请法伦,马迪和麦加都尽快到这里来。 那个哈尔各战士是个瘸腿的中年人,人高马大,头发披散着,从额头到鼻子都 画着黑姆军特有的刺青。尽管处在满是敌意的环境下,他还是显得很勇敢。押着他 的人一把把他推倒在地,用剑指着他。那人看来一点也不害怕,慢慢的直起上身, 在帐篷里每个人的脸上扫视了一下,最后盯着瑞克用疑问的口气说:“阿斯加王子?” 瑞克点点头。尽管双手被绑在身后,那人还是困难的弯下腰去,直到前额触地, “尊敬的大人。” “你会说我们的话?”瑞克问。 哈尔各人说:“会一些。我是欧拉,我们伟大首领的战士。” “你举着旗过来想干什么?” 欧拉停了一会才最终明白瑞克的问题,“伟大的黑姆大人派我来的。我来,是 要跟阿斯加王子说:他想与您谈谈。” 周围响起一片惊讶的低语声,“无耻的陷阱。”奥立文说,“一定是黑姆设下 的什么圈套。” “可能。”瑞克困惑的摇摇头,“欧拉,黑姆为什么想和我谈?” 欧拉苦思着合适的词句,终于说:“伟大的主人黑姆,您,他……不再打了?” “日月啊!”加斯猛吸一口气。 “我不相信,殿下。”奥立文说,“我的剑会叫他说实话的!” 瑞克把注意力集中在欧拉身上,“你指的是,”他缓缓的说,“黑姆要讲和?” 太突然了,这出乎意料的要求令瑞克以为自己在做梦。 欧拉的眉毛一下子展开了,“对,讲和,和平!”他肯定的点点头,“和平, 是的。” 瑞克觉得自己一直屏着呼吸,这时才缓缓的舒了出来,示意卫兵,“让他站起 来,松绑。” 他等着欧拉站起来。欧拉把重心移到完好的那条腿上,冲瑞克感激的笑笑,露 出发黄的残缺的牙齿。瑞克在他脸上只看到了真诚,似乎不象在撒谎。 “你们首领想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和我碰面?” “殿下,您不能……”奥立文第三次试图阻止,瑞克让他安静,转过来听欧拉 说话。欧拉说出了真正重要的信息:在爱斯罗河边的大草地,两天后。欧拉急于让 瑞克相信黑姆不会在这段时间里进攻,只是想进行谈判。 瑞克相信了他,让他回去,不过警告他,如果黑姆玩什么花样的话,他欧拉将 会第一个死。欧拉最后僵硬的行了一个礼,卫兵把他带到了外面,一会儿他就消失 在昏暗的夜色中。 瑞克把莱温找来。莱温刚从莱斯布瑞赶来,带来艾尔克将移去阿瑟及尔的消息。 现在瑞克让他马上回去告诉艾尔克刚刚发生的事。 “你把奔雷骑去吧。”瑞克在莱温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说。 “您一定会要用的。” “不会的。它跑得快,你还有很多路才赶得上陛下呢。” “谢谢您。”尽管奔雷并不太乐意,莱温还是骑上它匆匆上路了。 瑞克让加斯留下来把一切转告给法伦和马迪家的人。瑞克需要时间思考,黑姆 是真心实意的吗?为什么这么突然的要求讲和?奥斯利一战,哈尔各人是损失不少, 但按以往的情况,他们只是退回去休整,不久后又会再杀回来。 瑞克面临的是个痛苦的选择。军队陷在伊萨普深处,到伊斯臣大坝骑马都要很 久,更别说阿瑟及尔了,可是他现在需要父亲的意见。如果只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他会毫不犹豫去见黑姆,因为这就象是多年的期望终于要实现了。但是艾尔克会认 为与黑姆谈判是不可原谅的错误。现在国王远在天边,要由他自己决定了…… 第二天,他出去打猎。这是队里大多数骑士在放松情绪的时候做的消遣,顺便 还可以补充些粮食。瑞克自己不太去,因为总是很忙。不过今天他需要换换环境, 整理一下思路。他和让菲离开大队后,一直在外面呆到下午才往回走,觉得脑子清 醒多了。 回到营地后,他洗了个澡,换上便服,才叫让菲把所有的指挥官都找来。他们 其实早在等他了:弗罗瑞,法伦,奥立文,加斯,赛拉,马迪和麦加。他们安静的 进了他的大帐,没有拒绝让菲递给他们的座垫,有些不安的坐下了。他们知道今天 来是要质疑他的命令,也知道他心里一样清楚。 瑞克为国王的健康致了祝酒词,然后问:“各位?” 没一个人敢与他对视。最后奥立文说:“法伦是我们这里资格最老的。” “噢。”法伦很不情愿的说,“殿下,我们希望知道您是否要……与入侵者和 谈。” 瑞克很镇定的说:“不是的,法伦。我只是想知道黑姆到底要干什么。” “殿下,”马迪说,“和他见面是否明智呢?要是陛下不同意的话,这事还是 不要理会的好。” 加斯赞同的点点头,奥立文只是皱眉。另外的人都一声不哼。 瑞克说:“我们只是看看黑姆到底想干什么,哪会有害处?马迪阁下,我已经 让莱温赶去阿瑟及尔了,陛下一定马上就能知道昨天的事了。” 法伦移动了一下身子,“这会冒很大的险,而且各位大人都不会喜欢这件事的。” “法伦说的对。”奥立文说,“我们怎么能和这些强盗谈判呢?在参议大会上 就已经决定不再讨论和谈之事了,我不能接受任何不符合陛下意志的命令。” “我不认为你有能力左右参议大会,奥立文阁下。” 奥立文显得很自豪的说:“我发誓要遵从参议大会的决定……” “不,阁下,你发誓遵从阿斯加国王的命令,而他让你听我的指挥,所以你现 在必须听从我的命令。”瑞克瞪了奥立文一眼,“我会听从陛下的。现在虽然没有 他的命令,我至少要知道黑姆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想这么干。经过这么多年的流 血,他现在应该会和我们谈判的。” 瑞克用冰冷的眼光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开始不安的挪动身体。然后,尽管他脸 上的表情没变,赛拉还是认为他的脸色放柔和了,接着说:“毕竟这是我们所希望 的和平。明天我们将去爱斯罗河,和黑姆谈谈,看看为什么他改变了主意。我们不 与他们讲和,但是或许能发现怎样可以获得和平。” 他让他们都离开了,不过加斯,赛拉和麦加留了下来。麦加说:“殿下,请不 要认为我们今天来是与您作对,无论如何我们会跟从您的。我们只是担心这个谈判 的要求会……带来陛下的愤怒,这对您和大家都不利。” “是呀,瑞克。”加斯也恳求的看着他,“陛下到阿瑟及尔后,一定很长一段 时间都不会再回到战场。要是您也被夺了指挥权,阿斯加就没有领袖了。至少等莱 温回来再做决定吧。” “我们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瑞克说,“这并不冒多少险,陛下 会明白的。” “听说愤怒会加重他的病情……”加斯还没说完,赛拉就在身后打断了他。 “瑞克,您在拿自己的命冒险。”他说,“要是这只是个陷阱想要抓您呢?嗯? 那阿斯加可就真完了。” 瑞克只是举起他的手说:“有你们这些最优秀的战士在身边,我怎么可能遇到 危险呢?” ※ ※ ※ 第二天,瑞克只带了一小队人出发,他让卫队留下来随时准备哈尔各人偷袭。 但跟着去的人,他让他们松了所有的弓箭,剑入鞘,也不戴头盔,以示诚意。 爱斯罗河很宽,但流水不急。一小队哈尔各人已经在河边的草地上等着他们了。 瑞克催着马直冲他们而去。他的马闻到了熟悉的敌人的气息,准备嘶叫着进攻,瑞 克赶紧拉住它,一边端详着那队哈尔各人。 他们也没带兵器,尽管还是穿着皮甲,戴着头盔,但什么剑,矛,或者斧子都 不见踪影。然后,方阵第一排的战士移动了一下,走出一个肌肉发达的大个子。黑 姆留着一付大胡子,长发绑在脑后,脸上除了刺青外还有一些扭曲的疤痕,脖子上 带着一个沉重的金圈,银饰的腰带上挂着他的长剑。他双手环抱胸前,毫不掩饰的 好奇的打量着瑞克。 瑞克从马上跳下来,把缰绳扔给让菲,很仔细的把洛卡摘了下来,挂在鞍边, 然后转过去看黑姆。黑姆嘟哝了些什么,把自己的剑也摘了下来,递给身边的一个 战士。他又喊了些命令,然后就坐在了草地伤,示意瑞克照做。尽管这种行为在有 些阿斯加战士看来是荒唐的,瑞克还是坐了下来。越快开始,就可以越早结束,就 可以尽早得到问题的答案。 瘸腿的欧拉做起了翻译,他以自己孩子的性命发誓一定说实话。但是一切进展 得很慢,他经常不明白瑞克的问题,或是没法让瑞克明白黑姆的回答。太阳升高了, 烘晒着他们的背。黑姆开始不耐烦的自语。瑞克的同伴们也因为身处这么多气味怪 异的入侵者中而同样感到不耐。 没多久瑞克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犯傻,到这里来。但是他不愿意就这么放 弃,现在真恨不得自己会说他们的语言。 “欧拉,”他说,“再问问你们首领,到底为什么要跟阿斯加开战。告诉他, 除非他给个答案,否则我们就什么也谈不下去。” 欧拉开始对黑姆说话,黑姆仔细听着,摇摇头,问了一个问题,欧拉回答了他, 然后黑姆又说了很长时间。欧拉听完后转过来,不知是第几次向瑞克鞠了个躬,说: “大人说,这里有金子和武器,哈尔各没有,我们很需要它们。我们有保证会胜利, 可以在这里获得更多的土地,发展我们的部落。”他又加了一句,“哈尔各需要土 地。我们人很多,北面太冷,不象阿斯加。” 这时黑姆又打断了他,急促的说了许多,还边打手势。终于欧拉又说:“哈尔 各人是战士。战斗可以让穷人变富人,还有名字,老婆,土地。而你们……”他指 了指阿斯加的骑士们,“你们不信仰神,是被神诅咒的人。” 欧拉一边说,一边很自豪的挺直了腰,眼里放光。然后他摊出双掌,这回说的 流利一些,“可是哈尔各没赢。部落的人都在哭,你们杀了我们许多人,这不是保 证里说的。伟大的主人黑姆,他的父亲的姐姐的儿子在北面雪地里死了,他的儿子, 在奥--斯--利,死了。许多都没儿子。我们只拿了一点点金子。阿斯加的剑太凶。 黑姆主人说,想和阿斯加的国王,好一点。” “这是黑姆很久以前自己决定的。阿斯加人也一样在哭。”瑞克说。看来在奥 斯利,最后那个盾牌墙保护的是黑姆的儿子。然而瑞克觉得欧拉结结巴巴的话里好 象有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是什么呢?他趁欧拉向黑姆说话的机会,一个劲的 回想。 突然,他想到了是什么在使自己不安。 “你说你们有“保证会胜利”,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了好几次,我不明白。” 两个哈尔各人都紧盯着他看,欧拉皱起了眉,但这次他没有问主人,自己就回 答了问题,“我们来,我们打仗,我们会打赢,这个就是保证--会胜利,会有金子, 土地,还有伟大的名字。我们来了,可是保证不是真的,我们丢掉了我们的北边。 所以黑姆主人想和阿斯加的王子说话。和平。”他为想起了这个词而高兴的笑了。 但是瑞克心灵深处开始浮现说不出的害怕,“谁给你们这样的保证的?”又自 知无助的加了一句,“你们首领?” 欧拉摇摇头,“不,不是黑姆主人,也不是罗特主人。保证是给他们的。” 黑姆又打断了他,看上去欧拉开始告诉主人自己说了些什么。瑞克只是静静的 坐着,努力想要平息自己的害怕。欧拉的神色很自然诚实,瑞克一眼就看出来他没 有撒谎。不管是什么样的保证诱使哈尔各人离开自己的土地,到这里发动战争,都 不是黑姆自己的主意。 法伦俯过身来想跟瑞克说什么,瑞克只是举手阻止了他。“欧拉。”他说,命 令的语气令黑姆都静了下来,“告诉我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保证。” 欧拉转转眼珠,“他们是强大的人,比神还强大,我们害怕他们,不害怕别人。 首领都听他们的。他们说,做这个,还保证了很多,我们就听了。”他转过去看看 黑姆,看来生怕得罪了主人。 “殿下,”法伦问,“这是什么意思?” 瑞克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两个哈尔各人的脸,“我希望……不是,天哪,我真的 希望不是。”但声音在他自己听来都是空洞无力的。 他又一次让欧拉告诉自己“他们”是谁,迫问他,在什么时候,“他们”怎么 来的,他们到底有什么力量可以驱使整个国家打仗,还有,为什么是现在,黑姆才 决定不再听从他们。他只是想在所有的骑士面前,大声确认他所害怕的一切是真的。 他只觉得自己的恐惧如同鲁恩湾的海水,在一层层往上叠加。 瓦根。这一切只可能是那个人干的。柯弗纳特的魔族在再次试图毁灭阿斯加。 黑暗的命运。而现在就这样大汗淋漓的坐在阳光下的草地上与事无补。他尽快的结 束了谈判。 “告诉黑姆,我明白他的意思了。”瑞克对欧拉说,“我无权停战和谈,但是 我可以保证:我们之间可以暂时休战,直到我见到陛下。如果哈尔各人不违反协议 的话,阿斯加战士不会举起手中的剑。” 阿斯加的人立刻撤走了。瑞克回到营地,用了点时间跟法伦商量了一下防卫, 以免哈尔各人反悔。 “我不能再等莱温了,所有的情况都变了。” “您认为是那个人?”法伦还有些怀疑。 “是的,难道你不这么想?这样的话,许多我们一直不明白的事就可以解释了。 我必须亲自告诉陛下。现在就靠你,加斯和马迪阁下守着这边了。即使哈尔各人要 求停战,我们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们。” 法伦行了个礼,说:“我祈求这一切不是真的。和魔族开战--没有艾尔克,我 们就死定了。” 瑞克抬起头来看他,但是法伦脸上深深的忧虑使自己也不由同情他,“别绝望, 老朋友,我们现在还不是直接和柯弗纳特作战,而且我们已经在瓦根明白过来之前 探知他的计划了。”他古怪的觉得仿佛自己才是年长者,“好好守着这里。无论什 么降临到阿斯加的头上,艾尔克都会希望他的军队在固守前线。” 法伦叹了口气,鞠了躬说:“是,殿下,我们一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