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阴影 赛拉和乌尔哲小心翼翼的把失去知觉的国王抬进帐篷。艾琳叫让菲准备清水, 自己和赛拉则把瑞克的盔甲脱下来。当最后把粘在他的腰部伤口上的衬衣撕开的时 候,她都快绝望了:那么深,还在向外面冒血…… 瑞克忽地醒了过来。 正在处理伤口的艾琳不安的笑了笑,“弄疼你了?” “没有。” 他喃喃道,“我在……做梦,梦见了瓦根……” 但她知道他在撒谎,因为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他肌肉的收缩。当她把止 血的药撒上去的时候,他低低的呻吟了一声。 “对不起。” 艾琳痛苦的责怪自己。 他只是笑笑,“没事的。有水吗?” “我去。” 一边的赛拉跳起来跑去取水,迎面撞上急急进来的雷萨公爵。 雷萨焦急的问赛拉:“陛下怎么样?” “我在这里,雷萨。” 瑞克自己回答了。 雷萨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焦急的说:“外面聚了许多人,陛下,他们想了解您 的情况。” 跟在后面的乌尔哲也说:“卫队的成员们想知道,他们听到的到底是不是只是 谣言,陛下。” 雷萨补充道:“有些魔族人在营地附近徘徊,企图制造麻烦,我觉得他们是奸 细。” 艾琳不由皱起了眉,难道他们没看到瑞克现在很虚弱吗?难道什么事都要国王 来解决? 赛拉显然和她有一样的想法,“阁下,您可以自己处理那些奸细。陛下现在需 要安静,您让所有的人都回去吧。” 雷萨很为难的说:“可是这里是中界地,我们没有权力赶走魔族人。” “而且我们还需要稳定我们自己的军心,陛下。”乌尔哲又说,“他们听说您 受伤了。我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各位,”艾琳忽的站了起来,以前所未有的坚决命令道:“陛下已经说过, 一切情况在谈判前都要保密。你们跟魔族的奸细们说,陛下很累,需要休息……不 过,我们将在今晚举行一个庆祝阿斯加胜利的晚会。公爵,你去邀请他们参加晚会, 共同庆祝和平……细节你们安排吧。最重要的是,陛下需要安静。”说完,她吩咐 让菲在床前挂起一个帘子,又开始照顾瑞克。 公爵知道急也没用,只好无奈的离开,派乌尔哲去赶散人群,赛拉去邀请阿尔 达斯。 瑞克担心瓦根的阴谋还远没有被破坏,居然这么快就谣言四起……他强迫自己 保持清醒。后来又给了乌尔哲,让菲和赛拉一系列的关于边境警戒的命令。 最心焦的是艾琳,她希望瑞克休息。或许是疲倦,或许是艾琳用独角兽杯喂给 他的安神药起了作用,他终于睡着了。艾琳在床边坐了一整夜,紧握着他的手,看 着他苍白的脸,渴望能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转给他,渴望自己的能力再强一些…… 天亮了。瑞克还在睡,呼吸又短又浅,有时不安的动动身子,额头上满是汗水。 但是,艾琳欣慰的知道最危险的一夜过去了,他睡的越久越有利于康复。 不知过了多久,有些犯悃的艾琳听见有人在帘子外说话。她腾的坐直了。是赛 拉的声音,然后是雷萨:“以日月的名义,我们不同意!” 艾琳悄悄的掀开帘子走到外帐来,看见乌尔哲正满脸通红的和赛拉及公爵低声 说话。赛拉抬头看见她,迈近了一步说:“王后……” “嘘--你们不能在别处说话吗?” 赛拉焦急的说:“阿尔达斯派人来了,要求见陛下,讨论谈判事宜。” 她只是摇头。 “我明白,王后,可是……” 雷萨也说:“我们必须采取些措施,不然他们可能会进攻的!我需要知道陛下 有什么打算。” “法伦阁下的军队有消息吗?” 艾琳问。 赛拉沮丧的摇头。“王后,恐怕我们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脆弱,没有陛下……” 雷萨说:“王后,使者就在外面,坚持要求见陛下,我怕我们拦不住。” “你一定要想办法拦住,阁下。”艾琳说,“胜利的是我们这一方,应该由我 们决定一切谈判事宜。你去见使者吧,尽量拖延时间,别……” “不。”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瑞克醒了,正抬起头来看他们。 赛拉赶紧走到床边跪下来,“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让艾琳去。” 她惊呆了。 雷萨轻声说:“陛下,她没有任何经验啊,而且您需要她。我去。” 他转身预 离。 “不。”瑞克闭闭眼,仿佛在聚集力量,然后说:“艾琳,你去。争取到的时 间越多越好,最重要的是要安排好与阿尔达斯谈判。并且,让他们答应,在谈判前 不采取任何行动。”他颤抖了一下,“你要小心,艾琳,他们可以读你的思想。但 是,他们只能读到你想让他读的东西。” “可是,瑞克……” 他疲倦的说:“照我说的去做吧,只有你可以顶得住他们的力量。” 她明白了,他是让她去替代他的位置,担负起他暂时不能担负的责任。她也跪 了下来,“瑞克,我会按你说的去做的。但你要答应我,从现在起好好休息,别再 操心。”艾琳给他喂了些药,他就又睡了。 娜娃帮她梳理了长发,用腰带遮掩起长裙上被血染红的地方--她一直穿着那件 红色的长裙,还拿来了瑞克的王冠。“戴上吧,艾琳。”娜娃阻止了她的反对, “陛下一定不会介意的,您代表的是他,是阿斯加。”一切整理完毕,娜娃满意的 说:“嗯,这下象个真正的王后了。” 雷萨公爵护送她来到使者等着的帐外,赛拉替她掀开了门帘,大声宣布:“尊 敬的阿斯加王后到。” 她昂着头,把一切犹豫和害怕抛在脑后,走了进去。 两个魔族代表站起身来迎接她。他们都穿着长袍,佩着剑。年轻一点的那个戴 着一顶插着绿色羽毛的帽子,他严肃的向艾琳鞠躬回礼,“感谢尊敬的王后陛下接 见我们。我叫萨尔,阿尔达斯大法师派我来与贵方安排谈判事宜。” 艾琳看着萨尔冰冷的黑眼睛,尽量保持着微笑说:“我很乐意代表国王陛下-- 我丈夫--与你们商讨。至于陛下本人,我们不希望用这些细枝末节去打扰他,不是 吗?” 萨尔不为所动,“王后陛下,我接受的命令是与阿斯加国王本人商讨。” 艾琳轻柔的说:“和我谈不是一样吗?希望你理解,陛下很累,所以,他的事 由我来安排。你们定个谈判的时间吧。” 萨尔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嘴角微微翘起,象是冷笑了一下,“我当然理解,王 后陛下,因为我听说你们的国王昨天受了致命的伤。如果他真的因此死去的话,我 需要警告您,阿斯加和柯弗纳特间的所有协议自然全部无效。我们柯弗纳特人会按 照去世的主人的意愿去行动。” 艾琳觉得自己干笑了一声,说:“致命?怎么可能,只不过是几处小擦伤。他 希望我们定下个谈判的时间来。嗯,七天后,怎么样?”她可以感到他冰冷的敌意 在一波波的涌过来,压得她喘不过气,连他的目光也更锐利了。 “不,七天恐怕不行。就明天吧!” 萨尔坚决的说。 “明天?”她装成考虑的样子,“这么快?各位,阿斯加人是来战斗的--我要 提醒你们,胜利的是我们。现在我们诚心与你们和谈……至少再给我们几天,准备 一下庆祝和平的仪式等等。” 魔族人没有动摇,只是紧盯着艾琳。她想起瑞克的警告,尽量让自己的脑海里 想象一些晚宴,舞会,而不是那个躺在床上的身影。 终于,萨尔移开了视线,又一次鞠下躬去,“尊敬的王后陛下,阿尔达斯大法 师会很高兴接受您的热情欢迎。但是,如果两天后正午我们再来的时候,瑞克陛下 还不出现的话,恐怕战争就无法避免了。” “后天?”天哪,这么点时间。 “是的。”萨尔的同伴第一次开口说,“不然,我们不承认阿斯加赢得了决斗 的胜利。” 艾琳看看两个魔族代表,镇定的说:“好,后天正午,我们会在这里恭候。” 说完离开了帐篷。 她满心焦虑的走在回去的路上,责怪自己没有为瑞克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两天? 那时瑞克能不能起床还是个问题…… 瑞克在恶梦中挣扎,黑暗,寒冷,还有追在后面的敌人,他已经很累很累了, 他走不动了,他想放弃。可是,好象有什么东西他始终放不下,是什么呢?他伸手 去抓,这次什么也没抓到,不象先前,有一双温暖柔和的手,还有那对象阳光般的 眼睛。她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离开自己?把自己留在这黑暗里无力的挣扎…… 艾琳匆匆的回到瑞克的床前。娜娃说他睡的很不好,一直在动弹,要是挣破了 伤口怎么办?还好,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她替他盖好被子。忽地,他的手拉住了 她。她楞了。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你……回来了?” “是的,我在这儿。没事的,快睡吧。”她拨开他额头上的一绺头发,暗自希 望他不要急着问问题。 他的手又抓紧了点,“艾琳?” 他喃喃道。 “嗯?”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又睡着了,这次,他的眉头不再紧皱,脸上是前所未有的 平静。 第二天,法伦带领的军队依然没到,魔族的奸细还在营地周围徘徊。坐立不安 的赛拉受不了沉闷的气氛,和卡尔带人去边境巡逻。艾琳一直留在瑞克床边。 下午,她抽空睡了一会。醒来时,她仿佛第一次发现阳光是如此的美好,周围 很安静,但她知道,这不过是假象,如果明天…… 她掀开帘子,对上的是瑞克的灰眼睛。他醒了,冲她笑笑,精神看来有所好转。 “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问。 “天快黑了。”她坐下来,解释了和阿尔达斯的约定,最后说:“我再去和魔 族谈谈吧,多争取几天。你……” “不用,亲爱的,我没事,别担心。” 看着他苍白疲倦的脸,她激动的说:“求你答应我,不要再强迫自己,不要…… 离开我。” “噢,艾琳……我要是就这么死了,不是对不住你的医术吗?亲爱的,别担心。” “你总是这么说!可是我能不担心吗?你知道你伤的有多重吗?可你还要去谈 判。你……” 她说不下去了,转过脸去。 瑞克不知道怎么能安慰她,事实上,他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或是感激 她的深爱。他默默的伸手去拉她的手。 艾琳把脸埋在他的手里,说:“瑞克,我真的没法不担心。明天,太快了。要 是我能再争取到一些时间的话就好了。” “艾琳,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只要阿尔达斯是个有理智的人,从今以后,一切 都会好起来的。”这也太干巴巴了,瑞克责怪自己。“我答应你,等办完这最后一 件事,你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艾琳,我……” 他接下去的话很含糊。 “你说什么?” 艾琳问。 他凝视她许久,不知怎的,说了另外一句话:“我希望军队快点赶到。” 她有些失望的想,他最先考虑的总是军队,就连梦话常常是对加斯,法伦或是 麦加下命令。他们又聊了一会轻松的话题,直到瑞克累得又睡着了…… 瑞克忽的醒来。帐篷里很黑,也不知道是夜里什么时候了。艾琳在一边的小床 上睡着了。他爱惜的看看她疲劳的面容,即使是沉睡中也那么可爱。如果没有她的 笑容,生活会多么可怕呀。 到底是什么东西惊醒了他呢?伤口还在疼,但一定不是这个原因。象是战士的 直觉使他突然清醒过来。噢,外面有声音,有人在说话。 果然,他听见两个人渐渐走近的脚步声,还有低语声。是赛拉,还有--加斯? 大个子说:“以日月的名义,你怎么可以让他这么做呢?简直是发疯。” “我能怎么办?阻止他?告诉他,不用决斗?可是我们的军队呢?瓦根的军队 早就在边境上了,加斯,他们现在还在。” 听到这里的瑞克忽然担心起来,发生什么事?加斯为什么来了?他想喊他们进 来,但加斯已经又开口了:“我们也很着急,可是有人在阿瑟及尔捣乱,我们必须 停下来帮罗斯公爵控制局面,他手里只有一点点兵,而且博德温伯爵在那时已经被 人暗杀了。” 瑞克焦急的喊了一声,可是声音太低了,艾琳翻了个身,而两个骑士继续说着 话。 “不过现在没事了。对了,赛拉,瑞克怎么样?会不会有事?” “我,我也不知道。艾琳说他的伤势很危险,可是明天阿尔达斯还要来和他谈 判。” “以日月的名义,那怎么成!”加斯忽地停了下来,因为这回他听见了瑞克的 呼唤声。他俩匆匆的进了帐篷。艾琳被惊醒了,从床上坐起。 加斯紧走两步来到瑞克床前,跪下行礼。“陛下。” 瑞克问:“加斯,军队已经赶到了?” “是的,法伦阁下在雷萨堡附近休息,我先来向您报到。” 瑞克无声的闭上眼,放下了心中的千斤重担,至少他们有一点本钱了。然后他 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睁眼问:“加斯,你不是留在伊萨普吗?那里出事了?哈尔 各人有异动?” “不,陛下,那里一切平安。原谅我,陛下,可是我……我没法留在后方。我 看到您给法伦的信,就知道我们可能会和魔族开战。等萨罗爵士赶到的时候,我决 定无论如何要跟着您。于是,我就追上了法伦。” 加斯低着头。 瑞克欣慰的说:“你留在东部会更好些,但是萨罗自己也肯定能办得好我交给 他的事。我很高兴看到你,加斯。” “谢谢您。” 加斯抬头,焦虑的端详他的主人。 艾琳递给加斯一杯酒,然后严肃的说:“欢迎你来,加斯。不过,你们少说几 句,别累着瑞克了。” 瑞克喝了点水,又问:“加斯,阿瑟及尔发生什么事了?博德温怎么死的?” 两个骑士交换了一下眼色,知道瞒不过了。加斯只好说:“有人想救吉若德。 是布骓,吉若德的手下,还有布莱特。他们已经进了监狱大门,被罗斯公爵撞上了, 博德温战死了。我们到的时候,那里的形势还很不稳,所以我们留了几天,耽误了 进军。罗斯公爵后来把所有的叛徒都关起来了。” 瑞克很难过,“可怜的罗斯,可怜的博德温。” 艾琳起身赶人,“以后再聊吧,你们可以走了。” 赛拉跳起来,拉着加斯就向外走。但瑞克还是最后问了个问题:“加斯,军队 怎么样?” 大个子的牙齿在灯火下闪了一下,“随时可以上战场,瑞克。您放心。” 艾琳把两个人赶出了帐篷,他们在寂静的夜空下默默的站了一会。忽然,加斯 拉住艾琳的手,跪了下去。他很为瑞克担心,而赛拉告诉他,正是艾琳阻止了悲剧 的发生,“她可以帮忙。” 赛拉说。加斯要寻求一切力量帮助瑞克。 “王后,求您帮我们说服他,明天不要去谈判。法伦的队伍明天一定能到,那 时,我们就不需要向任何力量低头。或者,至少想办法拖延时间,等瑞克好点了再 谈判。” 加斯热切的看着她。 “快起来,加斯。”她说。他默默的站起来,满脸期望。赛拉也靠近了一点, 表示他的支持。艾琳无奈的叹气,难道自己就不想吗?“关于拖延时间,我已经试 过了,没有成功。魔族坚决要求这次谈判,他说他必须去。”她把手臂抱在胸前, “加斯,你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是的,一个顽固的人,总想一个人做三个人的事。但是,如果我们不去阻止 他,他会把自己累死的。” “他心里只有阿斯加。” “他就是阿斯加,如果他不能……” 艾琳转过头擦去泪水,打断了加斯,“瑞克认为这是他的职责,而且,我们需 要和平。所以,他必须和魔族谈判。在没和魔族谈出个结果之前,即使我们把他摁 在床上,他也不会休息的。”她转脸看着加斯,“再说,你怎么跟阿尔达斯解释? 你真想让瑞克最不愿意看到的战争爆发吗?”在这一瞬间,艾琳终于理解了瑞克。 他个人的痛苦和一个国家的痛苦比起来算什么呢?他们需要和平,瑞克一直以来寻 求的和平,而她会尽一切力量去帮他。她想起罗斯堡里,艾尔克国王临死前,瑞克 的担忧犹豫;想起他告诉她瓦根的阴谋时的神情。她脱口道:“这就是为什么。” 赛拉疑惑的问:“王后,您说什么?” 她看着远方,拉住赛拉的胳膊,“他清楚的知道他需要做什么,但是他一直在 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自己是否值得这样的信任,所以他让自己去冒险,甚至不惜 生命。加斯,你说他总想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没错,他替他的父亲艾尔克,他的 哥哥艾温做……而且,他没有退路。” 加斯道:“可是,没有别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他是我们最勇敢的骑士,他知 道怎样去控制战场,而且他懂得那些很久以前就被人遗忘的法律和历史。他为什么 要怀疑自己呢?即便如此,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 “不,加斯,我们要做的,就是忠实的跟随他。他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我却从 没怀疑过,也永远不会。” 赛拉说。 “是啊。” 加斯叹气,“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他们没有再说话。艾琳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高兴,她担心,她难过,她期 望。她很想躺下来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魔族的人走了,瑞克没事,她正躺在 他怀里,就象雷萨堡的那个早晨,就象她从小梦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