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夜已经深了。军营里除了哨兵外,已经没有人在行走了。 姬军把她们三人送了出来。一出营房,姬军和方格格两个人就躲在后面,咕咕 叽叽地不知说些什么。 黄楚云回头望了望后面的两个人,一直没有跟上来,很快就明白了。这二人并 不是一定有什么体己话要现在说,主要可能还是想给李东海留点机会吧。想到这, 黄楚云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望了望这个宇航员兼博士生。 但是,李东海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只是呆呆的望着天空,不知在想 些什么。 黄楚云奇怪地问道:“你往天上望什么?” 李东海摇了摇头,说:“你知道吗,天空中有无数的星星,它们排列成许多星 座,还有慧星、流星呀,无比的灿烂美丽。可是,在这里往天上看,只有中间一条 缝,看不在蘩星满天的情景,两边也全是黑鸦鸦的山崖石壁。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看星星。我最喜欢看星星,小时候就经常在夜晚一个人去看星星。看着这些星星, 让人会有许多许多的遐想。你喜欢天文吗?” 黄楚云想了想,回答道:“我对天文学多少有点兴趣。小时候,方格格最爱看 星星,我们一起去看过几回,对星座什么的多少知道点。不过,他就一点也不爱看 星星,他是个近视眼,带上眼镜也看不清楚。有一次,我们一起去看流星雨,大家 都高兴的不得了,只有他什么兴致也没有。”黄楚云脸色慢慢暗淡下来。 “他是谁?是那个出国的留学生吗?”李东海攀问道。 “没错,他是出国留学了。他叫严涛,是我中学时同班同学。我想,方格格他 们一定告诉过你的。”黄楚云淡淡的回答。 “他不是最近没有一点消息回来吗?” “是的,他最近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是个很事业的人,可能 是忘了,或者是顾不上,也可能只是联络不上而已。或者……”黄楚云说着不知道 为什么突然笑了笑,“我曾经答应过他,等他三年,现在三年已经过去了,他还是 没有消息,我想我已经尽责了。可是,我忘不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他。在他 没有给我一个回答之前,我想我无法再爱上另一个人。而且他一直是一个很诚信的 人,他不会真的忘记他的承诺。即便他真的变心了,不想回来了,他也一定会先给 我一个回答的。” 黄楚云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就算没有他,我也不能答应你。当然这不是你 有什么地方不好,而是因为我现在根本就不想考虑这些事情。战争很可能很快就会 影响到我们,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想给任何人以什么承诺。你我都是军人,我 想这些心情你应该可以理解的。”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李东海连忙说,“打起仗来,你们女同志的工作 应该都在后方。只要别象上次那样去冒险,应该不会有事的。你不是已经有过一回 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黄楚云笑了笑,“你用不着安慰我,更用不着自己骗自己。你自己很清楚,现 在的战争已经是立体式的了。战争都已经发展到太空中去了,前方、后方都差不多, 敌人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间就会落到你的头上。你也要去太空航行了,在目前情况 下,你这一趟也决不是安全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死亡的?有人问过我, 当炸弹向你落下时,你是什么感觉?但说一句老实话,当时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决 不象人家说的什么一瞬间一生的经历都会在脑海里经过,我当时只想的是怎么把激 光雷达天线抢回来。你知道死亡的感觉是怎么的吗?” “可能,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会一样吧!因为,每个人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够不一 样。”李东海想了想回答。 “看来,你对哲学很有研究。我父亲很喜欢哲学,经常跟我讲什么世界观呀, 唯物论呀。但是,我听说过一个笛子的故事,与我对死亡的看法,对人生的看法有 些相同。” “在竹林里,有两棵竹子是兄弟俩。兄弟俩都觉得应该为人类作出贡献。但如 何贡献,却有争论。哥哥认为,在人类最困难时的帮助是最重要的,那怕一次性牺 牲自己。而弟弟却认为,为人类贡献应该是持久的,长远的才最为主要。后来,兄 弟俩都用实际行动履行了自己的想法。哥哥在一个风雨之夜为帮助陷于困境的人们 被作成了火把,燃烧完了自己却照亮了他人。而弟弟被作成了精美的笛子,永久地 为人类歌唱。但笛声中总是含有忧伤的韵味,因为它在怀念自己的兄长,它认识到 了,它兄长的意见才是对的。”说完,黄楚云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李东海,发现 他在沉思,于是接着说了下去。 “这个故事,说明了人们的人生观。西方人把生命看得重于一切。我并不反对 看重生命的观点,但中国人的观点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也就是 说,中国人更重视的是为什么去死,更重视理念,理想。我个人就是这样认为:人 生就应该向火把那样轰轰烈烈地去燃烧一次,死了我也不后悔。我觉得所谓人生, 就是两点,一个是创造,一个是享受。资本主义国家也许看重的是享受人生。而我 认为,中国人最看重的是创造人生。换一句话说,就是以事业为重。这并不是我要 禁欲,作为一个正常的人来说,谁不想拥有爱情,友情,亲情。但我决看不惯那些 整天唧唧我我的女人。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最基本的东西都无法控制,整天就想些花 前月下的事,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加入了军队,我将 和我们所有的战友一起,时刻准备为祖国献身,视死如归。” 听到这里,李东海突然觉得眼前的黄楚云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应该是神,是 传说中的女神。 黄楚云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说道:“战争的残酷决不是象方格格那种单纯 的女孩所能理解的。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决对不会有那种感受。试想一下,如果不 是那位人民军战士推了我一把 ,如果不是那件美国避弹衣替我挡了一下那个弹片, 现在我是不是能在这里和你说话,恐怕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我在朝鲜见过太多失去亲人而悲痛欲绝的场面,可以想象那种痛苦是如何刻 骨铭心。万一,在战争中我有什么不测,我能想象出我的亲人们将会是怎么的痛苦。 从朝鲜回来后,我曾经想过,一旦我牺牲或受伤,那么首先是我的父母将痛至心腹, 然后再就是对不起他了。所以我不想再谈恋爱,不想给我所爱的人和爱我的人留下 痛苦。这些事留到将来战争结束了再说吧!” 黄楚云停了停,接着说:“你将要去太空航行了,在你临行之前,我本不想说 这么一大堆死呀,活呀的话。我只想通过这些话,让你能理解我。请不要再来找我。” 李东海呆了一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们还能见面吗?” 黄楚云笑着回答:“我希望以后还能见面。并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告诉我一 些在太空的感觉。再见了,宇航员。”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