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谷底。 两辆车摞在了一起。警车底朝天翻倒在湿软的泥土上,卡车的车厢重重的压在了上 面,而车头却扎进了泥土里。这里的地质较软,因此警车没有被压扁。由于提前系好了 安全带,在跌入谷底的一刹那,杰夫被安全带死死的挂在驾驶位上,万幸躲过了一难, 现在的他正处于昏迷状态。 “啊……”不知道过了多久,杰夫才慢慢的清醒过来。他的右手臂感觉到剧烈地疼 痛,杰夫尝试着将手臂抬起,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好像胳膊已经从他的 身体分离了出去,而这种努力也使疼痛感迅速加剧。他用另一只手费力地去解开安全带, 刚一解开,身体就从座位上重重的摔到车顶,这一摔又让他的伤势加重,现在不仅右臂 不能动弹,左脚的脚踝也因此扭伤了。他趴在车顶,费劲的将卷曲的身体伸开,这时的 杰夫只能用右脚撑着一边的车门,左手扒着另一边的车窗,慢慢的把自己的身体往外挪。 如此简单的动作,对于受伤的杰夫却是个很大的考验,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挪到车外。 爬出来的他左手撑地,艰难的站了起来。这时的杰夫又疼又气,一颠一跛的往卡车驾驶 室那边走,他想知道是哪个亡命之徒敢这么大胆干出这种事。 “见鬼!”眼前的情景让原本愤怒的杰夫吓了一跳。 居然是个女人!?除了驾驶位上这个昏迷不醒的女人,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她斜着 上半身爬在附驾驶位上,长长的头发从座位上散下来,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皮衣, 但由于全身多处刮伤,皮衣也已经破烂不堪了。杰夫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女人而大发慈悲, 他掏出手铐,把她的一只手铐在了方向盘上,之后绕到副驾驶门处把女人摇醒。 女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杰夫的第一反应就是用没被铐住的那只右手疯狂的 推搡着他。 “混蛋,混蛋!滚远点!”女人骂着。 “你老实点!你已经被捕了!”杰夫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 “混蛋……混……呜……”女人叫嚷着哭了起来。 “你,你等等。”杰夫看着她头上在冒着血,就从自己的衣服上撕扯下一条布, “头部,我给你包扎一下。” “滚远点!不用你!”女人用那软绵无力的手打着杰夫,但她的反抗根本起不到丝 毫作用,杰夫强硬的包扎完她的头部。 “可以了!我现在把手铐解开,你从车里给我出来。” 女人可能对杰夫刚才的行为有些感激,也不像之前那么大喊大叫了。 “我的脚……卡在下面了。”果真,由于卡车的车头着地,车门被挤掉了,女人的 腿伸到了外面,被卡在车下。 杰夫走到了车头的另一边,试图想推动挤掉的车门。但此刻的他已筋疲力尽,再加 上跌落谷底时肩膀脱臼,对面前的状况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一个人不行。”杰夫摇了摇头,“等等吧,一会儿会有救援的。” 深夜。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笼罩着谷底,给人的感觉只有压抑和寂静。 四周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草丛里蛐蛐的吱吱声,还有远处乌鸦阴森的叫声,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一点也感觉不到有人气。杰夫背靠着卡车,坐在那里,静静地等 待着救援队的到来。他看了看表,2 点整。 这时,车里传出急促的呼吸声。 杰夫扭过身去:“你怎么了?” “呼……呼……”女人喘着粗气,很痛苦的样子。 “喂!说话呀!” “呼……哈……” “喂!”杰夫摇着她。 “求……求求你,把……把你的……胳膊……伸……伸过来。呼……”女人很艰难 的说出一句话。 杰夫没有多想,把胳膊伸了过去。 女人一下子抓住了杰夫的胳膊,挽起袖子就咬了下去。他这才意识到是女人的毒瘾 犯了。于是把手臂往回缩了一下,但又被拉了回去,并被死死的咬住。杰夫看到女人的 样子,看到她正用那乞求和渴望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杰夫咬紧牙关,索性把胳膊全部伸 到了她的面前,任她去咬……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女人慢慢地松开了口,微闭着眼睛靠在杰夫身旁。杰夫放下袖 子,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不要走开,好么?”女人拽着杰夫的袖口,祈求道:“很黑,我怕极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瞧瞧!”杰夫指了指周围,“这些都是你的杰作!”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哼!道歉的话谁都会说。” “我当时只想着逃跑,没有看到你们在那儿,并且……并且我也不会开车。” “……”杰夫把那女人一直拽着自己袖口的手拨开。 “你去哪里?” “我哪都不去,我就坐在车门口。” 杰夫坐了下来。 夜里的温度比白天低很多,由于卡车的挡风玻璃都被撞碎了,所以根本抵挡不住深 夜的寒风。可怜的女人横躺在里面,一只手挂在方向盘上,另一只紧搂着自己的身体。 杰夫看到这种情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解开了手铐。并且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了女 人身上。 “谢谢……”女人轻轻地说,“你是个好人。” “……”从来没有女人对杰夫这么说过话,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作为一个二 十出头的小伙子,即使是警察,也禁不住眼前这个漂亮女性温柔的称赞,年轻的杰夫有 些脸红,什么都没说。 “警察没有好人。”女人突然改变了口气。 “……” 在杰夫对这个突然的转变刚刚有所反应的时候,女人又问:“我叫埃尼卡,你叫什 么?” “杰夫·安德森。” “杰夫,对不起,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嗯……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当时多尼让我快跑。” “多尼?” “是,你们警察叫他‘屎蛋’。” “哦,是他。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是……我是他的情人,请你不要看不起我!”埃尼卡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杰夫。 “这跟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参与过贩毒?” “……” “说啊。”其实,这时的杰夫虽然嘴硬,却并没有把埃尼卡当成罪不可赦的坏人, 他有些同情她,这么问是想心里有个底,想知道埃尼卡会不会被判处死刑。 “……有” “抱歉。”杰夫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帮不了你。” “我知道我会是什么下场,反正多尼也被抓住了。” “是的。” “所以我也不会企图逃跑。” “看来你很爱他。” “再没遇到他以前我的毒瘾很严重,已经倾家荡产了。是他帮我戒毒,每当我毒瘾 发作时,都会像刚才那样咬住他的胳膊……。” “嚯?”杰夫听她这么说,觉得有些新鲜,“那他自己吸吗?” “不吸。” “哼!”杰夫立刻转变了态度。 “你哼什么?” “我在想你很蠢!” “为什么这么说?” “毒枭永远都是把自己的利益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自己不吸,却让那么多人染 瘾!你可能是众多毒品受害者中唯一一个比较幸运的。或许他是真的爱上了你,才会帮 你戒毒,但又有多少和你一样遭遇的人死于毒品的魔掌之下,而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杰夫边说边摇头轻叹,“说不定你的染瘾都和他有关……” 这一句话让埃尼卡愣住了,显然她以前从没想到过这些。 埃尼卡越想越伤心,她两只手揪起杰夫的衣服,或许是憎恨,或许是悔悟,她的眼 睛开始湿润起来。渐渐的,哭出了声音。 杰夫看到她头上的伤口在不停的往外渗血,并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便轻轻地用衣袖 替她擦拭干净,这是杰夫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展现出他温柔的一面,但没想到对方却是个 罪犯。 “抱歉,我帮不了你!”杰夫又轻声说了一遍,语气好像是在……自责。 “呜……呜……” 天刚蒙蒙亮,救援队就赶到了。警车和救护车不知是从什么地方绕过来的,车体和 轮胎上都是泥,显然是费了不少事才到这。 埃尼卡被押走了,杰夫被打了镇定剂后送上了救护车。昏昏沉沉的他只听到了当时 埃尼卡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杰夫,你的名字很好听,我会永远记住的。” …… “埃尼卡·夏林纳,26岁,因贩毒罪被判处电刑!立即执行!”躺在医院病床上的 杰夫·安德森在报纸上看到了这条消息。 康复后的杰夫回到了警察局。同事们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回来,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有人鼓掌,有人竖起大拇指称赞:“1 打9 ,真是好样的!”“这小子,进来第三天就 把警署的纪录给破了!”,大家议论纷纷,没有人不佩服的。当然最高兴的还是霍尔德, 他顾不上自己腿上的伤势,一见到杰夫就抱着他又哭又笑,说了一大堆狗屁不通的话, 样子很是滑稽。 杰夫笑不出来,因为他一直想着埃尼卡被判以死刑将要行刑的消息。虽然这是他预 料当中的事,但心里依然有一份酸意。他是在为埃尼卡的死悲痛?还是惋惜?还是…… 这种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一个月后,到了埃尼卡行刑的日子。 埃尼卡被带到了行刑室,而杰夫很早就守候在这里,他站在室外透过大玻璃窗一直 注视着她。一个月没见,埃尼卡消瘦了很多,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摇晃着向电椅那边走, 目光呆滞,像没有了魂魄。但当她抬头看到杰夫站在室外为她送行时,她的眼神忽然变 了,嘴角微微上扬,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她一直对杰夫微笑着。 “在这人生最后的一刻,你还有什么愿望吗?”神父问道。 埃尼卡深情的望着杰夫,慢慢的说道:“我希望……时间……会倒流。” 虽然杰夫站在厚厚的玻璃窗外什么也听不到,但埃尼卡缓慢的语速致使她的嘴形相 当的清晰。杰夫看懂了话中的内容,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他捂着鼻子和嘴,站在窗外… … 行刑结束。 直到埃尼卡死去的最后一刻,他都是对着杰夫微笑的。因为在这里为她送行的,只 有杰夫一个人,唯一一个让她感觉到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