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管怎样,战争还是继续,不会因为个人的伤亡而结束。只是,整个军中开始 弥漫着淡淡的悲伤气氛,也难怪会这样吧,就连谷雨自己也不时觉得一阵寒意掠过 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楼兰……已是风雨飘零了吧……身负楼兰重责的三个人, 楼兰万民所向的三个人……楼兰最强的魔法师,如今已经有两位不在人世,唯一剩 余的却在伤心之下不知去向,这样的局面,也不怪人人自危而士气不振吧。 环视着仅余的部属,经历了又一次的战役后一个个都在雨里显得很狼狈,谷雨 觉得楼兰的前途也和现在飘摇的细雨一般模糊起来,淡淡的凉意渗在心里,复国的 梦想从没有像在此刻那样遥远过……如此的触不可及,从未有过的怀疑……从未有 过的心灰……整个普蓝星球就像是宇宙中的一个孤岛,随风浪而漂泊,而每个岛上 的人,都不得不为了能看到明天的星空而拼命……每个人,每时每刻,都面临着生 和死的抉择…… 昨天的战役结束的很奇怪,明明德尔已经占了上风却突然收兵,但是现在似乎 有了答案,谷雨仰视着天空,隐约可以看见太空中的激战,大概这个就是他们突然 退走的原因吧。 “来的应该是埃斯兰的舰队,”一个声音在谷雨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原来是陈 萧,“大概德尔在阻止他们登陆。” “结果你看会如何?”谷雨问。 “应该打不了太久吧。”陈萧冷静的分析,“德尔在与我们交战的过程中损失 也很重,应该已无力完成这样的对抗,再说他们也会觉得不用为了保卫别人的星球 如此卖力吧,所以,他们应该很快会停战。战场——会转移到普蓝地面上吧。”谷 雨依旧凝视着远方的太空,不动感情的说,“第一批人已经到了,那么接下来普蓝 上该热闹了。” 陈萧略略皱眉,再清楚不过谷雨有多热爱自己的星球,所以不是很习惯听见谷 雨在谈论自己的母星时那样无动于衷的神情,这样子太反常,不过他也没对这个说 什么,“接下来该是由加隆率领的亚姆扎星系的舰队,然后是从地球来的由修罗率 领的舰队,应该就在这一两天内都会到了。” “很好。”谷雨冷淡的说,“来的越多越好。” 陈萧的猜测果然很确切,大约一个小时后,空中停止了战斗,接下来他们就看 见埃斯兰的舰队缓缓飞过普蓝的上空,准备降落了。 “他们大概已经降落了。”陈萧突然说。 “都是为生命之石来而已。”谷雨对着那些舰队降落的方向沉思道。 陈萧本想说也不见得,但犹疑了一下改为说,“我想……我该告辞了。”谷雨 有些惊异般看了他一眼,但是很迅速的就平复了,“要不要派人护送你?”陈萧摇 摇头,他心里并不想离开,只是于情于理,他本来就是埃斯兰的军师,现在埃斯兰 的舰队已经到了普蓝,怎么说他也不能一直留在楼兰的军队里,就算要继续帮助楼 兰也要先回军队看看,见见艾俄里斯和艾俄里亚他们,而且,他还想去为楼兰争取 一些盟军,所以,这一趟,是一定要走的,尽管……他心里对于要离去这件事总是 有些不安。 谷雨没有挽留他,只是把他送出了军中。陈萧对楼兰来说,本来就是客人,现 在他自己的星球的军队来了,他自然是要回去的。从开始到现在都明了这一点并不 等于谷雨心里不伤感。但是既然没有挽留的立场所以她也就没有表露出什么。 陈萧回到埃斯兰驻普蓝的舰队后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美好,艾俄里亚和 艾俄里斯见到他很高兴,但是只口不提楼兰的事,在他的追问下,艾俄里亚才偷偷 的告诉他,他们已经答应了德尔要保持中立。而其实埃斯兰内部作出的决定是等生 命之石的下落有了消息后再决定站在德尔或是普蓝那一边,而现在情况不明所以他 们只好先按兵不动,整个宇宙都在觊觎这里他们自然不能先折损了自己的力量…… 陈萧愕然,艾俄里亚很是歉意的对他说他自己是赞同先帮助普蓝的,但是大家都反 对所以他一个人的意见也不管用,然后作为朋友的立场他劝陈萧不要再挂心普蓝的 事。但是陈萧怎能不管?那里有他爱的人,如果知道回来是这样的局面他一定不会 离开他爱的人。尤其在得知德尔正在埃斯兰保持中立的承诺下尽全力对楼兰发起来 一次进攻。怎能不急?陈萧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焦虑过,但是现在就这样赶过去 已是于事无补,所以他去找了艾俄里斯,要求他立刻出兵,但是被拒绝了。 瞪着艾俄里斯,陈萧有些咬牙切齿,“好——你不答应,枉你们平日自负正义 之名!”这种话从陈萧的嘴里说出来是颇为奇怪的,他平日里是最不屑于谈论什么 正义之类的,但艾俄里斯他们是经常以正义为念,所以情急之下也就脱口而出。艾 俄里斯皱眉看着他,“萧,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贸然出兵对埃斯兰很不利的,我们 要对自己的星球负责。” “很好……”陈萧怒极反笑,以前多少次他们行事都以正义为名然后他来替他 们收拾残局现在他们有了别的想法就以事情不止是正义不正义那么简单才打发他, 所谓正义不过就是一个用起来方便的饰品不用了就丢开罢了。 陈萧转身就向外走,艾俄里亚惊叫了一声,“萧,你去哪里?” “你们不肯去,我就自己去。”陈萧冷冷的道。 “你一个人那是去送死啊!”艾俄里亚有些诧异的叫起来,在他印象里,陈萧 是最冷静不过的人,怎么这次会如此冲动?眼看陈萧没有停下的意思,他转向艾俄 里斯,急急的叫了一声,“哥!” 艾俄里斯眉头皱的更紧,终于还是叫住了陈萧,“等等——” 陈萧转身直视着他,艾俄里斯静静的说,“传令三军,凡是愿意和陈萧先生一 起离开的到此集中,我们不鼓励也不阻止。” 迎着陈萧的视线,艾俄里斯道:“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不能命令我的 属下跟你去做明知有去无回的事,但是,如果他们自己愿意,我也不阻止。” 陈萧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一个小时后带着集合到此的人离开时对着艾俄里斯说 了声:“谢谢。” 艾俄里亚在他们离开的时候看了看陈萧又看了看自己的哥哥,终于还是停下了 离去的脚步,留在了兄长艾俄里斯的身边,只是眼神里有些茫然。 艾俄里斯看着自己弟弟,什么也没说。 陈萧目前只有三万兵力,这么一点人数,对于他要去做的事而言真可谓是杯水 车薪,但是明知不会有什么用也还是要去做。他只祈祷,希望谷雨能坚持到他来的 那一刻,哪怕……一起死……也是好的。所以,时间对于他来说就格外宝贵。在拼 命赶往战场的时候,陈萧的心里却突然痛了一下,就像灵魂被撕裂一样——很明显 的,不关谷雨的事,是零——零那锐气的神色猛然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然后心中一 痛——陈萧呆了半晌,痛心的感觉依然还在,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起零来,摇头 挥去那种感觉继续前进,时间对于他来说太宝贵了,能早到一刻都可能会改变结局。 陈萧的感应很正确……因为此刻的零,在相距普蓝有千万光年的自由之星上, 正面临着生死危机。在认识陈萧的七年后,又一次的成了浴血的零。 跨越了千万光年的距离,准确无误的感觉到了零的危险,对于陈萧和零而言, 也算是一种心灵感应吧,只是这种感应也帮不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零检查着自己的伤口,刚刚的空间转移也扯动了伤口,耗去他不少力气。他有 一种预感,他这次恐怕是要去和死神见面了。上一次这样被人追杀已经是七年前的 事了,那时他才十九岁,一时的疏忽险些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他受了重伤逃走, 陈萧救了他。那次他的伤甚至比这次更重但却没有这种将死的感觉,这次……零撕 下衣角包扎伤口,凌乱的长发散了下来,沾着血迹纠结在一起,竟由原来的墨色变 成一种隐隐透着磷光的暗绿色,零摆掉不祥的预感,冷哼了一声,把长发随便的绑 了起来,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挑剔的看着自己,本来是极为精致合体的衣服上现 在破破烂烂,血迹和污点到处都是,还有被自己撕下来的缺口,简直就像个难民! 零这样苛刻的对自己评价,不过随即他又想起自己是在逃命啊,哪能对礼仪要求太 高,苦笑了一下,扶着墙壁慢慢前行,一边仔细的倾听动静。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可 以突破自由之星上的层层防备,无声无息的潜入了自己的住所,在她的偷袭之下自 己首先受了伤,被安妮他们硬推了出来,仓忙中居然连枪都没有带。 毫无预警的,九蝎子有如幽灵一般出现在零的面前,面无表情,似乎也受了些 伤。她既然还活着,那么留下来阻挡她的安妮他们应该是死了。 零的眼神锐利起来,挺直了身体,既然正面遇上了,他也不想再逃,不过他的 伤也让他无力再用风系的魔法进行空间转移,所以既然不能逃,就不如一战! 九蝎子仍然飘忽的站在那里,她的枪在刚才和零的手下打斗的时候丢了,所以 现在手里拿着的是飞刀,薄如蝉翼的飞刀却是她可以拿来致人于死地的武器。她微 微的喘息,没有马上出手。刚刚刺杀零的时候被他的手下阻挠,她杀了那些忠心护 主的人,自己却也受了伤。 没有想到自由之星的领主,宇宙中最大的情报组织的主人,竟是如此年轻,而 且如此……英俊。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原本的华服现在已经不复本来面目,身上还 有伤口在滴血,墨色的长发胡乱的绑在脑后……但这些都不足以掩盖他的光彩,就 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看起来依然如此耀眼的让人不敢逼视,就算受了那样的伤他 的眼中依然是锐利明亮,那是决意一战的光芒。九蝎子调整自己的呼吸,微微改变 了站姿,抬起了拿飞刀的手,刚才的一战也让她受了不轻的伤,所以她一定要一击 得手!零在凝聚魔法力,虽然他现在的身体无法再用魔法进行空间转移,但还是可 以试一试攻击性的魔法。风的力量在零的周围聚集,他的手心有白色的光点浮现, 忆起伊丝教过他的风系魔法。如果一击不中他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再攻击,所以机会 只有一次,瞥见对方抬起的飞刀,零大喝一声,周围的空间突然发生变化,形成飓 风一般向九蝎子狂涌过去——陈萧在途中的时候,谷雨他们正陷入了苦战。 撒加在得知埃斯兰也来到普蓝之后,迅速制定了新的计划。与埃斯兰的艾俄里 斯签订了停战协议后,就倾全力对楼兰发动了一次攻势,时间紧迫,既然埃斯兰的 舰队能到这里,那么其他的人也可以来,局势随时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撒加 决定在最短的时间解决掉楼兰的事。 卡妙照例在战场的最前线,炮火纷飞中,冷静的发布命令,给予敌人迅速而有 效的打击。 在他们的包围圈里,楼兰的力量正在迅速的消耗,这场战役,根本就是压倒性 的,德尔的二百万兵力对楼兰残余的三十万,军事上的绝对优势,正渐渐把楼兰逼 入绝境。包围圈在缩小,卡妙冷冷的看着前方战场,死亡的景象根本无法进入他的 心,早就习惯了,举起右手正待用力一挥就发布开炮的命令。可是对方的阵营里, 一个女子的身影蓦然闪过——谷雨清明! 卡妙一怔——举在半空中的右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跪坐在沙加身边已经三天了,三天三夜,我没有动过一下,沙加就在我面前,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永远不会再睁开了,不会再醒来了…… 并不曾企盼他会醒来,我接受了他已经不会再醒的事实,却不想再做什么,于是就 那样的看着他,看了三天,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晕晕沉沉中唯一不变的就是 视线的焦点。缓缓的动了一下,我极为缓慢的试图站起身,双脚却因为长久的跪着 而麻木,差点摔倒,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沙加……我说过,在对楼兰的责任之外,最爱是你。 现在……就是我去了结这个责任的时候了,然后……我就会来陪你,永远不会 再离开…… 在沙加的身边建起魔法的结界,我转身走出魔森林。 魔森林的深处,生命之石的力量在急剧的波动,肉眼都可以看到由于巨大的能 量波动而引起的色彩变化,那股力量透过光之封印跟我接触,无声的请求我,放它 们出来。我冷冷的笑,在心底回应它们——急什么?我心里的恨已经没有了牵制的 力量,放你们出来是迟早的事——其实,在三天前沙加倒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 答应了你们不是吗? 平伸出手,魔法的光点在我掌心凝聚,释放出魔法力我召唤着楼兰幸存的魔法 师——用魔法指引他们……到我这里。 “将军——”蝶影大声的叫着,冒着无数在头顶上飞过的炮火匆匆赶到谷雨身 边,“将军!” 谷雨的发凌乱的散着,眼神雪亮着,目前的局势再清楚不过,但就算是到了绝 望的境地她也不会放弃,情势越是不利,她反抗的意愿就越强烈,越是绝望越是要 抗争——听到蝶影的叫声她转过头,看见蝶影身上也受了伤,“什么事?” “穆先生他——”蝶影竟然显得有些嗫嚅,“……阵亡了……” 谷雨的神色黯淡下来,连穆先生也……那个一直以来以温和的笑容给了所有人 安定氛围的,那个温文尔雅的不像是该在战场上的,那个楼兰风系的第一魔法师… …也在这场战役中丧生了? 张开口不知说什么,却看见蝶影的神色怪异之极——她的神色极为专注,似乎 在倾听什么,脸上慢慢泛起一阵难言的光彩,喃喃道:“是召唤……没有错……楼 兰最强的魔法师在召唤我们……” 谷雨有些莫名的看着她,“怎么回事?” 蝶影却没有解释,只是凝视着远方,自言自语道:“其他的魔法师……也应该 能感觉到才是。” 蝶影顿了一下,似乎那种让她倾听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对着谷雨急速道:“是 颜院长!她在召唤我们集合在一起!但是,”她有些担心的说,“有些魔法师恐怕 已经无力再用空间之舞了……” 谷雨不是很明白,但是她也知道魔法师之间是有天然的联系的,那么大概是颜 轩在用魔法力召唤他们吧,魔法师本来是可以用风系魔法离开战场的,但是他们一 方面丢不下其余的战士,另一方面在如此密集的炮火下也没有给他们时间可以从容 继续魔法力施展传送魔法,所以眼看就要一起困死在这里,现在能逃离一部分谷雨 自然欣慰。正要把注意力放回战场上谷雨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叫:“小心!”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人扑倒在地,那个人的鲜血喷涌而出,落在她的脸上、 身上,竟是暖的——“陈萧……”谷雨颤悠悠的叫。 陈萧吃力的睁开眼,确认被自己护着的谷雨无事后无力的笑道,“总算……还 赶上了……” 一路上心急如焚的赶着,没有想到刚到战场就看见谷雨怔在那里全然没有发现 自己身处险境,根本来不及思考他就扑了过去,直到身体传来钻心的痛他才知道自 己为谷雨挡下了一枪。 “陈萧……”谷雨抱着他,看着他渐渐苍白的脸色,鲜血仍然不停的涌出,致 命的伤啊……再一次的叫着他的名,却不知说什么。 陈萧却很平静,在身体的痛楚之外,他甚至觉得有些幸福……从没有冲动的做 过什么事,任何时候他都是冷静的评价并作出对己最有利的行动,而这次……他却 明知犯险而为,终于把命丢在这颗千万光年外的陌生星球上…… 他甚至有些幸福的笑了,“我爱你……” 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就闭上了眼,结束了他三十三年的红尘生涯。 谷雨有些不敢置信发生的一切,就这样为自己而死吗?许久,眼泪怔怔的落了 下来……抱着陈萧的身体,抬起眼,却看见了卡妙清秀的面容,同样灰暗的神情。 -------- 自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