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事如棋 只能把痛楚埋在心底,因为我是男人。 爱情是我一生中最看重的东西,但它并不是我的全部,我还有理想、有事业、 有朋友,我不能让自己沉沦。 这两年,我耽于情感之中,影响了我的学业。按我原先的预想,这个博士学位 用三年时间是能够拿下来的,可现在三年已过,我却未能如愿。 如今,我摆脱了感情的羁绊,把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学习研究上,再配合上我灵 敏睿智的头脑,我的学业取得了长足的进展。2087年5月13日,我在新都大 学的大礼堂内再一次戴上了博士帽。 我又一次感受到先贤“祸福相依”这至理名言的圣明,得失之间,全看自己怎 样把握。这几个月中,我没有去找过小雪和圆圆,现在学业完成了,我也不知今后 会走向哪里,怎样也得再见她俩一面。 我在国家图书馆里见到了小雪,她明显消瘦了,我的心境只能用一个字概括: 疼。小雪只对我说了一句话:“马大哥,祝贺你顺利毕业,也祝你今后一切如愿。” 我赶紧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得到你的原谅啊,小雪。”她却转过身,默默地离 开了。 在文化部的门外,我等到了圆圆,她一见到我就马上大步地跨上了电车。我急 急追上电车,坐到她面前,回身看着她。圆圆把脸转向另一侧,也只对我说了一句 话:“马啸天,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找你的小雪去吧。”我坚定地对她说: “圆圆,我们的情意我是不会忘的,我会永远等着你。”圆圆比原来话少了,更成 熟了,面对她,我的心境也只能用一个字概括:怜。 我已经24岁,是个真正的男人了,不会再患得患失。在感情上,我已明确了 目标,今生今世,对她们俩的心是不会变的,就算西施重生,飞燕再世,我也不会 再心动了。我愿意等,等她俩回到我的怀抱。 但是,在事业上,我却还没有具体的方向。是从事科研还是教学或者走上政坛? 是到公立的还是到民间的或者自己创立科研机构?生物和机电两个领域我都有浓厚 兴趣,选哪个更好呢?我得认真地思量,艰难地选择。 谁能把未来看得清楚?我要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去创造未来。 我决心创办一个属于自己的生物科研机构,这个决定多少受了些哈恩先生的影 响:科学家要自己主宰科研的成果,才能不为人所利用。 作出这一决定是大胆的,甚至是疯狂的,因为我几乎是两手空空,房屋、设备、 资金,一无所有,困难重重。 最关键的当然是资金。在2087年的地球,人们虽然还是龟缩在地底,但是 核战争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社会商业化的水平也已恢复到战前的一大半,我有信 心筹措到所需的钱。 行动吧! 首先得给我的研究机构取个名。叫什么好呢?马氏?啸天?都不太满意。我心 里一动,用我最心爱的两个女人的名字,叫“雪圆”吧,嗯,得改一改,对了,就 这名:雪原生物研究所。 我印了很多份儿宣传资料,主要介绍我的资历、研究所的性质、课题方向的初 步设想、研究成果的应用前景、未来的利润回报,我知道投资者最关心的是利润, 所以作了适度的夸张性描绘。 接下来,我几乎跑遍了首都的企业厂商、各大银行、投资财团,资料散发了无 数,费尽口舌,却毫无斩获,谁都不愿为看不见、摸不着的未来买单。 我又在网络上发布讯息,寻求投资合作者。十数天下来,也如石沉大海。 我的信心并没有动摇,但是却开始怀疑世人的判别能力。所谓怀揣宝器无人识 啊,这世上,又有几个能识出千里马的伯乐呢? 世俗之人,都喜欢跟风而进,随波逐流,没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可是这些商界 的精英们,为什么也是这样地短视呢? 我有些后悔当初没接下那宗广告了,若趁着当时的名气,乘势杀入广告界,说 不定已成为一个财源滚滚的广告明星了,又何愁建设研究所的钱没着落呢? 百无聊赖的日子,我去见了小雪和圆圆,她们还是不肯原谅我。其实,我清楚 我在她们心中的份量,时间,只有时间才能验证我们的感情,才能让她们重回我身 边。我得继续等。 等,等,什么都要等,等待的日子是最难熬的。浏览新闻、听听音乐、逛逛街, 日子真难打发。 一天下午,我正在网上翻看着新闻标题,什么国联大会,以微弱多数通过了第 几万几千号决议;男篮世界杯(如今这时代最火的运动),我国代表队两分惜败; 横断山区残存的森林里发现了奇怪的动物,对这个我倒是有兴趣,正想点击细看, 却听到有人敲门。是不是搞错了?因为除了圆圆之外,是很少有人到我这儿来的。 是不是圆圆?不可能啊。 我疑惑地打开门,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年轻男子,个子不高,那一身打扮,嗬, 好气派!头发油光发亮,胡须刮得很干净,戴一副深色默镜,西装笔挺,铂金手链 项链耳吊子。 “大哥,你有什么事?”“小子,谁是你大哥?”那人摘下墨镜,哈哈大笑道 :“是三哥!” 哇,我这才认出,他就是我大学时同室四兄弟中的老三,张炯!我们相拥而笑。 大学时,我们四人同室,因为都是孤儿,没有亲人,所以我们就象亲兄弟一样。按 年龄大小,分别是大哥刘恒、二哥谢无锋、三哥张炯,我最小。 把张炯让进屋,看坐上茶。我说:“三哥,你变化真大,发了吧?” “是发了点小财。小马,你变化也大啊,这么高大英俊,双料博士,一定倾倒 不少女子吧?” “三哥你别取笑,我现在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 “小马,你不够意思,瞒着三哥干什么?我又不抢你的。” 我转移话题:“三哥,你戴这黑黑的镜子干什么?又晒不着太阳。” 张炯把墨镜又戴上,头左右一转,造了个型,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戴这个 才显得气派,生意场上时兴这玩意儿。” “大哥、二哥的情况怎么样?” “头两年常和他们碰面,这几年我各地乱跑,就见得少了。大哥和咱们班的彭 如冰结婚,这你应该知道,他俩小孩也有四五岁了。谢无锋没多大出息,听说工作 不如意,也没找着合适的女人。” “三哥,你成家了吗?” “一个人好好的,我他妈成什么家?我可不想失去这自由之身。小马,三哥劝 你,不要轻意地给女人套住。” 我又转移话题:“三哥,你做什么生意发的财?” 张炯站起身,把门关上,这才说:“你我兄弟,我也不瞒你,我做的是走私。” “走私?走什么?” “香烟。” “不是所有的地下城都禁止吸烟吗?” “正因为明令禁止,才会有偷偷走私啊。你看。”张炯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盒, 比扑克牌的盒子要大一些,揭开盖子,取出一个小袋,展开后往孔里面用力吹气, 小袋充气后就成了一个长方体的透明容器。张炯又用手指一弹,小盒里弹出一手指 大小的柱形物。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战前)常见有人抽这玩意儿,就是香烟吧。 张炯把烟叼在嘴里,点燃后,迅速把刚才那透明容器蒙在脸上,只有嘴巴和鼻 子进到容器里,用卡钳固定住香烟,再把两根弹力带束在脑后。 张炯仰头狂抽,吞云吐雾,那容器里顿时烟雾弥漫,但是烟雾却始终不散到外 面来。十多分钟后,张炯才把袋里的烟雾吞完。 张炯取下袋子,一脸满足的神情,对我说:“这个袋子是关键,它也是高科技 产品,从国外传入的新型材料,外面的氧气能进去,里面的烟气出不来,抽烟的不 会影响别人,还可以避免浪费。在有些国家已经合法化了,估计在我国合法化的日 子也不会太长。这是一门新兴的产业,会拉动经济增长,已有不少经济学家撰文表 示支持。怎么样,小马,抽两口试试?不抽烟哪象个男人,没女人爱的。” 我急急摇头:“这是家风,我爷爷、父亲都不抽烟。” 我已猜出张炯的来意。我说:“三哥,看来你的富豪之梦已实现啰?” 张炯却叹气道:“我的富豪梦永远实现不了,时代不同了。有钱又怎么样?买 不来高楼大宅、豪车美人儿。” “三哥,那你现在身家有多少?” 张炯伸出姆指和食指:“只有八位数。” 我心里暗暗震惊,这财富集中得如此之快。我终于忍不住,触及了核心的问题 :“三哥,你这次来不是就为了看我吧?” 张炯点头说:“小马,我们四兄弟中,你最聪明,也最有出息。老实说吧,我 这次来,一是看首都能不能推销我的香烟,二是来给你投资的。我在网上得知你办 研究所的消息,怎么样,找到合作伙伴了吗?还需不需要三哥帮忙?” 我心里有些矛盾。“三哥,我暂时还没有找到投资者,是急需钱。可是,你的 钱……” 张炯摘下墨镜,双眼瞪着我:“小马,这你就不够朋友。你是嫌我的钱来路不 明?我的钱确实是暗钱,可也不是黑钱哪?我又没杀人放火。再说,我是真的想帮 你一把,你不要我的钱,难道我就找不出其它的路子?有人想要还要不着,你知道 吗?” 我还在犹豫。张炯又说:“小马,我给你投资,除了想把暗钱转为明钱,也是 想图利的,我看好你的研究所。在这个商业社会里,没在好人坏人,真假美丑,只 有穷人富人,利多利少,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只要我在他身上有利可图,他 就是我的客户、我的上帝。退一步说,我的钱转到银行你再去提,你有必要知道这 钱是谁的又是从哪里来的吗?” 做大事不拘小节,况且我也是别无选择。“好吧,三哥,小弟就接受你的赞助。” “什么赞助?我是投资,利益我要分享。说吧,预算是多少?” “八、九百万吧。”我谈了自己的初步构想。 “规模可以扩大一些,设备要最先进的,我投入一千二百万吧。利润五五开, 会计必须由我指定,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管。够哥们儿吧?” 张炯的条件确实优厚,我也再没啥好说的。我们击掌成交,写了合同,签了公 证。 张炯在首都最高档的餐厅招待我吃晚饭,庆祝我们合作开始。我无所顾忌地大 吃大喝了一顿,拼命工作之前,再醉一次又何妨? 喝了许多酒,却没能醉过去,也许是上次醉过了头,酒量骤升的缘故吧。躺在 床上,回味过去,憧憬未来,展转反侧,心潮难平…… 接下来忙了一个多月。张炯派来的会计是个干瘦的老头,姓赵,据说张炯对他 恩重如山。此人从不多言多语,只顾做他自己的事,派不上其它用场。 办证、租房、订购设备、招聘人员,大事小事鸡毛蒜皮的事都要亲自处理,忙 得我成天晕头转向。研究所的地址选在首都南边的卫城里,我主要是想把和小雪、 圆圆的距离暂时拉开一些。仪器设备大部分是从国外进口,同地下城的各农场联系 搜集生物标本,同时争取到洪教授静海大学基因库的支持。 人事方面最应慎重,我现在急需一名信得过的助手,协助我管理日常事务。前 段时间我已深有体会,若事必恭亲,那我将被陷在俗务之中,无法潜心于科研工作。 小雪或者圆圆能过来帮我就好了,可是按目前的状况,这只能算一种奢望。 我曾在张炯走的时候要他帮我联系刘恒、谢无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到我的研 究所来。十几天了,还不见回音。 人才招聘还比较顺利,有六十多位应聘者。经过笔试、面试、实验操作考试, 我从中挑选了十名年轻的大学生物专业毕业生,他们中最大的二十二岁,最小的才 十八岁。原本打算从首都几所大学里以高薪挖两位较有名气的生物学专家过来,又 怕影响到我在所里的权威,再者年轻人干劲大,有朝气,我这新生的研究机构,更 需要年轻人。 最令我欣喜的是,二哥谢无锋来了。他还是那个样,没多少变化,身材瘦弱, 白净无须。 我问:“二哥,这几年你怎么过的?” 他眨巴一阵眼睛,用挺富磁性的声音说:“大学毕业后就在一家药厂作技术员, 这么些年也没混出啥名堂。说是过来帮你,其实是我想换个环境。” “好,二哥,我会给你重担挑的。” 万事齐备,2087年8月25日,雪原生物研究所正式挂牌成立。 我把研究所的人分为四个项目小组,我带了年龄最小的那名大学生叫周时进的 为一组,其余每三人一组;谢无锋总管日常事务,老赵为会计。 近来,火星成了媒体和普通人口中热门的话题。有报道称,火星两极的冰盖二 十年来一直有减少的迹象。有的人猜测是火星上的气候发生了改变,也有人怀疑是 外星人所为。 我倾向于前一种看法。无数的科学事实已证明,地外文明存在的可能性几乎为 零,人类极有可能是这广袤宇宙间孤独的守望者,哪来什么外星人? 在战前,各国对宇宙空间的探索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展,在月球上建立了几个 永久性基地,往火星也发射了一些无人飞船,获得了火星的大量资料。由于战争的 影响,各国空间计划一搁就是二十年。现在,有几个国家正筹划载人火星飞行,我 国也在积极推进这个项目。 雪原生物研究所几个课题组的工作却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四个月了,有些项 目似乎还在原地徘徊。连我自己的课题也没有根本性的突破,我要用生物活性材料 研制新的防护服。 一个自主经营的科研机构,要的就是成果,要是在两三年内出不了有商业价值 的成果,那将难有立足之地。我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激励大家加油努力,可心里 却越来越不是滋味,有时甚至怀疑自己的能力。到底问题出在哪?怎样才能改变这 一状况? 2088年的元旦,我用微机给小雪、圆圆都发了一封信,除老生常谈表达祝 福与相思之外,也叙说了我遇到的问题和苦闷。 我真盼望能有她们的回音,给我鼓励和支持。每天有空就打开微机查看,总是 满怀期望地开机,心急火燎地查找,最后却是失望和叹息。 四天后的晚上,我已经睡下,但怎么也睡不着。随手拿过微机,打开,竟意外 地查到了小雪的回信。我欣喜若狂,挺身就坐起来,急不可待地研读小雪的信。 “马大哥,你好! 本来不想给你回信的,可是终究管不住自己的手。我也不知该给你说些什么, 就胡乱地写吧。 马大哥,和你分开一年多了,我以为可以把你忘记,可是收到你的信后,我发 现自己错了,我根本没有办法忘记。你信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反反复复地 看,想从中发现你更多的信息——你仍是我心中最难割舍的牵挂。 但是,马大哥,我还是无法原谅你!我听说你不理那个圆圆了,这又是何苦? 更叫我不能原谅。 我现在很忙,除了工作,已经开始攻读博士学位。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给我 时间,也给你时间,让我们把有些问题想清楚再说。好吗? 另外,马大哥,我相信你的才智和能力,是超人一等的,你自己更要有绝对的 信心!但是,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作为一个领导者,对你部下的力量和智慧 一定要善加利用,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你的事业才会成功。 马大哥,我期待你的成功,我在心里为你祝福。 致礼 小雪” 小雪的信我读了数遍,她没有忘记我!这对我是最大的安慰,她对我的鼓励、 期待让我重树信心。可是,她为什么不能原谅我?还居然说我不理圆圆了,这又从 何说起?女人的心,真象那海底的针吗? 次日上午,我又收到洪教授发来的一封信。洪教授对我们的研究提出了一些改 进的建议,并推荐了几个课题。 我没告诉过洪教授啊,怎么会…… 我也顾不上深究这些细节,必须马上对研究工作作出调整。 下午,召开紧急会议,对研究课题重新审查。两个虽然看起来应用前景较好, 但是研究难度较大、周期较长的项目暂时搁置,换上两个难度相对较小、应用前景 也不错的课题。 建立集体会研机制,培养团队精神。每周星期天为固定的会研日(老赵不参加), 由研究所的四个课题小组汇报一周来各方面的情况,包括研究进展、主要疑难、存 在问题、需要的支持等方面,再由其他的人各持己见,讨论提出改进措施,在此基 础上制订下周工作计划。 实施人性关怀,增强归属感。每个员工的生日,都举行简单而热诚的庆祝活动 ;节日送上精致实用的小礼物,组织文娱表演、思想交流等活动;支持个人发展, 积极派遣员工参加国内外各种培训、学术研讨会。这几项工作,大多落在谢无锋头 上,他这个总管的担子也是越来越重。 我们这艘小船修正了一下航向,增添了一些动力,又重新启航。 我们研究所里的人,一日三餐,都是到味美居去吃的,因为这个餐馆离得最近, 味道不错,价格也还公道。通常各点各的菜,各付各的钱,几个人凑到一桌一起吃, 图个气氛。有时,他们也会找些借口让我出点血,犒劳他们一顿。 一天中午,吃过饭回来,倒在床上一边养神,一边听着谢无锋叙说着所里的一 些琐事。小周敲门进来,端着一个小盆,招呼道:“所长,快来喝鲜汤!” 我坐起来,问:“什么汤?” “蘑菇猪肝汤,很鲜的。” 谢无锋插话说:“哟,小周,你也学会讨好上司了?真是开窍了。” 我了解小周不是那样的人,就说:“谢总长,别乱说,我们小周哪会是那样的 人?小周,你说这汤是哪来的?” “汤是味美居老板免费送给所长的,让我端过来。” 谢无锋又插话:“老板那么好心?怎么不送我一碗?” 小周想了一阵,说:“我也不知老板是怎么想的,大概是我们所里的人都照顾 他的生意,想感谢所长吧。” 我挥手说道:“别管那么多,只要不是毒药,先喝了再说吧。”我找出水杯, 分给他二人一份儿,对谢无锋说:“谢总,这下没话说了吧。”小周不肯喝,我说 :“小周,喝下去,这是所长的命令,不然我真认为你是个马屁精。” 接连几天,小周都会准时送汤来。这叫我起了疑心。我是学生物的,怎么不知 道鲜蘑、鲜肝富含谷氨酸(又称“智慧酸”),有补脑的作用,为大脑思维功能所 必需。这老板以前怎么不送,现在却舍得天天送?难道真是我看走了眼,是小周在 讨好我?他有什么目的? 晚上去吃饭的时候,我把老板叫到里间,向他问起这事儿。老板说,他就是想 感谢我,没别的意思。 我威胁他:“你必须给我说实话,否则的话,从明天开始,我所里的人就不会 再到你这儿来了。” 老板支唔半天,终于说了出来:“是姓周的那位小哥给钱让我做的,还叮嘱我 不要说出去。” “什么?!”我那个气呀,浑身象要冒火,想不到我的下属里竟有人是这样的 人品!要是小周现在就在我面前的话,我真要对他拳脚相加。 回到卧室,我对谢无锋说了这事,才略消了一些气,但是这种人我坚决不能留。 我立即写好辞退信,并叫谢无锋给小周结算工资。谢无锋劝我再问问,我怒道: “没什么好问的。” 谢无锋把小周叫到室内,我把辞退信和钱都交到小周手里,没好气地说:“周 时进,我这研究所不适合你,明天起你就不用来了。” 小周一下子楞在那里,不知所措。半晌,才回过神来,声音颤抖地问:“所长, 这、这是为什么?” 我转过头去,不想和这种人多说什么。谢无锋在旁边说道:“周时进,你自己 心里还不清楚吗?” 小周委屈地说:“我,我没做错什么事呀。” 谢无锋提醒道:“你再好好想想,这几天你都做了哪些事?” “这几天?这几天,难道是那汤?” 谢无锋冷笑一声,说道:“你终于肯承认了。你第一次送汤来,我就说过你居 心不正,怎么样?果然是条马屁虫。只是我这兄弟不吃这一套,你拍马屁没找准地 方,拍在了马尾巴上。快收拾东西走人吧。” 小周怔怔地站着,许久,才慢慢地朝门口走去。我心里却涌起一丝后悔。小周 这孩子其实蛮不错的,跟我这段时间里,工作踏实肯干,头脑也灵活,一点就通, 也没有其它的坏毛病。是不是该给他一次机会? “小周。”就在小周已走到门外时,我叫住了他。“你过来。” 小周跑到我面前,嗫嚅地说:“所长,我……” 我看着他红红的眼眶,语气深沉地说:“小周,你这么年轻,要走正道,长真 本事,不要去学人家那些歪点子。你若是不想离开,就留下吧,但是一定得改正, 别在我面前再耍什么花样。” 小周泪水滚落,自己又赶忙用衣袖把它揩了,哽咽着声音说:“感谢所长对我 的教诲,还给我机会。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只是我……我发过毒誓的。” 谢无锋笑道:“这件事,和你发没发过毒誓扯得上什么关系?” 我心里一动,问:“小周,你是不是另有隐情?” “我,我,我不能说。” 谢无锋讥讽道:“你别是又想编出什么谎言来骗人吧?” 小周急得眼泪又掉了下来,大声辨道:“马所长,谢总长,我没有骗人,那汤 是一位漂亮姐姐叫我给所长送的。” 漂亮姐姐?是小雪?“她是谁?”我急问。 “她没有告诉我名字,只说是所长的朋友。” “那她长什么模样?” “很漂亮,高高的,一头卷曲的金发。” “圆圆!”我心里喊着。 “她给我钱,要我叫老板给所长送汤,还叫我发毒誓,不准把她说出来。” 谢无锋说:“你就无条件地答应了?你真是傻。”小周“我,我”说不出话。 我理解十八岁的小周的心理,他确实难以拒绝。“好了,小周,这件事是我们 错怪了你,不过你该早点把实情说出来。” 圆圆,她在暗中关心我,她的人虽然不在我身边,她的心却没有离开过我。我 突然想起洪教授那封来得很突兀的信,莫非也是圆圆所为?小雪是不知道洪教授的 联系方式的。 我马上联系洪教授。“啸天,本来她不让我告诉你,你这么想知道,我只好说 了。就是和你一起捐献基因的那个女孩子,叫高圆,是吧?她说,她自己帮不上你 什么忙,求我帮帮你。啸天,以后有困难直接给我说,你还怕老师不肯帮你吗?” “老师,您说到哪去了?我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 我难以入梦。小雪,圆圆,反反复复在脑海映现。在舞会上结识圆圆,在暗夜 中邂逅小雪,是偶然,还是必然?老天为什么作弄我,把她们两个都送到我身边? 我宁愿只认识她们之一,让我拥有一个,于愿已足。可是为什么却要我放弃一个? 那比斩掉的半边手脚还要心痛。 第二天,我让谢无锋告诉味美居老板,中午给所里每个人都加一份蘑菇猪肝汤, 钱由所里出。 2088年四月,我的研究课题取得了重大进展,试制成功第一件生物活性材 料防护服。它只有一毫米厚,富有弹性,强度极高,穿在身上,就如同穿了一件品 质优良的运动衣。它还有一些特殊的功能,最重要的一点是能阻隔辐射线,还能排 汗、保温。各项测试指标都达到了我的预期,我给它取名“龙甲”。 接下来做完善工作。从前胸到后股,设计一条拉链;眼部换成透明物质;口鼻 部要与供氧设备连接。难度在那条拉链上,不能用普通的材料,要保证与外界的隔 绝,还要耐用,所以在密度、强度上都有很高的要求。通过全所人员两周的集体攻 关,才把这个问题解决。 五月,通过专家组检查评估。申请专利。 我向小雪、圆圆、洪教授报告喜讯,并诚恳地向她们表示感谢。 这个项目的成功在国内外引起了轰动,“马啸天”、“龙甲”、“雪原生物研 究所”这些名字在媒体上频繁出现,舆论一致认为,“龙甲”研制成功,将大大缩 短人类重返地面的时间。 一时间,贺电如雪片,恰谈合作的厂商也纷至沓来,最后,以三千三百万元的 价格将专利权转让给了国内一家大企业。 张炯专程来到首都,全所上下大庆三日。 七月,所里一个课题组研制成功基因减肥药,又卖了一个好价钱。 九月,再出成果,研发出一种转基因蔬菜,它不惧辐射,适于在地面种植。只 是要投入实际应用还得等待时机。 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推出这么多重大的科研成果,雪原生物研究所名声大噪。 我把试制的基因减肥药给小胖送去,主要目的是想看看小雪。拿到减肥药,小 胖高兴得不得了,竟给我来了个大拥抱。可惜没有见到小雪,小胖说她参加学习去 了。 坐在电车上,我有些失落感。事业上取得了初步的辉煌,感情上却依然没有进 展。前排一位妇女抱着条小狗,对着我汪汪直叫。我心想,真是不走运,连小狗也 要欺负我。妇女回过头来对我说:“小兄弟,麻烦你帮忙捡一下。”我低头寻找, 车厢里有一大块肉干,就捡起来交给那妇女。她把肉干撕成小条,喂给小狗吃。小 狗吃着肉,眼睛望着我,嘴里“呜呜”“呜呜”地叫。呵,它在感谢我吗? 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小狗前后的叫声为何不同呢?莫非动物也有它们自己的 语言?有些鸟类能模仿人类的语言,人类是否也能弄懂动物的语言呢? 此后几天,这一想法一直占据着我的头脑,越来越强烈。我决意把它作为一个 课题来研究,在地下城里,高等动物种类并不多,就先从狗入手吧。 我买来十几条同种的狗,在附近租了两间房喂养它们。我精心设计了一些实验 场景,有一条狗的、一对狗的、多条狗的,把狗引入这些场景,进行观察,并录音 录像。然后进行分析研究,找出端倪,再结合电脑,探求规律。这说起来容易的事, 做起来却要耗费无数的时间和精力。 我得出了肯定的结果!这些狗确实有它们的语言,不同的叫声,不同的频率, 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只是狗的语言远没有人类的复杂,我对狗的大脑进行了解剖研 究,它的语言区只有人类的百分之一。 我又换另一种类的狗,发现不同品种的狗之间既有共同的语汇,也有显著的差 异。还有个有趣的现象,有的狗才买来时语汇很单调,和它的族群在一起久了,语 汇竟慢慢丰富起来。 我设计了一台语言转换仪,可以把人和狗的语言互相转换,如同一台翻译器。 比如狗若是叫“汪汪”,转换成人类语言就是“我饿”;“嗡嗡嗡”,就是“有情 况”;“呜呜”,就是“谢谢”……还有音调高低的变化,其意义也就不同。人对 着转换仪说话,也会被转换成狗叫声,比如你说“进去”,转成狗叫声,狗听了之 后就会自动地进到里面去。 后来,我又在转换仪的基础上装配微型电脑系统,制成了动物语言分析仪,它 能搜集、分析动物的语言,然后在动物语和人类语之间进行转换。利用这台仪器, 我研究了鸡、牛、羊等动物的语言,这些动物的语言比狗更简单、更低级。 在地下城里,找不到更多的动物来研究,于是我想,能不能到地面去看看? 在我国西南的横断山区,战前是广阔的原始大森林,由于远离中心城市,海拔 又高,得以保存下来,成为现今地球上为数不多的几处森林之一。我决定到那里去 研究一些高等动物的语言。 我带小周一起去,作个帮手,所里的事务就交由谢无锋打理。野外活动,必须 先做好周密的准备。 “龙甲”还没有正式投入生产,买断“龙甲”专利的那家大企业正对它作一些 改良,主要是在面部增加了空气过滤消毒设备,就能摆脱对供氧系统的依赖,使人 有更大的活动自由。另外,在嘴巴下面增设了一条拉链,方便人吃东西。我以高价 定做了两套龙甲,又请张炯通过地下渠道买来两支短枪。 我给小雪、圆圆、王叔叔、洪教授都发了信函,说明我将采取的行动,叫她们 勿念。她们及时地回了信,小雪、王叔叔要我特别注意安全,洪教授叫我帮他搜集 一些植物标本,圆圆的回信只有短短几个字:“啸天,我等你回来。”却最让我感 动。 我和小周剃光头发,穿上龙甲,外面再套上迷彩服,在镜子前一照,哪里还认 得出是谁?10月17日,先乘飞机到了离林区最近的白云城,第二天一早,我们 把动物语言分析仪和食物饮水等物品搬到地下城上层的军车里,驱车出城。 在卫星导航系统的指引下,我们已接近了山区。路面在山间盘旋,越升越高, 有的地方路上塞着山石,我们下车搬开它,又继续前进。 看到了,远处那莽莽的森林,充满神密的气息,正向我们召唤。正在心潮澎湃, 猛听小周大喊:“刹车!所长!”我本能地踩住了刹车,定神一看,前方路面塌陷 了十多米一段,下面便是悬崖峭壁。好险! 我拍拍小周的肩膀,表示感谢。 我们下了车,观察周围的地形。距森林的边缘约有十来公里,太阳照在光秃秃 的山峦上,没有树木花草,更不见飞禽走兽。我目测了一下,选定一个距离最近的 方向,估计还要翻越两座山岭。 我们把车退到一个较宽阔的草坪上,吃干粮、喝水,然后用两个大背包分别装 上仪器和食物饮水,一人背上一个,徒步前行。下到沟底,又爬上山顶,累得气喘 嘘嘘,感觉背包越来越沉,脚步越来越重。我们放下包袱,坐下歇息。离林区更近 了,已经看得见飞鸟在林梢掠夺。 又下沟上坡,到了!对面山上就是林区了。我们加快步伐,奔到林中,投入森 林的怀抱。我们大声喊叫,手舞足蹈,惊得鸟儿停止了啁鸣,在林间扑楞楞地飞腾。 闹够后,才发觉人已非常疲惫,于是把背包解下,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闻 着空气里那股沁人肺腑的清香,夕阳的余晖透过缝隙洒在满地的落叶上,一片金黄。 我拿出微机摄下这美景,想发给远方的她们,却没有成功,可能是山高林密,阻断 了信号。 夜幕降临,倦鸟归巢。我和小周补充了食物和水,又找地方打开龙甲的拉链排 泄出秽物,然后戴上红外夜视镜,在密林里探索前进。沿途用短刀在树木上刻下记 号,以便返回时辨认。林中灌木杂草遍布,有时阻塞道路,我们或者强行钻过,或 者绕道而行。由于此地尚在大森林的边沿,动物并不多,时而窜过一只野兔,或惊 起一群山鸡。 突然,小周“啊呀”一声尖叫。我急转身,看见小周不停地甩头扭腰,原来是 一条蛇缠在他的脖子上。我揪住蛇的尾部,从小周身上把它扯下来,丢得老远。小 周还惊魂未定,我笑着对他说:“小周,一条蛇有啥可怕的?你忘了咱们穿着龙甲, 就算被毒蛇咬上十口八口也没事。” 也不知走了多远,到晚上十二点,我决定停下休息。我们拿出睡袋,拴在两棵 大树上,离地一米多高,把背包挂在更高的树枝上。爬进睡袋,拉一拉链,放心地 睡个大觉。 19日早晨,睡到七点多,被鸟鸣声吵醒。钻出睡袋,天已微亮。叫起小周, 收拾停当,又踏上行程。八点多,太阳出来了,看来运气不错,是个好天气。我拿 出微机,一边赶路一边拍下沿途的景致。这一带是常绿林和落叶林杂错的地区,初 冬时节,有的树枝叶开始凋零,有的树却仍是碧绿苍翠,互相映衬,别有一番情致。 我们登上一处山头。四面群峰尽收眼底,碧海苍茫,林涛阵阵,一派生机盎然。 我打开微机,发送美景,这一次成功地发了出去。 下午,风云突变,下起了小雨,林间地面渐起泥泞,迷彩服全湿透了,行走越 来越艰难。到五点多,实在走不动了,便找一处有水荡的地方停下,脱下衣裤鞋帽, 洗去泥土,晾在树干上,然后拿一袋干粮、一瓶水,钻进睡袋,慢慢享用。多亏了 身上的龙甲,既挡雨,又保温,才得以度过这寒冷的雨夜。 10月20日,雨仍然淅淅沥沥下着,天空还是阴云密布。我和小周穿上湿淋 淋的迷彩服,又缓慢地向森林深处进发。 下午一点钟,来到一处山岗上,正在观察地形、辨认植物,突然,兔奔鸡跳, 小鸟乱叫,接着听到不远处几声凄厉的长嚎。 “有情况!”我对小周说:“附近有猛兽!”小周赶紧把枪掏出来。我说: “不必慌,我们上树。”我们爬上一棵大树,离地有三、四米高,小周还拉过一些 枝叶挡住身体。 一会儿,象是刮来一阵疾风,一群狼涌上了山岗。我粗略地估算一下,有四、 五十匹,从树上看下去,遍地都是狼。以我们两个人、两条短枪,要斗这狼群,那 实在是自寻死路。 狼群到了岗上,倏然停下。我注意到有的狼嘴里叼着猎物,有整只的小动物, 也有动物的肢体,还在滴着鲜红的血,大概是猎获了较大的什么动物,把它撕成了 几块。一只高大威猛的狼立在岗顶,嘴里发出一声厉啸。我想,这匹可能就是头狼 了。头狼的啸声过后,其余的狼便开始在岗上搜索。头狼又是一声长啸,跟着有几 匹狼也一齐发出啸声,真是声裂长空,摄人心魄。鸟儿离巢,振翅高飞。 这时,从头狼身旁的草丛中窜出一头黄鼬,向岗下狂奔!头狼站在那,动也不 动,身后另一匹狼以闪电般的速度出击。黄鼬奔出三十多米,便被狼的利爪扑翻, 颈部被狼一口咬住,四肢蹬了几下,再也不动。 一只山鸡扑楞一下翅膀,我循声望去,山鸡藏在离地两米来高的灌木枝上。两 匹狼来到树枝下,跳起来扑击山鸡,但跳起的高度不够,差了半米左右。一匹狼退 后几步,助跑、起跳,还是够不着。这狼又退后,再来一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一次虽然没有够着山鸡,却扑着了树枝较矮处的枝条。树枝猛烈颤动,山鸡沉不 住气,从树枝上飞起,但是没能飞上更高的地方,而是向远处滑落。另一匹狼跟踪 追去,不等山鸡再一次起飞,就一口咬定。 头狼昂首厉啸,率着群狼如风而逝。 我和小周目睹了狼群的声势和它们捕猎的手段,好久才敢从树上下来。这群狼 是我们在森林里遇到的第一批高等动物,我决定进行跟踪研究,虽然存在一定的危 险,但只要谨慎行事,我相信人类的智慧能够胜过狼群的凶残。 我对小周说了我的打算,嘱咐他既要心细又要胆大,随时做好准备。我们的枪 里的子弹上了膛,循着狼群留下的脚印,小心翼翼地向前追踪。 傍晚,还不见狼群的影子。我们吃喝歇息后,戴上夜视镜,又继续前进。 远远地传来几匹狼的啸声,在这暗夜里更显狞厉,我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小周 问我:“所长,你害不害怕?”我回答:“当然有些害怕,人又不是野兽,与群狼 为伍,谁不害怕?不过我们既然来了,就要勇敢面对,遇事一定要冷静沉着。” “好,所长,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小周又问:“所长,狼群为什么要时不时 地发出啸声呢?那不是会把它们的猎物吓跑吗?”我想了想,说:“狼群的啸声, 也许相当于一种宣言吧。对它们的猎物,起一种震慑作用:我们来了,你别想逃跑, 你逃脱不掉;对它们的同类——另外的狼群和其它猛兽,起一种警告作用:这里是 我们的地盘,你千万别闯进来,进来的话会有麻烦。”停了停,我又笑着对小周说 :“我们去了,那些狼会有麻烦的。” 我们猫着腰慢慢前行,边走边听边观察。又听到了狼的厉嚎,离得更近,我判 断约有一公里左右。得更加谨慎,为了安全,我和小周交替向前。终于,我看到一 匹狼,在前方六十米开外的林中潜行,我赶快趴在地上,挥手示意后面的小周也趴 下。小周过来后,我们商量,只能在地下爬着走了,还要利用树木草藤作掩护,并 注意观察前后左右。 我们小心爬进,两三米又停下,观察周围的动静。爬上一个小坎时,我们惊住 了。前方二十几米外,是一处陡崖,崖底陷进去一条大缝,一大群狼正在分享它们 的战利品。 我这一侧八、九米外有棵大树,我示意小周往这边缓缓移动。突然,身边一条 大蛇窜出,迅速溜入草丛。这一微小的响动,没能逃过狼的耳朵。一匹狼朝我们奔 来,另外几十匹狼睁着绿绿的眼珠,警惕地瞪着这个方向,随时准备一涌而上。 我迅速拔出短枪,低声对小周说:“控制呼吸,听我指挥。” 那匹狼转瞬即到跟前,放慢了脚步,绿眼不住转动。我的枪口随着它的头部移 动,两米、一米、半米,最后,它的头几乎就到了我头上,它嘴里的血腥气传来, 直令人作呕。 我屏住呼吸,极力克制着胃里的不适,思忖着眼前的局势。若这匹狼一有异动, 它就会第一个倒下,但是,以我们与大树和狼群的距离,赶在群狼扑到之前爬上大 树的可能性接近于零,除非……苍天有眼。 这匹狼在我眼前停了一分多钟,掉头跑回狼群。这一分钟真比一年还漫长,我 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有了另一层的体会。我碰碰小周,小周用黯哑的声音轻轻说: “所长,我没事。”我低声夸他一句:“好样的。” 回想刚才一幕,这一次能死里逃生,并非苍天有眼,而是仗着科技的力量。身 上的龙甲隔绝了我们的体味,迷彩服又掩藏了我们的体形,再加上我们临变时的冷 静,才得以脱险。 我和小周一寸一寸地往大树移动,到了树下,先协助小周轻轻地爬上去,我再 纵身而上。我们直上到六米多高,方才放心停下,喘起粗气。狼群似有所觉,一匹 狼跑到树下窥视。我索性对小周说:“小周,我们来发泄一下吧。”我放开喉咙, “啊……”高声长叫,小周也跟着叫起来。狼群倏然涌至,却只能围在树下干瞪眼, 无可奈何。我打开仪器,忙着录音录像。小周用短刀斩下一些枝条,不时掷向狼群, 引得群狼大乱,咆啸不止。我笑着对小周说:“好,就要这样的效果。” 把狼群折腾了两个小时,我选定方向,让仪器自动工作,我们吃喝拉撒。然后 拿出睡袋,拴在树叉上,准备入睡。小周不放心,特地下滑一截,把一米来高的树 干上的杂枝全部砍光,这才脱掉迷彩服,钻进睡袋。整晚睡得却不踏实,不时被狼 嚎声惊醒。我和小周也不客气,每次惊醒后,也来几声长啸,把群狼逗得团团转。 10月21日,云开雨住。一早起来,树下没有丝毫动静,不见狼迹。我心里 奇怪,这不合狼性啊。再仔细观察,杂草中、丛林后,隐伏着几匹恶狼,让我再次 见识了狼之狡诈。小周担忧地问:“所长,我们怎样才能摆脱这群狼,离开这里?” 我心里其实也没底,只好回答说:“小周,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先别想如 何离开,进行工作吧。” 我们所在的大树是一棵巨大的油松,浓密的枝叶挡住了观察狼窝的视线。我和 小周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挡住视线的枝条清除。崖缝中间有一个宽敝的洞,里面 有十几头幼狼,体形还只有一只鞋那般大小,两匹狼在洞内给幼狼哺乳,三匹狼守 在洞外,其余的狼估计随头狼捕猎去了。研究狼窝一个多小时,我觉得再这样下去 没有多少价值,就叫小周故技重施,把十几匹狼吸引到树下,不断扔树枝激怒它们, 诱使这些狼嘴里发声,以便于分析研究狼的语言。 在树上坐累了,身体疲惫,我和小周便轮流进睡袋休息,留下一人操作仪器, 挑逗群狼。天黑了很久,大队狼群返回,我们忙着录音摄像。晚餐后,狼群安静下 来,这可不是我所希望见到的。我们高声长啸,把狼引来后,再尽情戏耍它们。但 是,几次三番之后,群狼竟也学乖,不再在树下怒嚎不止,而是离树远远地蹲着, 注视我们的举动。 我叫小周打开一盒牛肉罐头,取出一小块丢到地上。几匹狼闻到肉味,凑了过 来,可是都不下口,围着肉块嗅了又嗅。终于,有一匹狼把牛肉叼到远处,慢慢吃 了下去。几分钟过后,小周又丢下一块,一匹狼跑过来,叼走了。第三块下去,有 两匹狼抢了起来,一番争斗,自然是强者获胜。到了后面,每扔下去一块牛肉,都 引得群狼纷争,你抢我夺,煞是热闹。只可惜我们食物不多,实在舍不得再拿去喂 狼。好戏结束,我们和狼群都睡了个安稳觉。 又是一天过去,没想到我们竟成了与狼共舞的人。 23日早上,我突发奇想,准备再来一点精彩的。我让小周丢下一块牛肉罐头, 群狼上来争抢时,我拔出短枪,对准一匹狼的脑袋,扣响了扳机。“砰”的巨响过 后,那匹狼脑袋开花,没来得及哼一声便颓然倒地。 群狼怔在当场,眼里露出了惊恐。这些森林的强者,在它们一生的经历中,大 概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场面,没看清对手的招式,就不明不白地倒下,叫它们怎能不 恐惧?这时,我见头狼从崖洞那边跑过来,绕着死狼嗅了半天,然后仰天长啸,群 狼也以啸声相和,声震山野,其音听来竟也有几分悲切。这是狼的告别仪式吗?是 在为它们同类的亡灵祈祷吗?想不到狼类之间还会有情感…… 接下来的一幕否定了我的想法。啸声过后,头狼率先一口咬住死狼的尸身,其 它的狼涌上来,不一会儿,尸体便被彻底肢解,被群狼叼到各处慢慢咀嚼,地上只 剩下一堆大肠和一滩血水。野兽的同类相残真是充满血腥,惨不忍睹,令人发指, 毫无兽道。高倡人道的人类啊,有没有同类相残的时候呢? 我们已搜集到不少素材,接下来进行分析研究。在这个过程中,既要借助机器 的力量,更要依靠人的智慧。一天下来,取得了初步进展。晚上,我们依照早上的 方法,又打死一匹狼,目的是为了观察狼的表现,获得更多的素材。 24日,经过一整天紧张的工作,我成功破译了狼的语言。狼群的语汇比狗类 丰富,原因是它们长期在群体中生活,学习交流的机会比狗多很多。 晚餐后,我们来小试牛刀。我拖着长长的尾音,对着语言分析仪大吼:“出— —发——”,经过分析仪,转换成了狼的长啸。群狼听到啸声,果然奔出崖洞,朝 它们经常出猎的方向疾驰。出去很远后,我们听到狼群里发出另一种啸声,分析仪 转换成人类语言,是“回——去——”。一会儿,狼群就奔了回来。 我猜想,可能是头狼发觉不对,有人代它发号施令,于是撤回了队伍。我决定 再试一次,证实我的猜想。我在群狼中仔细搜寻,找到了头狼的位置。叫小周大吼 “出——发——”,群狼一涌而出。头狼跑了几步便停下了,一声长啸“回——去 ——”,群狼又奔回。我和小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要调动这群狼看来并不是难事,只是那匹头狼是最大的障碍。先试试能不能让 它们自相残杀,不行的话只好一枪了结它。我对着仪器不停地大喊:“咬死头狼! 咬死头狼!……”转换成狼音后,刚开始群狼楞在那,望着头狼,不知所措,后来 便有几匹胆大的狼(许是平时有积怨吧?)慢慢围了上去。我提高音调:“咬死头 狼!……”头狼一声怒啸:“滚——开——”,却没能把众狼吓退,几匹狼一齐扑 上,惨号传出,两匹狼倒在地上,头狼皮开肉绽,嘴里死死地咬着另一匹狼的脖颈。 群狼又是一涌而上,分享两狼的尸体。 目的达到,事不宜迟,趁新的头狼还没产生,我大吼“出——发——”,狼群 疾奔而去。看护幼狼的几匹狼却坚守岗位,调动不开。我和小周在树上大叫大闹, 也不见几匹狼有动静。我估计,通常情况下它们不会出动。 我和小周把枪握在手上,迅速下树,朝狼群相反的方向逃遁。我们一直走到天 明,才停下来歇息,补充食物和水。太阳出来,光辉洒满林间,到处充盈着诗意。 来到一处山头观看,发现一山谷里冒着氤氲白气。那里一定是一处温泉。此时疲乏 的身体,真想痛痛快快泡一个热水澡啊! 我和小周循着山势下到谷底,果然好大一眼温泉,清澈见石,热气腾腾。我们 四面观察,山林间一派祥和,并无猛兽的踪迹。便解下背包,把枪放在岸边石板上, 和身跳入。全身浸在温泉中,真是舒服。泡了一会儿,脱下迷彩服,搓去上面的泥 土,铺开晾在大石上。 小周问我:“所长,能不能脱掉龙甲,洗个痛快?”我想,在这大森林的深处, 放射性污染应该是微乎其微,对人体造成不了多少伤害,就点头说:“可以,没问 题。”我们脱掉龙甲,赤身泡在热水中,洗去身上的汗垢,那滋味才真叫:爽! 迷彩服还没干,就在这温泉里美美地睡一觉吧。我和小周把头与手靠在石板上, 一手握枪,一手持刀,很快便进入梦乡。 梦境中,我与圆圆在温泉里快乐地嬉戏,突然看见小雪站在岸上……我一下惊 起,却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我叫醒小周,迅速穿好龙甲,还没来得及穿上迷彩服,脚步声已到近处。 我们伏在大石后,探头望去,看见两个身着传统防护服的人朝这边走来,肩上 扛着长枪。见是人类,小周就想站起打招呼。我一把按住他,低声说:“防人之心 不可无,先把他们控制起来再说。”我和小周猛然站起,枪指着两人,大喝:“不 许动!把枪放下!” 那两个人惊得魂飞天外,浑身发抖,两支枪掉落地上。小周过去把枪拾起,又 割来几根草滕捆住两人的手脚。 半天,这两人才回过神来,哆嗦着问:“你们,你们是人还是……”我和小周 相视着大笑,我反问:“不是人,是什么?”我用枪指着两人,大声说:“你们是 干什么的?赶快老实交待,不然的话……”其中一人回答:“我们,是伐木的。” “伐木?伐木做什么?”“现在木材紧缺,价格昂贵,我们……”“好了,想发财, 是吧?你们有政府的批文吗?”“我们,没,没有。”“那就是私伐乱砍,你们眼 里还有没有王法?信不信我现在就毙了你们?”小周在旁边“哗啦”一声拉开一支 步枪的枪栓。两个人不住地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两人只是监工,并 不是老板,老板怎会到这种地方来?” 我们把两人押到泉边,穿好迷彩服。我坐在石板上,对他们说:“我们是特种 部队的,到这里执行特殊作用。只要你们说实话,就不为难你们。你们在一起的共 有多少人?”“二十一人,连我俩二十三人。”“这里交通不便,木材怎样运送出 去?”“这个温泉出去两公里外有条大河,我们把木料放进河里,顺流而下,到几 十公里外,再由专人接收。”“你们两到这里干什么?”“一个月前,我俩在河边 探查时发现这股溪水是热的,就逆流而上,找到这个温泉,天气好时过来泡个澡。” “好吧,就放了你们,不过枪支要没收。” 我挥手叫小周给他们松绑。又想起一事,便让小周停下。我对两人说:“我们 现在食物、饮水不足,要向你们征用一些。可以吗?”“可以,可以。”“好,先 放一个人回去,准备好我们两人十天的食品和饮水送来,我就放另一个人。” 放走一人后,我和小周收拾好东西,带着另一人,退入林中,以策安全。我知 道,人的心比动物更难揣测。 一个小时过去,还不见人影,我心里焦躁起来。来回四公里的路程,应该到了, 莫非丢下他的同伴不管了?我们若得不到食物的补充,那就无法继续向前,只有寻 路返回。留下那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长官,您放心,他是我内弟,不 会不管我的。” 我不停地看着时间,九十六分钟,人终于出现了,背着一大袋东西,走得很慢。 观察他的身后,没有带人。让小周留在林中,我带着人质走到温泉边,叫来人打开 袋子,里面果真是一大堆食物和瓶装水,足够我和小周维持十五、六天的生活。 我把人推过去,他们正欲离开,我叫道:“等一等。”两人回过头来,身体在 微颤。我笑道:“没事儿,就请教一个问题。你们在这里那么久,知不知道附近可 有成群的动物?”两人嘘了口气,其中一人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的山上好 象有猴群。”“好,你们走吧。”我提起袋子,钻入林中。 我和小周把食品、水装入背包,两支长枪又重又碍事,便把它们塞进袋子,藏 在一棵树上。然后,朝着那人所指的方向行进。 翻过两道山岭,来到一山脉的南坡。这里山势开阔,光照充足,雨水丰富,生 长着酸浆草、锯子菜、野桃、野梨、银杏、云杉等植物,食源丰盛,应是猴群理想 的栖息地了。我们在坡上四处搜寻,终于发现了一大群猕猴,数量有两、三百只。 我们一走近猴群,它们就四散而逃,若是跟急了,猴子就爬上树端,警惕地盯 着我们,口里“吱吱”乱叫。站在树下给它们录音录像,久了,猴子们用尾巴卷住 枝条,一晃就荡到别处的树上藏起。 为了顺利展开研究工作,得消除猴群对我们的敌意。我和小周在草坪上坐下, 拿出食物、水,悠哉游哉地享受起来。吃饱喝足,天色已晚,选了棵大银杏树,放 好物品,吊起睡袋,钻进去先睡上一觉。 26日起来,我们也不急于开展工作,只管吃和玩。慢慢地,众猴解出了对我 们的戒心,恢复了它们正常的活动,但仍然不敢离我们太近。于是,我们主动去接 近猴群。胆小的猴子见我们到来还是躲开,胆大点的不再躲避。我们从树上摘下一 些果子扔给它们,以示友好。 27日,众猴已接受了我们的存在,我们顺利地进行着工作。我们可以在很近 的距离对猴子录音录像,摄下它们发音的口形和说话时一些细微的动作。我和小周 还想尽办法诱使众猴发出声音、做出动作。小周摘一个大果子在手里,把几只猴子 吸引过来,却突然跑开,引得众猴追逐;或者扔到地上,引众猴争抢;或者搁在危 处,惹得众猴抓耳挠腮,无可奈何。 有一回,我们坐在树上吃东西的时候,小周把半块饼干丢给一只猴子。那猴子 吃了饼干后,赖在树下不肯走,立起身给我们扮了个怪相,看意思还想要吃的。小 周又丢给它半块。谁知这死猴子吃了后,“吱吱吱”一阵叫,招来一大堆同伴候在 树下,等着我们的施舍。这是个好机会,我示意小周用饼干逗逗它们,我则摆好仪 器开始工作。小周把饼干时而丢到猴阵当中,时而又扔向远处,逗引着众猴你争我 抢,东奔西窜。 猴子越聚越多,有几只枪先爬上树,来到小周身边。小周一拿出饼干,就有猴 子跳上前,到他手上枪夺。地下的猴子也纷纷往上爬,有几竟抓扯起我们的背包来。 眼看着施舍大会即将演变成一场抢劫大战。我摸摸身上的枪,但是又不忍心伤害到 它们,灵机一动,把语言分析仪调到狼语频道,一声大吼,转换成了狼的长啸。众 猴惊恐而逃。此后,我们再不敢向猴子施舍食物。 一日,众猴正在地面追逐嬉戏,我和小周在猴群中穿梭,忙着收集素材。忽地, 几只老猴子停下游玩,竖起耳朵,转动头颅,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片刻,几只老 猴嘴里发出“吱吱”尖叫,众猴便匆匆跃上枝丫。我和小周也赶紧爬上大树。 几分钟后,一头灰熊进入我们的视野,它在全力奔跑。一会儿,灰熊身后出现 一只野猪,在往前追赶。不多远,笨熊就被野猪追上,两头猛兽展开一场凶残的搏 斗。熊的体形虽然比野猪大,却不如野猪灵活,激斗中,熊被咬伤了腹部。笨熊怒 极,蓄势朝野猪猛冲,野猪闪过。灰熊借势狂奔,把野猪甩下了几米路程。逃至一 陡坡边,灰熊竟团身滚下,到坡底,爬起就跑。追到坡边的野猪气得“嗷嗷”狂叫, 一头撞向一棵野梨树。“叭”地一声,树上掉下一只小猴子。野猪扑上去,张开獠 牙……就在此时,响起狼的厉嚎。野猪一怔,抛下小猴就往回跑了。这狼啸自然是 我的仪器所发。 31日我破译出了猕猴的语言。它们的语言系统比狼群高出一大截,不但语汇 丰富得多,还出现了一些抽象的词汇,一句话最长可达八、九个音节。猴群没有严 密的组织,也没有头领,只是一个松散的群体。 我们的研究告一段落,要离开这些活泼调皮的猴子,心里还有点舍不得。下一 步研究什么动物?熊和野猪都是不喜群居的猛兽,要跟踪研究它们的语言,难度实 在太大。我决定暂且作罢。 11月1日,我们收拾好行装,准备告别猴群,返回白云城。就在这时,几只 老猴发出了警报:“??来了!”“??”我的语言转换器翻译不过来,是这些猴 子以前从未使用过的词汇。众猴东奔西跑,慌乱地逃窜。 我纳闷儿:众猴为什么不爬上大树,却要舍长取短,在地面上奔逃?到底来了 什么怪兽?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