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初醒 公元四一四一年的四月,中南半岛的海边城市,法耶市内的科技大学里,一辆 陆空两用车掠过了校园的上空,平稳地停在了校园东侧的停车场上。 上课的预备铃已经响过了,并且通过了校方的主控电脑,将上课的信息传达到 了每个学生的腕表里。 这时,从车里走出一个十八岁左右,长得十分白皙的男生。只见他一付憔悴和 焦急的模样,夹着教材急匆匆地向校园里走去。 这名男生叫楚原生,是法耶市科技大学人文学院的学生,今年他已经读大二了。 昨天夜里,因为和几个同学到南边的一个城市参加聚会,所以今天早上才迟到 了。 不一会儿,楚原生匆匆的身影就消失在校园里。 在停车场不远处,两三个机器清洁工人正在打扫着垃圾。这时,天空上一片极 大的阴影从远处飘来。机器人也像人类一样,好奇地抬头往上望。原来,投下的阴 影是天空城造成的。因为天空城就象是一座流动的星座,每天必须在科技大学的上 空飘过。 科技大学是法耶市的一所顶级大学,其占地面积约2600亩,拥有在校学生 10万多人。科技大学位于法耶市的东北海边,校门朝西而开,校园内,一排排高 耸的大王椰树,在海风的吹袭下,发出了裟裟的响声。教学楼,大部分建于东边, 只见一栋栋洁白的楼房犹如一支支雨后的春笋,冒出在绿树成荫的校园内。南边, 是一排排色彩斑斓的学生公寓,北边,是一座有着原始气息的小山头。 这年头,在寸土如金的时代,科技大学不为金钱所动,仍让北边的校园保持着 一块古老而又原始的风貌。它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让后人对地球拥挤的现状有个 彻底的了解和反思。更重要的是,法耶市科技大学不属于任何的一个私人集团所有, 它的资金来源,是来自一个古老而神秘组织的资助。这个神秘组织资助科技大学的 真正目的,是想以此来向人类传播一种远古的文明。也许是因为学校的教育路线向 左倾斜了,所以科技大学曾经数度进入了法耶市地委会的视野,后来查实,因为无 真实的证据,也只好不了了之。 法耶市是一座新兴建的城市,它的历史还未超过一百年。现在居住在这里的居 民人数达到800多万人,它的面积达200多平方公里。法耶市是中南半岛地区 的首府,辖区面积在500万平方公里之间,人口总数大约在10亿左右。 自从国家消失后,亚洲地委会把中南半岛列为一个大区级的分部。而法耶市最 繁华的商业大街是——海川大道。海川大道,又是中南地委会的所在地,它的办公 楼是一座只有五层的白色房子,在它的左右两边,分别是法耶市警察局和法耶市秩 序维持委员会。 自从国家政权消失后,国家大部分机构都被撤换掉了,仅保留警察局不变外, 其他的机构全部做了调整。 秩序委员会的主要职责是,代替原来国家时代的法院和检察院,它忠诚于地委 会的指令,专门是抓捕那些危害到天委、地委及破坏现有秩序的人士,完后将他们 判往地下城和海洋城。所以,秩序委会是地委会的得力助手。除了这些,他们还执 行秘密的工作,他们像密探那样,在本辖区内到处收集情报工作,再向地委会汇报。 楚原生的家就住在法耶市多宝街15号,他的家是一座三层半的旧房子,因为 房子的外墙年久失修,墙漆已经不规则地出现了掉落的现象。 尽管如此,这样的房子在法耶市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了,因为不知道还有多少的 人仅是拥有一张地表的户籍,而没有固定的房产及居住场所。他们就像一群流浪在 街头的狗,只能终生地露宿在城市的街头。 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科技是飞速发展了,但是由于贫富两极分化严重,社会 上越来越多的穷人浪荡在地表上,并且越来越多的财富却被少数的人掌握了。连许 多专家学者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这个社会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楚原生的父亲是一位五十多岁稀有金属公司的经理,他经常往返于各大行星矿 业公司,一年难得一两天在家。也因为工作的关系,楚原生的父亲与各地的要人关 系密切,并且与天委会几位委员常有联系。 楚原生的母亲是中南地区望族的后人。当年,楚原生的爷爷从大理到法耶市发 展时,真的是两手空空的。后来,他在楚原生母亲家族的帮助下,才在法耶市站稳 了脚跟。楚原生的爷爷和法耶市警察局长的女儿结婚,在次年生下了楚原生的父亲。 那时,他爷爷已经当上了法耶市秩序委员会的副专员了。那次事件发生在50 年前,暴徒攻进了中南地委会的大楼,将楚原生来不及撤退的爷爷生生打死,并将 尸体倒挂在广场中间的和平柱子上。后来,从各地赶来增援的警察把肇事分子抓了 起来,除了处结一部分外,余下10多万全部流放到地下城和海洋城。 中南地委会为了打击异动分子和激励效忠地委会的人,他们破天荒地在法耶市 多宝街划了一块100多平方的土地给楚原生的父亲。以此来安抚他死去的爷爷。 在颁发土地证书时,法耶市全城轰动,人们纷纷搁下手中的活儿,相争地来到 市广场观看这动人的一幕。地皮不大,但价值非比寻常,许多人也许工作十辈子也 无法买到的。楚原生的奶奶用爷爷的恤血金在那里建起这栋楼房。十年前,奶奶不 幸去世后,楚原生和妈妈就一直住在这房子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十二点的下 课铃声在空旷的校园中响起,寂静的校园即时沸腾起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着校 园。 一种古老的高音喇叭在播放着流行的歌曲。热恋的男女学生,热衷学校的点歌 台,都喜欢在那里点上一两首歌曲给自己喜欢的人收听。 楚原生从教室里出来,心里憋着一口闷气,他的脸绷得紧紧的。原来他最喜欢 的哲学老师阮雄被中南地委当局传唤过去了,学校从别的系临时抽调一个老师过来 代课。阮老师长得十分高大,戴着一付水晶眼镜。他年约三十多岁,是一个单身主 义者。早年毕业于牛津大学。代课老师在上课前交代:中南地委当局怀疑阮老师是 国度组织异动分子,现在被拘留在法耶市警察局里,下个月的秩序委员会通过的话, 阮老师就被判往地下城了。代课老师说时,脸上带着一丝忧郁和阴霍。国度组织是 一个新名词,楚原生从未听说过。不过,楚原生对地下城的印象却很不好,那里是 一个终日昏黄的世界,无终无止的压抑会令人发疯的。在课间休息时,班干史东来 在收集全班同学的签名,他们要到中南地委会请愿,把阮老师保回来。楚原生当时 接过史东来的签名表,想也不想地在表上填上他的大名。尽管他不知国度组织是什 么,他也不想为国度组织做什么,他只是不想阮老师被赶往那个令人恐惧的昏黄世 界中。 楚原生边走边想,向校园的车场走去。突然后面传来一阵叫喊声:“喂,楚原 生,你聋了吗?叫你这么多次也不回头”。楚原生回头一望,班花阮小薇和史东来 急急赶来。阮小薇是个地道的本地人,阮姓在当地是一个大望族。阮姓人不象其他 人一样,在消除国界后,急于逃离生养的乡土。相反,他们无动于衷地盘居在这个 祖辈生活的地方。也有两三个不甘寂寞的家伙出去,但几年后就丢魂落魄地回来, 别人问他们外面的世界怎样,他们说:狗日的,外面的世界精彩是精彩,但到底不 是咱们的地盘。阮小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长得一付娇美的身材,脸如出水芙蓉般 光艳照人。阮氏家族在科技大学上学的学生是全免费的。因为在筹建科技大学时, 阮氏家族无偿让出了近500 亩土地;作为回报,科技大学对今后阮氏家族的子女就 读该校实行全额免费。 楚原生冷冷地望着这位和学校颇有渊缘的班花。要是在平时,他早就象别的男 生一样,向阮小薇大献殷勤了。楚原生白了她一眼,说:“找我有什么事”。 在一旁的史东来见楚原生的态度并不友好,他怕阮小薇把事情搞砸了,急忙出 来圆场。史东来的年纪和楚原生相仿,人比楚原生高半个头。他脸呈国字,鼻向上 隆起,双眉浓密,犹如两柄长剑横戈在脸上。史东来说:“楚原生,我们准备下午 罢课到地委会请愿,督促当局释放阮老师,想你带一组人,你认为怎样。”史东来 是楚原生的同学,他同时是学校学生会主席。另外,史东来和楚原生还有一点历史 上的渊缘,就是他们都是来自大理市。只不过楚家比史家早到三十年。 在一旁的阮小薇也不待史东来说完,她就急忙忙地插嘴说:“楚原生,你到底 答应不,别的系已经行动起来了,下午二点半在大操场集合,咱们班总不能落在后 头吧!”阮小薇说完,翘着粉红的脸蛋望着楚原生,她那小巧玲珑的胸脯也随着急 促的呼吸起伏着。 就在楚原生准备回答之际,一位男同学气喘喘地跑来,他走到史东来的面前, 气都未喘过来就说:“史主席,你在这里太好,学生会的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 史东来回头应了一声:“好的,我就到,你先回去告诉大家一声”。 那男生“哦”地应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史东来问楚原生:“你考虑的怎样,现在整个学校都行动起来了,如果你考虑 好的话,在二点前发个影讯给我,我让那组人到西操场等你。”史东来说完,他未 等楚原生表态,回头招呼阮小薇就急匆匆地离去。 当史东来和阮小薇的身影在楚原生的身边消失后,楚原生哺一声大呼一口闷气。 他分明看到阮小薇离去后忧郁的眼神。楚原生把电子教材夹在胳膊里,迈开大 步向两用车走去。 两点钟刚过,楚原生就来到了学校。出发前,他已经给史东来发去了影讯。当 楚原生来到操场里,那里已经站满来自各系的学生,约摸5000人。他们打着十米长 的横幅,高举着地站在那里。横幅上的标语无非都是抗议之类的东西。在队伍的前 面,史东来正用他那副挑衅性的嗓子,挑起同学们的情绪,因此, 人人的脸上都充 满着一股不愤。 史东来看见楚原生到来,十分高兴地握着他的手说:“好,太好了,楚原生同 学,很高兴你也来为阮老师出一份力。” 楚原生望着史东来那付天生领导人的脸孔,完全不受他的情绪所感染。楚原生 淡淡地说:“没什么,我也是尽一个学生的本份而已”。 史东来指着前排两队人说:“你们这两队人跟着楚原生同学”。 那些人楚原生也认识的,是隔壁班的同学。平时搞活动时,两班人常在一起。 楚原生的人缘极好,许多同学都喜欢和他在一起。尽管楚原生从不参加学校的 其他组织,可他从不缺少玩伴;多时三四十人在一起激烈地争辩时局,讨论人生, 少时也有十多人,他随便在学校跶蹓都会撞上铁哥们的。史东来是看上楚原生这点, 才让他带一队人的。 史东来低头在楚原生的耳边说了许多,楚原生不停地点头。不久,史东来回到 队伍前面去,他手拿着红色的扬声器大声地喊着:“同学们,现在是我们为阮老师 出力的时刻了,左边的队伍先出发,各队依次出发。”史东来的话才下,左边的队 伍跟着就移动了。 抗议的学生队伍从校园出发,经过了半个法耶市,才来到中南地委会的办公大 楼。当抗议的学生出现在中南地委会门口,那里的警察早就布防妥当了。地委会的 周围,布满障碍物,一排排全副武装的警察如临大敌般,紧张地盯着学生的一举一 动。半空中,几十架低空巡逻车在不停地穿梭着。 “打倒强权”、“打倒黑司法”、“还我公道”、“释放阮老师回校”、“反 对诬陷”。一排排响亮的口号从人墙里传出,犹如一排排没顶的波涛高高地压过来。 唬得维持秩序的警察举着光盾死死顶着前面的学生。 就在外面的学生群情激昂之际,中南地委会的会议室里,七个委员及市秩序专 员正在紧急地嗟商着目前的困境。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片混乱中,场面数度失控。这 时,一个肥胖的委员站起来,激动地敲着桌子说:“他们再不来,外面就支持不住 了”。一位较瘦的委员站起来反驳道:“我不是说过,让你们先别动那个家伙,你 们又偏不听,现在好了事情搞成这样了,怎样收拾残局?”“不要吵了”满脸黑胡 子的委员大喝一声。“妈的,该死的国度组织”。又有人轻声说道。众委员有点幸 灾乐祸地望着中南地委首席专员麦斯德先生。麦斯德来自哥本哈根,为了当上这个 专员,他花了1000万元从亚洲专员的手中,谋得这个职位。他上任还未满一年,投 资的资金还未回笼一半,就发生这等大事了。他的心里因而十分焦急;弄不好,不 要说回报,怕投入的资金全打水漂呢?今天上午由麦斯德亲手签字逮捕科技大学的 教师阮雄,不料会引发学生的集体抗议。十分钟前,他已经令人向亚洲总部请求支 援了。最快的支援部队也要在三十分钟后才能到达。但是,市内其它学校的声援学 生正向地委会赶来,五分钟后他们就能到达了,这才是麦斯德担心的真正原因。 麦斯德苦着面,他举着拳头用力地向下咂去,轰一声;吓得众委员惊愕地望着 他。麦斯德狠狠地说:“告诉罗斯局长,凡越过警界线的学生,格杀不论”。所谓 的警界线,就是警察在地上随便划上的一条白线。 麦斯德的命令很快被传达到外面,众警察拔出激光枪对准手无寸铁的学生们。 突然,有人大叫了起来“咱们冲过去,他们不敢开枪的,大家不要怕”。学生 象失控的潮水向地委大楼涌去。警察唯有举着光盾没头没脑地向越界线的学生砸去。 人群即时混乱起来,紧接着有人不断地喊救命,又有人在叫着:“咂他们,警察杀 人了、警察杀人了。”前面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他们人人脸色惨白,人事 不醒地横躺在大街上。后面的学生见状,人人极为愤满,他们面无惧色,随手拿到 什么就向警察掷去。后面跟上来的学生也越来越多,尽管警察们手持武器,但面对 潮水般的学生,他们胆怯地挥舞着光盾向大楼里撤退。 一些学生越过警界线,更多的人跟上来,群情激昂的学生把地委会的大楼团团 围住。低空巡逻车象吓破胆似的,慌忙中扔下几枚烟幕弹后,急忙向街外掠去。史 东来站在队伍的前头,他躲过第一轮光盾的攻击,目睹同学们一个个地倒下去,他 心中火冒千丈。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条钢柱,面无惧色地和警察对峙着。史东来的 后面,楚原生等一批骨干成员正紧紧地跟随着。他们把平时气焰嚣张的警察逼回到 地委会大楼的门洞里。 “同学们,我们冲进去,把陷害老师的家伙揪出来”。史东来大声喝道。 “冲啊、冲啊”,后面响起如雷的声音。 突然,“轰、轰、轰”几声巨响,学生即时倒下一大批。天空中突然出现十多 架大型的空中支援车。“啊!他们杀人啦!大家快逃命吧!”学生队伍刹时乱了阵 脚,人人象无头苍蝇四处逃散。史东来和楚原生才回头,见空中支援车正用光弹轰 炸着手无寸铁的学生。被光弹击倒的学生,东倒西歪,成群成片,黑压压的,烧焦 的尸体发出一种极其刺鼻的溴味。史东来一看情况不妙,他一冲上前,抓住楚原生 的手,顾不上说话,拉着楚原生冲入混乱的人群中,急急向外逃命而去…… 法耶市有史以来最大型的学潮,最终在亚洲地委会支援部队赶到后,冰消瓦解。 被学生袭击死亡的警察有三十五人,被杀学生1000多人,被判往地下城、海洋 城的学生多达2000多人。中南地委会发出五十号通缉令中,史东来居第一位,楚原 生排十四位…… 楚原生急匆匆赶回家中,妈妈此刻不知上哪去了。厅中的全息影视正在播放紧 急新闻播道。画面上的混乱场面正是他们刚才导演的,楚原生顾不上看了,他直冲 上二楼的卧室,胡乱地捡些衣服塞在一个旧行旅袋里,就向楼下走去。刚到楼下, 妈妈就从外面回来,她看见楚原生慌慌张张的模样,就问楚原生:“原生,你干嘛 啊!慌慌张张的。” 楚原生见妈妈这么一问,他边走边回答:“妈妈,没什么事的,我和同学去三 川市旅游,他们在港口等我,我得去了,今晚不用煮我的饭了。” 楚原生不想和妈妈多说了,因为他知道,警察局的人很快会搜到这里来的。楚 原生不想妈妈为此事担心,所以暂时瞒着她。而且,史东来就在市外的港口等他, 他得赶快去和史东来汇合,一起到外地避风头。楚原生正想迈开步子,突然他说: “妈,你还有钱吗?” 妈妈望着楚原生惊惶失措的样子,就白了他一眼。妈妈用一种怜爱的口吻说: “看你,做什么事都颠三倒四,嗱,还不快拿着。”说完,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叠现 钞。 楚原生接过现钞,连谢也不谢声,蹬蹬声向街外走去。后面传来了妈妈吩咐他 早点回来的声音,楚原生连头也不回,应了一声知道了。大街上,行人稀少,戒严 的警察穿着天蓝色的制服,在搜查和盘问过往的青年人。看见学生模样的人,就把 他们赶往一旁,不停地盘问和搜查。楚原生见状,他把行旅一拎,快步躲进了一个 阴暗的角落里。他正盘算着怎样才能穿过这段大街。突然,一阵极溴的气味传入了 他的鼻里。楚原生定眼一看,原来他挨上了躺在路边的无产者。那无产者满头凌乱, 面部的油污把整块脸都遮掩了,只剩下两只眼睛在一眨一眨的,身上穿着一件碎的 不能再碎的衣服。那些溴气正是由无产者的身上发出的。 楚原生的胃即时象被灌下了一剂苦药,他紧皱着眉头,正想离开无产者时,从 对面走来两个警察,吓得楚原生赶快缩脚步。楚原生朝着无产者“嘘”了一声,无 产者也朝着楚原生“嘘”了一声,然后露出雪白的牙齿在嘻嘻地笑个不停。楚原生 被无产者的这一举动逗乐了,但他不敢出声。幸好那两个警察头也不转地从街心走 去,楚原生紧绷着的心才稍微松驰。他望着身边的无产者,突然产生一个念头。以 他这身打扮,不用走多远,就会让警察逮住的。楚原生朝着无产者笑了笑,那无产 者也朝着楚原生笑了笑。楚原生突然把手举起,无产者也有样学样。楚原生明白了, 这是一个近乎白痴的无产者。楚原生把身上的衣服、裤子、鞋子全都除下。无产者 也兴高采烈地把一身溴衣裳除下。他十分开心,边除边傻傻地笑着。显然,他很久 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了。楚原生看见无产者除光衣服,露出黑坳坳的肤色,顾不上 溴气薰鼻,他一手抓过无产者的碎衣,往身上一套。那无产者也乐了,他抓过楚原 生的衣服往身上穿。不需三两下,楚原生和无产者完全对调了。 楚原生看了看自己,“哺”一声,他忍不住地笑出来。他走近无产者,用双手 朝无产者的脸上搓了搓,然后再朝自己的脸上抹了几下,他那白净的脸孔马上被涂 上一层黑色的污渍。他又把无产者扔在一旁的破皮帽往头上一盖,这回彻底象一个 无家可归的无产者了。 无产者是这个世界的特有产物。它是对人类高度文明一种无情的嘲讽,对极端 的社会救助系统所树立的荒言进行一次很好的鞭挞。无产者实质是无国界时代地表 上生活的人,他们除了拥有一张虚有的地表户籍,就再也没有任何一点财产了。他 们象风一样,在毫无阻挡的地表上移动。身强体健的无产者尚可凭一身力气,找到 不用饿肚子的工作。对于一些体弱的无产者。他们只能象乞丐一样,饿一日饱一天, 终日流浪在地面上。无国界时所创立的法律。这些无产者没有过错,任何人都不能 剥夺他们的地表户籍。地委会完善的社会救助款和他们擦肩而过。因为谁也不会轻 易地把救助款交给一个毫不相识,而且今天来了,明天又不知行踪的人。这也是无 国界后遗留的户籍管理难题。先前制定此项法律时,完全不考虑到人口流动带来的 社会问题。比方说:富裕的地方,社会救助系统实施见人发放制,只要无产者将中 指塞进指纹辨别机上,就可以领取一笔无产金。结果造成成千上万的无产者涌向全 球富裕的地区,所有富裕地区救助款在三天内全部被掏光。后来地委会增加一项法 令,当地社会救助机构只负责当地有财产而暂未工作者。所谓的有财产,是指在当 地拥有十平方以上土地或房产的人。此令一出,许多长期赖救助的无产者刹时陷入 了困境。有人选择依附财团,走进了封建社会才有的卖身为奴;也有人卖掉地表户 籍后,到地下海洋城去居住;但还有人继续选择这种无拘无束的流浪生活。 楚原生打扮完毕后,连行旅袋也不要了,笑嘻嘻地向街心走去。在三十米远的 检查点,有十来个警察,他们看见楚原生走来。其中一人快步地迎上来。当他发现 走来的是一个无产者后,他满脸扫兴地说道:“呸,行霉运,才上班就遇上了溴鬼”。 那警察转头快步走回去,他边走边说:“嘿,兄弟们,快把岗牌拿开,来了个 溴鬼,要是沾了溴气会行霉运的”。那些警察听了,赶快把堵在街上的岗牌拿开, 留出一条通道,然后捂着鼻子远远躲在一旁去了。 楚原生笑嘻嘻地通过了检查点,他故意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曲子。楚原生就这样 在法耶市警察的眼皮底下走过,并且很快地来到港口。楚原生东张西望,不见史东 来的影踪。此刻的法耶港,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美丽。碧绿的海水轻吻着墨绿的基 石,雪白的海鸟优美的身影让人无限的憧憬。“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一句 千古的诗句从楚原生的心里钻出。 法耶港的所有渡轮,在戒严后全部被地委会强令离港。当局这样做无非是阻止 肇事的学生坐船逃走。没有渡轮的法耶港失去往日熙嚷的场面,两三个穿蓝制服的 警察在码头上巡回着。在码头的另一旁,三三两两的无产者,拖着碎如裙裾的衣裳 在那里走动。警察们也懒得去理他们。法耶市的无产者不计其数,当局从来没有统 计过,这也无法统计。有的无产者长期赖在法耶市,有的才来就走了,有的逗留三 两天才走。谁又愿花大力气去管理这些如风般自由的无产者。所以,在这次学潮中, 无产者成为法耶市最自由的人了。 楚原生正焦急地寻找着史东来。突然,从无产者的人群中走出一个和他年纪相 仿的人。那无产者一手把楚原生拉到一旁,用手放在嘴上,向着楚原生小声地“嘘” 了一声。楚原生一阵愕然,他定眼一看,不由心花怒放。那人正是史东来。 史东来把楚原生拉到码头前的横巷里,小声地问道:“你来时,有没有其他同 学的消息。” 楚原生应道:“没有,我是从家里出来的。” “我们这次大亏了,他妈的,他们竟敢对我们下这样的毒手,我定不能轻饶他 们。”史东来恨恨地说。 楚原生望着史东来,心中别有一番滋味。这位彼得人缘的同学,不是他的一番 话,也许自己不会卷入这个旋涡中。当然,这件事也得自己愿意,不然牛不吃水, 谁又能迫牛吃水呢?楚原生最终的目的是帮助阮老师,谁料到会演变成一场史无前 例的大动乱。想到这里,一股极为内疚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叹口气,小声地问道: “东来,阮老师有消息吗?” 史东来望着楚原生,他舔了舔嘴唇,恨恨地说:“半小时前,他们把阮老师发 往地下城了,同去的同学有1200人,他们连审判的程序也不举行了,这样武断,我 会让他们加倍偿还的。” 楚原生小声地问:“东来,下步我们怎样走。” 史东来胸有成竹地说:“再过半小时,就有一班运送无产者的渡轮,只要我们 混上渡轮去,就可以脱身了。” 史东来所说的渡轮,是法耶市为减轻当地无产者带来的管理麻烦,从市政经费 中划出一部分,雇用渡轮公司把长期赖在码头、车站等有影响地方形象的无产者运 走,然后把他们象垃圾一样向别的城市倾倒。法耶市的做法是法律不允许的。因此 法耶市当局从不明目张胆地进行。这种偷偷摸摸地相互推捅无产者的行为,在全球 各个城市已经成习惯了,他们只是欠缺一纸法令而已。 果然,半小时后就有一艘小渡轮缓缓地靠岸了。从渡轮里走出几个人,那些人 扛着两大箩雪白的馒头。来人把两箩馒头放在码头前,张开大噪子喊道:“来啰、 来啰、亲爱的无产兄弟们,吃馒头啰,全球免费旅游。”叫喊者的声音立即吸引了 在码头边游荡的无产者,他们纷纷朝小渡轮走去。有人拿了馒头直接走进黑咕隆咚 的船舱里。这些人的叫喊声,也引起了史东来和楚原生的注意,他们对视地笑了一 下,然后不约而同地说:“走,咱们潇洒地当一回无产爷。” 小渡轮沿着印度洋西去、转入红海湾,过了苏伊士运河后,横渡爱琴海,穿过 达达尼尔海夹,进入一个古老的城市——君士坦丁堡市。君士坦丁堡市是一个地跨 两洲的古城,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南端,也是世界上唯一地跨两洲的城市。君士坦 丁堡现有常住人口六千多万。历史上曾是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城内现存古迹很多, 多数是几千年前的宗教建筑。小渡轮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君士坦丁堡市。这是法耶市 当局和君士坦丁堡市警察局私自达成的协议,连君士坦丁堡市地委会也不知此事。 因此,小渡轮一般在夜间御货。 君士坦丁堡港是一个有几千年传统的港口,尽管历史在不断变迁,港口却保持 着原有的风貌。码头上,一条巨大的灯柱立在中间,一盏大灯在懒洋洋地散发着桔 黄的光。码头内外,沉寂无声,两个身着警服的人,手持一把原始的电筒,朝外海 闪了三下。不久,小渡轮嘟嘟、嘟的响声刺破了宁静的夜幕。小渡轮刚靠岸,那两 个警察就迎上去。接着又有人从船仓里抬出两大箩馒头,大声喝道:“出来吧!无 产兄弟们,人生的福地到了,出来享用馒头吧!”小渡轮里依次走出衣冠不整的无 产者。他们从箩筐里拿起面包,向码头外走去,很快地融入了夜色,成为城市的新 一员。 楚原生和史东来最后走出小渡轮。这么多日来,他们一直忍受着溴气混在无产 者当中,这是逼不得已的事。当他们踏上这个陌生的城市后,才大松一口气。这一 路来的担心受惊,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君士坦丁堡市离法耶市较远,风声也相对 松驰。当小渡轮驶离岸时,史东来和楚原生穿过了码头,来到大街旁的一个影声亭 里。史东来一闪进去,他伸手朝按钮上按了一组数码,不到三秒钟,屏幕里出现一 个漂亮的女子。史东来说:“我们到码头了,请派人来接我们。”那女子答道: “好的,你们呆在那里,我很快就到。”那女子说完,屏幕即时出现一片雪花。 史东来倚在影声亭里,发呆地望着黄昏的街灯。楚原生也蹲在地上,默言无声。 此刻,就算在法耶市,警察也不会找他们的麻烦的。因为他们现在是一个地地 道道的无产者。 二十分钟后,一辆四座的低空飞行车停在街边。史东来见状,快步走上去。低 空飞行车里坐着的正是刚才通话的女子。史东来说:“你是伊丽吧!”那女子微笑 着道:“是的,我受组织的委托,前来接应你们的,来吧!上车再说。” 车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史东来拉着楚原生钻进车里。那车缓缓地上升,接着 向城市的纵深地带飞去。楚原生坐在后排,他发觉叫伊丽的女子肤色很白,是一个 地道的欧洲人种。单从背面判断,就可以知道她是一个美人儿。特别是伊丽身上不 时传来一阵阵浓浓的香水味,让刚脱离危险的楚原生,心头一阵迷离。 史东生拍拍楚原生的肩头朝那女子说:“伊丽小姐,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位 是我的同学楚原生,是学潮骨干之一,组织外人士”。史东来又指着伊丽对楚原生 说:“这是伊丽小姐,专门负责接待我们的”。伊丽听了史东来的介绍后,她礼貌 地回头冲着楚原生笑了笑。 伊丽头也不回地说:“东来,你们那边的损失真的有那么大吗”? 史东来应道:“是的,组织在法耶市的机构处于瘫痪状态,被流放的骨干100 多人,其中领导层有10多人。看来我们采取这种行动是行不通的”。 伊丽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们从陆地接收的成员返回的信息还不敢相信,照 你这么说,组织在法耶市的受创还挺大呢”? 楚原生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完全把他忘掉似的,于是他忍不住地 问道:“东来,你们是什么组织的,你为什么要把我卷入这趟浑水中”。 伊丽听了楚原生这么一问,她一时嘴快,马上接着回答:“国度组织,难道你 不知道吗”? 国度组织流行于大学校园,并在全球各间大学都设有隐蔽支部。刚入学时,有 人发展楚原生加入。因为当时楚原生对任何组织都没有兴趣,连名字问也不问就拒 绝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暗中成了国度组织中的一枚棋子了。 史东来听了楚原生的语气中带有责备的意思,他眨眨眼,冲着楚原生说:“原 生,有些话未能向你及时讲清楚,是因为我们组织纪律的原因,希望你能原谅,不 过经过这次学潮的考验,组织同意吸收你为成员,希望你能考虑”。 楚原生听了,面露一丝苦笑。虽然楚原生对国度组织的宗旨尚未了解,不过从 其的行动来看,还是得到他的赞同的。就在楚原生心绪翻腾之际,低空飞行车在一 幢大楼顶部停下。伊丽带着史东来和楚原生走出车后,沿着楼梯向下走,来到六楼 的一间客房。那是一间二十多平方的房间,墙上涂着乳白色的墙漆,一盏灯泡从墙 角里伸出,灯泡发出亮如白昼的光,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房间里并排着两张小床, 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 伊丽把史东来和楚原生领到房间里,对他们说:“你们暂时在这里休息,明天 早上我安排你们会见詹姆先生”。伊丽说完转身就向外走去。 史东来把门关上,他迫不及待地走向洗手间。不一会儿就听到哗哗的水流声。 楚原生听到水响声,也产生了洗澡的欲望。自从离开法耶市后,他一直未洗过 澡,尽管这一路来已经习惯了这种薰溴,但从踏入这房间那刻起,他才意识到这身 打扮和房间的布置格格不入。好在史东来洗澡也很快,才过二十分钟,他就穿着一 件崭新的睡衣走了出来。史东来一身爽意地对楚原生说:“原生,快去洗澡吧!里 面有衣服替换,赶快把这身溴衣换掉”。 楚原生“嗯”地应了一声,他从史东来让开的位置冲进洗手间。进入洗手间里, 他迫不及待地除下溴衣,拧开水阀,源源不断的水把身上的污渍一点点地冲掉。 “哺”楚原生大大地吐了一口气,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涌上心头。连日来的 无产生活形成的黑皮肤终于被“脱掉”了,露出了白晰晰的肤色,人也一下子精神 了许多。楚原生洗完澡出来时,史东来已经睡熟了,他的呼吸起落均匀,脸略向一 旁侧去。楚原生打着欠哈,爬上床,躺下就睡。 八点钟刚过,伊丽准时敲响了房门。史东来和楚原生几乎同时跳醒。楚原生起 身把门拉开,伊丽拿着两套新衣服递进来,她说:“你们快把衣服换上,随我去见 詹姆先生”。楚原生接过衣服,把门一关,和史东来在房间里换起衣服来。 换过衣服后,伊丽带着他们穿过长廊,转下楼梯,来到五楼的一个大房前。伊 丽在门上轻敲了三下,然后推门进去。房间十分宽展,室内布置简单,一张大办公 桌、一套沙发、一套茶具。办公桌前坐着一个满脸胡子、十分高大,年约四十岁的 男人。那人见史东来和楚原生进来后,马上起身迎了上来。伊丽转身对史东来和楚 原生说:“这是组织东欧部主任詹姆先生”。她又介绍道:“这是史东来和楚原生”。 詹姆脸露笑容,伸出蒲扇大手,分别和史东来和楚原生握手。 主客各自客套后,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史东来向詹姆汇报法耶市学潮的具体情 况。听着,听着詹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詹姆听完了史东来的汇报时,伊丽扛着三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进来了。她将咖啡 分别摆在主客的面前,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詹姆扛起咖啡喝了一口,才缓缓地 说:“史东来先生,你们在法耶市的壮举为组织立下了汗马功劳,哈斯先生指示要 你好好将经验整理出来,向全球推广。同时哈斯要求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他将有 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詹姆的话在史东来的心中引发了强烈的共鸣,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引起组织高层 领导人的关注。当詹姆把话讲完时,史东来当即站起来,拍着胸口说:“请组织放 心,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詹姆示意激动的史东来坐下,他对楚原生说:“楚先生,真没想到你作为组织 外人士,能够这样支持我们的工作,在这里我代表组织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同时 哈斯先生要求我转述他的意见,如果楚先生愿意的话,哈斯先生邀请楚先生加入组 织直属部,不知楚先生意下如何。”说完,詹姆满脸诚意地望着楚原生。 楚原生的脸一下子全红了,他吱吱唔唔地说:“这,这……。”一旁的史东来 见状,他生怕楚原生推辞,就气急地说:“原生,你还在犹豫什么,现在的地委会 与其原先的宗旨背道而驰了。它只代表着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我们组织就是旨在推 翻它,建立全新的地球文明,人人平等的社会。” 楚原生被史东来这么一说,他找不到什么理由推辞了,况且他还在地委会的追 缉行列中。楚原生唯有应道:“那好吧!” 詹姆和史东来听了,脸露笑容,他们几乎同时站起来,对楚原生说:“欢迎你, 楚原生先生,今后你就是组织的一分子了。” 谈话完毕后,詹姆让伊丽带史东来和楚原生到市内游览。在五楼的小餐厅用过 早餐后,他们一行走上了楼顶。楼顶的停车坪上停着十多辆低空飞行车。太阳从云 层里钻出,金灿灿的阳光从中天里撒落来,令人浑身充满着温暖。远处的空中,低 空飞行车不停地来回穿梭着。 史东来他们钻进了昨晚乘坐的车,那是一辆银白色的,小巧玲珑的四座低空飞 行车。伊丽仍坐在驾驶座上,楚原生和史东来坐在后排。上车前,伊丽分别递给楚 原生和史东来一个电子辨识卡,那是他们的身份证。他俩要在君士坦丁堡行走,无 电子辨识卡是寸步难行的。不过这电子辨识卡并不是真正的卡,它是东欧国度组织 通过网络,强行进入君士坦丁堡市的网络库,并将史东来和楚原生改名换姓的资料 输入去,这和真卡并无分别了。史东来的身份是南洋南棉市的市民,名为:史冬来, 是个年轻的电子材料商。楚原生的身份登记地是大坂市,名为元生,来君士坦丁堡 市游学。 低空飞行车在城市三十多米的上空,缓缓地飞行。当车掠过市中心广场时,楚 原生发现下面围着一大堆的人。史东来说道:“伊丽小姐,降下去看看吧”!伊丽 笑着说:“好的,但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千万不要乱来”。 低空飞行车在广场的停车场里停下,他们一起走出车子,来到人群拥挤的地方。 原来,中心广场有一个发送站。这发送站是通往地下城、海洋城的。它是君士 坦丁堡地委会发配和流放犯错和失去地表户籍的人的地方。今天恰好是发放日。一 些在君士坦丁堡市失去户籍的人,被从拘留所里提出来,押往广场发配站的列车。 站台上,被发配者的亲属在啼啼哭哭和被发配者依依惜别。 突然,人群中一名戴着眼镜,约三十多岁的男人引起了史东来和楚原生的注意。 那男人被警察押出来时,铁栏栅外伸出一双小手不停地摇着。“爸爸、爸爸” 一个小女孩幼稚凄惨的声音从那里传过来。那男人见状,脸色大变,他一下子停下 了,向铁栏栅走去,俯身下去,握着那双小手,身子不停地抖擞着。他的眼泪一下 子象崩堤的河流一样倾泄。那小女孩摸着男人的脸庞说:“爸爸,你不要离开我和 妈妈好吗?”小女孩的后面,一个身材娇美,年约三十来岁的女人站在那里。她的 脸上充满着悲伤的表情。那男人安抚了小女孩后,站起来对少妇说:“等我,我一 定会回来的,你一定要等我”。“桑哥尼,你还在啰嗦什么,够钟发车了,还不快 走”。 一旁的警察不容桑哥尼多说了,一手拉着他往里面拖。“爸爸、爸爸”“等我, 等我”小女孩幼稚的尖叫声和男人哀求声,在广场中传开,令在场的人们为之动容。 一个好端端的家庭从此就被拆散了,被隔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人群中,有 人同情地说:“唉,君士坦丁堡市地委会的做法也太过分了,男人只不过在学校里 对学生说了一些对现状不满的话,当局不知怎么知道了,派人将他拘捕,罪名是同 情法耶市国度组织者。市秩序委员会不敢判决,市地委会强行将人家的户籍注销、 发配海洋城”。又有人接嘴说:“别提了,现在的世界不知怎样了,小心你的话, 不然让人家抓住了把柄,也把你发往地下城,那就惨了”。那人听了,脸色大变, 他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喑然止声。 流放发配工作正有序无误地进行着。楚原生被小女孩一家生死别离的惨象所感 染,他的眼里蕴含着泪水。他一下子想到妈妈,想到妈妈在他离去后得知真相伤心 的情景,他决定给妈妈打个电话。他朝三十米远的影声亭走去,将卡插入,手按那 组熟悉的数码。不到二秒钟,屏幕里出现了妈妈的身影。她的脸明显地消瘦了。当 妈妈见到楚原生时,她高兴地叫起来:“啊!原生,是你,真是你,你没有什么事 吧!你现在在哪里?你为什么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楚原生说道:“妈妈,我没什么,没事的,过一段时间什么事也没有了”。 妈妈忧郁地说:“原生,他们来找你几次了,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回来,也不要 往家里打电话,有什么事可以通知隔壁的三婶,让她转告我。如果缺钱的话告诉妈 妈,在外头要注意身体,千万别逞能,知道吗?” 楚原生唯有“嗯、嗯”地答应。从小到大,妈妈总是这样无微不至地关心他, 让他倍为感动。当他挂机后,眼泪一下子忍不住地溢出来。楚原生看见伊丽和史东 来朝他走来,他赶快抹去泪水迎上去…… 从市中心广场回来后,楚原生的心里象海洋般翻腾。让他不明的是,既然文明 世界消除了阶级工具国家后,人类应走向自由、自主的融合过程才对的。为什么又 出现类似国家限制的约束;而且,天上、地表、地下、海洋四地之间的交往,比国 家时代的规条还要严励。如地下和海洋人要通往天人的世界,岂止是难上难,可以 说是痴心妄想的。一个文明的社会、人为地制定了比封建社会还要深严的等级制度 ;人类社会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文明是发展了,还是倒退了。楚原生一直 苦思着这个问题。 史东来在君士坦丁堡市呆了三天,就奉组织的命令,前往非洲一个地区分部任 负责人了。那是国度组织非洲部下属的分支,有成员3.5 万人,辖区民众六千多万。 该地区的负责人调往法耶市重建受创的中南国度组织。史东来在法耶市组织领 导人被流放后,作为后起之秀,进驻非洲。 楚原生在君士坦丁堡市呆了三个月,其间他先后出席各校组织的活动,东欧国 度组织的各级会议。这使楚原生彻底对国度组织有所了解。国度组织虽然不是他心 目中最佳的组织,最起码国度组织的最终目的,是推翻现有的不平等社会制度,恢 复国家社会种族制度,把人类重新以地域、疆界、种族分开居住。对于后面那点, 楚原生最不欣赏。因为组织这一行为,等于放弃电灯不用,而启用古老的油灯的愚 蠢举动。楚原生心中的社会制度,应该是全新、彻底的、无等级、无局限、自由的 社会。它是国度组织的行为和现实世界的宗旨结合体。 那天楚原生接到妈妈的电话后,决定启程返乡。在电话里,妈妈告诉楚原生; 她贱价卖掉楼房所得款200 万元,托人送给中南地委专员100 万,专员同意撤消对 他的指控,并在中南地委会当天的会议中取得了一致通过,法耶市警察局也取消对 他的追缉了。 在一个灰色的早晨,浓雾从海峡刮过来,把君士坦丁堡市弥漫在一片朦胧中。 这样的天气,低空飞行车是不允许使用的。楚原生用过餐,就去和詹姆道别, 然后钻进伊丽停泊在街口的地面车里。伊丽把楚原生送到市郊机场里,他在那里坐 洲际班机回法耶市。 临近中午,大雾才散去,耽误了4 个小时的飞机得到飞行指令后,一啸冲天, 转眼便钻入云层里。从君士坦丁堡市到法耶市没有直接的航班,飞机抵达南次大陆 东部的国际大都市加尔各答后,楚原生在那里乘坐极度列车取道法耶市。 白云如一朵朵白色的棉絮,懒洋洋地躺在天空中。阳光猛烈地照射着,云层散 发着刺眼的白光。天底下,一座座城镇如一颗颗棋子一样,纵横交错地分布在大地 上。楚原生坐在飞机里,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明的酸辛。 班机在下午三点多,在加尔各答机场降落。楚原生从机场出来,拦停一辆出租 车,向车站奔去。当他赶到车站时才知,开往法耶市的区间列车在二点钟已经开走, 最早的一班也要在明天八点。楚原生在车站旁花了200 元找一间私人旅馆住下。那 是一间四层楼的小旅馆,外墙斑驳,脱落的灰批东一片、西一片。旅馆的里面也好 不到哪里,灰尘沾满墙壁,蛛蜘网东一张,西一张挂在墙角里。楚原生住在二楼, 房间挺干净;一张古老的木板床占据了房间的一半,床上铺着一张绿色的床单;床 前面是一台破旧的全息影视机,从那破旧的外形和剥落的漆可知,那是上世纪末期 的产品。 楚原生进入房间后,倒下就睡。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累得他筋骨酸软。在将 近七点钟,女房东的敲门声才把他嘈醒。楚原生打着欠哈把门拉开,女房东端着热 气腾腾的晚饭进来。女房东是一位年约四旬的女人,她长得非常高大,身上穿戴十 分简朴。她把晚餐送进来,就出去了。晚餐是一种地方特色的食品,一种烤得金黄 金黄的薄饼,另有一杯红茶。薄饼刚出炉的,正散着香蕉的香味。楚原生已是饥饿 淋漓,他拿起薄饼正准备吃,突然那虚掩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一个人飞快地闪进来。 那人朝楚原生“嘘”了一声,就快步钻进来了床底。 不到五分钟,楼下便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接着传来女房东粗壮的声音。那 混乱的脚步声从楼下沿着楼梯上到二楼,一会儿就听到一阵杂乱的敲门声顺着房间 的次序传来;很快,楚原生的房门被咚咚的杂乱声敲响了。楚原生打开一看,敲门 的是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察。他的人较矮小,也较瘦。他见楚原生开门了,就伸 头往里面瞅了瞅,问道:“刚才有人进这房间吗?”站在警察后面的女房东抢先说 :“警察先生,我这旅馆一向奉公守法,从不窝藏人犯的,你就不要为难这位先生 了。”那瘦警察调头大喝道:“你在啰嗦什么。”那女房东见状,满脸不悦地站在 那里。 自从法耶市学潮后,楚原生对警察并不好感,他冲着警察说:“没有,什么也 没有,我正在吃晚餐,先生要不你也来一块。”楚原生指着薄饼。 那瘦警察瞪着楚原生一眼,一手推向楚原生的胸口,说道:“去,去你的,老 子才没你那么闲,捉到那个国度首领,老子就可以升上天空城了。”那警察说完, 便向三楼走去。不久后,便听到警察离去的声音。 楚原生待警察离去的声音完全消失后,才敲敲床底说:“喂,朋友,出来吧! 他们都走了。” 过了一会儿,才见那人浑身灰尘地从床下爬出来。那是一个五十岁的欧洲人, 一双蓝眼睛,满头黄发,一个鹰嘴形的大鼻子,一米八的身材,体重约二百多斤。 那人伸出手拉着楚原生的手说:“多谢你,朋友,我叫哈斯,你呢?” 楚原生听到那人自我介绍后,心中一愣。因为先前他听到追捕的警察说,他们 正在缉拿国度组织的首领,这个人又叫哈斯,莫非他是……。楚原生疑惑地说: “你是国度组织的领导人哈斯先生。” 那人听后,发出一阵得意的豪笑。他说:“正是我,想不到在这里,也有人识 得我哈斯。”哈斯又反问道:“朋友,你叫什么名。” 楚原生的心中有股激流在涌动,他做楚也想不到,会在加尔各答遇上组织最高 领导人,而且在阴差阳错中还救了他一命。这是缘份还是天意?楚原生的心既激动 又紧张,他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法耶市的楚、楚原生,刚从君士坦丁堡市东 欧部回来。” 哈斯听了后,大为欢喜,他一下拥抱着楚原生。他大声笑道:“想不到我加尔 各答一行,竟然遇上法耶市的学潮人物,组织的后起之秀,虽然受点惊吓,但这也 值得。” 楚原生被哈斯这么一赞,面上有点难以为情,他的脸上红潮涌现,如少女般含 羞。楚原生怯怯说:“没什么,也没什么的。” 哈斯接着仔细问及法耶市学潮的始末和楚原生在君士坦丁堡市的生活细节,楚 原生一五一十地回答。末了,哈斯还交待楚原生返回法耶市后,加紧配合组织的重 建工作。九点钟后,哈斯吃了一块薄饼后,就匆匆离去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