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决定跟踪神父 在那一个雾夜,他仓皇离开居住了几十年的山城,原来是要赶赴日本东京。上 野站附近,有这么多的食店,我和何神父居然选中同一间,看来冥冥中已将我与他 安排在一起了。 何神父匆匆吃罢一碗汤面,就提着大皮箱,踏上前往大阪的新干线。我一直暗 中尾随着他,立即当机立断,更改我的度假计划,跟踪举止诡秘的老神父,前赴这 个日本第二天大城市。 新干线在黑夜中飞驰。我呷着从车站买的线茶,坐在距离何神父几行的座位后 面。这位老人家,还是不改紧张的本性,一如既往的抱着大皮箱,从未将它放到头 顶的行李架上。 他在医院的急诊室内神秘失踪,警方正寻找他调查,但他居然可以避过两地的 出入境官员,倒算是神通广大。像他这类来到东方传教士,在我们居住的城市中, 为数不少。其中有些极为出世与低调,但更多的是极之入世,终日以协助贫苦大众 为天职,例如关注露宿天桥底的流浪汉,又或者参与福音戒毒工作。可是,我从事 新闻采访这么多年,却从未在任何示威抗议场合上,遇到过这位何神父。 由于我的强烈好奇心,使我放弃了转赴加拿大温哥华的机位,改而坐在夜行列 车中,企图解开无以名之的谜团。 就在新干线快抵达京都站的时候,我几乎睡着了,看来我真是一窝囊之极的客 串侦探。 朦朦胧胧,我甚至听到自己的鼻鼾声。我又感到列车慢驶进站,以及月台传出 的广播。忽然间,传来一种触电的感觉!因为在睡眼惺松中,我发现座位上的何神 父失踪了! 天!这是他第二次的失踪! 我登时睡意全消,霍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新干线阔大的玻璃窗中,我看见一个熟悉的黑影,正匆忙走过月台,快要消失 在视线之内。 我一手抓住行李架上的旅行袋,飞奔出车厢,及时在车门关上的一刹,踏到月 台之上。我转身背着何神父,恐防他在冷清的月台中,发现我这个多管闲事的人。 我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两步,然后藏身于一根粗大柱子的后面,探头一看,发现 何神父的背影,已走下了京都站的楼梯。 格拉茨与普拉夫 在夜深人静去跟踪一个人,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提着大皮箱的老神父,走 出京都站出口的时候,东张西望,我猜必定有人会一早前来这里接车。果然猜得没 错!就在何神父走过一座电话亭时,传来一把声音。 “格拉茨,五十年没见了。”一条老态龙钟的黑影,从电话亭旁走出:“你还 是这么神经质?这么紧张?哈哈哈!” 何神父徐徐转头,打量着与他年幼相若的老头子,一脸狐疑:“普拉夫?你何 尝不是老样子?” 两名金发碧眼的老头子,站在深夜的古都街头,呆呆的相对了几乎半分钟,终 于热烈地拥抱起来,情绪万分激动。 “五十年没见了……”前来接车的老头子,重复说道:“五十年了……五十年 了……” “是五十一年才对。 ” 被对方称作格拉茨的何神父,紧抓着此人的肩膊道: “你在一九四四年来到这国家的普拉夫。一九四四……对,的确是一九四四。” “我已经不再是普拉夫,”老头子同样紧抓着何神父的肩膊,冷冷地答;“我 名叫奥格斯堡海姆,是京都大学的人类学首席教授。” 天!这两名老头,竟化名在东方两个城市,一住便是五十一年?事情的发展, 似乎越来越复杂。 原名叫格拉茨的,在东方一处殖民地出家,隐居在住满老兵的山城小教堂,化 名做何若望神父。 另一个名叫普拉夫的,则来到日本的古都,成为京都大学的人类学家。 这两个老头子改名换姓,必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过去。我躺在一座冷饮贩卖机 的旁边,部署下一步行动。 “看来,我们要起程赴印度了,”何神父道(不,我应该改口称他做格拉茨的): “恶梦终于来临,不过,我们绝不能白白等死。” 恶梦?什么恶梦?不能白白等死?原来何神父,不不不,我还未能够习惯称他 做格拉茨。原来格拉茨与普拉夫隐居于两个城市,就是为了逃避一场即将发生和可 以杀人的恶梦。 “不错。”普拉夫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五个字:“毒咒降临了。” 无名的毒咒降临 毒咒?这里是日本的京都,又并非海地的太子港,盛行着“巫都教”?也并非 泰国与马来西亚,存在着神秘的“降头术”?更不是南美洲亚马逊河又或者古埃及 陵墓,怎会跟巫术和毒咒这类迷信现象扯上关系? 迷信现象?不错,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咒语降头,亏这两名身为神父与教授的 糟老头,竟煞有介事地互相提起来。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这两人分 明当年做过坏事,才会对那些毒咒怕得要死?什么毒咒?有没有一个特别的名称? “我住在比睿山上。”普拉夫替格拉茨拿住大皮箱,但遭到对方婉拒。普拉夫 微笑摇头,张开双手:“随便随便,车子就停在那边。”我立即心急电转,盘算跟 踪的方法。当然绝不能乘计程车跟踪,在这深夜被一辆计程车尾随着,他们必定发 觉的。可是,还有更好的跟踪方法吗? 普拉夫与格拉茨已转身朝一辆停泊在路边的汽车走去。与其打草惊蛇,我决定 孤注一掷,眼白白让这两名怪老头钻进车厢中。 当普拉夫驾驶那一辆绝不显眼的房车,消失在我的视内时,心想:“但愿我的 估计没错,否则一切都要前功尽废。” 我携着简单的行李,步行至京都塔附近一间旅店。两年前的秋天,我曾经来过 这个古都,拜访一位居住在举不胜举不报的著名科幻小说家,当时就下榻于这间旅 店。 接待处的胖经理记性是出奇的好,我还未走到柜位前,已认得我来了。他为我 安排好房间后,又命人送来一盒精美的“幕之内”便当,让我好好洗过一个热水浴, 便可以坐在临街的一扇小窗前,享用一顿迟来的晚餐。 远处隐约传来另一班夜行列车的声音。我啃着便当,走近窗前细看这个阔别两 年的美丽古都。落地灯把我的脸庞反映在玻璃上,投到窗外沉沉夜色中。 忽然间,我竟问起自己,一个连自己也不懂得回答的问题:“怎会来到这里的?” “宇无名,你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仿佛听见一把声音说。不知什么时候开 始,外面洒下毛毛雨。印象中带着淡淡哀悉的浪漫古都,刹那间披上一种神秘而诡 异的色彩。 我呷了一口宇治绿茶,走到床前,从床头柜中取出一本电话册。找不到海姆教 授的电话和地址,是意料中事,但京都大学的电话却很容易查到。 “人类学系,”我伏在床上用食指扫过一列名字:“首席教授……奥格斯堡· 海姆……”当我翻到下一页时,果然给我查到了。我登时兴奋得从床上跳起来,连 忙把那一页撕下。 静待猎物出现 我握着印有奥格斯堡·海姆教授电话内线的一页纸,紧张得彻夜难虑,直到清 晨时分,才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也许是跟踪的工作太疲倦,当我从床上惊醒时,已经是早上九时四十五分。 完了。这两名怪老头,有可能已离开比睿山上的寓所,消失在日本任何一处地 方,甚至消失在世界上。 我连忙按下那一个电话号码,清一清喉咙,问道:“早晨,请问海姆教授在吗?” 电话中是一把女声:“海姆教授正在休假,这一个月也不会回来,请问阁下有何贵 干?” “我是法新社的记者,有要事要向海姆教授求证,”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生疏 了的日文还派得上用场:“可否替我联络?” “抱歉,”那一把女声说:“海姆教授一向不接受访问,我是他的秘书,或者 你可以留下电话号码,但我不保证他会回复你。” “不打紧。”我装作不在乎的:“我有一篇文搞,肯定海姆教授有兴趣一看, 我派人送来他的办公室,你替我转给他如何?” “这个我可办得到。”女秘书答道。 “由于文稿具时间性,最好不要迟过明天送到教授手上,拜托拜托。”我的语 气充满诚恳。“阁下贵姓大名?”海姆教授的女秘书问。“我叫皮亚,在包里上会 附有名片。”说罢,便客气地收线。 我匆匆梳洗完毕,走到接待处,问胖经理借来一个小纸箱,将两本电话簿塞进 里面,然后用胶纸重重密封,却故意不贴上什么名片。 这个早上天色昏沉,续下着细雨。我跳上一辆计程车,找到一间租车公司,租 下一辆小房车。当我驾着车,来到京都大学的校园时,已是中午时分。出乎意外地, 很容易便找到人类学系大楼的位置。 我把车子泊好,便携着沉甸的包裹,朝教务处走去。故意塞进两册厚厚的电话 簿,并且在盒子上封上重重的胶纸,就是要令老教授的秘书,不能考虑用图文传真 的方法,把可能有上千页的“文稿”,传真到教授家中。不过,仍不敢保证该名秘 书是否会替老教授拆开包裹的?到时候我的计划或许就要前功尽废。因此,我亦故 意没贴上任何名片。 我要进行一次简单的心理战。假如该名秘书发现盒上并无任何联络的地址与电 话,甚至连人名也欠奉时,就会更着骡把包裹送到老教授手上。人的心理就是这么 奇怪,越是没头没脑的事情,有时候就越令到人关心和注意。 况且从电话的谈话中,我已经肯定这是一名负责任的女秘书;从她的声线推测, 可能已届中年,甚至会是跟随老教授多年的助手。 在校务处的门口,我故意尾随着两名学生,然后喘着气,拦住两人道:“请问 海姆教授的办公室在那边?” 两名学生指着入口处的楼梯,道:“你一直走上二楼,转左第三间房便是。” “我还有几份文件要送,可否替我把这个包裹,送到海姆教授的秘书手上?” 我一脸匆忙的样子道。 两名学生互望一下,耸一耸肩道:“没问题。” 我连忙把包裹塞到其中一个小伙子的手中,鞠躬道谢:“拜托。”说,便转身 急步离开人类学系大楼。 回头望向两名傻头脑的学生,他们已捧着包裹,走进教务处。我钻进车厢,啃 着便利店买来的饭糅,喝着一罐乌龙茶,静待猎物出现。 果然在三点左右,一个中年女人提着包裹,从大楼走出来。 深山中一座别墅 这个女人一定是老教授的女秘书,她走到一辆鲜红色的小房车前,将我送来的 那个包里,连同另外几个牛皮纸袋,抛到车厢后座。 我连忙发动引擎,尾随着小房车驶出京都大学校园,朝比睿山的方向进发。 雨势越来越大,驾车进行跟踪,绝对是件困难的事,幸而那是一辆鲜红色的汽 车,在阴间的天色下,仍是一个显眼的目标。 傍晚时分,红色的小汽车驶进比睿山南麓一条小径。我不敢尾随得太接近,以 防那个女秘书发觉。山丘之上,有好几幢外形古朴的别墅,其中一间必定是老教授 的住所。 天色虽然极之昏暗,但山谷青葱翠绿,与前面那一辆鲜红色的小房车,在色彩 上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这时候,车子又再驶进一条更小的山径,仅可容一辆汽车 驶进。我决定把车子停在一株大树下,然后陡步走上去。 当我来到小径尽头的时候,发现女秘书把车子停在一幢精致的日式别墅前。一 名老仆人正从花园中走出来,接过女秘书手上的包裹。 我藏身于一尊残破的石灯笼后面,目送女秘书驾车离开小径,才弯腰走到一列 矮树的附近,打量着这一座位于深山之中的别墅。 转眼暮色四合,包围着自己的,是不绝于耳的虫鸣。不过,更令我连打几个寒 颤的,却是在日本各地都随时听到的乌鸦唬叫声。 眼前这一座典型日式建筑,花园内植满缤纷盛放的鲜花,还有好几株樱花树。 小桥流水,绝对配得起京都大学首席教授的身分。不过,谁又会料到,这一幢别墅 的主人,竟然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事,化名在日本居住了五十年?我走到别墅的门 前,看见有一块写着“眠猫庵”的木牌。 “眠猫?”我打量着苍劲笔法,写在一条长方形原木上的名字道:“日光东照 宫的名胜?” 直到这时候,我才发觉全身已经湿透。继续这样下去,谜团未被解开,我可能 已死于肺炎。我连忙返回汽车内,用毛巾拭干身上的雨水,并换上预早带备的黑色 运动服装。 由于山径上并没有任何路灯,黑夜来临之后,我穿上黑衣,坐在黑色的车子里, 已经与漆黑的山谷混成一体。就在我伸手推开车门,打算潜进“眠猫庵”之际,突 然听到路口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才把车门关上,一辆车子已驶进山径。幸而我早就 把车子泊到一列矮树后面,否则必定会被对方的车头灯照个正着。 车厢的中的两个人,正是格拉茨与普拉夫。 当他们的车子驶上山径之后,我立即钻出车厢,绕到一个长满杂草的山坡。 花了两分钟的时间,便攀到山坡之上,发现果然是“眠猫庵”的后花园。翻过 一堵矮墙,便来到饲养着几条锦鲤的水池旁边。 花园中有几个石灯笼,里面都装有灯泡,把这一个小小的日式庭园,照耀得甚 有气氛。 我藏身于一组竹屏风的后面,发现在水池的另一边,是一处堆满藏书的房间。 浩如烟海的书籍,塞满房中四周的书架,不问而知,此处定是普拉夫的书房。 远处传来两名任老头的声音。 “希贝格仍在印度?”格拉茨问这间别墅的主人:“还继续当他的职业杀手?” 普拉夫领着他走进花园,答道:“他上次联络我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前,他仍 旧化名古尔斯,在印度南部活动。” 普拉夫、格拉茨,如今又多一个希贝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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