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收到邮包炸弹 两名怪老头,面对面坐在日式旧书房内,低头不语。 女仆人端来热茶,并将包裹与信件一并放到小几上。 “这是什么?”并拉夫面露惊讶的神色,从榻榻米上霍然跳起,倒退到墙角, 指着包裹大叫:“这是什么”他一边挥动着双手,将身旁堆得一个人高的参考书, 全推到地上去。 “对不起,海姆教授……”女仆惊惶失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唯 有拼命低下头,鞠躬赔罪:“是加腾小姐送来的。” 她口中的加腾小姐,当然就是老教授的中年女秘书。可是,化名做海姆教授的 普拉夫,并未因知道包裹是女秘书送来,而放松紧张的情绪,继续缩在墙角,大叫: “拿走它!” “加腾小姐说,这是一位通讯杜记者托她交给你的文稿,”女仆仍旧未敢抬起 头,只是继续解释道:“包裹上有她写给你的便条。” 普拉夫依然在喘着气,步步为营的走近小几,猛力拨去叠在包裹上的信件,瞪 着我“炮制”的包裹,却未敢拿到手中。 “普拉夫,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收到邮包炸弹似的?”格拉茨反而露出微笑: “亏你还取笑我神经质?”普拉夫闷哼一声,挥手打发走那名女仆:“这里没有你 的事。”他盯着女仆走过我藏身的竹屏风后,才对格拉茨道:“毒咒降临了,什么 事都会发生。” 我躲在竹屏风后,登时醒起格拉茨在京都车站前,与普拉夫讲过一句类似的说 话:“恶梦终于来临,不过,我们绝不能白白等死。”格拉茨脸上的微笑,还没有 消失。如此轻松的神情,自我从山城的小教堂遇上他,到跟踪他抵达日本京都,还 是第一次见到。 格拉茨徐徐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捧起包裹,吐出两个字:“好重。” 普拉夫又再退回墙角,嘴巴不停颤动,指着神秘的包裹道:“格拉茨,别抓开 它,别拆开它。” “上面没有送件人的姓名和地址?”格拉茨观察着包裹,好像没有听到普拉夫 的警告似的:“可能真的是文稿。”说罢,便动手准备替普拉夫拆开包裹。 普拉夫一个箭步冲前,按着格拉茨的双手,不停的喘气,瞪着包裹道:“我绝 不认识任何通讯社的记者,亦从来不跟传媒的人打交道。” “那就更加要拆开一看,”格拉茨安慰着普拉夫道:“连恶梦和毒咒也不怕了, 你和我还有什么可要怕的?” 普拉夫登时垂下头来,不再跟格拉茨争辩。格拉茨放下包裹,按着手指关节, 发出“啪啪”的声音:“别忘记我是全个索比堡中,最出色的军火专家。” “不错,你是营中最出色的军火专家,拆炸弹是你的专长,但是,”普拉夫深 深吸一口扎,冷冷地说:“里面可能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型炸弹,你五十年前的拆弹 技术,是否仍派得上用场?”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在东方某处山城隐 姓埋名的老神父,真正的身份,竟然是一名拆弹专家? 他口中的索比堡,到底是甚么地方? 格拉茨虽然一把年纪,但双手却毫不颤抖,徐徐移近包裹的封口,冷静地说: “我向你保证,里面的一定不会是炸弹。” 他此刻的冷静,跟我当初遇见他时那种神色慌张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现在, 他就好像一头猎犬,拼命唤着猎物散发出来的气味。 格拉茨用拇指和食指掀开胶纸的一角时,普拉夫突然变成了小孩子般,冲出书 斋,走到后花园之中。 我登时心急电转,担心这名老教授会躲到竹屏风后,到时候可麻烦了。 幸而普拉夫只是躲到一到石灯笼的后面,连头也不敢探出去。 依然坐在小几前的格拉茨,气定神闲地开始撕开包裹的胶纸。我当然知道里面 并非炸弹,但是这位在山城当了五十年神父的老头子,竟完全没有害怕,继续拆开 包裹。 当了数十年人类学教授的另一名老头,则用双手按着脑袋,紧闭双目,嘴巴不 停嗡动,全身剧烈地颤抖。 格拉茨打开包裹,随即哈哈大笑:“普拉夫,你给人戏弄了。”说罢,便将盒 中的两本电话册拿出来,继续摇头微笑。 躲在石灯笼后面的普拉夫,没有理会格拉茨的说话,索性双手盖着耳朵,不闻 不问。 “哈哈哈,是两本电话册?”格拉茨翻着厚厚的东西道:“谁做的恶作剧?” 直到这时候,普拉夫才敢从石灯笼后面,探头偷看书斋中的情形,用颤抖的语 气说:“何须问我?格拉茨,你是知道的,是他们做的恶作剧,是毒咒降临的前奏。” 他们?普拉夫口中的“他们”,到底是指什么人?这群人,必定与恶梦和毒咒 有关,而且极可能是向两名老头施毒咒的人。 “他们”的来头,必定十分神秘,既可令恶梦和毒咒降临,又害到两名老头避 世五十年,难道是某些邪教之类的组织? 这两名怪老头分别在山城与古都隐姓埋名,就是为了逃避邪教的追杀? 是当年的纳粹党人 “普拉夫,相信我,这个恶作剧,绝对不会是他们做的。”格拉茨放下电话册, 走到后花园中安慰普拉夫:“命运是可以改写的,他们当年所施的毒咒,完全只是 谎言。” “若然毒咒是谎言,你又何须在远东一处山城,当了半世纪的神父?”普拉夫 问格拉茨。 格拉茨顿为语塞,只是深深吸一口气,吐出两个字:“忏悔。” 忏悔?这个格拉茨当年必定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才会当起神父来。在一个 东方城市的山城小教堂中,一仟悔便是五十年? 这一句仟侮,亦令我回忆起,那一个雾夜,他跪在小教堂花园的圣母像前,像 个畏罪刽子手的神态。 “刽子手”这个名词,更令我联想起冷血的侵略者。五十年前,地球上到底发 生过什么生灵涂炭的事?一九四五年,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那一年。 竹屏风外面这两名洋老头的真名,格拉茨与普拉夫,听起上来很像德国人,又 或者至少是欧洲人。这两人看来七十多岁左右,换句话说,二次大战时,都是二十 来岁的小伙子。 难道他们都是当年的纳粹党人? 不久之前,在报章上已有类似的报道。德国波恩一名退休文学教授,过去三十 年以来,一直用假身分在德国活动。他真正的身分,是希特拉第三帝国的党卫军军 官,派驻当时被德国占领的荷兰和挪威。 格拉茨曾经说过,他是索比堡最出色的军火专家。 索比堡,亦极似德国的地名。 不过,最奇怪的,是这两名怪老头由始至终都用英语交谈,连半句德文也未说 过! 奉元首之命行事 无论如何,我越来越感觉到,普拉夫格拉茨的确是两名纳粹战犯。 我绝对相信,当年犯下滔天罪行的纳粹党人,仍有不少活到今天,利用假身分 隐居在世界各地,逃避应得的裁判。 搜捕纳粹战犯的事件,最著名的一宗,是发生在一九六O年。 恶名照彰的卡尔·鲁道夫·艾希曼,在二次大战期间,担任“犹太移民局局长”, 专门从事屠杀犹太人的行动,双手染满鲜血,惨死在集中营的犹太人数以百万计。 二次大战结束前,艾希曼突然神秘失踪,仿佛消失于战火的浓烟里。 以色列的特工,经过多年查暗访,终于解开这位著名纳粹战犯失踪之谜。 原来艾希曼接受整容手术,从德国逃到南美的阿根廷,在该地隐姓埋名。 一九六O年五月, 以色列情报组织“摩萨德”,派出特工将这位艾希曼绑架回 耶路撒冷,把一名罪有应得的刽子手送上绞刑台。 我对这件事有如此深刻印象, 是因为上述的事件, 曾被改编成电影,译名是 《在加里波地街的房子》。念新闻系的第二年,我就曾经在一个炎热的下午,躲到 戏院中看过这部电影。 普拉夫和格拉茨,难道是两条漏网之鱼?这五十年来,可能仍有不少犹太人要 通缉他们。 假如我的推测正确,这两人的身分倒容易确定。我的好朋友曲雪飞是美国中央 情报局的特工,同时曾在“摩萨德”受训,只要给他一个电话,什么都会水落石出。 “我们没有错,为什么要仔悔?”普拉夫问格拉茨:“我们只不过奉元首之命 行事。 元首? 普拉夫口中的“元首”,还会是谁?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德国纳粹党人,就 是对希特拉尊称为“元首”的。 竹屏风外面的两名怪老头,身份是纳粹战犯,看来已是无可置疑的事。 “什么时候起程赴印度?”格拉茨问普拉夫道。 “后天早晨,”普拉夫轻轻拍着格拉茨的肩头,双双走回书齐:“五十一年也 可以等,你不会在乎我等一天吧?” 普拉夫与格拉茨前赴印度,恐怕是去找那一位化名做古尔斯的职业杀手希贝格。 神父、人类学教授、职业杀手,任凭我的想像力如何丰富,亦无法把这三个人 扯上关系。 当然,那只不过是这三个人在五十年来的假身份所造成的错觉。其实重要的, 是三人隐藏的真正身份。 奉命行事?莫非他们全是纳粹集中营的负责人,不,是将几百万人送进毒气室 的杀人狂魔!否则,他们又何须件悔? 巫术乃外星人发明 普拉夫瞪着小几上的两本电话册,情绪又再转为紧张:“是谁的恶作剧?” “会否是你的学生?”格拉茨将电话册放口纸箱内:“无论是谁,总之对方绝 无恶意,否则里面的应该是死猫、炸弹,甚至是沙林毒气,而不会是电话册。” 刚才被普拉夫的反常表现吓至脸无人色的女仆,带着一对青年男女,穿过后花 园,来到书齐外面。 “你们都来了,”普拉夫挥一挥手,请两人走进书斋:“让我来介绍,这位是 何若望神父。”不错,两名怪老头的假名又出笼了。 “何神父,你好,”样貌清秀的少女鞠躬行礼:“我听海姆教授提起过你。” 普拉夫轻轻点头,续道:“神父,她名叫不仓纯子,是我最疼爱的学生。这位 是历史系的研究生浅野光男,专门研究巫术。” 当普拉夫说出“巫术”这两个字时,目光是投以格拉茨面上的。 “何神父,你好,”浅野光男鞠躬行礼:“欢迎你来京都。” “巫术?”格拉茨打量着光男,微笑问道:“巫术的魔力是否真的?” “假如我是海地巫都教的教主,又或者是中国云南纳西族的祭司,当然会向你 说是真的,”光男答道:“真?怎样才算是真?这个问题才是最难答。” “神父,你是信上帝的,”纯子倒问得大胆:“应该不相信世上有巫术这回事 吧?” “人类有历史以来,便存在着巫术,”格拉茨答道:“圣经上也有巫术的记载, 例如——” 普拉夫挥手打断格拉茨的说话:“何神父,这里是京都,不是你山城上的小教 堂,别向人传道好吗?我今晚请光男来,只不过是想听一听,他多年来研究巫术的 心得。” 光男清一清喉咙,道:“在过去三年,我跟随来自史丹福大学的客席教授卡灵 顿博士,到过好几个巫术盛行的国家,从事巫术研究,发现到一样有趣的地方。” 书齐中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一口所,把目光全投到浅野光男的脸上。 可是,他们万万料不到,从花园竹屏风中躲着另一个人,亦同时跟他们吸一口 气,洗耳恭听浅野光男的研究心得。 “我的发现是,”光男举起右手的食指,顿了一顿:“巫术并非是属于地球的 事物。” 什么?难道巫术是外星人发明的? 大脑产生超能力 将外星人与巫术扯在一起的说法,去作为科学幻想小说的题材,未免是太过不 负责任。 把一切不可解释的现象,都算到太空高级生物身上,相反是最欠缺幻想力的。 亘古以来,巫术就已经存在,可以突破时空,用毒咒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这种不 可思议的神秘现象,固然不能用“迷信”两个字去逃避,但也不可以随便说,巫术 是由外星人传到地球那样简单吧? 假如外星人懂巫术,并且在很久前已降临地球,教识我们的祖先,如何施展超 越人类力量的魔法,去达至主宰某些人命运的目的,这个结局亦未免太过乏味了。 我从竹屏风中探头出去,发现书斋中的四个人,都不期然沉默起来。 “巫术并非属于地球的事物?”打破沉默的是格拉茨:“难道是来自天外的?” 看,连这名怪老头亦与我产生同一个反应。只见普拉夫神色凝重,瞪着浅野光 男,问道:“那么,它又应该是来自哪个地方的?” 光男眨一眨眼,指着自己的脑袋,答道:“来自这个地方。” 大脑?光男所指的,是精神力量,是潜仗在人类体内,未被发现的能量。利用 这种能量可以控制一个人,甚至一群人的命运,因而形成所谓“毒咒”? 这一个浅野光男,其实只不过故作惊人之语。就算巫术与超能力有关,那都是 关乎人类的,又怎能说,巫术并非是属于地球的事物?人类是属于地球的生物质, 由地球生物大脑产生的神秘能量,始终都是地球的事物。 “光男,你是指巫术与地球人大脑的超能力有关?”格拉茨追问:“来自外星 的超能力?” 卡克塔河的天火族 浅野光男答道:“是一年前的事了。我跟随卡灵顿博士,前往南美洲从事研究 工作,目的地是哥伦比亚的卡克塔河。根据当地人古老传说,丛林中居住着一个名 叫‘天火族’的原始部落,人数只得二三百人。”光男说。 “卡灵顿博士与我,在两名向导的带领下,深入卡克塔河流域,花了整整三个 月的时间,终于寻找到这一支传说中的‘天火族人’。”光男说。 “这个名字很奇怪?”格拉茨道。 “他们说,自己的祖先是从天而降,带着天火降临大地的。”光男答道。 “这说法倒不算特别。”普拉夫道:“打开世界地图,自命为从天而降神灵后 代的民族,相信一定很多,‘天火族’只是其中之一。” “海姆教授说得对,”光男当然不知道,普拉夫才是此人的真名:“特别是印 第安人,包括北美洲与南美洲的各个印第安族,都自称是天神的子民,其中不少更 扬言,祖先终有一天从天外归来,接他们离开地球。” 小仓纯子插嘴道:“不过,光男复述‘天火族’巫师的一番说话,则极为精采。” “纯子,’恍男笑道:“上次跟你说过的,现在还记得?” “怎会不记得?”纯子眨动着在眼睛,答道:“那一位巫师说,大地上的人类, 全是来自宇宙深处另一个地方的。我们本来全具有各样的超能力,奈何在这个寄居 的星球上,只有极之少数的人类能发挥出来。其余大多数的人,不但未能运用与生 俱来的超能力,相反更被那一小撮人控制命运。” “又是人类来自外星的结论。”普拉夫道。 对于化名做奥格斯堡·海姆的普拉夫来说,一个人类学首席教授又怎能接受人 类是来自外星的说法? 我终于明白浅野光男所讲,“巫术并非是属于地球的事物”这句活的意思。 地球上的所谓“巫术”,只不过是来自外太空另一星体的某种现象,是随着人 类来到地球的。可惜,由于到达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隐藏在大脑中的能量,未能 释放出来。古往今来,神秘的“巫术”、“降头”、“毒咒”,都是人为的,只是 我们未能像那一小撮人般,突破大脑功能的障碍,可以随心所欲,做出不可思议的 事情吧。 根据浅野光男的说法,其实巫术不但并非属于地球的事物,根本就连人类亦并 非属于地球的生物。人类来自外星的构思,绝对算不上新鲜,早就有人提出过,可 不值得大惊小怪。 南美洲秘密的传奇印加王国,曾经自称是“太阳的子孙”,相信祖先始终曾从 天外归来,接他们返回宇宙中某个行星。 “卡灵顿博士与我,在‘天火族’的部落居住了一个月,将族中七名巫师的访 问,写成报告,曾在《国家地理杂志》上发表,”光男继续说下去:“可惜,后来 卡灵顿博士染病,我唯有送他返回首都波哥大医治……” ------------------ 文学殿堂 雪人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