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 艳
作者:倪匡
医院新建的东翼二楼,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振侠恰好遇上。
情形很特别,必须从头细说。
原振侠是从医院东翼建筑物的五楼乘电梯下来的。五楼是医院中相当特殊的一部分,
留医的病人,大都是年纪已很大,患需要专门医疗照顾的老年病人;也有的是明知没有可
能康复,在等待死亡的病人;再一类,就像是鲁大发这个曾经一度是国际著名的大名星,
曾经光芒万丈,而今却一直昏迷不醒的怪病人。
原振侠坚信鲁大发的身体出现如今这样的情形,是由于他的灵魂已离开他的身体的缘
故。原振侠受鲁大发好朋友阿财所托,尽量使鲁大发的身体“维持可以维持的最好状态”,
这包括了定期肌肉按摩、注射各种生命必需的营养剂,等等。
由于五楼是这样特别的病房,所以原振侠不是很愿来,因为每当他一跨出电梯,便感
到了极度浓重的死亡气息,那决不是令人身心愉快的一种感觉!自然可免则免,每次都是
阿财来了,他陪阿财一起去看鲁大发。鲁大发仍然像是木头人一样,可是他脸上那种甜蜜
满足的笑容,始终不变。
如果说这是他灵魂如今的处境,在他身体上唯一反映的话,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他的
灵魂一定在一种极度快乐的境地之中。
不过阿财却并不明白这一点,每次离开病房,总要唉声叹气。
阿财的大名是鲁旺财,自从他成了鲁大发的经理之后,见识也是长了不少。鲁大发留
下了一笔数字相当大的存款在银行,阿财可以自由提取,但阿财仍然只支取自己应得的一
份,“钱是大发的”,这是他常挂在口中的一句话。
那天,也不例外,阿财一面叹着气,和原振侠一起走进了电梯,电梯向下落去,到了
二楼,电梯的门打开,就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尖叫声,那尖叫声听来,凄厉之极,悲痛之极,
令得听到的人, 不由自主自心底深处生出一股寒意来。
在尖叫声中,还夹杂着少女在叫嚷的几句话,不是听得很清楚,依稀可以辨出“你们
医院中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医生”之类的话,同时,有很多嘈杂的人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传了
过来。
电梯门可能是由于本来有人要搭电梯而打开的,现在按了电梯的人,可能去看热闹去
了。
自动电梯的门,一开一合之间,不过几秒钟的短暂时间,但由于有了尖叫声和嘈杂的
人声,显然是一场小小的骚动,有什么特别事故发生了,所以原振侠就按住了“开门”的
制钮,令门不再关上,同时,向人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二楼左面的走廊尽头处,少女的尖叫声,也是由这个方向传来的。
原振侠知道,那一部分是医院的“整形外科”部,是建筑物完成之后新成立的,由医
院自法国聘请世界一流的整形外科专家桑雅医生负责。
桑雅医生是法中混血儿,父亲是中国人,他的名字听起来像是外国人的译名,可是真
是姓桑,他父亲是浙江青田县人。
桑雅医生和原振侠年龄相仿,不过看起来老成得多,单身,身形高大精壮,双手也较
常人来得大,可是修长手指却灵巧之极----这正是一个钢琴家或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必须
的条件。
桑雅到任不久,就和原振侠成了相当要好的朋友。他们都住在医院的单身宿舍之中,
又有相同的运动和音乐爱好,自然,在原振侠的潜意识中,只怕还有一个使他们成为好朋
友的原因:黄娟也是从法国来的!
介绍完了桑雅医生,有必要说一说“外科整形”这门比较特别的医学,因为那和故事
以后的发展,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整形外科,也有人称之为整容外科,但设在正式的医院之中,自然不是“单眼皮变双”
那样简单,它通过精密的外科手术,来改变一个人天生中或是由于意外而造成的身体各部
分的可怕变形,尤其是脸部的变形。
整形外科在世界各地设备精良的医院中,都已经成为十分重要的一个部门,精巧复杂
的外科手术,几乎能使一个人的面貌得到彻底的改变。
桑雅到任不过几个月,就已经成绩斐然,一个面部被火烧伤了大半的病人,在移植了
他自己股际的皮肤,出院之际甚至觉得比他未烧伤之前更加好看。
骚动声自整容外科部传来,原振侠自然格外关心一点,但就在他想跨出电梯去看个究
竟之际,一个少女自那个方向疾奔而来,像是一阵旋风一样,扑进了电梯。
她来势太仇,碰撞了原振侠一下,原振侠被那少女碰撞了一下之际,手自然而然就离
开了“开关”掣,电梯门迅速合上,开始向下落去。
这时,电梯是就只有原振侠、阿财和那冲进来的少女三个人了。
原振侠和阿财两人,当然立即去看那少女,一看之下,两人都不禁怔了一怔,阿财更
不由自主,“咳”的一声,吞了一大口口小。
那少女正在急速地喘着气,她看来身体相当高,肌肤凝白细致,她整个头部包裹着白
布,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乌漆的眼球正乱转,显得她的心中十分之慌乱。
既然完全看不到的脸面,怎么断定她是一个少女呢?这就是说这少女的另一特殊的情
形了,她穿着一条时下浒的紧身牛仔裤,腿长腰细,看来十分迷人,甚至可以使人感到紧
身裤之下的肌肤,是如何地富于弹性,一种只有妙龄少女才有的弹性。
而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碎花白底的衬衫,衬衫的下摆,胡乱地打了一个结,衬衫的所
有纽扣,没有一颗是扣上的,而她又在急速地喘气,衬衫之内,并没有胸围,看上去是什
么情形,自然可想而知。
这也是令阿财一看之下,为什么不由自主大口吞起口水的原因。
电梯之中,忽然之间多了一个这样奇特的少女,阿财情不自禁,目不转睛地盯住了那
少女的胸脯看着。原振侠看了一眼之后,也不禁暗叫了一声:好美!
他并不是什么道德君子,这样动人美丽的胸脯,自然也百看不厌,但是他可以肯定,
那少女一定有着重大的困难,需要人帮助,刚才,曾经听到过少女的叫声,是不是她发出
来的呢?
原振侠定过神来,正想发问时,电梯已到达底层,停了下来,门一打开,那少女就向
外直扑了出去,也不理会自己的胸脯是不是赤裸,阿财紧跟着,追了出去。
原振侠不知道阿财追出去的目的是什么,他是想叫住那少女,因为他看出这少女处于
一种狂乱的精神状态之中,这样的飞奔,极易发生危险,而且,也应该提醒提醒她,至少,
得把衬衫的钮扣扣好了再奔。
那少女奔得十分快,一下子就冲出了医院的大堂,碰撞到了好几个人,那些被她碰撞
到的人,看到了她这种情形,无不目定口呆。
阿财有点不争气,多半是奔得实在太急了,就在大堂中,“叭哒”一声,结结实实摔
在地上,再也起不了身,原振侠追了过来,也来不及去扶他,在他身上一跃而过,也扑出
了大堂。
可是原振侠还是迟了一步,当他一跃而跃下大堂的五六级石阶之际,那少女已进了一
辆停在门外的计程车,原振侠看到计程车司机转过头来看了那少女之后错愕之极的神情。
原振侠呆立着,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自然无法采取进一步的运动。
而就在这时候,医院大堂之中,有不少人也奔了出来,阿财一拐一拐,也走了出来,
四面张望,气急败坏地问:“人呢?人呢?”
看到他这种情形,原振侠不禁狠狠地瞪了一眼,阿财是样子十分老实的人,这时也觉
得自己的神态太过分了,所以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来。
而原振侠这时,也看到桑雅急急走了出来,原振侠忙迎了上去:“发生了什么事?”
桑雅双眉紧锁----他平时就喜欢皱眉,这时,眉心简直是打了好几个结一样。
他先是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摇了摇头,才说:“一个病人求医----”
他只说了一句,就没有再说下去,原振侠听得莫名其妙,对一个医生来说,还有什么
比一个病人来求医更普通的事呢?
但是,刚才发生的事,显然是绝对不普通的!
桑雅仍然皱着眉:“晚饭后我来找你,对你详细说。”
原振侠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 雅转身走了回去,原振侠也想走回去,却被阿财一把
拉住,原振侠转过头。
阿财道:“刚才那少女......好美!”
原振侠没好气:“她整个头都包着,你怎么知道好美?”
阿财又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可以看到的......是那么好看!”
原振侠又好气又好笑:“是不是你们后鲁村的男人,看到好看的女人,都这样失魂落
魄的?”
阿财人虽然老实,甚至还相当笨,但这时却讲了一句令原振侠无法反驳的话:“世界
上所有的男人,全是这样,不是吗?”
原振侠无话可说,只好摆了摆手。
阿财又吞着口水:“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衣衫不整逃出来,是不是有医生想对她----”
原振侠忍不住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说着,不再理会阿财,一摔手,走了进去。
医院之中已经完全回复了平静,但是原振侠感到,类似阿财的怀疑在医院之中蔓延着。
这种怀疑,自然对桑雅医生十分不利。由于桑雅医生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十分稳重之故,
所以怀疑远没有到了爆发的程度。
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原振侠身上,只怕院长早已下令详细调查了。
事情是上午发生的,到了下午,原振侠没有再见到桑雅医生,但是已经在许多人的耳
语之中,知道了些事情的梗概。
那少女进入医院来的时候,有不少人见过她,对她相当留意的人也不少,那是由于她
身体十分动人,而整个头脸又用白布包裹的缘故。
她直上二楼整形外科部,要求见桑雅医生,护士告诉她,如果是要求诊的话,就必须
先在大堂的挂号处挂号,而她却说自己的情形十分特殊,一定要先见医生。
护士当然不会允许她所请,起了一些小小的冲突,就在这时,桑雅医生恰好走了出来,
那少女一下子推开了护士,来到桑雅的身前,向桑雅低声讲了两句话。
桑雅听了之后,现出了一种十分讶异的神色来,皱着眉,打量着那少女。
护士没有听清楚少女说的是什么,只听到桑雅吩咐:“请把下一个病人押后!”
同时,桑雅招手示意两个护士进他诊室去,可是那少女却说了一句话:“我不要再有
任何人,不要有任何人!”
桑雅想了一想,竟然同意了那少女的要求!
这是十分不寻常的,当医生和病人之间,存在性别上的差异时,总要有女护士在场的,
这几乎已是惯例了。
但这时桑雅竟然同意了那少女“不要再有任何人”这种要求。
所以,当桑雅和那少女一起走进桑雅的诊室,而门又关上之后,几个护士都忍不住叽
咕了几句。
在桑雅的诊室之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事,除了桑雅和那个少女之外,没有人知道,在
门外的护士说,先是听到桑雅发出了一下低沉的惊呼声,然后,似乎有一阵急促的谈话声,
接着,便是桑雅医生的大声呼喝:“别胡说,别这样,出去!出去!出去!”
其间好像还有一点挣扎,听到了有椅子被推倒的声音,然后,门陡然打开,开门的是
桑雅医生,一手指着门外,还在呼喝:“出去!”
护士们纷纷问什么事,那少女发出了一下尖叫 (就是原振侠听到的那一下尖叫) ,她
一面叫着,一面向外冲去,一面又骂了一句:
“你根本不是医生,连试一下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这句话骂得十分急速,原振侠未
曾听清楚。)
接着,她以极高的速度冲向打开着的电梯,她进了电梯之后发生的事,原振侠完全知
道。
对桑雅医生十分不利的是,那少女尖叫着奔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几乎是半裸的。
而对桑雅医生有利的是,人人都听到桑雅医生呼喝少女离去,所以就算有什么事发生,
主动的一定是那少女,而且被桑雅医生坚决拒绝。
也正由于这个原因,所以一切都只是在耳语的情形下进行,也没有什么人去责问桑雅
医生,因为他根本不会做错什么。
一场风波渐渐平复了下来,原振侠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想邀请桑雅一起吃晚
饭,但等他下了班之后,打电话去一问,桑雅已经在一小时之前离开了医院,原振侠在晚
饭后,回到住所,在大门口抬头向上看了一看桑雅的居所单位并没有着灯,表示他还没有
回来。
原振侠进了住所之后,休息了一会,就开始阅读 新出版的医学杂志----这种杂志,在
世界各地,称得上权威性的加起来至少有一百种,若是不经常研究其中主要的几种,就会
和医学的进步脱节了。
原振侠一直在等桑雅。
桑雅一直没有来,原振侠每隔半小时打一个电话过去,电话也是一直没有人听。
一直到午夜时分,才有人敲门,门一打开,桑雅走了进来,神态看去极其疲倦。
他一进来,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没有结果。”
原振侠不禁笑了起来:“什么事没有结果?”
桑雅恨恨地一拳打在沙发上的扶手上,虽然原振侠认识他的时候不长,但也绝对可以
肯定他是一个十分稳重的人,而今日这样的动作,自然可以说明他的心情是如何激动了。
原振侠等着他解释。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过去八小时内,向两个基金会联络过,见过三个医学界的
大亨,也和院长商讨过,可是没有结果!”
“我在为一个少女筹募一笔数字相当大的医药费!”
原振侠“哦”的一声,他立时想到了那个身段美丽之极、包住了头、自桑雅的诊室中
冲出来的那个少女。
原振侠是侠骨柔肠的人,他道:“数字巨大?巨大到什么程度?”
桑雅昂起头来,像是在细细计算着:“如果单在我们的医院进行,估计二十万美元就
够了,但是我一个人绝对没有把握,必须联合......七位以上第一流的整形外科医生,那
么,费用就会超过一百万美元,也不一定成功。”
原振侠听到这里,大是骇然:“你想募集超过一百万美元,只是为了要替一个少女整
容!”
桑雅有点恼怒:“不是整容!不是把她的眼睛变大,鼻子加高,而是替她进行整形外
科手术!”
原振侠心中想:那有什么不同,反正是通过外科手术,把一个人由丑陋变成好看就是
了!但他却没有说出来,他知道不少人都有职业上用语的固执,他就知道有一个堪称“世
界上最伟大的登山家”的人,要是谁不小心在他面前说了“爬山”这个词,他就会当场反
脸,而坚持非用“登山”或“攀山”不可!
所以原振侠只是道:“何以手术会如此艰巨?那少女的脸部----”
桑雅陡然一挥手,打断了原振侠的话头,然后他自己又长叹了一声才道:“今天,我
看到一张恐怖到不能再恐怖、敢说是人类之中最丑陋可怕的脸了,那.....那简直......
唉,我实在无法形容!”
他说到这里,也觉得骇异,甚至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原振侠看到他这样情形,心中不禁吃惊!如果桑雅说的是那个少女的话,那真是太可
惜了。那少女的身段,简直是无懈可击的美丽!
桑雅又不由自主地喘着气:“你看过电影‘象人’没有。她比那个象人还要恐怖,我
真是无法形容,真是无法形容,如果你见了她,你也会以为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属于人的
脸了!”
原振侠摇头:“不,我不会,因为我知道人类最可怖的脸是什么样子的。”
桑雅听得原振侠这话,怔了一怔:“你不信?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那少女可怕的脸的
缘故......”
原振侠叹了一声:“那少女再可怕,也可以用整形外科手术来改造,是不是?”
桑雅苦笑:“理论上是,但是我也绝无把握。”
原振侠道:“我见过的一张恐怖的脸,却是绝对无法通过整形而使这有所改变进的!”
桑雅想了一想,挥手道:“我设想不出那是什么样子的情景----”
原振侠喃喃道:“你当然设想不出,也不必设想,说说那个少女,她就是今天----”
桑雅道:“是,就是今天那个,她进来的时候,头脸用布包着,她的衣着十分随便,
可是即使是那么普通的衣着,也难以掩饰她那美丽的体态,是不是?”
原振侠点头,表示同意。
桑雅医生同意那少女的要求,不要护士在一旁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那少女有着动人
的体态,而是由于他是一个整形医生,知道一般来要求整形人的心理,一个人若是长得正
常,或是美貌,自然不介意任何人看到他的脸的,但一个人如果长得极难看,或是有什么
畸形的脸相的话,这个人就必然有严重的自卑感!
给医生看,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其余人,少给一个看到就比较好,所以桑雅医生才答
应了那少女的要求。
桑雅医生才关上 ,那少女就道:“医生,我的样子,十分......可怕......”
桑雅笑了一下:“我早知道,如果你是一个美女,你来找我干吗?不过我想,你大概
也不会丑到那里去。”
桑雅这时,是真心说的,第一、自然是由于那少女的体态优美,第二、那少女露在白
布外面的双眼,看来虽然充满了悲观绝望,但还算正常,三来、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动听,
这都是一般严重畸形的人所没有的。
那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好,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我有那么恐怖的样子,实
在没有法子活下去,只要你能帮我,我宁愿做任何事!”
桑雅维持着医生对病人的应有态度,向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把头脸上的白布解开
来。
那少女的身子在发抖,双手也在发着抖,但是她对于如何解开缠着的白布,一定十分
纯熟,所以还是十迅速地把白布解了开来。
桑雅医生说到这里,双手不由自主地掩住了脸。
原振侠知道,他曾在诊室中发出过一下惊呼声,那一定是在白布解开之后,他看到了
那少女的脸面时所发出来的了,他刚才又说过那少女的脸,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张脸,那
该听他形容是如何恐怖了,所以他不出声,等桑雅再说下去。
桑雅终于放下了双手,吁了一口气:“作为一个整形医生,我见过不知多少畸形的脸,
可是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可怕的,我实在是无法形容......!”
桑雅又吸了一口气:“或许我从头说起吧!人的面貌,是由三个条件组成的:头骨、
肌肉和皮肤。而影响脸貌的最重要的因素,是头骨的形状。看起来,人头骨的形状都是差
不多的,但只要有十分细微的差异,就可以决定人是美是丑了。”
原振侠点头:“是,一个鼻子挺耸的人,和一个塌鼻子,头骨的相差,不会超过一公
分。”
桑雅道:“明白了这一点,我才能形容那少女。那少女.......,她的整个头部,就像
是曾被打碎过,然后,又乱七八糟拼凑起来一样!”
原振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失声道:“那是什么意思?”
桑雅长叹了一声:“在应该是鼻骨之处,根本没有鼻骨,于是,她的鼻子是软垂着的,
鼻孔在一团软垂的肉上,可是又不是根本没有鼻骨,鼻骨却到了左颊上,于是她左头颊隆
起的,而右颊骨又变了形,所以右颊凹陷着,面上的肌肉,由于头骨的畸形,变得......
我真是难以形容的恐怖,她没有下唇,上唇又是分裂的,眉毛以上,全是各种不规则的凸
起,那双眼睛,在这种恐怖的一张脸上,成了令人心惊肉跳的讽刺!”
桑雅一口气说到这里,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
原振侠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桑雅的形容不能算是十分详细,但是那少女可怖到了什
么程度,倒也可想而知了。
桑雅喘了几口气:“那少女......如果说她的身体是上帝的杰作,那么她的头脸,就
十足是魔鬼的杰作!”
原振侠说不出话来。
桑雅道:“我一看到她那么恐怖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她连忙转过身
去,又熟练地把白布裹上去。”
那少女在自己脸上裹白布的动作十分熟练,那自然是由于她从小就习惯于这个动作之
故,真难想像她的样子如此恐怖,若不是用布把头脸包起来,怎么能够在人前出现。
少女背对着桑雅,声音有点发颤:“医生,我是不是有希望......再能变得和......
普通人一样?”
对于这个问题,桑雅医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他甚至连问题也没有听清楚,
他在一见了那少女之后,一开始是极度的惊骇,接着,就以他出色整形外科医生的本能,
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一眼就看出,这少女的脸面如此恐怖,主要的原因,是由于整个头骨的严重畸形--
--这是整形医生最感棘手的一点。
头骨畸形,不是不可以纠正,但是畸形到了这一程度,桑雅却连想也不敢想如何才能
使她变成至少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在那时候,桑雅的思绪混乱之极,而就在这时,那少女已扎好了白布,转过身来。
她接下来的动作,令得桑雅目定口呆!她一面说着:
“医生,我肯做任何事,你看----”
当那少女这样说的时候,她动手把她的衬衫的钮扣一下子拉下来,露出无疑是美丽之
极的人体!
那少女向前走来,她的身子在颤动:“我知道我身体很好看,只要你能帮我,我可以
给你,我......当然还是处女,我可以给你的,只要你能帮我,我可以做一切......”
桑雅医生真的手足无措了,他一面连连摇手,一面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的
样子,我实在无法帮你,我无法----”
可是那少女还在继续走近来,桑雅陡然叫了起来----
桑雅苦笑:“以后的事,你是知道的了,她在我厉声呼喝之下,转身奔了出去,我当
时说我无法给她帮助,并不是说她完全没有希望,老实说,即使她想变成一个丑女,也是
一种奢望,但总有办法可以改善一下的,她如今的情形......根本不是人,鬼怪也没有那
么恐怖,可是她以为我说不能帮她,唉!”
桑雅的心绪显然十分紊乱,所以他的话,听来也有点不连贯。
原振侠叹了一声:“那少女的头脸畸形,如果那么严重,动起手术来----”
桑雅道:“至少延续三年至五年,估计至少要动一百次以上的大手术,能不能成功,
还没有把握!”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声,摆了摆手。
桑雅道:“你的意思是,只有放弃,让她一辈子包裹着头脸过日子?”
原振侠拍着他和肩头:“现实一点,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来。”
桑雅急速地来回走动着:“我之所以立刻去为她筹募需要的费用,是因为我知道......
从她后来靠近我的时候,我从她眼神之中看到,如果她的情形没有改善的话,她绝活不下
去!”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无疑,这个少女的本身是一个极度的悲剧!她有那么美妙的身体,
可是却又有严重畸形的头脸!她生活下去是悲剧,活下去,也同样是悲剧!
这种悲剧,有什么法子可以避免呢?有一些人,常说爱情是发自内心的,不在乎外形
如何,这实在是团着眼睛在说瞎话!那少女的身体至少是美好的,但要是谁看到了她恐怖
的脸面之后,还能对她有矢志不移的爱情的话,那不是神话,就是文艺小说中的情节。
原振侠道:“如果单是医药费,我想那不成问题----”
桑雅道:“一有了钱,我就可以开始进行,你说,上那儿去筹这笔钱?”
原振侠想了想,道:“有一个基金会,叫‘蓝青天基金会’的,你听说过没有?”
桑雅摇头:“没有,那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基金会,它为什么肯资助我的整形计划?”
原振侠道:“这个基金会由我的好朋友苏氏兄弟主理,你可以去找其中之一----苏耀
西先生,基金会的资金极其充裕,我想他们肯答应的。”
桑雅医生十分高兴:“你真是神通广大,我以为没有希望了!”
原振侠道:“那少女的希望,是在你们这些整形医生的手中!”
桑雅道:“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只要医药费有了着落......”
他说到这里,陡然叫了一声,又道:“糟糕,这少女住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全然
不知道,怎样和她联系呢,真是!”
原振侠看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只好道:“明天,你去找苏耀西,他的办公室在本
市著名的商业大厦的顶楼----”
桑雅道:“是,我自然听说过苏耀西先生的名字。”
原振侠道:“我设法找人去找那个少女的下落,等会我会找苏耀西,先告诉他有这样
一件事。”
桑雅十分高兴,连连搓手:“老实说,这样严重的骨畸形,是对全世界整形外科 的一
项挑战,我们如果能使她略为恢复正常,那就是人类医药史上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桑雅高高兴兴地离去。原振侠定了定神,拿起电话,摇了一个号码。
像苏耀西这样的大忙人,要找他并不是容易的事,但苏氏兄弟和原振侠交情甚深,他
给了原振侠一个特别的电话号码。
这个电话号码,二十四小时有人接听,知道是谁在找他之后,会在最短时间内取得联
系。
原振侠在电话接通之后,放下电话等回音,不到五分钟,电话响了,原振侠拿起电话
来,他听到了苏耀西的声音:“原,真巧,我刚要找你,有一个人来了,我想你会喜欢见
他!”
原振侠问:“谁。”
苏耀西道:“古托。”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古托,他当然记得这个一生充满了传奇的人物!由于上代的
罪恶,古托他担负着血咒的偿还,那一度曾令得他要疯狂,但终于在明白了一切真相之后,
他在海地的神秘山区,世界上黑巫术最盛行之处和另一个研究巫术的专家马特,一起从事
巫术的研究。
原振侠曾被请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研究巫术,但是原振侠没有答应,当他们分手的时候,
还约定古托如果对巫术的研究有一定成就,那么就和他联络。
现在古托来到了这文明的都市,是在他巫术上的探索已经有了成就?永远离开了那个
神秘的地区呢?还只是暂时的离开?
古托是玄秘不可测的咒语的受害者,令得他痛苦的是黑巫术之中最最怨毒的血咒,是
无法消解的,那么,他的大腿上,是不是还会定期出现一个深洞,而鲜血依然自那个深洞
中涌出来?
刹那间,原振侠想起了许多事来,他定了定神,才道:“你们在那里?”
苏耀西道:“古托先生才到,我和他在小宝图书馆,我们见面还不超过一分钟,你就
有事找我了。”
原振侠笑了一下:“这是不是有人在施展心灵传送的巫术的结果。”
原振侠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到了古托的声音,听来十分严峻:“别拿巫术当玩笑的题
目!”
原振侠忙道:“不会,我当然不会,事实上,我最近又有有关巫术的大发现,亚洲的
降头术,内容之丰富复杂,远在南美洲的巫术之上!”
古托道:“我也是辗转知道你有了巫术方面的新经验,所以才来找你的,你快来,我
们可以详谈几天几夜!”
虽然时间已过午夜,但原振侠对于这样的邀请是无法抗拒的。
原振侠放下电话,立即出了门,他驾着车,才转出了大路上,就看到在黑暗之中有一
个人,双手抱着头,头垂得十分低,坐在路边。
凌晨时分爱在路边闲坐的人自然很多,也各有原因,不必深究,原振侠本来也不会留
意这个人的,可是车子在转弯的时候,车头灯的灯光跟着扫向路边,恰好在那人的身上,
有十分短暂时间的掠过,就在那一刹那,使原振侠看到,那人的头上裹着白布!
如果没有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原振侠就算看到路边有一个人,头上裹着白布,也至多
把他当作是印度的锡克族人而已,不会有别的联想。但这时,他心中陡然一动,想起那个
少女来。
他立即踏下刹车掣,车子由于急速地停下来,轮胎和路面摩擦,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
声来,他在等车子完全停稳,就打开车门,向外望去。
他所在位置,离他刚才看见有人抱头坐着的地方,距离大约是一百公尺,可是这时,
却看不见有什么人,他忙又倒驶开去,看到刚才有人的地方,是一块大石,而现在,石上
显然没有人。
原振侠略呆了一呆,他转动着车子,利用可以射出老远的车头的光芒,向远处照射着,
公路两旁相当荒凉,山脚边的野草也很高, 若有人藏着,倒也真不容易发现。
可是,就算刚才有人,为什么又要躲起来呢?
原振侠没有什么发现,他停下车,大声道:“刚才谁在路边?”
问两三声,没有回答。他又等了一会儿,在那短暂的时间中,他想:“会不会是那个
少女?一般来说,很少人会头上包上白布的,而刚才又不是眼花,所以他又大声道:”如
果你是去找过桑雅医生的那位,请你现身,我们已有很好的方法可以帮你!“
那少女曾说,只要桑雅医生肯帮她,什么都肯做,如果刚才那人是她的话,那么听到
原振侠这样说,一定会出来的了。
可是原振侠连叫了两遍,仍没有回答,四下极静,那人的行动可能相当快,已经奔出
了能听到原振侠的声音的距离之外。
原振侠想起,白天那少女冲出大堂时的速度之快,心中更疑,他决定再找一找,因为
错过这个机会,再把那少女找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他下了车,沿着路边走出了几十步,仍然不断叫着,可是一点发现也没有。
想起古托和苏耀西正在等他,到小宝图书馆去还有一段路,所以他决定不等了,他又
到了车中,上了车,正当他准备关上车门之际,突然车后传来了一下尖厉的叫声。
那一下叫声,声音是如此之尖厉,而且又在就在车子的后座发出来的,距离这么近,
和突然之间有人在耳边尖叫也就没有什么分别!
所以,尽管原振侠见惯大阵仗,也被吓得陡然一震,他总算反应快的了,马上转过头
去,一转过头去,当他看到眼前的情形时,刹那之间,他真有全身血脉都为之僵凝的感觉!
就在他极近距离处,有一张鬼脸一样的脸,正对着他,他和那张脸之间,相距不会超
过二十公分!
那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那实实在在,不是人的脸,除了一双眼睛有人的感觉之外,任何人看到了这样一张脸,
绝不会联想起人,只会联想到鬼怪!他是“鬼怪”居然口吐人言,而且声音也一点不难听:
“你们医生都应该去死!”
原振侠实在还没有定过神来,可是他已经急叫道:“小姐----”
那张怪脸陡然向后一缩,那么可怕的头脸,竟然长在一个十分正常健美的身体上,怪
脸一缩间,车门打开,她整个人已经向外弹跳了出去。
原振侠此际,绝对肯定这鬼怪一样的脸面,正是那少女所有的,如何肯放过,连忙也
翻出车去。
可是等他出了车子,只见那少女在山影间,飞快地向前奔着,速度高得惊人。
原振侠一面向前奔,一面高叫着,可是转眼之间,已失了她的踪影。
肯定了就是那少女,原振侠自然要追到她,可是足足一小时后,满山遍野搜索,一点
线索也没有,他也只好放弃了。
在他又驾车驶向小宝图书馆之际,想起那张恐怖的脸,他仍然不住要打寒噤,那少女
曾骂他一句,大概知道他是医生?
原振侠心中一动,会不会少女是等在医生宿舍之外,看到医生出来就施以咒骂?如果
这样那倒不难再见到她。
那少女为什么要咒骂医生呢?原振侠想,那自然是她向医生求助而被拒绝,这倒真是
冤枉,她不知道桑雅医生为了她的事,在到处奔走。
那少女身手异常敏捷,这证明她有十分强健的身体,而且她的行动,也证明她的思想
完全正常,可是她的脸却如此可怕!
一想起那张可怕的脸,原振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叹了几声。
当他来到小宝图书馆的时候,看到了个样子很怪的人,正从大堂向门外走去。那人身
上,衣不称体,而且看出他根本不习惯穿他这时穿着的衣服。
他皮肤棕黑,身形高大还在其次,全身的骨骼都非常粗大,所以他的头和手,看来都
大得异于常人,在他粗大的手指上,几乎戴满了戒指,金、银、玉石都有,面目阴森,那
么高大的人,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像是幽灵一样。
原振侠打量了那人两眼,那人却翻着眼,看也不看原振侠,径直向外走去。
跟进来的那个职员,在那人走出大堂之后,在原振侠的身边悄声道:“刚才那人,听
说是中美洲的一个大巫师。”
原振侠一听,就知道那一定是古托带来的,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高大的身形,走
过他停在门口的车子,还在向前走着。
原振侠来到了苏耀西的办公室,西托站了起来,向他张开双臂,两人相拥了一下,古
托道:“快恭喜我!”
原振侠看出他精神奕奕,神情十分高兴,忙问:“喜从何来?”
苏耀西在一旁代答:“他摆脱了血咒!”
原振侠“啊”的一声:“那太好了,可是......不是说血咒是无法消解的吗?”
古托笑了起来:“黑风族的巫师,只会用血咒去咒人峭会消解,但是另有更高明的巫
师,都懂得消解,自然经过十分复杂。”
原振侠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出去,就是这个大巫师?”他说着,不
经意在向窗外看了一眼。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起来,震动得相当之甚,在刹那间,他一定连脸色都变了,所以令
得苏耀西和古托两人也一起向窗外看去。
耀西和古托看到的情景,十分普通,他们不明白原振侠何以这样震惊。
原振侠看到的,自然也是同样的情景,但是他的确感到了震动。
他看到,他车子的行李箱盖打开着,那个大巫师,正和一个人面对站着,那和大巫师
站着的人,头脸都裹着白布,身形修长窈窕,正是那个少女!
那少女显然是刚才原振侠在找她的时候,她又潜回到了原振侠的车旁,并且弄开了行
李箱,躲进了行李箱之中,这时从行李箱中出来,恰好遇上了走出来的大巫师。
好少女躲进行李箱的目的是什么,原振侠自然不得而知,可能是为了进一步捣乱,以
发泄心中对医生的怨恨。这个少女的智力,不但正常,而且过人!
古托先问:“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和你一起来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说来话长,我迟到,也是为了她。”
原振侠才说到这里,古托陡然发出了“咦”的一下惊呼来。
他们刚才向下看的时候,看到大巫师和那少女像在交谈,这时,看到大巫师把手放在
那少女的头上,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石托在惊呼了一声之后,十分急促的道:“奇怪,大巫师在施展巫术了,他为什么对
一 个陌生人施展巫术?”
原振侠也吓了一跳:“施展什么巫术?”
古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时,看下去,大巫师和那少女已经走进一个阴影之中,看不见他们两个人,可是,
这时,看下去,却可以看到一个奇异之极的景象,大巫师按在那少女头顶上的那双手,竟
然发出了一种暗红色的光芒,光芒还在闪动着。
在黑暗之中,只看到一双这样发光的手,那情景自然诡异绝伦!
古托发出赞叹声来:“看!看大巫师的手,巫术是通过巫师的精神力量,催动充塞宇
宙之间的、普通人无法利用的多种能量,来达到巫师所要达到的目的,我们现在看到的情
形,就是证明!大巫师一定在施展十分精妙的巫术,不然,不会有这种异常现象出现!达
伊安大巫师真是天下最伟大的巫师!”
原振侠心中的疑惑,自然更甚,因为他是多少知道一点那个少女的来路的,推开窗子
来,想去叫那少女,窗子才一推开,就听到了一下霹雳也似的巨喝声,震得人耳际嗡嗡直
响。
人照说是绝对无法发出那么巨大的声音来的,可是那一下巨喝声,却又分明是人发出
的来的,相隔好几百公尺,听来尚且如此惊人,若是在他的对面,自然更不得了。
古托又是一片赞叹声:“达伊安巫师对利用周遭的各种能量,真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
步!”
在古托的语声之中,看到大巫师自黑暗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步履看来相当沉重、缓
慢。
古托又“啊”的一声:“他刚才所施的巫术一定极不简单,看,他多么疲倦!那花了
他许多精力,天,别影响我们的计划才好!”
原振侠一直盯着那黑暗处在看着,等那少女再出现,可是那少女却一直没有再出现,
想来一定是由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这时,看到大巫师走进了建筑物。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推开,大巫师走了进来,各人向他看去,都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大巫师的面色苍白之极,连嘴唇都是灰白的,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身上的衣服,
也被汗水湿透了,凌乱的头发贴在颊边,双目再也不是原振侠在大堂遇见他时那样闪着奇
异的光彩,而是变得像死人一样,甚至了无生气!
看他的样子,和刚才那种虽然怪异但是一望而知是一个非凡的人的那种神气,简直无
法相信是同一个人!
古托连忙走过去,想要扶他,但却被他无力地拨起手来拒绝了,他来到一张沙发前,
坐了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才软弱无力地道:“我......刚才对一个少女,施展了一
次巫术。”
古托道:“我们看到了,真是神奇!”
大巫师无力地笑了一下,笑容十分苦涩:“虽然我已经尽力,可是其中还有一个重要
的因素,她若是不能做到这一点,我的努力也是白费的。”
原振侠问道:“请问,对那个少女施展了什么样的巫术?”
原振侠已经用尽量最客气的语调,问出这个问题来了,可是大巫师一听,还是狠狠瞪
了原振侠一眼,若不是他这时眼中没有什么神采,这一眼可能十分骇人。
古托在一旁忙道:“原,不该向大巫师问这类问题的!”
原振侠碰了一个钉子,心中自然不免有点不快,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大巫师又吁了一口气:“我太疲倦了,我必须有充分的休息!”
古托问:“要休息多久?”
大巫师抬头向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要见到十二次月圆。”
十二次月圆,那就是整整一年了!
古托苦笑了一下:“那我原来的计划----”
大巫师疲倦地一挥手:“十二次月圆之后,我是不是能恢复精力,还不知道,我们的
计划,到时再说吧!”
古托对大巫师十分尊敬,虽然他的神情,看来十分沮丧,但是他还是连声道:“是!
是!”
大巫师缓缓站了起来:“我回房去休息,我提出明天就回去。”
古托又一叠声地答应着,大巫师昂着头,也不和苏耀西、原振侠打招呼,自顾自走了
出去。
古托跟着他走了出去,没多久就回来,摇头道:“大巫师刚才所施的巫术,一定惊天
动地,他替我消解血咒之后,也不过休息了两个月圆,而这次,他消耗的精力,竟要十二
个月圆才......也不一定能够补得回来!”
原振侠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他刚才碰了钉子,此时自然不便再问,而且看样子,古
托也不知道,问了也没有用,他心想,以后有机会见到那少女,再问也不迟。
苏耀西道:“你要不要听大巫师为古托消解血咒的经过,十分有趣。”
古托苦笑:“亏你在那么可怕的事情上,用了‘有趣’这样的形容词。”
苏耀西道:“我说有趣,是因为有一个联想,我相信等你说完之后,原振侠一定也立
即会有同样的联想,不是说别的。”
古托吸了一口气:“严格说来,血咒由于是施术人临死之前所下的咒语,巫术的能力
特别强,所以,是无法消解的,达伊安大巫师所做的,也不是消解,而是转移,把我身上
的血咒,转移到了----”
原振侠吃了一惊,失声道:“转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去?”他这样问的时候,多少有
点不以为然。
古托笑了一下:“你再也想不到,大巫师把我身上的血咒,转移到了一棵大树身上。”
原振侠“啊”的一声,立即和苏耀西互望了一眼,他立即明白了苏耀西刚才提到的“有
趣的联想”是什么意思了。
古托继续道:“大巫师找到了一棵大树,先对这棵大树作法,然后,把大树的树身砍
出一个凹槽,刚好使我那条淌血的腿可以放进去,然后,他再作法,三日三夜之后,我有
树和我合为一体之感。作法才完成。”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一下:“最奇妙的是,半年之后,大棵被砍出来的部分,形状一
如人腿,我还不是太确信血咒已经转移,一直到今年,血咒该发作的时间,又快到了----”
他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点头:“是,几年之前,我们就是在这几天里第一次见面的。”
古托继续道:“大巫师和我,一起到了那棵大树之旁,当时我的心情真是紧张之极,
时间到了,我的腿上一点事也没有了,大树那新长出来的部分,却出现了一个洞,树汁象
是泉水一样涌出来,我知道大巫师的巫术已经成功,血咒离开了,到了那棵大树的身上!”
古托说到这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能够摆脱那么恐怖的血咒,自然是一件大大值得
庆贺的事。
原振侠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古托,例如他是在什么地方发现达伊安大巫师的,他和大巫
师原来的计划是什么,等等,他是他却先不问,向着苏耀西道:“耀西,你刚才说到联想,
是说这种转移的巫术,和中国的‘祝由’利用法术替病人治病很相似?”
苏耀西点头:“正是!”
古托大感兴趣:“什么是‘祝由’,内容怎样?中国自然是应该有巫术的!”
原振侠解释道:“在中国,一般称巫术为法术,内容丰富之极,‘祝由’只不过是其
中一种,甚至不算是大法术,又叫‘祝由科’。‘祝’字在这里,是和‘咒’字相通的--
--”
古托虽然在血统上也是中国人,但是他自小在中美洲长大,所以要向他解释中国文字
上的问题比较困难,原振侠在使他有了一个概念之后,道:“那是通过使用符咒而施展的
法术,历史十分悠久,早在青铜时代,甚至新石器时代,先民治病就使用这种方法,近代
还有人会用这法术。”
古托显得兴高采烈,原振侠道:“‘祝由’最擅长的,就是将恶疾转移,被转移的对
象,大多数也是大树,例如有人生了恶疮,本没有特效药,所以死亡率十分高,但是‘祝
由’通过他们独特的咒语,就可以把毒疮转到树上去。”
古托急追问:“详情怎样?”
原振侠道:“自然是患者霍然而愈,而在树上,会长出一个和恶疮形状相似的树瘤出
来。”
古托“啊”的一声:“这情形,和达伊安大巫师的巫术太相似了,一定要设法找几个
会‘祝由’法术的人,来切磋研究一下。”
原振侠道:“而且,‘祝由’的理论,也和你研究的心得差不多。”
古托更是大喜若狂:“有这等事?”
原振侠道:“在古籍的记载中,最早提及这种治病方法是《素问》这部医书。《素问》
和《云框》两部书,合称《内经》,据说自黄帝时期已传了下来,所以又叫做《黄帝内经》,
其中有一篇叫‘移精变气论’,有一句说:‘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
古托道:“那是什么意思?”
原振侠道:“意思就是说,可通过咒语达到目的,而过程是‘移精变气’,那可以解
释为,利用人的精神,变成一种能治病的力量,这不是和你对巫术的解释,通过人体的本
身能力,去引发充塞于四周的不可知的能量十分相近吗?”
古托听得简直手舞足蹈起来:“真是太奇妙了,简直和我的假想一样,嗯,移精变气,
很明显,化为几乎无所不能的能量,或引发无所不能的能量。”
原振侠道:“大抵如此。”
古托道:“我要请世界上所有有本领的巫师来作研究!”
原振侠笑道:“世界各地民族,都或多或少有他们自己的巫术,你哪里研究得那么多!”
古托听了,现出神秘兮兮的笑容来。
苏耀西道:“他在海地附近买下了一个岛,准备在岛上创立一个巫师研究学院,建筑
工程已开始了。”
原振侠不禁咋舌,道:“真是钱多好办事!巫术研究学院,听起来怪得很。”
古托笑了笑:“我带着伊安达大巫师,本来准备周游世界 ,由大巫师施展巫术的神通,
引出许多身怀巫术的人,一起去研究,但忽然今晚发生了这种事,大巫师神力丧失太多,
一年之内,施展不出巫术来,这个计划自然只好取消了!”古托说来,神情十分痛惜。
原振侠道:“不过押后一年而已,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位神通广大的达伊安大巫师的?”
古托十分神秘地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回答原振侠这个问题,原振侠只好跟着笑了一下,
他并没有责怪古托的意思,巫师的异能是如此惊世骇俗,他们的生活也自然充满了神秘性!
以他和古托的交情而论,如果古托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的话,那就一定是有着重大的障碍,
古托不能说出来之故。
原振侠转了话题:“其实,巫术研究的范围,还可以扩大一些。”
古托十分有兴趣:“你的意思是----”
原振侠道:“既然假设巫术是由于人的精神力量或意志力量所形成的一种现象,那么,
一切精神力量的表现,都可以列入研究的范围,这种研究,在很多地方已正式开展,苏联
在这方面的研究甚有成果。”
古托听了“啊”的一声,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打了一下:“真是,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
点,还好你提醒了我。”
苏耀西也道:“是啊,精神力量或是意志力量十分神奇,就有人能凝视一枚硬币,集
中意志,而使硬币变得弯曲,而我用机构力量要使硬币变得弯曲的话,至少要用超过五公
斤的压力!”
古托十分兴奋:“对!对!,精神力量可以说根本就是巫术的一种,至少,道理是一
样的,我曾用最精密的仪器,探测大巫师在施术时,双手所附聚的能力,仪器探测的结果
是这种能量大得惊人,而且它所现出来的波形,全然不规则,见所未见,而又复杂无比,
这自然也是人的精神力量所引发出来的。”
原振侠感慨地道:“所谓人的精神力量,自然是人的脑活动所产生的,人的脑部,究
竟蕴藏着多么巨大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
古托向原振侠挑战似地望着:“看来现代医学的发展已到了尽头,要向巫术方面去进
一步探索了!”
作为一个医生,原振侠自然不很同意这种说法,可是他却也无法反驳。
所谓“现代医学”,主流自然是西方的医学,西方医学最大的成功,是各种细菌的发
现和对各种细菌的抑制,再加上人体解剖学。
可是,人体解剖学就成功地把人脑剖解成几千个独立部分,还是无法明白人脑的活动
力量究竟可以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再精密的解剖,甚至无法在人脑之中找出储存记忆所在,记忆是明明存在着的,可是
根本找不出来。
这是事实,莫非真如古托所说,人类研究自己的身体,要改变一下研究方法,从巫术
作为开始呢?
古托自然看到原振侠的那种茫然的神情,他笑道:“别失望,如果现代医学满足不了
你的求知欲,巫术研究学随时欢迎你来!”
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提高了声音:“谢谢”
古托的兴致十分高:“你说的有关降头术是怎么一回事,我要详细知道。”
原振侠知道这一开始,非说到天亮不可,但那也是自己十分感兴趣的事,所以,从“天
堂花”开始,原振侠详详细细,把自己的一段经历,向古托说了一遍。
当原振侠说完之后,古托兴奋得双颊泛红,道:“大巫师至少要休息一年,我正好趁
这一年时间,去会见降头师,如果他肯授我降头术的奥秘,寻真是太好了!”
原振侠笑了起来:“我把他介绍给你,是不是能得到他的传授,我可不敢保证。不过
我想,降头术大师到少可以担任你那间研究院的顾问。”
古托用力挥着手:“我要聘他当降头系的主任,如果他肯公开降头术的奥秘的话,人
类到了开始揭开巫术的神秘帷幕的时代了!”
古托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原振侠鼓了几下掌:“那降头术大师有着极高的现代科学知
识,我想,你和他见面,一定会十分愉快的!”
苏耀西直到这时,才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天早已亮了,先吃点东西吧!”
世界上,每一秒钟都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在发生着,每一件事和每一件事之间,
看来是全然没有关连的,然而又有许多事,是一环又一环紧扣着的,或者说,没有这件事
发生就不会有另外一些事发生,而另外一些事发生,又可以导致更多事发生,如果不是古
托和达伊安大巫师正好来到,那少女也不会和大巫师见面。
在原振侠将要告辞的时候,才想起来桑雅医生和那少女 的事,他对苏耀西说了这件
事。
苏耀西一口答道:“没有问题,请他来办一些手续就可以了。”
在一旁的古托忽然说了一句:“那少女,头部严重畸形,就是昨天晚上大巫师向她施
术的那个?”
原振侠点头:“是, 她不但躲在那车子的后座,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而且还藏匿在
车子的行李箱中,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古托低头想了一回,又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才道:“我想,那位整形医生,可
以不必再为那少女操心了。”
原振侠听得讶异之极:“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达伊安大巫师----”
古托陡然一挥手,打断了原振侠的话头:“是,大巫师已经向她施了不可思议的巫术!”
原振侠一面笑着,一面摇头:“虽然我确信巫术的力量,但是我也还无法相信不到二
十分钟的施术过程,可以替代至少一百次以上的手术,使得那少女鬼怪一样的脸变得正
常!”
古托听了,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声来:“你对于巫术的力量一无所知,那少女不但会变
得正常,而且会变得艳丽无比!”
原振侠想起那少女恐怖的脸,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和“艳丽无比”这样的形容词联系在
一起的!
不过,他自然也不会低估巫术的力量,而在现在和古托的争论,自然也是没有意义的
事,所以他只是摆了摆手,不肯再说什么。
古托拍了拍他的肩头:“等着看吧!你会再一次体会到巫术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
苏耀西道:“美国有一个默想会,说是集中许多人默想的话,这许多人的 愿望,就会
得到实现。”
古托道:“这自然也是人的精神力量的一种作用----”
他谈到这里,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皱起了眉头,现出相当严重的神情来,原振侠和
苏耀西向古托望过去。
古托道:“大巫师曾说,他虽然向那少女施了术,但是还要她自己做了件事,如果她
做不到的话,巫术也起不到作用----”
他一面说,一面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笑了起来:“真要是能使那少女变得正常的话,
我愿意尽我力量去医她,就算她不来找我,我也可以把她找出来!”
古托闷哼了一声,神情更是严峻:“你可别胡乱答应,巫术的领域里,有着难以想像
的怪异,他的要求,才能对她有利,但对于帮她的人,可能有害!”
原振侠也不禁有点骇然,不由自主挥着自己的脸:“不会是把她鬼怪一样的脸容,转
移到帮她的人身上去吧?”
古托的声音之中,并没有开玩笑的成分在内:“谁知道!”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古托又道:“要她做的事,一定不是很容易做,不然,大巫师也
不会这样说了!”
原振侠心想,大巫师会不会在玩什么花样,他要那少女做的事,如果根本做不到,那
么,他的巫术如果根本没有用,也有推诿的话可说了。
不过原振侠只是这样想,并没有说出来,一来,一说出来古托必然大为不满,二来,
昨晚大巫师施术之际,现象的确十分奇特。
尤其是最后的那声大喝,人实在是不能发出那么巨大的声音出来的!但如果古托的假
设成立,巫师只是聚集了周围的力量,那又不算什么了。
巨大的声音,随时可以发生,雷声就是一个最浅显的例子。
看看时间,已将近医院的上班时间,原振侠在写了一封信给降头术大巫师后,就告辞
离去了。
到了中午,桑雅满面疑惑地来到了原振侠的办公室,他一进来就问:“怎么一回事?
我和苏先生联络过了,他说经费不成问题,可是又说我大可不必费心,他提到了巫术什么
的,说你知道详情!”
原振侠不禁苦笑:“是的,和巫术有点关连,你相信巫术吗?”
桑雅耸了耸肩,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原振侠把大巫师和少女相遇的情形说了一
遍,听得桑雅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桑雅才道:“就算巫术真的能令这么严
重的畸形恢复正常,具有这种超特能力的大巫师,为什么会作出那么大有牺牲,去帮助一
个见面才几分钟的少女?”
桑雅所问的问题,原振侠也曾想及达,他道:“有几个可能,或者是大巫师的心地下
分好,或者是他想考察自己巫术的能力,也或者是那少女美丽的体态吸引了他,或许他会
得到什么好处,我问过他,可是他十分神秘,什么也不肯说!”
桑雅不住地摇头,又叹了一声:“就算进行一百次精密的手术,我也没有把握使她变
成正常,巫术,唉,希望通过信心,可以使她的心理正常一些,要是她再来找我的话......”
桑雅的精神有点犹豫,又有点尴尬,来回踱了几步:“我倒想再见到那少女!”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蹊跷,原振侠望向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身体真是美丽,
就算是医生,我想你也没再见过那么美丽的人体吧!”
原振侠闭上了眼睛一会儿,他想起了黄娟,也想起了海棠,那都是他熟悉的美丽人体,
然后,他才回答了桑雅的问题:“不见得,世上有的是美女,人体美究竟可以在室什么程
度,几乎是没有止境的!”
桑雅有点迷惘,连他的声音听来都是空洞洞的:“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
动人的女体,那实在是足以叫人迷恋的美丽。”
原振侠陡然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那少女的胴体,当然对异性是一
种极度的吸引,也足以引起异性的遐思,阿财一见她,就失魂落魄,可是桑雅这时,语气
神情竟然也有深深的入迷,这实在有点难以想像!
他定了定神,才道:“你......是看见过她鬼怪一样的可怕脸部的!”
桑雅长叹了一声:“是,可是她包上了白布,她的双眼看起来还是那么灵动,虽然曾
经见过她......那印象很难抹去,不过.......不过......不是说......视觉对丑陋是会习
惯的吗?”
这时,原振侠不但是吃惊,简直是骇然了!他张口结舌“你.......你.......
你.......”
桑雅接了上去:“我爱上她了,我想,如果让我轻拥她美丽的身体一下,我会为她疯
狂!”
桑雅说得那么认真,反倒使原振侠吁了一口气:“我看巫师未必有用,你对她的爱意。
我看至少可以医治她心灵上的创伤!”
“昨天,如果不是在我的办公室中,我不会拒绝她!”
由于桑雅平日给人的印象,一向是十分老成的,所以原振侠才会那么吃惊,但这时,
原振侠也不以为然,只是惊诧于人的感情之奇妙,简直没有任何道理可说!“
他拍了拍桑雅的肩头:“如果真想再见她,我看要找她也不是难事!”
桑雅低下头,想了一会,才挥了挥手,走了出去,一副在恋爱中的少年一样!原振侠
望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摇着头。
他为什么要摇头,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他也见过那少女鬼怪一样的脸面,觉得桑
雅竟然会爱上那少女,有点不可思议吧!
由于整个晚上没有睡,原振侠想倒在沙发上打一会瞌睡,可是他才闭上眼睛,就听到
敲门声,同时有一个迟疑的声音问:“可以进来吗?”
原振侠听出是阿财的声音,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你一个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他以为阿财又是来提鲁大发的,所以才这样说,谁知道他说了之后,阿财干咳了一两
声,接着又是脚步声,阿财走了进来,也没有再说话。
原振侠睁开眼来,看到阿财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神情十分古怪,又兴奋又恍惚,像
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话:“昨天晚上, 做了一夜梦。”
原振侠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你经我好,我昨夜根本没有睡!”
原振侠说的是实话,但阿财听了之后,反应却奇怪之极,陡然震动了一下,然后,瞪
大了眼睛望着原振侠,“啊”的一声,道:“......也和我一样?我开始也睡不着,后
来......”
阿财的话,令得原振侠全然莫名其妙,他忍不住问:“什么和你一样?”
阿财的脸,陡然红了起来----虽然是同一个村子的人,可是阿财的相貌,和鲁大发截
然不同,他个子矮小,相貌平凡,而且,脸上老是挤不完的暗疮,那使他看起来,给人有
一种不自然的感觉,这时他忽然涨红了脸,看来更有点滑稽感。
他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睡不着,也是和我一样......唉,见过
了那么美丽的女孩子,真是叫人没法子不做梦!”阿财那几句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可是原振侠一听,却陡然坐了进来,也许是他的行动太突然了,令阿财吓了一大跳,
脸也更红了。
原振侠望着阿财,阿南的神态为什么那么怪异,他这全明白了!
昨天,在电梯中见了那个少女之后,他也被那少女美丽的身体迷住了。
这一点,原振侠倒正不觉得奇怪----至少不如他刚才听桑雅医生对他说自己简直迷恋
那少女那样感到意外,而令他惊讶的是,那少女竟然有这样迷人的力量。
阿财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不知她会不会再到医院来,真想再看看!”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就算她再来,也不会再衣衫不整吧!”
阿财摇头:“就算她穿着衣服,也是好看的!”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你见过她的脸?你怎么知道她好看?”
阿财平时有点呆头呆脑,可是固执起来,也很令人生气的,他说:“想起来一定是好
看的。”
原振侠真想把真像告诉他,可是继而一想,阿财再见到少女机会很少,何必把他美丽
的梦弄碎呢?
原振侠是性情相当浪漫的人,他觉得阿财的生活为人平凡,让他有一个梦幻,点缀一
下生活,也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忍住了没有说什么。
阿财还在说着:“她为什么用白布把整个脸都包起来呢?”
阿财其实并不太笨,他在自己问了自己一句之后,又立即有了答案:“就算脸上有点
破相,那也不要紧的!”
原振侠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因为他看得出,阿财的态度十分认真,和桑雅医生一
样,两个人所使用的语言虽然不同,可是他们的心态,都表现了对那个少女深深的迷恋。
阿财继续独白:“我要是能够娶到这样的老婆,短命一半,我也愿意!”
原振侠这时,不能再不说话了,他十分严肃地说道:“阿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阿财长叹了一声:“我知道,我在做梦,像我这样的人,那有资格娶这样的老婆,可
是让我想想总可以吧。”
这下子轮到原振侠叹气了,阿财自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但是小人物就不能对
异性有迷恋吗?
原振侠在叹了一声之后,道:“阿财,你是没有什么希望,想想自然可以,可也别想
得太瘾了!”
阿财哭丧着脸:“想瘾了会怎样?会......像大发哥一样......你说过大发......他
的灵魂已不在他身上了,就算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原振侠苦笑:“你和他的情形不同,那女孩子......我看也不会喜欢你。”
阿财重复着那句话:“我想想总是可以的!”
原振侠作了一个“随便你”的手势,他这时并不担心阿财,一半原因是由于阿财实在
是一个不受人注意的小人物,一般来说,对这类小人物的关怀,总是比较少的,另一半原
因是相信如果阿财见到了那少女的真面目之后,他也肯定会整晚做梦,不过做的是恶梦而
已。
原振侠担心的是桑雅,桑雅是见过那少女鬼怪般的脸面的,而他居然开始迷恋,这当
然不是出于一个外科整形医生的职业好奇了。
本来,那少女的样子就算难看,只要桑雅自己喜欢,也就不成问题,可是那少女却又
和巫术发生了关连,这使得原振侠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究竟是什么令得他有这种不
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阿财双手搓着,望着原振侠,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原振侠站了起来,
阿财叹了一声:“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才好,医院......医院里不知道有没有她的地
址?”
原振侠摇头:“据我知道没有......面部有缺陷,想来找桑雅医生,桑雅医生认为没
有希望。”
原振侠终究还是把那少女的情形作了一点透露,那是希望阿财不要太小心眼的原故,
谁知道阿财一听之下,竟然大喜过望,手舞足蹈起来:“太......太好了,我料到她多少
有点破相!”
原振侠一瞪眼:“破相有什么好?”
阿财满脸的喜悦,看来真是发自内心的:“当然好,你想,她要是完全无缺的话,怎
么也轮不到我阿财娶她做老婆, 是不是?”
原振侠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斥道:“阿财,你只不过见了她一眼,就想
娶她做老婆,男女结婚,是要有爱情的!”
阿财瞪大眼睛:“我是乡下人,乡下说要把女孩子娶来做老婆的意思,就是爱那个女
孩子,爱得.....不得了的意思。”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你为什么爱她?你对她一无所知!”
阿财眨着眼:“也全是你们这种人说的,爱情是什么脑电波......一刹那之间的作用,
又说......一见钟情是自古已有的,为什么要了解,又不是调查户口!”
原振侠再也想不到在阿财的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为之语塞,不知如
何反驳才好,而阿财居然还在继续发挥:“像大发,他那时,甚至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他看到的根本只是玉宝的灵魂,他就那样爱上了对方----”
他讲到这里,昂起了头挺了挺胸,还“蓬”地一声,在自己的胸口上重重拍了一下,
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我们后鲁村的男人,要是看上了什么女人,一定要把她弄来做老
婆!”
原振侠只好笑着:“好!好!祝你成功!”
阿财一副好像已经成功的样子,仍然坚持着挺胸突肚的姿势,走了出去,他这时,看
来十分滑稽,但原振侠却又笑不出来。
因为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十分无稽的一点:
这少女,忽然之间,有两个身份不同、教育背景不同的男人都对她迷恋起来,那是全
然出乎常理的,那会不会是巫术已经开始起作用的结果呢?
一想到这里,原振侠不禁有点不寒而怵之感!
他匆匆地喝下一杯浓咖啡,提了提神,又开始了日常的繁重工作,等到傍晚日落时分,
他离开医院的时候,看到阿财斜倚在一辆小车子之旁,在东张西望,看起来,他这样已等
了不知多久了。
原振侠本来想和他打一个招呼,可是一想到他呆等的目的,可能就是想那少女再出现
在医院,也就懒得理会他,自驾车回家。
他才一进住所,就听到电话铃不断在响,原振侠进去,拿起电话来,对方是一个女人
的声音,问明了他就是原振侠之后,道:“苏耀西先生吩咐我,无论如何要找到你,他有
重要的话要对你说,请等一下。”
原振侠心中怔了一怔,道:“请你接上苏先生,我等着。”
他把电话夹在颊上,伸手扯掉了结了一天的领带,约莫过了三分钟,他就听到了苏耀
西的声音,原振侠先问道:“找得我这样火急,有什么事?”
苏耀西并没有立即回答,先保持了一会沉默。
苏耀西这短暂的沉默,使原振侠意识到,事情一定十分特别,不然他不会这样子。
苏耀西停了片刻之后,才道:“古托和大巫师都离开了,大巫师回中美洲去,临走之
前,他向我说了一句话,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
一听说是大巫师说的,原振侠的心中不禁一凛,忙道:“请说。”
苏耀西道:“大巫师说,他对一个少女作了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巫术,这巫术,必须
配合由那少女做的一些行动,才能奏效,他可以肯定那少女一定会照他的吩咐去实行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天!大巫师要那少女做什么来配合他的巫术?杀人放火,还是
把人开膛破肚,生吃人肝?”
苏耀西苦笑:“我不知道,他没有说出具体内容,只是说这个少女会变成十分可怕,
绝对危险的人物。”
原振侠又有了那种不寒而怵之感,他闷哼了一声:“那......和我......好像没有什
么关系!”
苏耀西道:“昨天晚上,她是躲在你车子的行李箱之中,才能有机会见到大巫师的,
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的关系怎样----”
原振侠一听到这里,忍不住叫了起来:“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
苏耀西并不生气:“那最好,听大巫师的口气是,那少女会成为极度危险的人物,任
何人如果和她接近,都随时会有不可测的恶运降临!”
原振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这时他想到当然不是自己,而是想到了桑雅医生和
阿财!这两个人,正千方百计地要把少女找出来!而且,毫不掩饰他们对那少女的迷恋。
而那少女,却是一个超级大巫师口中“极度危险的人物”!
原振侠呆了一会儿没有出声,苏耀西“喂”了几下,他才道:“谢谢你,大巫师有没
有暗示什么?”
苏耀西道:“没有,他所说的我已全部转述,甚至加了我的猜测,事实上我也不明白,
一个少女会有什么危险,除非她的身上已有了奇异的巫术力量。”
原振侠没有再问什么,放下了电话。
“一个少女会有什么危险”这句话,他并不是十分同意。
历史上,有太多“倾国倾城”的例子!一个少女所引起的大祸,可以大到成为历史事
件!但是, 这个面目如鬼怪一样的少女,当然不会有那么大的危险程度,那么,就只好把
她的危险程度和诡异莫各的巫术联系起来了,而那是什么内容,是全然无法作任何预测的!
而不论如何,原振侠觉得要把这种情形,至少对桑雅说一下,他打了一个电话,不想
再等下去,就上楼在桑雅的住所门外贴了一张纸条:“有要事奉告,立即联络。”
他睡得很沉,可是也做了不少乱梦,梦见最多的是那可怕的脸,在他的梦境里,那少
女鬼怪一样的脸在不断变化,变得更难以想像的恐怖。
他是被一阵又一阵的门铳声吵醒的,睁开眼一看,开色早已大明,门铃还在继续着,
他连忙一跃而起,开了门,看到在门外的是桑雅医生。
桑雅的神情古怪之极,脸白如纸,可是又兴奋,又疲倦,他脸色之苍白,叫人心悸,
夹着一份报纸,门一开,他就大踏步走了进来,把报纸拿在手上,在茶几上重重拍了一下,
然后,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原振侠一看到这种情形,就知道一定一些有什么事发生了,他想起了曾留下字条的事,
立即问:“你......一夜没回来?”
桑雅医生的态度更是怪异,一昂首,一副挑战也似的神气:“是又怎样?”
原振侠有点骇然,笑了起来:“当然没有怎样,我只不过随便问问而已......"
桑雅又“哼”的一声,平时他和原振侠,虽然相识不久,但是交情实在很好,而且就
算是在陌生的时候,他的态度也是十分温文的,你这种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跳起来和人打架
一样的神态,原振侠还是第一次见到!
原振侠自然不胜讶异:“你怎么啦?吞了消化甘油进肚子了?”
桑雅陡然跳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茶几上的报纸,声音态度全部都不友好之极,
大声道:“你自己去看,哼,你自己看!”
原振侠实在是莫名其妙之极,拿起报纸来,报纸有厚厚的一大叠,他也不知道该看什
么地方好,所以只好向桑雅望去,桑雅伸手抢过报纸来,翻看着,然后手指用力一指:“你
自己看!”
原振侠自桑雅的手中接过报纸,一看之下,他也不禁呆住了!
那是占用了相当大篇幅的一段故事,说明正确一些,相当夺目的一篇“寻人启事”,
那个“人”字,还是照古老的寻人招贴那样,倒转来排,而且是红色的,不便标题生动,
内容的字体也不少:
“前天中午时分,在某某医院二楼,冲进电梯来的小姐,你千万留意,我见了你一次
之后,晚上转侧难眠,又不知芳踪何处,自此日思夜想,倩影长留,只怕相思之苦,令人
难以永寿,所以想再见小姐,想得肝肠寸断,小姐若不嫌弃,能与联络,真正恩同再造。
痴心人联络地址、电话如下......”
原振侠看了这种似通非通,还要卖弄的几句文言,却又不伦不类的启事,真是又好气
又好笑!
他自然一看之下,就知道这个滑稽启事是什么人登的了。
真难为了阿财,看来他不知翻查了多少“情书大全”之类的参考书,才七拚八凑地弄
出了那样的一个启事来。
而他也知道为什么桑雅的态度那么怪异了,桑雅一定认为,这启事是他刊登的。
桑雅向他表明过对那少女的情意,如今又误会原振侠也向那少女示爱,那他自然要生
气了!
而原振侠这时,心中也不免生气,他倒不是气桑雅误会什么,而竟然将这种乱七八糟、
不知所云的启事,和他自己颇自诩文采的原振侠联在一起,这真有点难以忍受。
而在这时,桑雅却发出连声冷笑:“你不必瞎起劲了,我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而且,
已经见过她了,你再努力,也是白费心机!”
原振侠一听得这样说,不禁怔了一怔,抬头向桑雅看来,桑雅的神态,仍然极度不友
好。
事情实在有点乱,自然要一椿一椿来解决,原振侠用力一挥手:“我一直知道你的中
文程度差,可是也不知道差到了这种程度!”
桑雅瞪大了眼睛。
原振侠用力在报纸上拍了一下:“这种狗屁启事,会是我登的吗?”
桑雅挺直了身子,不由自主,缩了一缩,迟疑地道:“不......不是你?”
原振侠一连冷笑了七八下,来表示心中的怒意,桑雅的敌意神态已经完全消失,换上
了满身的歉意,而且不知道如何道歉才好,原振侠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和你一样,一个莫名其妙,可能是一辈子没见过女人的人,不
过他比你还好一点,你是知道那女孩子的长相的!”
桑雅陡然涨红了脸,挣扎着道:“你应该知道,爱情是......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这
个登启事的人,你可以告诉他,不会有希望!”
桑雅在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略带焦切,可是又充满了自信。
原振侠想起了他刚才所说的话,心中一动:“你已经知道了这女孩子的身份?和她见
过面?”
桑雅用力点了点头。
原振侠道:“先把你这方面的情形告诉我,我另外有一些话要告诉你。”
桑雅一听,容光焕发,现出十分自得的神情来。
在离开了原振侠的办公室之际,桑雅还是十分沮丧的,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他竟
然会对那个少女,有了这样不可遏止的爱意。
他曾经自己极其理智地分析过:那少女鬼怪一样的脸,实在是无可补求的,虽然她的
体态是如此诱人,但是他相信自己并非一个肉欲主义者,那么,爱意自何而生呢?
而且,就算是那少女的胴体如此美丽,一想起她那可怕的脸容,也应该全身冒汗才是,
如何会有爱意?
可是,理智的分析是一回事,澎湃汹涌,几乎发自他全身每一个细胞的爱意,却又是
另外一回事,他一生中,从来也没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极难受的感觉,难受的程度,
可以把人折磨至死。
但是,那同时也是一种奇妙之极的感觉,奇妙的程度,可以使人快乐如升仙。
他十分清楚地知道,他会被这种感觉折磨至死,还是被这种感觉带到仙境,全然决定
于他这丝毫没有来由的爱情能否实现!
一方面,他的理智保持着极度的清醒----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事业人员,并不是一个
没有知识的人,可是同时他却又感到了极度的迷惑,像进入了一团漆黑的迷雾之中,虽然
视力正常,可是却无法辨别方向,他问自己:“是不是每一个在恋爱中的人都这样呢?”
世上的确有许多爱情,在旁观者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荒谬,是不可理喻的怪诞,是令
人恶心的肉麻,但是那些感觉,都是旁观者的感觉,当事人是一点也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当事人只是热烈地爱着,爱情的滋味如何,也自然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知道!
桑雅在分析了整晚之后,得不出什么结果,也只好自己对自己说,爱情是理性范围以
外的事,是全然不受人的理智所控制的,是一种感情上的爆发,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论的。
当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后,他自然心安理得,所以才有第二天中午和原振侠的那番谈
话,原振侠是他来到了此地后的唯一朋友,可是他在原振侠那里,却没有得到什么支持,
这是令他沮丧的原因之一。
令他沮丧的原因之二,他怎样才能找到那少女呢?再加上原振侠曾提到了什么巫术,
这使他迷惑,也使他有点心慌意乱,巫术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令得那么可怕的脸容变
为正常?但是,谁又能否认真的有巫术力量的存在?
他甚至想到,突然自自己心中涌出来的爱意,是不是就是巫术的力量?他想到这里,
干笑了两下,传说之中,巫术可以使人化为青蛙?
如果真有这样的巫术力量,他倒愿意坦然接受,使自己爱她!
然而,他又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仅仅是那样,当然不够,如果那少女根本不爱他,
那么他岂不是一生都要受失恋的折磨?
桑雅的思绪实在紊乱之极,好在下午的工作比较轻闲,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新来
的有关整形外科的医学杂志。
这一类杂志有一个特点,就是在介绍病例的时候,照例把病人接受治疗之前的丑陋形
状记录下来,再和手术之后的形状相比较。
桑雅随手翻看,人的畸形脸容一幅一幅在他的眼前掠过,每一幅都使他想起那个少女
来,也都使他发出一阵轻叹,要是这样那就好了, 可施手术补救。
当他翻完了手头的那本杂志后,一个念头,突然闪电一样袭上了他的心头,使他陡然
振奋起来。
接着他想起了一个可能追寻那女下落的方法,一想到这一点,他心跳就不由自主加剧。
那少女,不管她的样子多怪,行为多怪,但可以肯定的是,她 一定教育,好怕衣着看
来随便,但却全是精品,那件衬衫,当她拉开钮扣的时候,就可以看出那是真丝的质地。
这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这少女的家庭环境可能不会太差。
就算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在有了这样一个畸形的孩子之后,也一定会倾其所能,希
望对孩子的畸形有点帮助,那也就是说,这少女,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大有可能会不止地
去向整形外科医生求助过----她自己去或是由她的家长陪着去。
本地的整形外科医生不是很先进,那少女若是曾经求医,最大的可能,是曾向外地的
整形外科医生求助。
日本、法国、德国、瑞士、美国和英国,都有十分先进的整形外科医院,若是那少
女曾去求医过,医院方面,一定有登记可以追寻的,只要和各大医院联系一下,就可以有
那个少女的资料了。
一想到这里,他不但心中狂跳,简直连身子也在微微发颤。
不过这个办法虽然可以,实行起来,也颇费手脚,要不是他曾在各地的整形外科医院
实习过或是工作过,在那些医院里都的熟人的话,还是难以做到,因为这一类医院,对于
病人的资料都是严格保密的。
他一个一个长途电话打出去,讲述着那个少女的样子,要求得到详细的资料,这花了
他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然后,夜晚开始,他等待着各方面的回复。
在接连几个打回来的电话,都说从来也没未曾有这样一个病人来求医之际,他几乎失
望了,然后,在午夜时分,日本方面的一家医院来了回电:
“八年之前,曾有这样的一个病人求诊,并且拍摄了头部的X光照片,当时病人的年龄
是十岁,但是由于头骨的严重畸形,所以无法矫正为理由,没有替病人施任何手术,病人
是女性,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位!”
桑雅在听了这样的描述之后,已经心跳加剧,他立即要求:“请约略形容一下这个病
人的头骨畸形的情形!”
对方以专业知识回答了他这个问题之后,桑雅可以肯定,八年前到日本去求医的那个
小女孩,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少女!
他心跳更甚:“请把这个病人当日在日本登记的一切资料告诉我!”桑雅的声音甚至
在不由自主的发颤。
和他通电话的也是一位外科医生,而且和桑雅很熟,但是也不禁迟疑了一下,又问了
一句:“你要病人的资料作什么?”
桑雅声音焦切:“她曾来求医,当时我拒绝,但现在想到有可行的方法,所以要和她
联络。”
对方没有再问什么:“病人的名字是......这名字很怪,她叫玛仙高德。”
( 这个名字译成中文,写出来,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但当时在电话中,桑雅
听到这个少女的名字,对方是用法文念出来的,如果意译的话,她的名字就是“多谢上帝”
任何人的名字,叫“多谢上帝”,那自然是够古怪的了。)
桑雅听了之后,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反问:“她姓什么呢?”
对方的回答是:“不知道,登记的就是这个名字,她的监护人,资料上说,当时是和
她一起来的,这个监护人十分出名,我想你一定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是陶启泉。”
桑雅本来是坐着通电话的,可是他一听到了陶启泉这个名字,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也
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声。
当桑雅向原振侠叙述如何找到这个少女的时候,一听到“陶启泉”这个名字,也发出
了一声惊呼,当时,他和桑雅有以下的对话。
原振侠的神情惊讶之极:“陶启泉,就是那个被称为亚洲首富的陶启泉?”
桑雅点头:“就是他,这个超级大富豪。”
原振侠又“啊”了一声:
“这位陶先生......我有一个一生充满神秘经历的朋友----不能算是朋友,我只不过
见过他几次,他和陶启泉是至交,而且,陶启泉本身有一段相当神秘的经历,这位先生曾
经约略地记述过那是有关细胞无胚繁殖,培殖成为一个复制的事。”
桑雅讶异地道:“是吗?”
原振侠挥着手:“玛仙是陶启泉的女儿?”
桑雅道:“不知道,那家医院只说他是监护人,没说明两者之间有亲属关系。”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原振侠才说:“如果陶启泉是
她的监护人,你还为她的手术去筹募,超过五百万美元!”
桑雅也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原振侠作了一个请他继续下去的手势。
桑雅对于那少女有这样的一个古怪的名字,又对于那少女有这样声名显赫的大富豪做
监护人这一点,实在没有法子觉得奇怪,他免强自己镇定了下来,才道:“请告诉我她的
联络地址。”
对方说出了一个地址,桑雅听了之后,不禁苦笑,地址是在本市,很简单。
“陶氏大厦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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