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大厦顶楼,当然不是普通人能随便上去的,通向顶楼的电梯,据说就有可以同时
容纳五十人舒服坐着的大面积,桑雅自然也没有去过。
桑雅在呆了半晌之后,想想陶启泉的地址是陶氏大厦顶楼,倒也不足为怪,陶启泉在
世界各地都有联络地址,本市是他事业的大本营----陶氏大厦顶楼。
桑雅想的是自己如何才能和这个庞大企业王国的中心联络得上!
正在他发愁时,电话那边的日本医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有一个联系电话留了下来,
特别声明二十四小时有人接听,尤其是有关求诊的事,一定会有答复!”
桑雅大喜过望:“快告诉我!”
对方讲了这个电话号码,又道:“如果你能使这个病人的情形有所改善,这是整个外
科史上的奇迹!”
桑雅说了一声“我会努力”就急急放下电话,看看时间,是凌晨零时五十二分。
他连忙拨了那个电话号码,电话一响就有人接听,是一把十分甜蜜、但是职业化了没
有什么感情的声音:“陶启泉先生秘书处。”
桑雅吸了一口气:“我是外整形科医生桑雅,要和玛仙高德小姐联络。”
那甜蜜的声音道:“先生,你打错电话了,这里是陶启泉先生秘书处。”
桑雅道:“那就请陶启泉先生听电话。”
甜蜜的声音听来更平板。
“好的,请你把要和陶先生通话的目的告诉我,再告诉我你的联络电话,然后尽可能
不要离开,陶先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随时可能亲自或再通过秘书处和你联络。”
桑雅苦笑:“我不能直接和他通话?”
声音传了过来:“恐怕不能,陶先生正在巴西,和巴西政府讨论开发亚马逊河流域资
源的事。”
桑雅只好投降:“请告诉他我的职业,事情和玛仙小姐有关,我相信他也会认为事情
相当重要。”
然后,他放下电话来等,电话铃响了好几次,却全是各地医院打来的,回答他并没有
他查询的资料。
出乎桑雅的意料之外,一小时之后, 又是那个甜蜜的声音打电话来:“桑雅医生?陶
先生的电话。”
接着,就是一个听来相当稳重的声音:“桑雅医生,玛仙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桑雅怔了一怔,并不明白陶启泉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他据实回答:“是她来找我的,
而且让我看到了她......畸形的头脸!”
陶启泉的声音,听来有点懊丧:“全世界的医生都告诉过她,她的情形是没有希望的,
她为什么不肯听?”
桑雅道:“不必绝望,虽然希望不大,我必须和她联络,好决定如何改造的步骤。”
陶启泉的声音听来有点疲倦:“好,不论多少费用,绝无问题。”
桑雅问:“请问玛仙小姐和你的关系是----”
桑雅这样问,是因为他知道,他和玛仙之间在的关系发展下去,绝不会是医生和病人
之间的关系那么简单,他对玛仙的迷恋程度,几乎每一分钟都在增加,才不过知道了她的
名字,他就感到了莫名的兴奋!
可是,他这个问题,别说没有得到回答,根本问题都没有问完,陶启泉显然放下了电
话,接着,又是那个甜蜜的声音:“玛仙小姐的地址是夕阳大道三十三号,她准备见你。”
桑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剧烈的心跳中,一秒钟也不担隔,就离开了办公室,兴奋
令得他全然不知道什么叫疲倦,他驾车直驶向夕阳大道
夕阳大道在市区的西郊,路程相当远,整条道上,全是相隔有相当距离的、式样各有
不同,争奇斗巧的洋房,那是一个只属于富人的区域,当他的车子在三十三号门口停下,
他先定了定神才下车。
三十三号是幢十分精致的小洋房,有一个种植了太多花木、看起来有点像树林一样的
一个花园,花园中的树木之多、之密,叫人联想起屋子的主人,一定是有意想要隐藏或是
掩饰一些什么,在黑暗中看来,神秘感也更浓。
桑雅才一下车,一阵猛烈的犬声从围墙后传了过来,两条极大的獒犬扑向花园的铁门,
人立起来,比桑雅还要高。
他们扑上来的时候,铁门都为之震动,可知力量是何等之大。
那两头正宗的西藏獒犬,是犬类之中体型最大,也是最凶恶的一种,纯种极其名贵,
看着它们白森森的利齿,都会令人不寒而怵,更别提他们那种骇人的吠叫声了。
明知有铁门相隔着,桑雅也要迟疑一下,才敢走近门去按铃----其实这个动作是多余
的,犬只在发出那么猛烈的吠叫声,屋里的人除非是聋子,不然早就该知道有客人来访了。
隐在太多林木后面的屋子并没有亮起灯光,但桑雅却可以感到,已经有人向铁门走来,
两头獒犬已经返身扑了回去。
出乎桑雅意料之外,来开门的,竟然就是那个少女!
她的头上仍然包裹着白布,已经是秋天,尤其在凌晨时分,很有点凉意,可是她的身
上穿着一件薄如婵翼的丝袍,秋风吹拂,丝袍时而紧贴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和裸体也没有
什么分别,而她的胴体是那样地玲珑浮凸,令得桑雅不由自主屏住了气息。
那两条獒犬来到了少女身边,样子看来十分驯顺,一直紧贴着她,跟着她向前走来,
少女来到铁门后,和桑雅只隔着铁门。
在黑暗之中,她的眼中有一种异样的光彩,她用十分冷漠的声音道:“我以为你会给
我吓得大病一场的!”
桑雅感到有点唇干舌燥,中午时候,他曾对原振侠说起过,如果那少女再向他投怀送
抱一次,他会无法拒绝,而且事实上,那天要不是在办公室中,他只怕已经不起这样的诱
惑。
他的那番话,在原振侠听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但对桑雅来说,却是真心诚意的。
而这时,他又面对着那么诱人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在进行一场一生之中最大的
冒险。
那少女冷笑道:“见过鬼怪的,通常都会大病一场的,是不是?”
桑雅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少女的智慧程度相当高,出言也十分尖利,桑雅只好舐了
舐唇:“我没有见过鬼,你不是鬼怪。”
那少女听了,陡然尖声笑了起来,在她这样的笑的时候,她身边的两条獒犬,发出了
一种异样的吠叫声,两种声音交杂在一起,简直是凄厉之极,令人怵然生寒。
她一面笑,一面作势要去解裹在头上的白布:“不是鬼怪?要不要再看一看?看看你
在黑暗里,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刺激?”
桑雅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不要这样,玛仙,不要这样!”
玛仙陡然停止了笑声,刹那之间,四周围变得静到了极点。
桑雅点头:“你不知道,你离去之后,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可以有希望的,可以的!”
玛仙低了下头,桑雅刚才那句话,声音之中,充满了男性的诚意,这种诚意,是任何
女性都十分容易觉察得到的。
玛仙没有再说什么,拉开了门锁,她自己转过了身,缓缓向前走去。
桑雅连忙推开了门,跟在她的后面,那两头獒犬,跟在她的身边,可是又不时回过头
来望向桑雅,喉际发出低沉可怕的呜呜声。
桑雅知道,玛仙的畸形,可能影响她的心理也形成畸形,这时,只要她 一声令下,那
两头大狗一定会把他在片刻之间撕成碎片!但桑雅向前走去的步子却一点也没有犹豫。
由于花园中的林木如此茂密,自然更显阴森,玛仙的一身白丝衣,在阴影之中,也有
着异样的反光,以致她苗条的背影,看来有一种虚无的感觉,好像她整个人,不是一种真
实的存在一样。
桑雅盯着她的背影,看得有点发痴,尤其当风吹过,掠起她丝袍的下摆,裸露出洁白
晶莹的粉腿之际,桑雅更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所以,当来到屋子之前,有着几级石阶,
玛仙已上了石阶之际,桑雅浑然不觉,只以为玛仙忽然间升高了,会随时飘然而去;而当
他自己也来到了石阶前面时,险些绊跌了一跤!
进了屋子,屋中更是一片漆黑,只有一对大眼,发出可怕的绿幽幽的光芒。
玛仙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幽灵一样。
看来,玛仙一点也没有着灯的打算。她道:“我不喜欢光亮,进屋子,甚至白天也是
漆黑的,像我这样的人,不喜欢光亮,应该可以理解,那不算是变态,对不对?”
桑雅叹了一声:“当然不是!”
玛仙又道:“请坐,请问,你千方百计找我,目的是什么,不是已经彻底拒绝了我吗?”
桑雅的眼睛,对黑暗已习惯了一些,他可以依稀看到几张舒服的椅子在,可是他却并
没有坐下来的打算,他向玛仙走近去,但是他只走了两步,就听到那两条大狗的气息明显
地粗起来,那令得他不由自主地停步,他吸了一口气:“我起先不知道陶启泉是你的......
监护人,我先为你奔走,筹集一笔基金,那是准备邀集全世界最好的外科医生,替你动手
术之用的。”
玛仙一直背对着桑雅,她的声音很冷:“其实,我是早知道这情形没有希望的!”
桑雅又叹了一声:“总应该试一试!”
玛仙的声音又变得尖锐起来:“怎么试,切下每一双脚趾,用脚趾骨当我的鼻骨?再
在我臀部切下一大块肉下来做我的面肉?然后,又在我肚子上割下一大幅皮肤下来,铺在
我的脸上?”
桑雅只是苦笑,说不出话来。
玛仙发出凄苦的笑声:“现在,我总算还有一个完好的身体,十次八次手术之后,我
连身体都变得像鬼一样了,是不是?”
桑雅低声道:“那......那你为什么要到医院来?”
玛仙“哼”的一声:“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虽然明知绝望,但总还存着亿万分之一
的奢望,我想在你这里实现这亿万分之一的希望,谢谢你,你连我最后一丝希望也消灭了!
谢谢你,谢谢上帝----这是我的名字,你当然那是什么意思的了!”
玛仙愈说愈是激动,她语言之中所表现的那股恨意,令得桑雅感到有点寒意。
玛仙又尖声笑了两下:“而且,看来我的身体也没有什么,你就连碰都不碰我!”
桑雅又道:“不!不!,你迷人之极,事实上......我真不如何说才好,事实上,你......
如果肯让我抱一抱,我会认为是我一生之是最大的幸福!”
他这几句话,几乎是挣扎着讲出来的,讲完之后,心头狂跳。头也不敢抬高,只是等
待到玛仙的答复。
黑暗之中,十分寂静,只有两条大獒犬发出的咻咻声,过了也一会,玛仙才道:“我
是被关在瓶子里的妖魔,而且耐心极差,不要说过两千年,一次失败,已足以使我恨之入
骨,你是我最恨的人!”
桑雅长大了口,他感到了窒息,那是真正连气也透不过来的感觉,他用力使自己发出
声音来,才能讲话:“我......我想......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玛仙......我......
爱你!”
玛仙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来,随着她的笑声,那两头大物又发出凄厉莫名的吠叫声来,
只怕古今中外,当一个男人向一个女人说出“我爱你”这句话之后,得到反应如此特别的,
再也无出其右了。
桑雅会然不知所措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才好,玛仙的尖笑声,和着犬只异样的吠叫声,
令得他震怵不已,他张大了口,可是发不出声来。
玛仙的厉笑未断,她已经尖声叫了出来:“谢谢!谢谢上帝,你爱我!我看不必了!”
桑雅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陡然叫了出来:“真的!真的!”
他一面叫着,一面向着玛仙,直逼了过去。
一切,都是在刹那之间发生的,桑雅向玛仙逼过去,玛仙身边的两头大狗就突然向前
扑出,双方的势子都如此之快,而且桑雅向前逼去之际,根本忘记了那两头凶恶的獒犬的
存在,而獒犬的动作,又无声无息,疾如鬼魅。
玛仙的呼喝声虽然几乎是同时发出的,但还是慢了十分之一秒!
就在这十分之一秒之中,事情已经发生了,事情发生得那么快,桑雅甚至来不及发出
一下呼声,两只獒犬的利爪,已经一左一右,搭上了他的肩头。
桑雅本能向后一退,在他向后退的同时,玛仙的呼喝声,也令得两头久经训练的獒犬
一起向后退了出去,可是他们的爪,是那样锐利,简直就像是最锋利的利刃一样,已在桑
雅的肩头之上,割开了几道相当深,至少有十公分长的口子。
鲜血,自他受伤的肩头上急不及待地疾涌出来!虽然是在黑暗之中,可是浓稠的鲜红
的血,还是可以强烈地感觉得出来。
桑雅直到鲜血令得他肩头感到生命在外泄之际,才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在桑雅发出惊呼声的同时,玛仙也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急急来到桑雅的身前,双手去
按向桑雅的伤口,手足无措地想凭自己双手的力量把涌出来的鲜血阻住,不让它们离开桑
雅的身体,但是,她这样做,当然一点用处也没有,鲜血很快自她的指缝中迸出来,她陡
然哭了起来。
这时,不管她有魔鬼一样的脸容,也不管有着天仙一般的身材,不管她头部如何畸形,
不管她心理是否正常, 她的反应,全然是一个惊惶失措的少女应有的反应。
她陡然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把脸靠向桑雅的肩头,紧紧在靠在桑雅的肩头上。
桑雅也开始感觉到了两边肩头皮肉被撕袭的痛楚了,可是当玛仙这样紧紧靠着他,饱
满的胸脯几乎在挤压着他的胸膛时,他全然忘却了痛楚,双臂轻轻地环抱着玛仙的腰肢,
甚至有点希望,这样的情形,永远可以延续下去!
但,只过了短暂的时间,大约不到一分钟,玛仙的身子,陡然剧烈动了一下,发出了
“啊”的一下惊呼声,迅速向后退去。
若是桑雅的肩头没有受伤,他动作敏捷得足可能一把将后退的玛仙拉住的,可是他双
臂才一起,肩头的创痛,使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而玛仙在后退几步之后,行动十分怪异,使他只顾着玛仙,没有移动身子。
玛仙在后退之后,伸手按住了她的口部,包住她头脸的白布,由于刚才曾紧靠着桑雅
的肩头之故,已经满身是鲜血,鲜血看来已经浸透了整幅白布,她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口部,
不知是什么意思,而她的手上,也满是鲜血,她就这样站着不动。
在黑暗之中,她双眼中冒出一种十分异样的光辉来。
桑雅毕竟是医生,他知道自己的伤口十分深,而大量失血的情形,如果没有迅速的改
善,会危及生命的,所以,当他从刚才和玛仙的身体如此紧密相依的梦幻般的感觉中醒过
来时,他就立即道:“给我一布条,帮我......把血止住。”
玛仙一听之下,立即转过身去,迅速把包在她头脸上的白布条解下来,然后,并不转
身,就把布条抛向桑雅,布条真的浸透了鲜血,桑雅一伸手接过,自己胡乱在肩头上紧紧
包扎了一下,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必须到最近的一家医院去。
玛仙在这时候,发出了几下呼喝声,那两头闯了祸,保护主人太心急了一些的大狗,
夹尾巴逃走了,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并没有转过身,只是道:“你......怎样了?”
桑雅吸了一口气:“我要到最近的一家医院去!”
玛仙喉间,发出了“格”的一声响:“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桑雅十分欢喜,连声道:“好!好!”
玛仙的行动相当快,立即向楼梯走去,她始终背对着桑雅 ,当她踏上第一级楼梯时,
她的动作,令得桑雅看得目定口呆!
玛仙把她身上的那件极薄的丝袍脱下来,顺手挂在楼梯的扶手上,她曼妙的背影,在
黑暗中看来,散发出柔和的,像玉一样、像珍珠一样的光辉,那实实在在是十全十美的少
女胴体,完全按照能形成最美丽的视觉效果的比例生长的人体美的极点!
桑雅见过玛仙鬼怪一样的脸容一次,但就算见过千百次,这时看到这样动人的背影,
也决不会同时联想起她那可怕的脸容来的!
当桑雅向原振侠叙述到这一部分之际,他苍白之极和脸上所现出的那种陶醉的神情,
足以说明当时他是如何屏住了气息,全心全意地在欣赏着玛仙的身体。
可是,原振侠在桑雅的叙述之中,却感到一股莫名的诡异!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他又实在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不
但令得他遍体都有寒意,而且令得他手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所以,他陡然地一挥手,打断了桑雅的叙述,他的目的是要静一静,捕捉自己何以会
有那种感觉的原因,可是他的思绪一片凌乱,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桑雅好几次要再开口,但是都被原振侠做手势,把他的话挡了回去。
他仍然在不断问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当然是源自桑雅的叙述,可是,是叙述
的那一部分,使自己有了这样的感觉的?
他开始有一点模糊的概念。
一定是血,自桑雅身体中大量涌出的血,使他有了这样感觉!
可是桑雅是被狗爪所伤之后才涌出来的血,这其间似乎又没有什么诡异之处,又何至
于令得自已汗毛凛凛,觉得怪异莫名?
原振侠想了好一会,想不出这种直觉的根源,他只好放弃,只是问:“你的伤口怎样
了?”
桑雅道:“没有什么大碍,我不说,你根本看不出我受过伤。”
原振侠闷哼一声:“看看你苍白的脸色,也可以知道你曾大量失血......”
桑雅笑了起来:“我失的血并不是你想像那样多,而且,可以打开我和玛仙之间的僵
局,流点血,太值得了!”
原振侠一听得桑雅那么说,心中陡然一动,感到自己捕捉到了一些什么,对,血,桑
雅的血,和玛仙之间的关系......可是,他仍然无法把想到的那些零碎的因素串连起来,
只好再度放弃。
他又道:“狗爪上----”
桑雅道:“放心,我在缝了三十多针的同时,也作了各种防疫注射,我脸色苍白,那
是由于极度的兴奋,像有些人喝了酒脸红,有些人喝了酒脸白一样, 我兴奋的时候脸白,
那是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
原振侠打断了他的话头:“算了,别解释了,我们都不再是医科新生了!”
桑雅笑了一下,原振侠问:“你不觉得你的叙述之中,有什么诡异之处吗?”
桑雅瞪大了眼睛:“没有啊,倒是后来,玛仙向我提及了巫师向她施术的情形----你
也提及过的,听起来,倒有点怪异!”
原振侠又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他捕捉到零碎的因素之中,又多了一样:巫术!
( 血,自桑雅身体中涌出来的血----和玛仙的关系----巫术----再下面是什么呢,原
振侠仍然无法将之组织起来。)
对于玛仙自己来讲述大巫师如何向她施术这一点,原振侠倒很有兴趣知道,所以他道:
“请继续说下去。”
玛仙向楼上走去的速度,不是太慢,也不是太快,可是在桑雅的感觉上,是其快无比,
几乎是一闪即过。
桑雅也知道,当他和玛仙之间的僵局打破之后,这种情形,他以后一定常有欣赏的机
会,玛仙曾表示歉意,那自然是她为什么让他欣赏她裸体的背影的原因。
桑雅自然也想到过,玛仙由于脸容如此可怕,所以也特别喜欢炫耀她那动人的胴体,
这是任何少女都有的心理。
他并没有等多久,玛仙已从楼上下来,她头脸上已包扎好白布,身上也穿了普通的衣
服,她一下楼就问:“你还能开车?”
桑雅道:“我想可以,如果我不能,你会驾驶?”
玛仙笑了起来,这次,她的笑声十分动人:“我会驾驶?你指的是潜艇、喷射机,还
是坦克?”
桑雅“啊”的一声:“对不起,我忘记你的监护人是谁了,有这样的监护人,自然什
么都有机会学。”
他们一起向外走去,玛仙道:“也不尽然,像我这样子,少了许多女孩子应有的活动,
自然时间多出来,可以学会其他女孩子学不会的东西。”
离开屋子,在经过花园时,那两头大獒犬又悄悄跟了过来,玛仙道:“如果你不反对
----”
桑雅连声道:“不反对!不反对!”
玛仙像很高兴----她是不是高兴,自然无法自她的神情中看出来,但是走在她身边的
桑雅,可以在她变轻松了的脚步上感觉得出来。
桑雅的车子相当小,两头大狗挤在后座,看起来有点滑稽,玛仙要开车,桑雅就坐在
她的旁边。
到最近的医院,约莫十来分钟车程,在这段时间中,他们两人一直在交谈,桑雅在一
开始,就觉得玛仙的知识之丰富远远超过她的年龄----从日本医院来的资料,她今年应该
是十八岁。
当桑雅表示了对这一点的讶异之际,玛仙的回答是:“我的监护人对我很好,当他发
现我的智力并没有问题时,就一直替我请最好的教师,教我一切我想学的东西。”
接着,她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少女的自傲的喜悦:“我有三篇纯数学的论文,发表在
苏联科学院的院报上,分别用德文、法文、英文写成,到现在,苏联科学院还在世界各地
找寻这三个数学权威!”
桑雅听得悠然神往,只能发出“啊啊”的低呼声,然后好奇地问:“你的监护人----”
玛仙缓缓摇着头:“他只是我的监护人,和我一点也没有亲戚关系,我完全不知道我
在世上还有什么亲人。”
桑雅大是讶异,他自然知道,打听人家的身世是一件十分不礼貌的事,所以他有许多
问题都不好意思问出来。
玛仙倒是十分大方:“陶先生是在耶加达的街头发现我的,那时,我是一个才出世的
婴儿,我想......多半是我的样子把我的亲人吓坏了,随便把我包了起来,抛弃在街头的。”
桑雅吸了一口气,玛仙对她自己来历的分析,自然不会离事实太远。
印尼的国民文化水准不会太高,忽然诞生了这样一个怪婴,没有当场把她弄死,自然
不会有勇气将之养大,那么,抛弃在街道,就是最顺理成章的处理方法了。
桑雅这时正盯着玛仙握住了方向盘的双手在看着,她的衣袖掷到臂弯部分,露出一小
截,小臂上的肌肤,和她衣领开口处露出来的颈际和一抹酥胸上的肌肤一样,看起来都是
那样柔滑细腻,而且,在极浅奶油棕色之中,透着淡淡的粉红,那是一种艳丽无比的肤色。
正宗的印尼人是棕种人,本来就天生有着谈棕色的美丽皮肤,而荷兰人又曾长期占领
过印尼,如果玛仙有着白种人的血统,那么,她有那么好看的肤色,也就不是什么令人诧
异的事情了。
桑雅继续着话题:“你算是运气好的了,恰好遇上了陶先生,要不然,命运不堪设想,
说不定叫野狗叨了去,也说不定被----”
他讲到这里,陡然住了口,本来,他是想说“说不定被人当作鬼怪打死”的,但总算
及时住口,没有说出来。
玛仙苦笑了一下:“我如果在婴儿时期就死了,不过是世上少了一个痛苦的人而已, 当
我开始会思想,开始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绝对无法和正常人一起生活之际,我真不知道该
感激陶先生好,还是恨他的好!”
玛仙的声音听来更苦涩:“谁能说我一定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桑雅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玛仙的手臂,他手心上有所触摸到的那种柔滑的感觉,传
达到了他的神经中枢,使他的声音听来更是恳切:“我觉得,纵使是一个弃婴开始起,到
你由陶先生扶养长大,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帮助你,使你坚强地活下去!”
玛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奇怪,那大巫师也是这样说。”
桑雅怔了一怔:“哦,那个大巫师!”
桑雅把原振侠讲给他听的经过,讲了一遍。
玛仙沉默了片刻,才道:“是的,白天我从医院逃出来,心中恨透了医生,在附近兜
了一个圈子,我就隐藏在附近的树林中,准备有一个出来我就吓了一个,谁知道第一个就
遇上那位....原医生,我吓了他一下,他反而找我,我就躲进了他车子那行李箱中,谁知
道......却有了和大巫师相见的一段奇遇!”
桑雅听出她说到“恨透了医生”之际的语气,那是真正发自内心深处的恨,想到自己,
正是她最恨的一种医生,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急急岔开话题:“你宁愿相信巫
术,不相信科学?”
玛仙道:“我不知道,在这以前,我从来也未曾接触过巫术。”
桑雅大奇:“那你怎么会和大巫师接上头的?”
玛仙沉默了片刻,车子也到了一家医院门口,她停了车:“你一个人进去吧,我在车
子里等你,回程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桑雅很想邀她一起进去,但是想到她白布里这种样子,一定会引起他人的骇异,所以
没有坚持,独自一个人进了医院。
他进了医院之后,缝针、消毒、打针这些事,全都乏味得很,所以,跳过去不提,只
说玛仙如何会和大巫师打交道的事。
那天晚上,原振侠在找不到玛仙之后,绝未想到玛仙躲进了车子的行李箱,也载着玛
仙,一起到了小宝图书馆的门口。,而心中充满了对医生的恨意,对命运的恨意的玛仙,
正如桑雅医生所料,她的情形如果得不到改善,她根本无意活下去,缩在车子的行李箱之
中,她只觉得路程相当远,她也根本不担心会到什么地方去,她早已豁出去,尤其在经过
了白天在医院中那样的打击后,她心灵上的创伤,简直无法可医治。
当车子停下来之后,她只是在盘算,如何再可以把那可恶的医生吓上一大跳。
就在这时候,大巫师自小宝图书馆中走了出来,经过原振侠的车子,玛仙在行李箱之
中,以为是可恶医生回来了,她正准备解下头上的白布,猛地跳出去再去吓人时,意料不
到的事正在此时发生了。
她还没有开始有动作,就听到有人在外面陡然道:“车子里是什么?真有那么大力量
的人,为什么那样充满恨意?你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请你出来见我,我是达伊安
大巫师!”
大巫师这番话,是用西班牙语说的,那是玛仙精通的语言之一,她呆了一呆,她当然
知道什么叫“大巫师”,可是却也不知道达伊安大巫师是何许人,她那时的心情是如此恶
劣,就算是一群魔鬼呼唤她出去,她也不会忧虑什么。
于是,玛仙和大巫师,面对面站立着,玛仙只觉得巫师的神情怪异莫名,双眼之中,
迸射出一种异样的光采来,盯着她看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才道:“你是我一生之中遇到过
的最奇怪的人!你天生能使神奇的力量为你做事,也就是说,你是一个天生的大巫师,即
使你是一个幼童,也已经会用这种神奇的力量来改变你的命运!”
大巫师说得十分严肃认真,也说得很快,玛仙冷冷道:“是吗?这或许就是当我是一
个弃婴时,使得一个大富豪发现我,把我养大的原因!”
玛仙自小所爱的教育十分现代,所以在观念上,她根本不相信巫术这回事,她这样回
答大巫师,自然是在嘲讽对方。
可是,达伊安大巫师听了,却仍然十分认真,连连点头,“当然是!当然是!”
玛仙感到自己被戏弄,她的情形如此之糟,而大巫师还说她能凭借什么神秘力量去改
变自己的命运!自从懂事以后来,她不知多少次祈求自己的脸容变正常些,即使和最丑的
丑女一样,她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是结果却连她自己也不敢多看自己的脸容一样!
当时,玛仙冷笑了一下,道:“你愿意看看我是什么样子吗?等你看过之后,你再告
诉我,神秘的力量有什么用途!”
那时,她真有这个冲动,要把头上的白布解开来,让那个自称大巫师的人看看,看他
有什么办法,所以她说着,已动手去扯白布。
而就在这时,大巫师沉声喝道:“等一等!”
大巫师的声音并不高,但是自有一股令人不能不顺从的力量,玛仙手下慢了一慢,大
巫师已经伸手按到她的头上。
当大巫师的手一按到玛仙的头顶之际,玛仙发出了“啊”的一下呼叫声,她是觉得大
巫师的手,简直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一样,灼得她全身,尤其是头上奇痛无比。
而大巫师的动作很快,一按之下后,立即缩回来,神情更是异特:“你真是与众不同!
真是与从不同!你有神奇力量,可以达到巫术上的最高境界,可以利用你的神奇力量做任
何事。”
听得大巫师一再这样说,玛仙的心中反倒没有了愤怒感,她当然也绝不兴奋,她只是
觉得十分疲倦,挥了一下手,“算了吧,我为了改变自己的容貌,不知想了多少年,一点
用处也没有!”
大巫师“啊”的一声:“你嫌你自己长得太丑?那太容易了!自已的心意,有足够的
力量改变自己的容貌,何况你根本与众不同!”
( 中国有一句话“相由心生”,倒有若干和大巫师的论调相拟之处。)
玛仙听了只是冷笑几声,不愿意再和大巫师交谈下去,一面冷笑,一面转身,向十分
不明朗的地方走去----她自小就习惯了阴暗,她从来不照镜子,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有着一
张鬼怪一样的脸之后,最讨厌的东西之一,自然就是镜子。
当她看书的时候,她用特种的射灯,光线只集中在她要看到的物体上,当她接受个别
教育的时候,灯光也是特别安排的,她一样是在阴暗的角落里。
所以这时她想离开,也自然走向一个十分阴暗的所在,谁知道她一走,大巫师竟然跟
着她走了出去。
( 在小宝图书馆楼上看下去,原振侠他们以为大巫师和玛仙是一起走开的,那是由于
大巫师动作和玛仙配合十分好的原故,实际上,是玛仙先走,大巫师立即跟了上去的。)
玛仙觉得大巫师跟了上来,十分厌烦地道:“你又想说什么?”
大巫师在巫术界之中的地位极高,人人都对他恭而敬之,只怕从来也未曾受过别人对
他这种不礼貌的话,可是这时,他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的确感到这个白布包头的少女蕴
藏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他强烈地以他巫师的本能感觉得出来,就是巫术的力量,
这是他从前从未曾遇到过的事,这时他的心情也在极度的兴奋之中,怎么去计较玛仙说话
的语气?
大巫师这时道:“如果你不觉得自己有巫术的力量。那只不过因为你不会运用。”
玛仙闷哼了声:“你能教我?”
大巫师的回答十分肯定:“当然”
他们一面说,一面向前走着,这时,已经走进了那个阴暗的角落之中,在小宝图书馆
上看下来,已经看不到他们两个人了。
玛仙陡然站定身子,用手一扯,把包在头上的白布扯了下来,突然转身,抬起头来,
把她鬼怪一样的脸向着大巫师,然后道:“好,那么你教我,如何能把我的样子变得和普
通人一样!”
达伊安大巫师本身是巫师的奇才,自幼就被几个老巫师发现他有着巫术的奇异才能,
一生接受神秘奥奇的巫术训练,在这种训练之中,所见过及所接触过的各种诡异现象之多,
包括了要注视各种各样的死尸一样的脸部达一年之久的训练在内,可以说见尽了世上玄奥
恐怖的现象了,可是当玛仙陡然扬起脸面来向着他之际,他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发出
了“啊”的一下惊呼声来。
然后,他们两人就对视着,在凝视之中,玛仙只觉得大巫师的双眼之中,有一股难以
形容的光采射了出来,这股光采似乎笼罩了她整个鬼怪一样的脸面时,那令得她产生了不
自在的感觉----那是她把脸向着别人时,自己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正当她想偏过脸去,避开大巫师的那种眼光之时,大巫师已然道:“情形是特别一些,
但是还是有办法的,你的力量,再加上我的力量。还是可以有办法的。”
大巫师又道:“你现在什么也不必做,让我运用我的力量向你施术,你所要做的,只
是集中你一切可以集中的意志像你将来要变成的样子。”
如果不是刚才陡然生出了那股信心,一听得大巫师这样说,玛仙一定又要忍不住发出
尖厉的笑声来了----竟然可以想像将来变成的样子,这岂不是奢望中的奢望?梦想中的梦
想?她敢有什么别的愿望,只要人家看到她,不把她当鬼怪,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这正
是她懂事以来最大的愿望。
可是这时,在大巫师愈来愈盛的目光笼罩之下,她的愿望改变了!
当时,玛仙的心中或许这样想,反正是达不到的愿望,奢望和普通的愿望还不都是一
样的,所以这时她意念一集中,所想的是:我要变成一个美女,变成一个绝世美女,变成
一个容颜上的美丽和我身体的诱人可以完全配合的绝色美女!
她一开始这样想,耳际就听到发自大巫师口中的喃喃咒语,那咒语声令得她的意念更
集中,而且进入了一种朦胧的境界之中。
接着,大巫师的双手扬了起来,自她的头顶开始,缓慢有力地在她整个头脸上移动着,
抚摸着,玛仙感到大巫师的双手有光芒发出来,而且大巫师的手心是火烫的,烫得令人几
乎透不过气来。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接受大巫师的施术。
( 大巫师施术的情形,原振侠在楼上看下来,只看到大巫师发光的手在缓缓移动。)
对玛仙来说,这时的经历更是异特之极,她的胴体是那么晶莹可爱,她的脸面是那么
可怕,可怕到绝不会有人想去抚摸一下的程度,而这时,大巫师滚烫的手,却在她鬼怪一
样的脸上每一部分,那么有力地抚摸着,这使她产生了一种十分激动的情绪,对于自己能
变成美女的信念,也愈来愈盛,愈来愈是坚决。
大巫师一直在同时吟着咒语,玛仙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一下巨大的呼喝声,就像是
一个焦雷,就在她的头顶炸开来一样,令得她从朦胧的境界之中醒了过来。
她听到大巫师在剧烈地喘息着,当她望向大巫师的时候,看到大巫师脸上的汗,像雨
水一样往下流着,然后,大巫师疲倦地挥着手:“你回去吧,巫术的力量会发生作用,你
会变成你意念中的模样。”
大巫师说着,就缓缓地转过身去,玛仙又伫立了一会,自己抚摸着自己的脸,发现一
如从前,她苦笑了一下,重新扎起白布,在黑暗之中离去。
玛仙和大巫师之间发生的一切事,自然是由玛仙讲给桑雅听,再由桑雅转述给原振侠
听的。
由于过程相当怪异,所以原振侠听得十分用心,当他听到桑雅的叙述告一段落之际,
他觉得有点不对头,问:“以后呢?”
桑雅呆了一呆:“什么以后,玛仙说她自己回去了,就这样。”
原振侠缓缓摇着头:“不对!不对!”
桑雅有点恼怒:“什么不对?她把一切都对我说了,而且巫术对她一点作用也不骨,
她还是那个老样子!”
原振侠仍然道:“不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未曾对你说起。”
桑雅笑了起来:“你倒知道!”
原振侠想了一想才肯定地道:“是的,我知道,前天晚上,大巫师十分疲乏地上楼来,
的确如她所形容的一样,满身是汗,而且说,他为了这次施术所花的精力,要经过十二次
月圆才能恢复过来。”
桑雅一挥手:“这些事,玛仙自然无法知道。”
原振侠说得十分缓慢:“大巫师还说,她必须做到一些事,如果做不到,他施的巫术
力量也不会有用处,需要她去做一件事,一定极其重要,而她却并没有告诉你,是不是?”
桑雅怔了一怔:“她没提及,我想,那是由于她和大巫师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虽然奇
特,但是她根本不相信巫术的原故,所以她也不打算去做大巫师要她做的事,自然也不必
提及了。”
原振侠昕出桑雅的语气中,正在竭力维护玛仙,而他也不知道玛仙隐瞒的是什么,自
然也无从再说下去。
他于是道:“猜想起来,她还隐瞒了一些事,大巫师说她有先天成为巫师的条件,大
巫师肯向她施术,一定有一点交换条件,她也提都不提。”
桑雅显得相当不耐烦:“猜想,猜想,你什么都是猜想,你究竟想暗示什么?”
原振侠道:“不是暗示,是明明白白告诉你,别低估了巫师的力量,巫术有它不可思
议的魔法力量,而她有可能成为一个女巫!”
桑雅听得哈哈大笑起来:“听听!这像是一个医生所说的话吗?她如果是一个女巫,
那倒好了,至少可以令得她的脸面变得好看一些!”
原振侠疾声道:“你不是说,她的脸容就算是现在那样,也值得你迷恋吗?”
桑雅的回答也变得很快:“当然是,但是如果能有所改善,那有什么不好。”说到这
里,他夸张地高举双臂,大声叫:“天下所有的巫术的力量,要是能使玛仙的情形有改善,
我宁愿自己成为巫术的牺牲品!”
当桑雅医生叫到最后一句之前,原振侠已经意识到他想讲什么了,正想大声疾喝阻止
他,可是桑雅已叫了出来。
刹那间,原振侠感到了一股寒意,他只好说了一句:“别开这样的玩笑!”
桑雅却十分高兴:“我们说了那么多话,她学识之丰富,真叫人吃惊,她还说,我可
以时时去看她。”
原振侠作了一个“随便你”的手势。桑雅用力一指报纸:“登报人的那个什么阿财,
叫他去死吧!”
他一面说,一面离开了原振侠的房间。
他这时离开的脚步之轻松,就像他不久之前离开夕阳大道三十三号时一样。
桑雅在医院的急诊室中,料理完了伤口出来,疾步走向车子,他生怕玛仙已经离去了,
玛仙还在,双手托着头,正在睁大眼睛沉思。
桑雅道:“没有事,几天就好。”
玛仙没说什么,仍然由她驾车,驶回她的住所,在归途中,玛仙向桑雅说了她和大巫
师相识的经过,最后感叹了一句:“人生的际遇,真是太偶然了,谁知道我躲进了行李箱
之后,竟然会有一段那么奇异的经历!”
车子已到了洋房门口,桑雅踌躇着不肯离去,玛仙邀请他进去坐了会,桑雅更是高兴
之极,在言语之中,竭力表示自己对她的迷恋之意,可是玛仙却每次都把话题岔开了去。
一直呆到天色将明,桑雅才依依不舍告辞,临走时,还轻握了玛仙的手一下,由衷地
道:“你上楼梯时的情景,足够我回忆一生!”
玛仙发出了一下充满发幽叹的轻笑声,转身走了入去。
桑牙雅开车回到住所时,天色已然大明,他看到了原振侠留下的纸条,准备整理了沾
满血渍、又被狗爪撕破了的衣服之后就下楼去。
而等他在换好衣服,洗了一个脸之后,报纸也来了,他拿起报纸,就看到了那则不伦
不类的寻人启事,他只当是原振侠的杰作,所以就去找原振侠算帐,等到弄清楚之后,他
又兴致勃勃地向原振侠讲述他找到玛仙的经过,只觉得精神振奋无比。
在桑雅离去之后,原振侠的心情却有点沉重,他还在想究竟是什么曾令得他有遍体生
寒的恐怖之感?是不是因为玛仙和神秘莫测的巫术发生了关系呢?
而且玛仙的来历为术奇特,监护人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陶启泉,这也有点不可思议,他
知道,要地陶启泉方面了解玛仙的一切十分困难,世上只有那位有着无数神秘经历的先生
和他的夫人才有这个能力。
原振侠想了一想,本来想打一个电话给那位先生,但想起那位先生曾说过,电话是最
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随时可以骚扰他人,他拿起电话又放下,虽然事情和他无关,但是
他的两个朋友,桑雅和阿财,显然已被牵涉了进去,他觉得有必要去了解一下。
原振侠的性格十分随和,阿财和桑雅两个人,不论在学识上或是社会地位上,都有着
极显著的不同,但是在原振侠的心目中,倒是一视同仁,全把他们当朋友的。
他决定写一封信,请那位先生,若方便,向陶启泉问一下有关玛仙小姐的一切,陶先
生是玛仙的监护人,应该知道她许多事的。
写好了信,他又拿起报纸来,把那段寻人启事再看了一遍,实在没有法子不发笑,一
直到他在赴医院途中,一面驾着车,一面还是忍不住想起来就发笑,很出乎意料之外的是,
在医院门口,他竟然又看到了呆立着的在东张西望的阿财。
原振侠停好了车之后,走近阿财,在他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
阿财吓了一大跳,拍着心口:“原医生,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原振侠感到意外,因为他是对着阿财走过去的,阿财怎么会看不见他?他还没有问,
阿财已经十分忸怩地道:“我只顾注意来来去去的女人,没有注意男人。”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报纸上的启事,是你登的?”
阿财一下子涨红了脸,神情变得更忸怩:“你看到了?唉!花了我一夜工夫才写好的,
你想,她是不是会看到得到?会不会?”
他一面说着,一面手足无措地等着原振侠的回答。
原振侠正色道:“阿财,我们是朋友,我告诉你,你要听我劝,再也别将那女孩子放
在心上。”
阿财大是不服:“为什么?”
原振侠一挥手:“这女孩子身份已经弄明白了,她的监护人是出名的大富豪。”
阿财一点也不气馁:“我也有钱!”
原振侠真恨不得打阿财一个耳光:“你那点钱算什么,别说是你,就算鲁大发不是现
在这样,再拍一百年电影,赚的钱还不够人家一条毛!”
阿财眨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着:“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是说她有钱,会
看不起我,我看那也不见得。”
原振侠真拿他没办法,阿财反倒打蛇随棍上,别看他平时有点呆头呆脑,这时一点也
不笨,他道:“你知道她的身份?一定知道她住在哪里的了,求求你告诉我,我找到她门
口去等她。”
原振侠用力摇头:“我不会帮你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我要上班去了。”
原振侠疾言厉色的拒绝,并没有使阿财气馁,他反倒提高了声音:“我知道,大家都
是男人,我知道,那天在电梯中,你和我一起看到她的,你自己也喜欢,迷上了她,所以
不让我去找她!”
原振侠气得几乎要昏过去,他也不想和阿财这种浑人争辨,转身走向医院,一面道:
“是,给你猜对了,所以你没有希望。”
阿财又在他身后叫了些什么,原振侠并没有注意,而当他走上石阶之际,他陡然怔了
一怔,他感到自己,自然而然,满脑子都是那天在电梯中看到的情形。
那少女如此美丽诱人的胸脯,他在看到过之后,自然印象相当深,可是几天来,从来
也没有现在这样,感到一看之间的印象,竟然具有如此的震撼力!
他简直无法抑制自己去想当时的情景,而且对于自己当时和那少女隔得如此之近,竟
然只是盯着她看而没有什么行动,感到了极度的后悔,那种悔意,甚至令得他喉头发干,
手儿发抖。
原振侠实在无法解释何以自己的意念,竟会变得如许不能控制,他急急走进医院,迎
面而来的人,都以十分讶异的目光看着他,有几个问他:“原医生,你不舒服?”
原振侠没有回答,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他喝了一大杯水,可是那种意念,越来越
汹涌,令得他无法静下来。
另一方面,他还十分清醒:“不可能的,那少女,玛仙,根本像是鬼怪一样,想她干
什么?”
然而,他越是叫自己不要想,想念的程度却越来越甚,他强迫自己,把意念集中在她
鬼怪一样可怕的脸面上,可是却一点也不成功,反倒更加在脑海之中,翻腾着她美丽身体
的每个细节。
那少女美丽的身体的其他部分,当时在电梯中的一看之间,原振侠几乎没有加以任何
注意,在当时的情景之下,任何男士的视线,自然而然,会集中在她诱人的胸脯上!
可是这时,原振侠却想起了她别的部分来,她的手,手指修长,手背上的肌肤和她的
手指义叉着紧握着......
还有她的小臂,浑圆的,有着近乎透明的细汗毛的小臂,叫人联想到她整个玉雕一样
的手臂和肩头......
原振侠不由自主,气息急促了起来,他坐立不安,无目的地来回走着。
当他翻开一本医学书籍之际,在他眼前浮现出来的,竟然是那少女的细腰,和她腹际
若隐若现的神秘而诱人的脐孔。
他用力拍着自己的头,感到了一股异样的冲动,而在这种冲动之下,他又不由自主地
打着寒颤----有一股恐惧的寒,自他心底深处升起。
他知道自己突然之间,对她的这种思念,是不可理喻的!
他甚至想到,一定不是自己要这样想她,而是有某种力量要他这样想。
这某种力量是什么力量呢?是巫术的力量?如果巫术的力量竟然能够这样控制人的意
念的话,这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事。
所以,他立即摒弃了这个想法----那时他的思绪真是混乱之极,他立即又想:“不,
不是由于什么外来的力量的影响,是我自己去想她,她的身体那样迷人,想念她一下,也
是很正常的。”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正常?现在他多少有点明白桑雅和阿财的心态了,因为
他自己现在不正和他们一样么?
他吞着口水,真的感到了着迷,他毫无目的的,步子越来越快,陡然在门口站定,为
自己突然而起的一个念头而心头狂跳。
他是知道玛仙的住址:夕阳大道三十三号,那是桑雅费尽心机打探出来之后告诉他的,
驾车前去,至多一小时,与其在这里想得唇干舌燥,何不立即按地址前往,去找他,去拥
抱那使人迷恋的身体?
这个念头才一闪起,就令得他心头狂跳,接着,立即付诸实行的冲动,便如潮水一样,
不可遏止,他陡地转向门口,用力拉开门,已准备一步跨了出去,在他才一打开门时,他
就看到有一个人当门而立,他几乎连想也未想,反手一推,准备将来人推开去。
可是他的手才一伸出动,就被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了,原振侠呆了一呆,转头向那人望
去,首先接触到的,是一双深沉无比、闪耀着难以形容的柔媚的光彩的眼睛,原振侠陡地
一怔,他看清楚了,握住了他的手的,是一个出色的美女,纤细而坚强,尖削的下颏使她
看来美得极其古典,忽闪的大眼睛中有着固执的迷茫,那种叫人自心底感到醉意的眼神,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可以说,世上只有一个人有,海棠!
在他办公室之外,正是海棠。
海棠望着原振侠,神情十分惊讶:“你怎么啦?”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喘着气:“我怎么啦?”
海棠道:“如果有镜子的话,你就可以知道你自己怎么了。”
原振侠心中陡然一凛,刚才自己想的是什么,准备去做什么,又一起涌上心头,要不
是海棠突然出现在门口,他这时怕已上了车子了。
原振侠在刹那间,有十分疲倦的感觉,像是整个人才挣扎着从一个有浓稠泥浆的泥沼
之中出来一样,他不由自主伸手抹了一下,却抹了一手汗,这更令他吃了一惊。
海棠一直用惊讶的眼光看着他,原振侠可以感到她的眼光之中,有着深切的关怀,但
是他又不愿接受这样的关怀,所以他有点偏执地转过头去,避免和海棠的眼光相接触。
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感到海棠在心中发出幽幽的叹息声,实际上,海棠并没有发出
任何叹息声出来,只是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原振侠有点像机械人一样回答:“请进来,请坐。”
他退回办公室,海棠跟着进来,原振侠在坐了下来之后,感到自己镇定了许多,刚才
的一切,像是一场恶梦一样。
而他又隐隐感到,那不是平常的恶梦,平常的恶梦,醒了就没事了,而这个恶梦,只
怕会不断持续下去,这是令得他涔涔汗下的主要原因。他又抹了抹汗,才问:“我刚才看
来,是......什么样子?”
海棠浅浅一笑----原振侠常说,海棠的这种笑容,有着典型的对世界上一切事情的嘲
讽,简直是叫人无可捉摸的,而当她在这样笑的时候,她的神态,又是如此柔媚可人,她
道:“你刚才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邪术迷住了一样。”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他知道,海棠对于刚才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
可能知道的,但是她竟然用了这样的形容词,可知道自己刚才推门出去的时候,神情是何
等可怕!
他思绪极乱,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他向海棠致谢,是因为他知道,要不是海棠的突然出现,他这时会在车子里,驶向玛
仙的住所。
海棠自然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自有她缜密的心思,并不表示太多的讶
异:“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也知道你并不想见到我----”
原振侠张开了口,可是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来,那是他根本无法说什么之故,他不想见
海棠吗?当然想,而真的想见她吗?却又不想。
所以,他只是无意识地挥了挥手,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海棠站了起来,当她站起来
之际,幽香自她的身上散发出来,沁人心腑。
原振侠望着她窈窕的身形,心中想:“真是的,我刚才怎么会去想玛仙?黄娟或海棠,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才是真正的美女。”
他这样想的时候,本来想否定刚才自己对玛仙的思念的,可是才一想及玛仙,脑际又
涌起玛仙那迷人的身材来,那令得他大吃一惊的,他不由自主,用力摇着头,好把这种念
头驱走。
海棠这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原振侠像是一个遇溺的人,陡然见到救生圈一样,
立即紧紧握住了海棠的手,把头靠向海棠柔软的腹际,那使他多少在某种程度上有点安全
感觉。
原振侠像孩子一样地偎依着她,令海棠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的气息也开始急促起来,
她免强定了定神,才道:“你心中有什么事正在困扰着你?”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是......有一些事,不过我可以处理。”
海棠低声道:“有人说,所有的男人,不管他是哪一类型的,总括来说,都是小孩子,
看来这句话有点道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离开了海棠一些,和她互望着,海棠现出一种令人怜爱的神情:
“有一些话,你不喜欢听,有一些事,你不愿做----”
原振侠叹了一声:“那就不要说----今晚有空能和我一起晚餐!”
海棠扬了扬眉:“我还是非说不可,我要你介绍我认识一个人。”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翻了翻手,海棠压低声音:“桑雅医生。”
原振侠十分诧异:“为什么?”
海棠有点无可奈何:“想通过桑雅医生,认识别一个人,陶启泉。”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真的感到莫名其妙,海棠的身份他自然知道,她仍然是一个极其
庞大的势力控制之下的“人形工具”。
这个庞大的势力要和陶启泉这样的人物接触,派海棠这样出色的“工具”出马,这也
是可以理解的事,但是,一切和桑雅医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摇了摇头:“我不认为可以通过桑雅董去接近陶启泉。”
海棠的嘴唇抿了一下:“可以的,陶启泉有一个身份神秘的私生女,桑雅医生和这个
女孩有来往。”
海棠这一句听来十分平淡的话,在原振侠心头所造成的震动,简直难以言喻,他立即
明白了:“身份十分神秘的私生女”是怎样一回事,也明白海棠和她的同伴,对玛仙的监
视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目的自然是想通过玛仙去接近陶启泉。
说不定海棠还以为玛仙的身份如此神秘,是由于陶启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之故,
从而想对陶启泉作某种要挟威逼。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实在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那种厌恶感,他发出了一下冷笑:
“你...... 你们完全弄错了!别再以那少女身上下功夫了,一切和你们所想的全不一样。”
海棠还没有什么反应,原振侠的心中又是一凛,他才在口心提及玛仙,意念是对玛仙
的思念。又如同拦不住的洪流一样,汹涌而来。
海棠默然半响,才道:“那少女是不是脸部有什么缺陷,一个整形外科医生和一个脸
部有缺陷的少女之间发生感情,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那少女和陶启泉的关系,十分神
秘......”
海棠才讲到这里,原振侠像是骤然爆发的火山一样,吼叫了起来:“住口!是的,她
脸上有缺陷,可怕的缺陷,可是比起你心灵上的缺陷来好得多了!”
原振侠一面叫,一面陡然跳了起来,拉开了门,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他才发现,由于
他的大声吼叫,已引来了不少人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原振侠也不理会,指着门口:“请你
立即离开!”
海棠这时候,表现了她职业上的罕有的镇定,她带着十分迷人的微笑,甚至以无懈可
击的仪态,向外走去,到了门口。还轻松地说了一句:“原,你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原振侠狠狠地沉声道:“如果长大就心灵就会变得那么丑恶,我宁愿长不大!”
海棠不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望了原振侠一眼,转身就向外走了开去。
原振侠向门外的那些人作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望着海棠的背影,思绪乱成一片。
他只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本来,事情已经够紊乱的了,现在,又加上海棠,巫术之外,再有庞大的特务势力,
事情真不知道要发展到什么地步。
这时,医院的播音系统传出了要原振侠立即到三楼病房去的声音,原振侠匆匆离开了
办公室。
这一天,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原振侠精神恍惚之极,当他把着女病人的脉膊之际,他
会想起玛仙来,当他替女病人听诊之际,他的那种绮念,更像是脱了僵的野马一样,当他
下班,离开医院时,他坐上了车子的驾驶位之后,足足十分钟之久,决不定自己该回住所
去,还是直驶夕阳大道三十三号。
原振侠已经可以肯定,是有一股力量在影响着他,而他自己的意念,正和这股外来的
影响力量在进行着苦苦的决战。
他也几乎可以肯定,桑雅和阿财,他们连战斗的机会都没有,被那股可怕的意念所控
制了,不然,至少桑雅医生不会全然无视于玛仙那么可怕的脸。
原振侠紧握着驾驶盘的手在发着抖!
他心中十分清楚应该怎么做,可是那个意念还是那么强烈,强烈得他几乎无法抗拒。
就在这时候,有人走近了他,俯下身来,原振侠转过头去,看到了容光焕发、满脸喜
容的桑雅医生。
桑雅和原振侠一照面,笑容变成讶异:“你不舒服?”
原振侠伸手抹了一下,又抹了一手汗,他只是苦笑了一下。
桑雅喜滋滋地说:“我和玛仙有约,我已经准备计划行动了,这里如果不行,我们到
瑞士去。”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仍然不相信巫术的力量可以使得她起变化?”
桑雅用力挥了一下手,又在车顶上重重拍了一下:“你信吗?”
原振侠挺了挺身:“我信,我甚至认为,你对她的迷恋也是由于巫术的力量”
桑雅陡然震动了一下,在一刹那间,他现出了极短的迷惘,但是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在斜阳的余晕中,原振侠捕捉到了他的这种神情,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他知道,那种神秘的力量地影响,自己还在苦苦与之争持,但是桑雅却早已完全受控
制了。
那会有什么害处呢?原振侠也想不出来,如果那真是巫术的力量,而又如此强大的话,
使桑雅不顾一切地爱上玛仙,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玛仙真的能够在巫术的力量下变得美
丽,岂不是更理想了?
巫术,一般总是和黑暗、恶毒和陷害连在一起的,可是在这里,却看不到什么害处来,
仿佛只看到像神话一样美丽的结果!
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桑雅却道:“听说下午在你办公室有点意外?”
原振侠“哦”的一声:“有人企图通过你、玛仙接近陶启泉,那是一个不择手段的特
工组织,你若是无法应付,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桑雅多半是由于心情开朗的原故,所以听任何事,他都觉得好笑,这时,他又哈哈大
笑起来:“巫术已经够热闹的了,又加上特务,不会是007吧!”
原振侠的心情可不如他来得轻松,只是闷哼了一声,甚至有点粗鲁地推开了桑雅,发
动了车子,踩下了油门,令得车子像疯马一样向前冲了出去。
要是原振侠不走得那么急,以他的机警,一定可以发现停车场中接下来发生的 一些不
寻常的事情的。
如果没有海棠的出现,对原振侠来说,事情可能要简单得多,要他就无法控制自己,
照他的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去行事,直驶夕阳大道,去找玛仙,要就是他自己的意念得到
了胜利,那自然也心安理得。
可是海棠的出现,却令得他的思绪更加紊乱,他这样粗鲁地对待海棠,海棠临走时那
一眼,眼神之中,包含了原振侠完全可以心领神会的千言万语,她甚至没有责怪,原振侠
仿佛听到她在耳际幽幽地说着:“你叫我怎么办呢?”
这是真正令人心碎的耳语,只有最无呆奈何的心灵才会发出这样的耳语。
原振侠处于心绪极度混乱的情形下,自然没有留意到停车场中的一些他稍微留意一
下,就可以注意到的特别情形。
当他的车子飞快地驶离之际,桑雅走向他的车子。
桑雅的心情是如此之轻松,而且他本来就不是十分机警的人,所以他全然未曾觉得有
什么不对,他只觉得天上的晚霞特别美丽,渐渐密布开来的幕色也特别迷人,他肩头上的
伤口还有点痛,可是在他的感觉上,这就像是情人的咬啮一样。
他进了车子,忍不住闭上了眼一会,在他眼前浮起的,是玛仙那迷人的裸体背影,他
深深吸着气,玛仙今晚会怎样招待他呢?
他沉醉在如醇酒般的想像中,自然不会去注意,在离他的车子不远处,早已停着一辆
小车子,小车子里有一个身形矮小的人,自从他一出现,那身形矮小的人双眼之中射出犹
如饿狼一样的光芒,紧盯着他,一发动车子,那人也发动车子,缓慢而谨慎地跟在他的后
面。
这个身形矮小的人是阿财。
阿财不能在原振侠处得到玛仙的地址,但是知道了桑雅医生和他心中的少女的关系,
所以他“狞猎”的目标,就成了桑雅医生,而他现在,正在开始他的跟踪。
由于他全副心神都放在桑雅的身上,所以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应在的车子跟着桑雅
的车子驶出去之际,另外有一辆车子也跟住了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第三辆车子中,是四个面目平板,但是平板中,显得十分阴森的男人----这四个人,
自然就是海棠的伙伴了。
三辆车在幕色中向前驶,在后面的两辆车子,并不想超越前面的,在最后一辆车上,
有着精密的无线电通讯仪器。
当车子渐渐驶离市区,进入郊区的公路时,第三辆车子上有人按下了通讯仪器的掣钮:
“另外有一辆车子,似乎也在跟踪桑雅医生。”
在通讯中传出了应该十分动听,但这时听来却冰凉的声音:“把他解决掉!”
通话的人讶异:“不弄清他是什么人?”
冰凉而动听的声音,自然是海棠在发布她的命令:“我们已经有太多的麻烦,不能再
有新的了。”
最后是一声“是”,结束了这次通话。
三辆车子仍然依本来的次序在前进,第三辆车子中,传来了一阵密议声,坐在司机旁
边的那个人,自身上衣服不同的口袋之中,取出了手枪和消音管来,迅速而熟练地把消音
管旋上了枪口。
这时,原振侠带着混乱的心情回到了宿舍,他才一进电梯,就怔了一怔,电梯中有一
股清幽的、淡得几乎难以辨别的香味。
如果是别人,对这种香味一定不会在意,可是那却能够令得原振侠的心跳加速,当他
和她在缠绵的时候,原振侠曾亲密地把这种香味称之为“海棠的幽香”。
“海棠的幽香”既然飘漾在电梯中,那么海棠在什么地方?当然不会太远了。
所以,当电梯门打开之后,原振侠真决不定是该出去,还是由电梯离开,不和海棠见
面。
他望着自己住所紧闭的门,心中不禁苦笑:他生命中两个美丽的女人,都那么出众,
至少,她和她,都可以任意出入他的住所,就算他住在一座防守严密的堡垒之中,也不能
阻挡她们随意进入,何况,他根本无意拒绝她们的到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到了住所门口,还不等他伸手去推门,门就缓缓打了开来,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走了进去,海棠已迎了上来。
这时,在那幢几乎从来也没未曾着过大灯的洋房----夕阳大道三十三号中,玛仙在一
盏光线集中的小灯照射下,一动都不动。
今天,她几乎一直这样一动都不动,盯着前面的一张报纸,小灯的光芒集中在报纸的
一部分,那部分,刊登着一则启事。
启事是示爱的启事,文字,在玛仙看来,是这样的幼稚,可是文字中所表示的情意,
却是这样的真挚,足以令得任何女性看了心跳。
玛仙也不例外,她一看那则启事,就知道那是为自己而登的,她一直在思索着,登这
启事的是什么人,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了。
她记得自己在全身充满了羞辱和愤怒的情形下,跑进了电梯,电梯中有两个人,一个
是记得的,那是一个高大挺拨,有着尖锐目光而神情略带幽郁的年轻人,另外一个人是什
么样子呢?她只记得那个人的眼神,像是一头见到佳肴的饿猫一样。
她自然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体几乎可以令得任何男人发出这样的眼光来,但是,那个
高大挺拨的年轻人,目光为什么不是那样子呢?
她在心绪极乱中,当然不会深一层想下去,而当晚,她躲在医院的单身宿舍之旁,又
见到了那个年轻而英俊得过分的医生,从而使她有了和巫师的奇遇。
刊登启事的,会是这个年轻的医生吗?当然不会,一定是另外那个人,医生的程度,
不会这样低。
玛仙的心一直跳得很激烈,和任何女性一样,她乐意有异性对她迷恋,而她,更有特
殊的原因,有真正特殊的原因。
在这一天之中,她几次拿起电话来,想和刊登启事的人联络,但是每一次,她都只拨
了两个字,就放下了电话。
因为她想到,登启事的人不可能见过她的头脸的,如果见过了之后,还会对自己迷恋
吗?
她有特殊的原因,需要真正爱她的异性,而不是只见过她裸胸就表示爱意的人,桑雅
医生是见过的,而又向她表示这样的心愿,桑雅今晚会来,她的心跳得更剧烈。
是今晚呢?还是真的当自己变成艳丽无比之后?
她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由于她对大巫师已经不可解释地充满了信心,她甚至想破
例地去弄一面境子来,解开包在头上的白布,再看一看自己。
然而她却没有那样做,连解开白布,在自己那脸上抚摸一下也不会,信心增加是全然
没有理由的,她将之解释成为是一种对幻想的热望,自己做了一个美梦来欺骗自己,既然
这样的话,何必那么快令得自己梦醒?
她所住的区域十分静,所以,当老远有车子驶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听到了车声,令
得她有点惊讶的是,驶近的车子似乎不止一辆。
是的,驶近来的车子,不止一辆,一共是三辆,第一辆是桑雅,第二辆是阿财,第三
辆是海棠的那几个伙伴。
三辆车子之间,本来都维持着相当的距离,但到了这时候,第三辆车子陡然加快速度,
追了上来,很快就追上了阿财的车子,阿财自然而然地转头看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他
如同自己置身一部电影之中一样,他看到已和他平行的那辆车之中,伸出一柄手枪来,正
对着他。
阿财并不是一个反应灵敏的人,但是他看过许多次他的好朋友鲁大发拍电影时遇到这
种情形是如何应付的,所以他陡然侧了侧身子。
就在那时候,他身边的车窗玻璃破裂,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穿进了他的肩头,
他连忙伏下身子,拚命地踏下油门,车子像野马一样冲向前,“砰”的一下,撞上了桑雅
的车子,两辆车子在路中因相撞而打转时,第三辆车子已经以极高的速度冲了过去。
车子因相撞而停了下来,桑雅打开车门,跳了下来,阿财也打开了车门,可是他却是
从车中直跌出来的,跌在车边,挣扎着,可是却站不起来。
桑雅来到阿财身边,他一眼就看出阿财受了伤,至少有两处伤口在冒血,一处在肩头,
一处在手臂上。
他连忙俯下身去:“你觉得怎样?”
在刚中了枪之后,阿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觉得疼痛,但这时,他的两处
伤口却火一般痛了起来,尽管他的神情十分痛楚,但是在痛楚之中,仍然有着莫名其妙的
滑稽,他喘息着:“有人枪击我......打了我两枪,就是刚才那辆车中,有人向我开枪,
我想他们......一定弄错人了。”
他一面说,一面想挣扎着站起来,桑雅忙去扶他,阿财的个子虽然不大,但身子也相
当沉重,桑雅去扶他时的时候,自己肩头上的伤口,也牵动了一下,隐隐生痛。
他把在不断流血的阿财半推半扶进了车厢,疾声道:“你尽可能按着伤口,前面不远
处有屋子,我是医生,会设法替你包扎。”
阿财几乎哭了出来:“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为什么有人要杀我,他们一定弄错了。”
桑雅一面飞快驾着车,一面喝道:“少说话,按住伤口要紧。”
阿财语带哭音:“捂不住,血......不听话,一直......在涌出来......”
出事的地点离夕阳大道三十三号相当近,玛仙也听到了车子碰撞的声音,她在考虑了
一下之后,正好带着那一双巨犬走了出来,所以当桑雅的车子驶到门口时,她立时把门打
开。
桑雅叫道:“有人受了伤,你扶他进去,我立即和医院联系。”
他跳下车,把阿财拉出来,当他望向阿财之际,他不禁陡地呆了一呆,阿财正以异样
之极的眼光盯着玛仙,他从来也未见过一个人的眼光可以如此灼热简直像是两团火一样。
桑雅也不及细想,阿财出了车子之后,扶着车身,大口喘气,自从他一见到玛仙之以
来,他就不知道什么是流血 ,什么是疼痛,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玛仙,他跟踪桑雅医生
的目的,只是想知道他心中迷恋之极的少女的住址,如今竟然看到了自己迷恋的对象就在
眼前这真的足以令他忘记一切。
而玛仙在一看到了阿财的那种眼光之际,也立时知道了他是什么人了 。
玛仙在一秒钟之间,就知道了这个受伤的人就是那天在电梯中的另一个人,也就是在
报上刊登启事的那个人。
这时,桑雅奔向屋子,一面还在叫着:“扶他进来,我立刻叫救护车。”
玛仙走近阿财,低声问:“你就是那天在报上刊登启事,要见我的那个人?”
当玛仙走近阿财的时候,阿财险些昏了过去,他除了不住点头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
来,玛仙接着,陡然拉开了上衣的钮扣,阿财就像要飘向天上一样。
玛仙还在继续靠近他,阿财感到喉际如同塞进了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一样,汗水自他的
全身各处涌出来,而尤其以他的脸上为甚,汗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只听到那少女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我的样子很难看,你不怕?”
阿财竟然陡地挣扎着叫了一句出来:“不怕,再难看也不怕!”
她迅速地解下头脸上的白布,双手转过阿财的脸来,阿财的脸,一给玛仙柔软的手按
下来之际,人已处于昏迷的边沿,当他面对着玛仙的脸时,他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他只是
嘶哑着声音叫道:“不怕,你很好看,很____”
他说到这里,更接近昏迷,在朦胧之中,他感到了肩头伤口的疼痛,又感到有一股力
量在肩头吸吮着,他迟钝的思绪只想到了一点,在伤口上吸,吸什么呢?除了血外,还能
吸到什么?
而他当想到这一点之际,他已经昏过去了。
当桑雅医生在黑暗的屋子中,找到了电话,召了救护车,再奔出来之际,他看到的是,
阿财半扶在车子上,昏迷不醒,玛仙背对着他,正在迅速地裹上头脸上的白布。
桑雅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看到阿财的两处伤口还在流血,他立时撕开了阿
财的外衣,先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等到救护车响着警号到时,玛仙才道:“你陪他到医院去吧。”
桑雅立时道:“你身上___”
玛仙的声音听来十分自然:“我想扶他,没有扶动,身上反倒沾满了血。”
桑雅忙道:“医院事完了之后___”
玛仙的声音,听来简直是令桑雅伤心的冷淡:“等我打电话给你。”
她说着,已带着两头巨犬走进了铁门,在救护车停下来的时候,桑雅目送她走进了漆
黑的建筑物,像是一个头大无比的怪物将她吞噬了一样。
阿财的伤势并不是很重,但是由于是枪伤,自然惊动了警方人员,不但要向阿财录取
口供,连当时唯一在场的桑雅也不免被问一番,等到施手术取出子弹之后,动手术的医生
来到桑雅的身前:“怎么一回事,你不但自己受伤,还送伤者来?”
桑雅苦笑:“大概是巧合吧!”
那医生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而躺在手术床上被推出来的阿财,麻醉药的作用还
没有完全过去,可是他眼珠呆滞地转动着。已经自喉际发出了一连串的声音来。
这种声音,在别人听来,真相是难听之极,但是他自己在模模糊糊之中听来,却是他
有生以来,自己所发出的最快乐的声音。
刚才施手术的时候,医生替他打了麻药,其实,不上麻药,他也一定不会感到任何疼
痛,他身上唯一的感觉,就是被一双纤手按着的那种飘然,他记得起,自己并没有看清楚
那少女的样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也依稀记得,肩头上的伤势好像曾给人吮吸过,当他记得那一点的时候,他心头更
是狂跳:是那少女用她的嘴吮吸吗?真可惜那时自己已经快昏过去了,不然,等到她抬起
头来的时候,或许可以趁机亲吻她!
他立时又幻想起亲吻那少女的情景来,虽然这时在他的脑中闪过一丝念头:那少女的
嘴上一定沾满了血,因为她的嘴吸吮过他的伤口,但是,他绝未会再想什么,若是他有机
会可以亲吻那少女,管她嘴上沾满了什么!
原振侠被门铃声闹醒的时候,睁开眼来,天色正是黎明时分,透过窗帘进屋子来的灰
蒙蒙的晨曦,映在他怀中的海棠的粉颊上,令得她颊上那层淡淡的红晕,看来更是迷幻般
的诱人。
原振侠动了一动,海棠也在这时睁开了眼来,他们相拥着熟睡,身体的每一部分都紧
紧相贴着,而这时,谁都不想挪动分毫。
海棠又闭上了眼睛,门铃声还在继续着,闭上眼的海棠,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音
乐门铃声不断重复着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一开始的那几个音符。
海棠幽幽地问:“命运之神习惯于每天一早就来叩门的?”
原振侠紧搂了海棠一下,令得他们的身体贴得更紧密一些,咕哝着:“管他是什么神,
我___”
他本来是想说他绝不会起身的,可是这时,门外已经传来了急速的敲门声,原振侠叹
了一声,人生最美妙的时光之中,总是遭到横来的破坏的!
他有点发狠地吻着海棠,才跳起来裹上了浴巾, 出了卧室,一面应着,一面打开了门。
他已经决定,不论门外是什么人,都非迎面痛骂一顿不可,然而,当他看到门外站着
的是桑雅医生,桑雅身上又满是血渍之际,他张大了口,准备好骂人的话出不了口。
桑雅劈头就责问:“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原振侠向卧室的门指了一指,作了一个男人之间都可以互相明白的手势,桑雅本已一
脚跨了进来,立时“哦”的一声缩了回去:“对不起,真对不起。”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又受伤了?”
桑雅大是愤然:“不是我,是那只癞蛤蟆!”
原振侠莫名其妙,桑雅又道:“一定是你告诉了他我已经找到玛仙了,这癞蛤蟆竟然
异想天开,跟从我的车子。”
原振侠当然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人了,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这样的,想叫他死了
这条心,谁知道___”
桑雅急急道:“好笑又奇怪的是,有一辆车子也跟着来,车中竟然有人向他射了两枪,
没有射死他,算他命好!为了照顾他,我也沾了一身血,还被警员问了半天话。”
原振侠在刹那间,思绪又陷入了十分紊乱的情形之中,他隐约想起了两件事,一件是:
‘桑雅和阿财,都在去见玛仙的时候受了伤,这是巧合吗?’另一件是:‘谁会想到去射
杀像阿财这样的人物呢?’
两件事都像是有答案,又都像是没有。
在原振侠发怔的时候,桑雅已退了出去,“对不起,打扰了你,等会再细说。”
桑雅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心中仍然十分气愤,他一直不知道阿财的身份,直到
警员向他问完了话,他准备离去时,才有医院中的人走过来告诉他:“伤者完全醒过来了,
一定要见你。”
桑雅还在想,那一定是伤者想多谢自己的救护,谁知道当他来到阿财的床边之际,阿
财看来神采奕奕,大声道:“你不必想了。”
桑雅摸不着头脑:“不必想什么?”
阿财道:“不必再想......再想......”
他不知道那少女的名字,结巴了几下,才道:“不必再想她了,你知道我指的什么人,
原医生说你在追求她,别想,她是我的!”
桑雅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是什么人?”
阿财有点气馁,他是小人物,什么人也不是,可是刚才好少女在他面前的一切行动,
涌上了他的脑际,那又令得他勇气百倍:“我叫鲁旺财......是大明星鲁大发的......经
理人。”
桑雅只发出了几下轻笑,转身就走,他只当阿财是一个白痴!
阿财自然也看得出人家对他的轻视。在桑雅向外走去之际,他还在大叫着:“你听着,
你别以为做个医生有什么了不起,你不知道她给我看了什么,她,她......还吸了我的
血 。”
玛仙是不是吸过他的血 ,阿财其实也不能肯定,但这时,他却以绝对肯定的语气叫了
出来,那是由于他在桑雅面前实在太自卑的原因,总想有一方面可以胜过对方,而那少女
如果曾吸吮过他的鲜血 ,这自然是非比寻常的关系,足以骄人,足以提高自己的地位,所
以他才高叫出来的。
桑雅听了之后,陡然怔了一怔,想要转身指责他,可是在那一霎那间,桑雅也想到了
什么,心中一动,没有理会,继续向外走去。
阿财看到这种情形,心中有无比快意:“她是我的!,她给我看她的脸,我本来可以
亲她......”
阿财继续又说了一些什么,桑雅并没有听到___听到也没有意义,因为那全是阿财一连
串的幻想。
而阿财的话,毕竟令得桑雅十分生气,所以他一回来,就非要把原振侠闹醒不可。
等到原振侠开了门,桑雅明白了屋中的情形之后,他自然不便久留,心中仍不免生气,
一面走进电梯,一面还在闷哼:“她吸你的血?她又是不吸血僵尸___”
然而,他才自言自语了半句,又陡然怔住了,才一听得阿财那样说的时候,一个模糊
的意念,这时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记起自己受伤之后的情形,玛仙曾经靠近过他,又曾后退,有一个令他十分讶异的
动作___她在后退之后曾用手捂着口,而当时,她满头满脸全是血 ,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血 。
桑雅甚至可以更清晰地记起来,当时,他陶醉于玛仙的娇躯偎依之际,肩头伤口的痛
楚,不是很觉得,但是好像有过一阵异样的感觉。
吸血!
玛仙在那时候,是利用紧靠着他肩头的机会,在吸吮他的血?桑雅忽然间兴起了这样
的念头之后,他又不由自主地用力摇着头,自己责备自己,太荒谬了,除了脸部畸形外,
玛仙自然一切正常,唔,心理上或许有点不平衡,但如果说她竟然嗜吸人血,这实在是太
不可思议了!
他已经走进了电梯,可是按着制钮,不让门关上,因为他决定是不是要把自己的感觉
立刻告诉原振侠,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十分无稽的,是
受了阿财的影响,何况原振侠的住所又有情人在,自然不方便去打扰他。
所以,桑雅医生松开了手,电梯上升,他回到了他自己的住所之中。
而桑雅离去之后,原振侠转过身来,看到卧室的门打开,海棠的身上也裹着一条毛巾,
走了出来,海棠这时的娇慵媚态十分动人,尤其当她撩臂去整理头发之际,背着晨光,令
人目眩。
可是原振侠却是哼了一声:“我有一个朋友昨晚受了枪伤,是你的同伴干的事吧!”
海棠低叹了一声:“原,在这样的早上,一定要说这样不愉快的话?”
海棠叹了一声,走进了卧室,在走进去之前,把她凌乱扔在外间的衣服,一件一件拾
了起来,她的动作优美而诱人,原振侠忍不住过去,在她的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
海棠并没有避开,也没有挣扎,只是当原振侠抱住她的时候,停止了动作,原振侠又
叹了一声,把自己的脸在海棠的背上贴了一下,就退了出去。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在成年男女之间,有许多事是根本不必通过语言来表达的,甚至
不必经过眼神的传处,只要是身体的一下小小的接触,就可以知道对方的心愿,是炽热还
是冰冷。
原振侠知道自己破坏了一个美丽的早晨,可是他却并不后悔,因为他说了他必须说的
话,而且,就算不说,在有了一个美丽的早晨之后,又怎么样呢?还能有一个美丽的上午、
中午和黄昏吗?
海棠默默走进卧室,不一会,穿好了衣服,又默然走了出来,一直到门口,才道:“相
信我,和你在一起,真的快乐。”
原振侠有点急急忙忙地道:“我也是!”
海棠发出了一个令人心醉的淡然的笑声:“所不同的是,你是我快乐的全部,而我,
只不过是你快乐的一部分。”
原振侠张大了口,在那一霎那,他想说的话是:“让你变成我快乐的全部吧!”
可是他明白这种话,讲也等于不讲,所以就用一声长叹代替了言语。
海棠并没有再转过头来,已经伸手推开了门。
原振侠陡然:“请你们放过玛仙,她是一个十分可怜、值得同情的少女,而且,也不
是陶启泉的私生女,她看来十分神秘,是由于她的头骨畸形,使她脸容如鬼怪,根本见不
得人之故!”
海棠静静地听他讲完,才道:“谢谢你,我们会另寻途径接触陶启泉的,再见。”
原振侠也在茫然道:“再见。”
这时,早晨的阳光恰好射进来,海棠在走出门的一霎间,秀发扬起,在阳光下闪耀起
一片灿烂,然后,门关上,她离去了。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每次,黄娟也好,海棠也好,离去时,都令他感到无比的怅
惘。
但是,那又是他绝对无法留得住的,除了怅惘之外,他似乎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当他来到医院之后,才知道受了枪伤的阿财坚持要转到这家医院来,并且吵着要见他,
吵了几十次了,原振侠有点心烦意乱,推开病房门时,他的动作甚至是十分粗鲁的,阿财
一见原振侠,立即坐起身来,挥动没有受伤的手臂,兴奋莫名地向原振侠絮絮叨叨地叙述
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事。
原振侠有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不能克制地又陷入了那种对玛仙思念的情绪之中 。他
在意念之中,把海棠的酥胸与之相比,海棠的一切,自然都是美丽之极,引人思念的,可
是为什么,这时竟然压不住对玛仙的思念,而且,海棠整个人,昨夜全在他紧紧的拥抱之
中,为什么对玛仙的思念会这样地不可遏制呢?
当阿财说到玛仙让他看脸时,原振侠粗声道:“看到她的脸了?没把你吓着?”
阿财并没有注意到原振侠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仍然兴致勃勃:“没有啊,我没有看清
楚,反正我......”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听来肉麻非凡的话,原振侠自己精神恍惚,也没有听进去,直到
阿财说到玛仙竟然吮吸他的伤口之际,原振侠陡然吃了一惊:“你说什么?说得详细一点。”
阿财道:“她......好像在吮......吸我的伤口......我真是这样感到......真的!”
当他在听桑雅叙述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十分诡异之感,可是却找不出原因来,只是心
中列出了一些因素:血___玛仙___巫术。
他无法将那些因素组织成为一件事,而这时,他在震动之后,陡地又添入了一个因素,
整件事,就可以组织起来了!
添入的因素是:吸血!
吸血!玛仙吸血,这一定是巫术行为的一部分,而且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部分,这一定
是大巫师要她做的事,就是大巫师所说她如果做不到,巫术也不会发生作用的事,是她隐
瞒了没有对桑雅说的事!
虽然解开了个哑迷,可是原振侠的思绪更乱了,吸血和巫术在一起,倒并不是令人吃
惊的事,问题是吸血这种令人一想起就发怵的行为,总是和害人与被害联结在一起的。
如今,至少已经有了两个被害人:“桑雅和阿财。”
在被玛仙吸了他们的血以后,他们两人会有什么害处?或者说,诡异的巫术会在他们
的身上引起什么样的变化?
当原振侠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盯着阿财看,看起来,阿财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阿财反倒发觉了原振侠的目光十分异样,他吞了一口口水:“原医生......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舒服?”
阿财道:“没有啊,我高兴得很,从来也没有这样高兴过!”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当他肯定了玛仙的这种怪异与巫术有关之后,他对于桑雅和阿财
两人,会在巫术的影响之下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实在不敢乐观!现在没有变化,那只是暂
时还未曾发作而已,令得原振侠心绪缭乱的是,这种吸血的巫术行为,会对被吸者形成什
么样的害处,他一无所知,甚至无以猜测!达伊安大巫师自然知道,但一来找他不容易,
二来他也未必肯说,那么,剩下来的只有一个法子:“问玛仙!”
原振侠本来要竭力遏制着自己的脑际所产生的那种汹涌澎湃的思念,才能免强自己不
去和玛仙见面,但是如今,事态的发展,令得他非和玛仙见面不可了,他不但要去问明白
她为什么要吸血 ,对桑雅和阿财会有什么可怕的害处,还要弄明白她是不是还曾吸过别人
的血 ,更要她停止这种吸血的可怕行为。
找玛仙见面是无可避免的了。
当原振侠一有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一方面心绪缭乱,一方面又感到轻松和兴奋,像是
早知道想去做的一件事,但由于种种的顾忌而做不成,这时终于顺理成章,非做不可一样
的轻松。
阿财还在喋喋不地说着,可是原振侠不再听,自顾自冲了出去,令得阿财大失所望,
只好喃喃自语:“她不知道会不会到医院来看我?”
当阿财在这样想的时候,桑雅正在不断拨电话。
桑雅医生的电话,自然是拨到夕阳大道三十三号去的,可是他拨了又拨,铃声响着,
却一直没有人接听,他无可奈何地放下电话,突然觉得左肩上的伤口一阵阵奇痒穿心,他
用力按着,拍打着,稍为痒停止了一些,可是不多久又痒了起来。
他拉开了上衣,伤口在缝针之后,敷了药,贴着纱布,由于那种不寻常的奇痒,他实
在无法忍受,令得他明知不应该,也要拉开纱布来看看。
就在揭开纱布的一霎间,原振侠走了进来。
由于同是一所医院中的医生,原振侠进来,自然不必经过护士的通报,而又恰好原振
侠心情十分乱,也不知道如何将自己想到的事情对桑雅说才好,所以他连门都忘了敲就进
来了。
所以当桑雅揭起纱布,向着发痒的肩头看去的时候,原振侠好恰好同时看到了他肩头
的情形,所以,两人的惊呼是同时发出来的。
两人所发出的惊呼声,是真正的惊呼声,立时惊动了外面的两个护士,桑雅立时用上
衣掩住了肩头,原振侠不敢转过身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时的脸色,一定难看之极。
原振侠用他全部的镇定力,才能使他自己的声音不发颤,他背对着两个进来的护士说:
“没有事,你们出去,把门关上,我和桑雅医生有事商谈。”
从他这几句话出口,到听到关门声,在感觉上,几乎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事实上,那两个护士是一听得他那样说,立时退出去把门关上的,但原振侠几乎已到
了不能支持的极限,一听到了关门声,他身子像不由自主地发起颤来,这时,也在发颤的
桑雅转过头向他望来,脸上一阵青,一阵黄,双眼之中,充满了恐惧的神色。
原振侠知道,自己的脸色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们两人互相看着,大口喘着气,然后,
首先是桑雅十分嘶哑的声音:“你......看到了?”
原振侠的头还有点僵硬,但是他总算努力地点了点头,回答了桑雅的问题。
他决定和玛仙会面之前来找桑雅,目的是想向桑雅说一说自己相想到的事,和问一问
桑雅,觉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之处,但是,现在根本不必问,因为刚才一推门进来时,他已
经看到了。
原振侠看到的是,桑雅左肩的伤口大得超乎想像之外,大约是直径十五公分的不规则
的一团,在那一团的范围中,纱布一揭开来,看到的是在那一团伤口之上,全布满了新肉
的那种肉红色的瘤块。
作为医生,单是看到了这种瘤块,是不应该感到害怕的,这种被称为肌肉纤维瘤的病
变,本来就是医生经验之中的事,但恐怖的是,即使在一看之间,就已经可以看到那些恐
怖的瘤块正在迅速变大,像是它们本身有生命一样,在互相拥挤着,膨胀着变大,而且在
瘤块之间的隙缝之中,还有如同血浆一样浓稠的液体,正在不断地扩散,那种情形,就算
单独看到,也足以令人战怵不已,何况是在人的身体上出现!
桑雅是在一下惊呼之后立即拉上了外衣的,他和原振侠两人都没有勇气再去多看一
眼,这时,桑雅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哭音:“它们......它们现在变得怎样了?”
原振侠感到喉际发干:“那......总得看了才知道。”
其实,不必再揭开衣服来看,也可以知道事情十分之不妙了。
薄薄的一层上面,可以掩遮视线,但是却遮不住发生着的变化,那些恐怖的肉瘤一定
还在继续长大,因为衣服的覆盖之下,像是有许多小鼠在攒动一样,而且渐渐地把衣服顶
了起来,愈顶愈高。
桑雅的声音变得如同狼嚎:“发生了什么事,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他的身前,桑雅立时双手紧握住了原振侠的手背。
原振侠沉声道:“镇定一些,我想,那是由于巫术的作用。”
桑雅尖声叫了起来:“巫术!巫术!”
他连叫了两声,然后,发出了神经质的尖叫声。
原振侠用力摇了一下他的身子,疾声道:“先别笑,看情形坏到了什么程度。”
桑雅止住了笑声,用力咬着牙,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用十分坚定的眼神给他以精神
上的支持,然后,揭开了他的外衣。
肩头上的那些肉瘤已经停止了膨胀,可是范围却比刚才更大了些,肉瘤叠着肉瘤,全
是那种新肉的红色,看了令人发怵的那种颜色,大小如葡萄,形状是烂糟糟的难以形容的
一堆。
两个人的视线在那团肉瘤上停留着,都屏住了呼吸,原振侠拿起一只钳子来,夹住了
一团棉花,在肉瘤上轻轻按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桑雅声音苦涩:“刚才很痒,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这.....巫术!”
原振侠用力地点头:“刚才还可以说只是我的猜想,现在已完全可经肯定,你不觉得
这......团肉瘤,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桑雅一听,如同遭到电击一样,陡地震动了一下,失声道:“玛仙的头脸上!”
玛仙的头脸上,就是长满了这种肉瘤的,所以才令得她看起来如同鬼怪。
而如今,桑雅的肩头也长出了这样的肉瘤来,肌肉纤维是不会传染的,是不是玛仙在
吸过了桑雅的鲜血之后,再加上巫术的力量,会使肉瘤转移!
达伊安大巫师会施术把古托身上的“血咒”转移到一株大树之上,这种转移,是不是
他的拿手本领。
原振侠思绪极乱,他只是想到什么,便把什么讲了出来,桑雅是身经其事的,自然听
得明白,等到原振侠的话告一段落之际,他吁了一口气,语调不但平静,而且还十分兴奋:
“如果是这样,那太好了,玛仙头脸上的肉瘤转移到了我的肩头上,那么,这些可怕的......
东西,应该在那头脸上消失了!”
原振侠缓缓道:“未能证实,但应该如此。”
桑雅拿起电话来,又拨着号码,但还是没有人接听,他放下了电话:“我这就去找她。”
桑雅怔了一怔,伸手在自己的头上,瞪着原振侠说:“我的样子没有变化吧!”
原振侠冷冷地道:“刚才你那么高兴,现在为什么又害怕起来了?”
桑雅缓缓放下手来:“你错了,我一点也不害怕,她的畸形,如果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来,我会十分高兴。”
原振侠望着他,桑雅说的话,原振侠绝不怀疑是出自他的真心,原振侠甚至连自己也
愿意那样,玛仙虽然其丑无比,可是却有一股异样的魅力,这种魅力,甚至于不是来自她
诱人的胴体,而是一种全然莫名其妙的神秘力量。
原振侠叹了一声:“巫术的一切如此不可测,真正的后果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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