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伟大者号 极目四周,都是不着边际的茫茫大海,对于一个资深海员来说,那是最平常不过的 事情。 站在我身边的连尼少将,就是这一类人。当然,他不单止是资深海员,也是一位经 验丰富的海战军事家。 连尼少将,目前既是一位官阶极高的海军少将,也是一艘核子动力航空母舰的舰长。 在我而言,无论是少将也好,航空母舰也好,都不能令我产生亲切的感觉,大概因 为我向来都是厌战份子之故吧。 这一次,我是从好望角亲自驾驶海猎鹰式战机,登上这艘“伟大者号”的。海猎鹰 式战机,具备垂直升降功能,就算在一般中小型航空母舰上,也可以随意升降。 我认识连尼少将,是在六七年前的一个秋天。那时候,他的官阶还没有这么高,酒 量却肯定比现在更好。 我们是在苏黎世一个拍卖会上认识的,那一次,我们不约而同看中了一把古波斯国 王的佩刀,彼此竟投相当激烈,到最后,我放弃了,理由不在于价钱,而是我看得出, 对方绝对志在必得。 那一把刀,就算用更高数倍的价钱投得,我也绝不嫌贵,但既然对方比我更渴望得 到它,我也不想令对方蒙受不必要的损失。 连尼得偿所愿,大是高兴,几乎要和我在熊抱之余送上一吻,并坚持要邀请我这个 东方游客共进晚餐。 直至两年后,我才知道,他对那一把刀志在必得,是另有缘故的。 原来这一把刀,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是他的私人珍藏,却给妻子悄悄盗走,顺便 红杏出墙一去无踪影。 对连尼来说,这是双重打击,直至事隔多年,忽然获悉宝刀下落,自是全力以赴, 务求物归原主。 平情而论,我和连尼少将的交情,绝不深厚,尤其是对于一位战事家的身份,我向 来更是潜意识地排斥,如果没有必要,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但这一次,我却专程前往非洲,在好望角亲自驾驶海猎鹰式战机,飞过茫茫大海, 登上“伟大者号”的升降跑道。 我坚持要亲自驾驶战机,把接待我的军官吓了一跳,当然,对方是严辞拒绝。 但我胸有成竹,只是叫他立刻联络在航空母舰上的连尼少将。 十五分钟后,我已驾驶着性能优越的战机,飞向大海。 别忘记,我是洛云,是惊奇俱乐部的始创人兼会长,就算我驾驶一艘太空船飞向银 河系,也无须大惊小怪。 我的脚还没踏上跑道,连尼少将已亲自跑过来迎接。最少有逾百官兵,神情讶异地 向我这个“不见经传”的东方人投以注目礼。 连尼少将一开口,第一句说话便是:“救星到了。” 我是他心目中的救星,理由何在? 别说是旁人莫名其妙,就连我这个身为“救星”的东方人,也是有如丈八金刚,摸 不着头脑。 老实说,凭连尼少将的份量,真还不足以把我邀请到这艘母舰之上。 但在他向我提出邀请之前,却有另一个人,事先向我作出知会。 她也没怎么样,只是在电话里淡淡地告诉我:“连尼少将是我老师的亲戚,为人尚 算正派,他若有事找你商谈,不妨考虑考虑。” 她的电话才挂断不到三十秒,连尼少将的长途电话便随之紧接而来。 就是这样,我来到了非洲好望角,踏足于“伟大者号”的升降跑道。 那个叫我“不妨考虑考虑”的女子,大概还不晓得,我会如此这般地言计听从,那 些比最听话的松狮狗还更听话百倍。唉,这真是没话说的,谁叫她是方维梦? 方维梦。 维梦。 梦。 我的梦…… 连尼少将把我引到母舰上的军事会议厅,神情越来越是肃穆。 会议厅中没有其他人,但却比花果山水帘洞还更热闹。 偌大一间军事会议厅,竟变成了一个动物园,最少有三四十只大大小小,不同种类 的猴子,在桌上、椅上、文件柜上跳来跳去。 我愕然半晌,忍不住问:“它们是参谋长吗?” 连尼少将苦笑一下:“你说呢?” 我没有理睬他,只是紧皱着眉,仔细观察军事会议厅的情况。 我很快就看出,在这些猴子和我们之间,是隔着一块巨大玻璃的。也正因为有这一 块玻璃,这些猴子既跳不出来,也听不见它们吱吱喳喳的“猴语”。 这算是一间怎样的军事会议厅? 当我弄清楚这一点之后,不禁为之啼笑皆非,说道:“贵国的军事科技发展,果然 一日千里,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说话,叫‘沐猴而冠’,但若跟你们这种伟大的构思相比, 恐怕还是远远望尘莫及。” 要不是亲眼目睹,就算有人把眼前景物拍摄下来给我细看,我也不会相情这是事实。 堂堂超级军事大国的核子母舰上,竟然把军事会议厅加以改装,变作“联合国猴子 大会堂”,这算是什么样的玩意? 想不到迢迢万里赶到这里,目睹的便是这一幕闹剧,虽则规模宏大,制作认真,但 若论无聊与低级的程度,也可算是达到了极点。 要不是置身在一艘巨舰之上,我早已拂袖翻脸,跑出外面截停一辆的士,速速绝尘 而去。 虽然暂时跑不了,但我的脸色异常难看,那是毋庸照照镜子而后知的。 就在这时候,连尼少将忽然亮出一柄威力强大的军用手枪,我只是瞧了一眼,便知 道那是最新面世的“美洲豹”RK525型,全球产量不足一百,性能之佳威力之巨大,远非 一般枪械可比拟。 我冷冷一笑,道:“要证明这是一块防弹玻璃吗?怎么不索性把炮台上的地对空轻 机枪搬过来?”我一脸都是揶揄之色,对这位堂堂少将来说,已不单止是不客气,简直 就是一种侮辱。 连尼少将却毫不理会,只是开枪。对于一个已拔枪在手的人而言,开枪是意料中事, 正如一个把裤子脱掉的人,忽然撒一泡尿出来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连尼少将只是开了一枪。 但这一枪之怪异,却令我毕生难忘。其实,这一枪看来,似乎十分正常,过程大概 是——少将拔枪,枪管指向玻璃,然后射出一颗子弹……这一枪,既指向玻璃,也自然 等于指向那些跳来跳去的猴子。结果,枪声一响,一只金丝猴中枪倒下,虽然并未就此 给连尼少将枪毙,但却已使它肩膊受伤,流血不止。 如此这般的过程,骤然看来,正常之至。但只要脑筋还不大胡涂,必然可以发现一 件不寻常的怪事。 此事怪异之处,并不在于子弹,也不在于那一只受了伤的金丝猴,而是那一块玻璃。 初时,我直觉地以为,连尼少将拔枪在手,是要炫耀一下眼前这块玻璃对于“防弹” 的功能,达到了怎样出神入化的地步。 但这种直觉,根本就是荒谬兼幼稚! 区区一块防弹玻璃,早在几十年前就已不足以使人大惊小怪,除非我和连尼少将都 是一对白痴! 如今,事情最怪异之处,不错在于这块玻璃,但却并不在于它能防弹,相反地,它 是可以让一颗子弹穿透过去的。 可是,这一块可以让子弹穿透过去的玻璃,在子弹射伤金丝猴之后,竟然完全没有 任何破裂,甚至是完全没有任何细小的瑕疵。 换而言之,它既不防弹,也不碎裂,当一颗杀伤力强大子弹在近距离发射,将之穿 透的一刹那间,它竟似是变成了空气! 那是怎样的一块玻璃?它是由什么样的物质组成? 我骇然地伸手,向子弹穿越过玻璃的位置摸去。我摸到的,确是一块又平滑又完整 的玻璃,它并不是可以任由任何物事穿越过去的空气。 连尼少将把手枪递给我:“你若怀疑我这一枪是魔术表演,不妨亲自试试看。” 我毫不犹豫,立刻把枪接在手里,然后发射。 这一枪,我是瞄向一个文件柜发射的。 由于事情越变越怪,我甚至有点担心,这一枪会令到这个用钢铁造成的文件柜受伤 流血。 当然,我这个担心实在太多余太多余,但怪事接踵而来,也怪不得我。 最后,钢铁造成的文件柜给射穿一个大洞,几十只猴子仓惶走避,有如世界未日的 降临。 猴子是有灵性的,难怪有个传说——吃猴子脑的人,多半会在极短时间之内疯掉。 据说,那是猴子脑正在为死去的猴子报仇雪恨。 连尼少将开了一枪,我也开了一枪,除了被击中的目标有分别之外,其余情况,一 致相同。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手枪交还给连尼:“魔术表演的假设,已不成立。” 连尼少将把手枪收回,默然良久,才道:“你的拳头有多快?” 我虽然在一时间不明白他的真正意思,但还是傲然地回答:“也许比一颗子弹慢一 点。” 连尼目露赞赏之色,道:“天下间没有任何人的拳头,会比子弹的速度更快,如此 说来,你大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我怔了一怔,然后在玻璃面前比手划脚。(玻璃背后,也有一只猴子 依样葫芦,几乎是和我一起比手划脚,神态滑稽莫名。) 我指指玻璃,隔了大半天才叫道:“你认为我若出拳够快,也可以像子弹般穿过这 块魔术玻璃?” 我明知道这不是“魔术”,但“魔术玻璃”这个自创的名词,还是冲口而出。 看连尼少将脸上的神情,分明是“不置可否”,但他还是咬咬牙,说道:“应该是 的。” 我嘿嘿一笑:“什么叫应该是的?要是一拳轰将过去,轰个半汤不水,玻璃还是完 整无缺的玻璃,我的拳头却变得肥肿难分一塌糊涂,这笔帐又该跟谁来算?” 连尼少将苦笑一下。 他道:“要是真的如此不济事,你踢我三几脚消气如何?” 我冷冷一笑:“在一艘军舰上脚踢舰长,会有什么奖励?” 连尼少将灰白的眉毛轻轻一扬,道:“多半是拉出去枪毙,然后抛入大海喂鲨鱼吧!” 我脸色倏变,连尼少将连忙补充:“那是指下属冒犯上司的惩罚,至于洛会长,你 是我邀请到此的贵宾,自然不在此例。” 我闷哼一声,看看他的脸:又看看眼前这一块怪异莫名的玻璃。 我并不是个笨人,比谁都更了解“精人出口,笨人出手。”的道理。 但五秒后,我突然发出一声连自己也被吓一大跳的暴喝,同时鼓足力气,一拳轰向 这块混帐的玻璃…… 这一拳,又快又凶,而且毫无保留。 不成功,便成仁,非黑即白,非生即死,绝无半点保留的余地。 要是这一拳,比子弹慢上一点点的话,也许整条右臂也得报销。 事后思之,也深感自己过份轻率,正是“出拳不经大脑”。 但在自我怪责之余,却又得暗呼:“好彩数!” 这一拳,居然过了关! 我的拳头,已穿越过玻璃,而这块玻璃,在那刹那间就像是化作了空气,对我的拳 头完全不构成任何程度的阻碍。 霎时间,情况之怪异,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神怪境界。我的右拳,早已穿越玻璃, 但另一只左手,却仍然按在玻璃之上。 便是旁观者的连尼少将,也瞧得为之目瞪口呆。 大概过了十几秒,我才把右拳收回。在收回右拳之际,我刻意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玻 璃表面的变化。 玻璃没有任何变化,甚至不觉得那是一块玻璃,至于到底是什么物事,恐怕有再厉 害的生花妙笔,也没法子可以形容出来。 倒不如干脆一点说:“这是一块不是玻璃的玻璃。” 当我把右拳完全收回来之后,赫然发觉在连尼少将身边,出现了一个碧眼金发,神 高神大的年青军官。 连尼少将向我介绍:“他叫占美,是本舰冷藏库的主管。” 我伸出手,他也伸出手,但两只手并未能顺利握在一起。 那是因为他的右手,最少比常人肿胀一借以上。我立时明白:“他曾经一拳击向玻 璃?” 占美苦笑一下:“我的拳头,速度不及格。”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要是我的拳速稍慢,我们的两只右手便会一模一样!” 占美无言。 连尼少将摊了摊手,又耸耸肩:“事实胜于雄辩,占美虽然是本舰上最出色的拳击 手,但和东方武术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我陡地怒叫起来:“你用尽千方百计把我骗到这里来,就是想看看东西方的拳击技 术有什么分别?” 连尼少将居然脸色一沉:“洛会长,难道你认为堂堂少将,会是一个无聊的混蛋?” 我怔了一怔,忽然感到自己有点乱。 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连尼说得对,他并不是个无聊之徒,事实上,眼前的种种 怪事,绝不寻常。 我吸一口气,道:“这块玻璃,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安装在军事会议厅的?” 这一点,相当重要。连尼少将是整艘母舰的最高负责人,他最少应该知道这块玻璃 是在什么时候装上去的。 岂料连尼少将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瞪大眼,直视着他的脸:“连你也不知道?难道这块玻璃,是用仙法忽然无中生 有地变出来的?” 连尼少将苦笑一下,道:“对我来说,似乎确是这样,在三天之前,我曾经独自坐 在这里撰写一篇军事论文,但离开后不到三小时,已有人告诉我这桩怪事。” 占美接道:“那人就是我。” 我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是这艘航空母舰冷藏库的主管?” 占美道:“不错,这是一艘巨型的航空母舰,舰上官兵逾千,需要的冷藏库也特别 巨大。” “巨大到怎样的程度?” “足以在里面打网球。” 我微一沉吟,道:“身为冷藏库的主管,又怎会忽然走到军事会议厅,发现这块奇 怪的玻璃?” 占美道:“我想,当时我被人施了催眠术,才会迷迷糊糊地来到这里,发现这一块 不可思议的玻璃。” 我道:“猴子呢?是否也同时出现在军事会议厅?” 占美却摇摇头,说:“当时,在这块玻璃背后,连一只猴子也没有,只有一个…… 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东方女子……她是穿着旗袍的,一身肤色,又嫩又白,明眸皓齿…… 总之,她是我一生中所见最美丽的女郎。” 他费了很大的劲,来形容那个东方女子如何如何地美丽,但我心中冷笑,心想: “世上漂亮的东方女子,你又见过多少了?要是我的维梦站了出来,这位老番冻肉主管 只怕立时便得昏倒过去。” 这才是不折不扣的“惊艳”。 我有点不耐烦,挥了挥手:“我明白了,是一个穿旗袍的东方女子,她在里面干什 么?是不是和那些猴子捉跳虱?” 我是故意这样说的,且看占美会否前言不对后语。 占美的脸立时涨红起来:“我早已说过,没有猴子,只有那个美丽的东方女子!” 我冷哼一声,道:“她有什么话跟你说?” 占美照点头,道:“有!她对我说:‘我要借用这里一段时间,在你面前的是一块 神奇玻璃,只有速度接近子弹的物体才能穿过,要是你认为自己的拳头速度不错,也可 以试试看。’” 我叹了口气:“你真的试了?” 占美也叹息一声,道。“她若不是长得那么漂亮,也许我还会清醒一点……” ——个给人施展了催眠术的年青军官,再遇上一个神秘莫测的东方美女,他的头脑 又怎可能稍为“清醒一点”? 他一拳轰向玻璃的后果,也就不必多此一问了。 “她还有什么话对你说?” 占美道:“她后来对我说:‘从这一刻开始,谁也不要骚扰这地方,否则一切严重 后果,恕不负责。’兹事体大,我很快就向舰长作出报告。” 我望了连尼少将一眼:“这里的事,除了你们两人之外,还有谁知道?” 连尼少将道:“由于我很快就把这军事会议厅列为禁区,目前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不出五位。” 我冷冷一笑,道:“可惜这位冷藏库的主管先生,他的说话完全不值得信赖。” 占美眼色一变:“你凭什么这样说?”我瞪着他:“这块玻璃,绝对隔音,你瞧, 里面有好几十只猴子,但我们站在这里,根本完全听不见任何猴子的叫声,那么,你认 为是最美丽不过的东方美女,她的说话你又怎能一清二楚听个明明白白?” 占美怒形于色:“你以为我在撒谎吗?你要我解释,我是解释不来的,但事实上, 我听见她的声音,甚至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毫不含糊!” 他解释不来,却要我相信他的说话。 我没好气地:“既然她的说话,你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那么,请问她的名字怎 样称呼?” 占美道:“她用的是中国人的名字,她姓计,叫计安出。”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立刻跳了起来,眼神凶厉地瞪住占美。 占美忿然地道:“我已说得很清楚,她姓计,叫计安出,长得十分十分美丽。” 我陡地呆住。我做梦也想不到,在这艘航空母舰上所发生的怪事,原来居然和计安 出有关。 我是惊奇俱乐部始创人兼会长,目前,会员增加到一百二十六人。(进展之缓慢简 直连蜗牛爬行比赛也得倒数第一,但亦由此可见,要加入这个俱乐部,比起加入会费逾 千万大元的高级高尔夫球俱乐部还更困难。) 我的一个老同学金普特,曾经向我申请加入惊奇俱乐部,给我毫不留情地严辞拒绝, 当时,我认为,这个决定,英明神武之至。 要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也可以加入惊奇俱乐部,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最近入会的一名会员,我也是几经多方面考虑,才勉强批准他入会的。 这一位新会员,其实绝对有足够的资格,可以加入惊奇俱乐部,他就是由波朗亚拿 猫逐渐演变,终于成为这一代猫神的阿朗。 我差点没批准他的申请,是因为恐防他的波朗亚拿猫虱子,会在我们的会议厅内跳 来跳去,为所有会员带来不必要的痒痒和困扰。 连阿朗那样神奇的“猫人”,尚且险些加入不了惊奇俱乐部,当年的金普特,又能 值得上多少分? 照推算,他所值的分数根本就是零鸡蛋。 但过不了多久,我才知道自己愚昧的程度,简直连一块脆弱的碎蛋壳也不如。 我这个老同学兼死党,原来竟是由陨石人刻意“制造”出来的“改良恐龙人”! 他有恐龙人和人类的混合血统,但在陨石人刻意安排之下,他与一般的恐龙人截然 不同。 他没有恐龙人惊人的体力,也没有恐龙人的暴戾性格。 对于那些由细爪龙演变而成的恐龙人,我们所知的一切,仍然是少得可怜,只知道 若不是由陨石人努力控制这一族人的活动范围,早已在地球上闹得天翻地覆,一发不可 收拾。(详情请阅《恐龙人)一书)。 除了金普特是“改良恐龙人”之外,他那“指腹为婚”的妻子计安出,也是另一位 “改良恐龙人”。 但这位“改良恐龙女子”,却完全秉承了她母亲计颖岚博士的美貌与智慧。 坦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说话,永远都是百分百正确的,在我眼中,除了 方维梦之外,世上根本没有真真正正漂亮的女子。 直至计安出的出现…… 计安出,竟似来自萦缭雾气之中,美丽得不像是现实尘世中人。 唯独她的眼波,清澈而闪亮,恰似苍穹迢迢万里外最璀璨的星光。 隔别经年,金普特夫妇在“深层领域”如何为下一代更进一步的改良,我不是漠不 关心的。 但我再关心又怎样?那神秘莫测的陨石地带,既不是法国巴黎的凯旋门,也不是埃 及的金字塔,并不是要来便来,要走便走的地方。 但无论如何,这对夫妇绝对有资格成为惊奇俱乐部的会员,那是毫无疑问的事。 而计安出,这位金普特的太太,更顺理成章地,成为惊奇俱乐部最美丽的会员。 (维梦是我心目中的名誉女会长,她当然也是说不出说不出的美丽。) 想不到我这位最美丽的女会员,在数天之前,曾出现在这艘航空母舰之上。 真是匪夷所思,神出鬼没已极。 占美的叙述,已告一段落,接着,是连尼少将把事情缓缓道出。 “当我接获占美报告之后,很快便赶到这军事会议厅,但眼前目睹的情况,已和占 美所见的大不相同,我看见的,并不是一个美丽的东方女子,而是它们,一群精力旺盛 的猴子!” 好一群精力旺盛的猴子。我瞧着这些来历不明的猴子,猴子们也纷纷向我投以好奇 的眼光,它们来历不明,我也同样来历不明。 连尼少将伸手向前一指,既指着玻璃,也指着那些猴子:“洛会长,这件事情,你 认为我应该怎样向上头报告?” 我不禁大是诧异:“怎么?难道到了现在,除了你们三几个人之外,就连你的顶头 上司也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一桩怪事?” 连尼少将苦笑一下,道:“要报告这一桩事情,可以是轻而易举,也可以是牵连广 阔,因为那位计小姐曾给我一个电话。” 我连忙追问:“她在电话里怎样说?” 连尼少将道:“她叫我不要把这件事情到处张扬,否则……” 说到这里,这位见惯风浪的军人,竟然面露难为之色。若在平时,我一定不为已甚, 但由于眼前的事态怪异莫名,而我又是个好奇心极重的“诸事份子”,当下也不理会对 方的感受,急急又再追问:“否则怎样了?她总不成会把这艘核子航空母舰炸掉吧?” 连尼少将却居然点点头,道:“这是其中两个可能性之一。” 我陡地一呆,但随即心中有数:“这是恫吓,以计安出的为人,又怎会如此狠毒?” 老实说,计安出在这几年间是否已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是无从得知的,但由于我和 金普特是老朋友,对他的太太也自然有点偏袒。 我闪了闪眼,半晌才问连厄少将:“以你认为,那位计小姐有能力把这艘母舰炸掉 吗?” 连尼少将摇摇头,但他并不是否定计安出有这种能力,只是说道:“我不知道,但…… 她的能力究竟达到了怎样的程度,目前我只能说是无从估计。” 我吸一口气,道:“看来,你不敢小觑对方。” 连尼少将道:“面对来历神秘的敌人,对自己的实力必须作出保守的评估,这是兵 法上的至理名言。” 我不同意他的见解。 我不同意的一点,是他把计安出列为“敌人”看待。 我道:“这位计小姐,她很有点来历,有关她的事迹,有机会我会向你慢慢细说, 但有一点我是绝对相信的,她基本上是个善良的人。” 连尼少校道:“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战士,其本性未必就是残酷冷血。” 我不想和他争拗,只是问,“除了扬言会炸掉母舰之外,计小姐还能做些什么事, 令你不敢把军事会议厅所发生的怪事向上头报告?” 连尼少将深深的吸一口气,欲言又止。 一个能征惯战的海上战事指挥官,怎会忽然变得婆婆妈妈,完全不像个男子汉大丈 夫? 我皱了皱眉,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在某个程度而言,也可算是有点藐视连尼少 将。 就在这时候,占美忽然向连尼少将提出一个请求:“长官,我要求在这里把裤子脱 掉。” 乍闻此语,我差点没把今天的早餐,连同那杯鲜榨橙汁一并喷了出来。 这算是什么玩意?这究竟是一艘肩负保护国家重责的军舰?还是胡天胡帝的同性恋 俱乐部? 这个请求,当然是会给舰长严辞拒绝的。 可是,我这种推断,居然却是错了。只听见连尼少将干咳两声,沉默半晌之后,说 道:“既然如此,也是好的。” 我差点以为自己耳朵的接收系统爆发了神经病,正在惊诧莫名之际,占美已迅速地 把一条整整齐齐的军裤脱下。 总算没把内裤也脱了下来。 但这算是什么把戏?为了我这个从香港远道而来的东方游客加插娱宾表演项目吗? 倘真如此,当真敬谢不敏。 但等到我定晴一看之后,我愣住了。 我“定睛一看”的部位,并不是那条色彩灿烂夺目的番鬼佬内裤,而是他的两条大 腿。 占美的大腿很瘦。 不但瘦,而且长满了棕色的毛。 西方人体毛远比东方人浓密,那是绝对正常的,但占美的大腿,其体毛之浓密程度, 肯定远远在一般西方人之上。 但最怪异的,还不是他的体毛,而是一双腿。 从外型看来,占美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能够承受得起他庞大躯体的一双腿,决不 可能太过瘦弱。 但如今,呈现在我眼前的一双腿,却是瘦小得和他的身体完全不成比例。 我呆住了。 这两个西方军人,并不是在搞什么同性恋、娱宾表演,而是想告诉我一桩怪异莫名 的经历。 占美的军裤一脱下,连尼少将已首先拍了拍额角,类似呻吟地叫道:“天!又比昨 天瘦小了……” 我骇然地问:“是……是肌肉萎缩?” 连尼少将苦笑一下:“你可以这样说,但肌肉萎缩的病症,不会令体毛在极短时间 之内畸型生长。” 我怔呆良久,然后也像少将般拍了拍额角,道:“是计小姐的杰作?” 连尼少将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她是美丽的魔鬼!” 我虽然从来无法把计安出和魔鬼这种字眼联想在一起,但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却也 难怪连尼少将作出这样的反应。 我默然良久,才问连尼少将:“你的两条腿,是否也和占美一模一样,产生了类似 的变化?” 连尼少将直认不讳“确然如此。她恫吓我,要是把事情向上头报告,所有知道这件 事情的人,都会变成一只细小的猴子!” 这一下,轮到我也开始呻吟起来。 计安出啊计安出,你在搞什么游戏节目了?这种游戏好玩吗?还有,你的宝贝老公 呢?你俩口子不是在深层领域,为改造恐龙人而不断努力生产下一代吗?何以倏然之间, 美丽的金普特太太,会在一艘核子航空母舰之上兴波作浪,唯恐天下不乱起来? 看来,连尼少将这一次遇上的麻烦,真的很大很大。 最少比三千只猴子堆叠起来的猴形叠罗汉还更大。 我紧皱着眉,忽然问占美:“要是我想见一见计小姐,有办法引见吗?” 占美摇摇头:“除非她自己现身,否则,我没有任何办法。” 这是一艘戒备森严的母舰,但计安出却可以来去自如,而且能人所不能。 一块神秘的“魔术玻璃”,一大群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猴子。 还有连尼少将和占美的四条怪腿…… 要是继续“进化”下去,这两位军人恐怕很快就会由人类“进化”而变成一对模样 滑稽有趣的小猴子。 闷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要找计安出,只能处于被动的位置,但我却想起了维梦。 要不是维梦给我一个电话,我也不会巴巴的赶到这条活见鬼的核子航空母舰,她也 许会知道某些秘密。 于是,我拨了一个电话回到云雾居。 接听电话的,除了是老卫之外,应该不会是别人。 但这一次,接听电话的偏偏不是身高一米九八的管家老卫,而是越来越像个老鼠到 处钻动的小高。 “总算等到你的电话!”他一开口,就兴奋得像是考试及格的小学生。 我没好气地:“怎么不陪太座?得罪了婉婉,小心九叔把你剁成肉酱。” 小高笑道:“岳丈大人正在长白山呼吸比较新鲜一点的空气,不劳会长费心。” 我道:“你在云雾居张贴大字报吗?” 小高道:“啧啧,你这个人真是没良心,你老兄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连老朋友也 得由我代为招呼,谁知吃力不讨好,下次请勿惊动本人!” 此人语焉不详,用词不伦不类,要不是天各一方,早已给我一脚踢出三千米外。 “你喝了多少猫尿?” “都是府上的佳酿,心疼吗?” “酒是给人喝的,要是喝了便心疼,最好索性连呼吸也省掉。免得浪费了空气。” 小高怪笑:“你总是有得说的……我要去洗个脸,让你的老同学兼老朋友跟你慢慢 详谈吧……” 我心中一阵诧异,除了小高之外,我家寓所又还来了些什么人? 很快就有了答案。 我听见了一个久违了的声音。 这声音虽已久违,但对我来说,仍然是那么熟悉,仿佛就在昨天,仍然曾经和这人 促膝长谈。 “大圈圈!小圈圈!” 金普特,除了他,又还有谁一开口便向我重温当年在默剧场欣赏默剧的日子? “大圈圈”和“小圈圈”,是指那些默剧演员在表演默剧时的各种动作。 我和金普特,也曾经在北欧客串表演过一些默剧,那是一种颇有难度,而又有极具 艺术气息的文娱活动。 这下子可够精彩了。这一对夫妇,一个在非洲好望角这边,把一艘核子航空母舰弄 得天翻地覆,另一个却在我寓所里优哉悠哉,大概正在陪着小高一起品尝我的珍藏佳酿, 大概这便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吧? 我苦笑一下,道:“老朋友,尊夫人怎么了?” 我绝少一开口便问候老朋友的太太,但这次没法子不例外。 但金普特居然反问过来:“小计的事,你现在大概比我还更清楚,我正想问问你, 她是否已把那条母舰炸沉?” 我差点立刻把手里的电话捏碎。“我如今正在那条母舰之上,要是母舰已给炸沉, 那么在我附近应该有大白鲨之类的东西正在游来游去……”金普特似是松了一口气,半 晌才道:“我也很想和你会合,但时间来不及了,再过几分钟,他们就会把海水抽干。” 我不禁为之呆住。 前面几句说话,我是听得很清楚,也很明白他的意思。 但最后那一句说话,虽然我也同样听得一清二楚,但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就会把海水抽干。”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把海水抽干?那些海水,又是什么地方的海水?份量的大小, 又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但正当我要追问下去的时候,电话受到了干扰。 我听不见金普特的声音。 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的,是类似杂音般的杂音。我再拨电话回去,更是全无反应。 那边出了什么事?我稍为定一定神,立刻再拨另一个号码,那是小高的手提电话, 但情况也是一样。 只好再拨拨老卫的手提电话试试。但这老家伙,一年之中也没几天会使用这种电话, 我一连拨了三次,都是白费功夫。 我愣住了。 从母舰灰灰蓝蓝的跑道望出去,我看见的是大海。 真是茫茫大海,不见边际。 大海就是海水。在这茫茫大海里,海水就是一切,它看来绝不比无穷无尽的苍穹逊 色。 当然,我绝不认为,有什么力量可以把这汪洋大海的海水抽干,金普特最后的一句 说话,必然是另有所指,例如会不会是把一个水族箱的海水抽干之类…… 但这又有什么特殊的意思?一时之间,实在难以猜得通透。 再定一定神,思前想后,我拨电话回去,原本是想找管家老卫,问问他有没有维梦 的消息。 她也和我一样,不喜欢使用手提电话,所以有人说,无论是想找洛云,抑或是想找 大明星方维梦小姐,都是一般困难的事。 也有人说:“只要找到其中一个,也就可以找到另一个。”但这只是想当然的谬论。 我是个表面看来无所事事的“闲人”(闲而不杂),但实际上,我朋友多,嗜好多, 麻烦事更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之中,难得有三几天可以真真正正安静下来。 说到方维梦,她更是大忙人一名,尤其是近来开始进军国际影坛,今天在纽约,明 天在哥本哈根,到了后天,说不定已跟着外景队飞到月球上跳来跳去! 我是没她办法的,正如她也没我办法一样。 好极了,维梦一个电话,把我送到这艘活见鬼的航空母舰上,除了给一群来历不明 的猴于弄得眼花缭乱之外,也给两个快将变成猴子的海军军官逼得快要疯掉。 都是计安出惹出来的麻烦,她甚至扬言要炸掉这艘母舰! 真是娱乐性丰富极了。 在这艘母舰上,我的身份很是特殊。 我既不是这艘母舰所属国家的子民,更不是舰上的军官、士兵。 似乎是个贵宾。 但这个国家并没有邀请我。 邀请我的,是这艘母舰的舰长连尼少将,但他也不是“官方式”邀请,而是不伦不 类地以“朋友式”身份,把我邀请到母舰之上。 他有难言之隐。 事前,我不知道,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但我可以为他和占美做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