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是有可能被击败的 “这个……”她犹豫了一下,以不太肯定的口气说:“情况越来越糟,我感觉 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工厂中的气氛。士气……根本就荡然无存,女孩们动不动就哭成 一团,不会哭的也变得阴阳怪气,即使是以前从不作声的小乖乖现在也会闹别扭了。 在我工作的那个组里,生产量还不到我刚去时的四分之一,而且每天一定有人请假。” “好啦,”杜伦说道,“回过来说生产局吧,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去打听一些事情,结果我发现,杜,这种士气低落的情况整个赫汶全都一 样。产量逐日递减,骚乱与不满的情绪却与日俱增。而那个局长只是耸耸肩——我 在会客室整整等了一个小时才见到他,我能够见到他,还是因为我是协调官的侄媳 妇。局长对我说,这个问题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坦白说,我认为他根本就不关 心。” “好啦,别又扯远了,贝。” “我不相信他关心这个问题,”贝坦激动地说,“我告诉你,一定有什么不对 劲的地方。这种可怕的挫折感,当初在穹隆中,谢顿让我们大失所望的时候,我也 有过相同的经验,你自己也感觉到了。” “没错,我也曾经感觉到。” “对,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她继续没好气地说,“我们再也无法对抗骡 了。即使我们有人力物力,我们的勇气、精神、意志却全部消失了。杜,再抵抗也 没有什么用……” 在杜伦的记忆中,贝妲从来没哭过,如今她也没有哭,至少不是真的在哭。杜 伦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细声地说:“把这些忘了吧,宝贝,我了解你的意思, 但是我们什么也……” “对,我们什么也不能做!每一个人都这么说——我们就这样子坐在这里,等 着任人宰割。” 说完,她开始解决剩下的三明治与半杯茶,杜伦一声不响地去铺床,此时外面 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蓝度新近被任命为赫汶城邦的协调官——这是一个战时的职务。他在就任后, 便要求拥有一间顶楼的宿舍,而且轻易地如愿以偿。从这间宿舍的窗户,他可以对 着城中的绿地与屋顶沉思默想。现在,随着洞穴照明一个接一个被遮蔽起来,整个 城市不再有任何的明暗光影。蓝度却也没有心情去冥想这个变化有什么象征性的意 义。 他开口对艾布林·米斯说:“在赫汶有一句谚语,‘当洞穴照明遮蔽时,便是 好人与勤奋工作者进入梦乡的时候’。”米斯明亮的小眼睛,却只是盯着手中注满 红色液体的高脚杯,对周遭的其他事物仿佛都不感兴趣。 “你最近睡得多吗?” “没有!米斯,很抱歉这么晚还把你找来。这些日子以来,我好像特别喜欢夜 晚,这是不是很奇怪?赫汶人的作息都相当有规律,当照明遮蔽时就上床睡觉,我 自己本来也是一样,可是现在不同了……” “你这是在逃避——”米斯断然地说,“在众人清醒的时候,你身边总是围绕 着一大群人。你感觉到他们的眼光、他们的希望都投注在你身上,令你简直承受不 了。当他们入睡之后,你才能够真正解脱。” “这么说,你也感觉到了——那种悲惨的挫败感吗?” 艾布林·米斯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也感觉到了,这是一种集体精神状态,一 种群众恐惧心理。老天——啊!蓝度,你在指望什么?你们整个的文化导致了一种 盲目的、可怜兮兮的信仰,认为过去有一个民族英雄将每一件事情都计划好了,你 们生活中每一个细节也都会被照顾得好好的。这种思想模式具有宗教的特征,你也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一点都不懂。” 米斯向来对于解释自己的理论缺乏兴趣,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来回拨弄着 一根长雪茄,然后一面瞪着雪茄,一面咆哮道:“就是强烈信心反应的特征,这种 信念除非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否则绝对不会轻易动摇。然而一旦动摇的话就会造成 全面的精神崩溃,轻者——歇斯底里或病态的不安全感,重者——发疯甚至自杀。” 蓝度咬着拇指的指甲,回答说:“谢顿令我们大失所望之后,就等于我们的精 神支柱消失了。然而我们已经依靠它那么久,我们的肌肉都萎缩了,失去了这根支 柱自己简直无法站立。” “就是这样子。你的比喻虽然拙劣,不过就是这个样子。” “而你呢,艾布林,你自己的肌肉又如何?” 心理学家深深地抽了一口雪茄,再慢慢地将烟吐出来,然后说:“生锈了,不 过至少还没有萎缩,我的职业让我练就了一点独立思考的能力。” “而你看得出一个解决之道?” “我看不出,不过一定有。也许谢顿没有将骡计算在内,也许他不能保证我们 的胜利。但是,他也没说我们一定会被打败。这只是代表谢顿已经退出这场游戏, 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切都要靠自己——骡是有可能被击败的。” “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