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副其实的领导人 杜伦又以焦急的口吻问:“你是不是哪里不对劲?感觉不舒服吗?”米斯露出 深谋远虑、澄澈而奇特的眼神,不过并没有回答一句话。 要在巨大的川陀世界上标出某个地点的坐标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难题,这是银 河中独一无二的现象。因为在川陀世界上,以任何一点为中心,方圆数千英里的范 围之内,都没有任何陆地或海洋能作为该点的参考坐标。当然,如果从云缝间向下 俯瞰,也绝对看不到任何河流、湖泊或岛屿。 这个全部被金属覆盖的世界,长久以来一直是一个单一的大都会。只有其上的 旧皇宫,是其他世界的异乡人从外太空唯一可以辨识的目标。由于这个原因,“贝 妲号”正在川陀的上空,只维持着普通飞车的高度,不停地绕着这个世界团团转, 万分艰难地寻找目的地。 他们先来到了极地,这里的金属尖塔全部被冰雪覆盖,显示气候调节机制已经 损坏,或者被人弃置不用。他们继续向南飞,偶尔可以看到地面的一些目标,与他 们在新川陀取得的简陋地图对应得上,或者应该说,可能有某种程度的对应关系。 但是当他们接近目的地时,立刻可以肯定绝对错不了。覆盖着整个行星的金属 壳层,在此处出现一条五十英里长的缝隙,露出几百平方英里不寻常的绿地,古旧、 庄严的皇宫就坐落在绿地的中央。 “贝妲号”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子,然后缓缓地转向。地面只有巨大的超级跑道 可以参考定向,它们在地图上是长直的箭头,而底下的实物则像是平滑而闪耀的丝 带。 他们靠着这些参考目标,摸索到地图所示的川陀大学所在地,再飞到附近一个 宽阔的平地上空——这里显然曾经是极忙碌的着陆场——然后将太空船缓缓降落下 来。 直到太空船全部没入金属丛林之后,他们才发现在天空中看来光洁美丽的金属 表面,其实是一片破败、歪扭、近似废墟的建筑群,处处显现着“大浩劫”之后的 凄凉。高高的尖塔从中断裂,原本平滑的墙壁变得歪七扭八,而且上面斑痕累累。 在这些巨型的破铜烂铁之中,他们瞥见了一块露天的黑色土壤——差不多有几 百英亩大小——而且上面还有农作物。 李·森特战战兢兢地等待那艘太空船降落。这艘船外表奇形怪状,显然不是新 川陀的太空船,他不禁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外太空来的古怪船舰、古怪的生意人, 意味着短暂的和平岁月可能结束,又将回到战祸连年、尸横遍野的“大时代”。森 特是这里农民团体的领导人,负责管理此地所有的古籍,他从这些书籍中知道了旧 时的历史,而他不希望这些历史再度重演。 奇异的太空船降落到地面的过程,前后也许只有十分钟,但是在这么短暂的时 间中,无数大大小小的往事在森特的脑海迅速掠过。他首先想到幼年时代的大农庄 ——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大群人忙碌工作的画面。然后是许多年轻的家族一起迁 徙,当时他只有十岁,是父母的独子,什么事都不懂,只感到茫然与恐惧。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许多新的建筑物——巨大的金属板被挖起来丢到一旁,新 移民开始翻挖重新曝光的土壤,将其中的盐分稀释,使土地再度恢复生机。附近原 有的建筑物,有些被推倒铲平,其余的则改建成住宅区。 新移民忙着耕作、收割,同时不忘跟邻近的农场建立友好的关系…… 那是一段发展与扩张的岁月,自治的生活越来越上轨道。下一代在土地中茁壮 成长,这些勤奋的年轻人终于开始当家作主。森特被选为农民团体领导人的大日子 来临了,当天,是他十八岁以后头一次没刮胡子。他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脸上露出 的短髭——等到络腮胡长满之后,他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领导人了。 如今却有外人闯进这个世界来,这一段与世隔绝、如牧歌般恬静的短暂岁月, 眼看就要被迫结束了。 此时太空船已经降落。当舷门打开时,森特目不转睛地默默注视着。他看到有 四个人走出来,全都表现得小心翼翼、机警万分。其中三个人是男性,外表都很不 一样——一个是老者、一个是年轻人,另一个则瘦得不像话,鼻子又长得过分。此 外还有一名女子,跟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在一起,好像能跟这些男人平起平坐。森特 向前走去,同时右手离开了他光洁的黑胡子。 他做了一个银河共通的和平手势——双手放在面前,粗壮长茧的手掌朝上。 那个年轻男子向前走了两步,也做着相同的动作,并说:“我为了和平的目的 而来。” 森特感到对方的口音非常奇怪,不过他仍然听得懂,而且这些话听来也很受用。 他以庄重的语气回答:“既然是为和平的目的而来,农民团体欢迎你们,并且将会 竭诚招待。你们饿了吗?我们有吃的。你们渴了吗?我们有喝的。” 对方慢慢地回答:“我们感谢你的好意,当我们回到自己的世界会为你们的团 体广为宣扬。” 这是一个奇怪的回答,不过的确很中听。站在森特后面的农民都露出了微笑, 而在附近建筑物中,也有下少农妇走了出来。 来到森特的住处后,森特从隐秘的角落取出一个小盒子,将上面的锁打开,再 推开镶着镜子的盒盖,里面是专为重要场合准备的又长又粗的雪茄。他将雪茄盒逐 一递向每位客人,到了那个女子面前时,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森特注意到她跟男 士们坐在一起,对于这种恬不知耻的行为,这些异邦男士显然毫不在意,而且视为 理所当然。于是,森特不太自然地将雪茄盒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