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还好,就是咳嗽好像越来越厉害了。”说着他又转向斋藤道:“这几天, 我半夜醒来,经常听到总司咳嗽得很厉害,好像不大正常。阿一,你说要不要告 诉副长?” 斋藤依旧望着我,淡淡道:“他不是说了没事,你就不要多事了。”他的眼 中有丝难以辨明的神色一闪即逝。 听到三郎的话,我的心好像又抽紧了,他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了吗?为什么我 的心里这么紊乱,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也许是怜惜吧。 “你也真是的,身为总司的女人也不去看看他!”永仓皱着眉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的名字叫小隐,我也不是总司的女人!包子先生!”我 也有点怒意了,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 “包子先生?”大家一愣,三郎首先爆发出一阵大笑来,斋藤的嘴角也微微 上扬,永仓的脸已经扭曲在一起,怒道:“我什么时候像包子了!” 我看了看他,轻轻说道:“就是现在。” 三郎看了永仓一眼,笑得更加厉害,还连声道:“像,像……”斋藤的眼中 闪过一丝笑意。 “那个,我明天可不可以去看总司。”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口来了,在我 离开这个时代之前,我想尽我的力给总司多一点关怀。鬼之子也好,人斩也好, 都不是总司想要选择的,都不是他的错。 “当然可以。”斋藤破天荒地回答了我一句。我愣了愣,太阳今天从西边出 来了。 这是第二次来新撰组的屯所了。守卫的队员因为上一次见过我,也就没拦我, 还一脸暧昧的笑,一定是认为我是什么所谓总司的女人了。永仓新八,包子新八, 也不知胡扯了些什么。 刚走到里面,迎面就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朝我走来,待看清他的脸,我 不由大叹倒霉,怎么会这么不走运,偏偏和魔鬼副长狭路相逢。 我赶紧低下头,装做没看见,快步和他擦肩而过,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那 个性感的声音:“来看总司吗?” 我叹了一口气,只得站住。 我干脆转过身,直视着他道:“如果土方先生对我有所怀疑,那么我可以立 刻离开。” 他盯着我,默然了一会,沉声道:“跟我来。” 来就来,谁怕谁。我当下心一横,跟着他进了他的房间。 “那天总司被袭击你也在场吧。”他坐了下来,淡淡道。 我点了点头。 “那么,害怕吗?”他看着我道。 我摇了摇头。当时那种感觉并不是害怕,经常和鬼怪打交道的我又怎么会害 怕。 “在你去看总司之前,你最好清楚地知道一点,在这里,只有化身为鬼才能 生存下去。总司是这样,我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一旦感到有威胁存在就绝 不会手软。所以,如果你一旦有犹豫,就最好立刻离开总司。” 听了他这番话,我的心里反倒通彻了。土方这样说,是太想保护总司了,害 怕总司被伤害。这样看来,他似乎也不是那么无情。 我忽然笑了笑道:“土方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 光说过的话,他在镇压基督教徒时候说:‘杀人的不是我啊,杀人的是政治。’ 这句话固然是个借口,却也是句真话。所以化身为鬼生存下去不是总司的错,不 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这个时代的错。我当然明白这一点,杀人不是 总司的错,杀人是时代的错。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无论对错,无论是非。每个人 只因理念不同,便赌上性命,用手中的刀剑说话。我以前怎么看待总司,将来也 是一样,总司的笑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一样的纯净。” 土方的眼中神色复杂,夹杂着一丝惊讶,“无论对错,无论是非。”他低低 重复了一遍。 我笑了笑,又道:“何况,我并不觉得你们是鬼,就像土方先生,如果真的 化身为鬼,就不会这么担心总司了。” “好了,去看总司吧,他在教习剑法。”土方像是被人忽然说穿了心事,语 气也有点不自然。 “嗯,那我出去了。”我冲他又是一笑,站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就找到了试剑馆,一眼就看见了身穿白色上衣、下着黑色裙裤的总司。 这身打扮令他更显英姿飒爽。 “总司,你的女人来了!”有人趁机哄笑起来。又是永仓新八,怎么我就老 和他不对盘。 总司一回头,一见是我,愣了一下又立刻露出一个天使般的笑容,手持竹刀 径直走了过来,道:“小隐,你怎么来了?” “你忘了吗,你的健康可是交给我了。”我把手中一直提着的食盒交给他, 没好气地说:“快把这些白梨蜂蜜全吃了。” 他笑得更加愉快,伸手接过食盒,道:“那你陪我吃吧。”说着就示意让我 跟他出去。我就当没有听见身后传来的笑声。 “听说你咳嗽更加厉害了?”我低声道。 他打开食盒,笑道:“好香啊。”这家伙,故意打岔。 我啪的一声盖上食盒,瞪着他道:“先回答,不然没得吃!” 他格格笑了起来,道:“我没事,好多了,真的,你看我,精神不是很好吗?” “总司……”看他笑得这样灿烂,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如果按历史上记 载的,总司的生命连一年都不到了…… “总司以前说过有想要保护的人,我想总司想保护的人应该是土方先生和近 藤局长吧。”我看着他道。 他愣了一下,笑着重重点了点头。 “局长和副长就像是我的亲人一样,自从追随他们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 了,他们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新撰组就是我们的理想。如果能够守护重要的人, 如果能实现梦想,就算我化身为鬼,就算堕入修罗之道我也在所不惜。我想这就 是我的命运吧。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那么,杀人,在腥风血雨中度日,就成 了无法逃避的宿命。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会后悔。” “但是你的病,你真的不打算说出来吗,这迟早是会被发现的。”我皱着眉 道。 “那就等瞒不下去再说吧,趁我还能呆在这里的时候,我想尽可能和他们多 呆在一起。” 他浅浅地笑着,天真纯净的笑容令人目眩神迷。 不拿刀时,他是天使,而一拿起刀,他就成了修罗。可是在蓝天下,他的笑, 依旧像天上的白云一样天真,纯得没有一丝杂质。他安静时,这个令人一看就安 心的笑容,让拿刀时的他给人带来的令人生畏的影像,全部烟消云散。 是天使,还是魔鬼,都已经不再重要。 我只知道,这就是我认识的总司,天真温和,纯净无害。永远不会抱怨命运, 只是安静地遵守,无论是怎样艰难的尽头,也还是展开笑颜,坚强走过。 我的心,似乎越来越痛了…… 日子似乎一直过得很平静,我根本看不出斋藤对阿菊有什么杀意,反而觉得 他们和阿菊的关系还都不错,司音是不是搞错了时间?还是有哪个环节出错了? 以防万一,我还是照样唤来雀灵随时在阿菊身边。 期间也去过屯所几次,不过万幸,都没有碰到魔鬼副长。 这天天色已经很晚,正要打烊的时候,门外忽然走进一位身穿粉色和服的年 轻女子,说是她们家小姐忽然想吃近江屋的特制荞麦面。阿菊做的荞麦面颇有名 气,经常有附近的人家来买了带回去,就像是现在的外卖吧。不过像这么晚,似 乎还是头一次。 阿菊做好面,放进了食盒,交给了那名女子。那名女子伸手接过,便匆匆往 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只听“咚”的一声,她忽然摔倒在地上。我和阿菊赶紧跑 了过去,扶起她。这一跤似乎跌得不轻,她的脚踝肿了一大块,只见她面带焦虑, 挣扎着又想站起来。 “我看你暂时是动不了,休息一下再回去吧。”我替她揉了揉腿道。 她顿时面有难色,道:“我没有关系,只是阿常小姐她,如果没有及时送去, 只怕她会迁怒于我,也许会把我赶走的。。” 我想了想道:“没关系,你告诉我在哪里,我替你送去。” 她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黯然道:“可是已经这么晚了……” “不用管这么多,我替你送去就是。”我笑了笑道:“在哪里?” 她迟疑了一下,道:“岛原龟屋。”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提起食盒。转身朝门外走去。 刚转身,忽然反应过来,岛原龟屋?这名字怎么那么熟?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嗯,对了,那天永仓不是提起过吗?哎呀,那么说来就是有艺伎的地方,说 白了就是妓院啦。我忽然觉得兴奋起来,终于有机会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了。 “那么阿常小姐?”我忍不住问道。 “阿常小姐是我们那里最受欢迎的艺伎。”她低声道,哦,完全明白,就是 花魁吧。怪不得可以有几分嚣张。听她这么一说,我更兴奋了,不知花魁美成什 么样子。 “小隐,岛原龟屋在六条的杨梅小路上,穿过七条的油小路就到了。”阿菊 生怕我迷路,又提醒了我一次。 “知道了!”我一边应着,一边踏出了房门。 七条的油小路,不就是我刚到这个时代出现的地方吗?一路走去,四周都静 悄悄,偶而飘过的游浮灵我也习惯了,他们不招惹我,我也懒得理他们。 刚走到油小路附近,就见到前面的巷子有三四个武士打扮的人不急不慢地走 了出来,看起来似乎刚从什么居酒屋出来。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 吹过,我忽然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一股杀意。 就在那时,只见一个高挑的黑色人影鬼魅般闪了出来,银色刀光一闪,为首 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另外几个见状匆忙拔刀,但那黑衣男人根本不 让他们有拔刀的机会,电光火石的速度下,黑衣男人已经用一个极其潇洒漂亮的 姿势把刀插回了刀鞘。与此同时,昏暗的光线中,那几个人黯淡的影子,颓然缓 缓倒下……刹那间,鲜血飞溅,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在空气中。 此地不宜久留,我刚要挪动脚步,那男人正好回过头来,月色之下那张脸清 晰的印入我的眼帘。 “啊,斋藤先生。”我忍不住轻呼一声。 他闻声也看到了我,脸色稍稍一变,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扯起我就走。 “你都看见了。”他把我拉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冷声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心里却是有点紧张,刚 才的情形一定是他在执行暗杀的任务,他现在到底想怎么样?是想灭口吗?虽然 我可以用雾遁,但他拔剑速度如此之快,还真不好说。想到这里,我额上开始沁 出了细汗。 “那么,”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神色,道:“就忘了你所看见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松了一口气,连忙点了点头,看起来他对我并没杀意。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对方身上飞溅出的血迹早已隐入了他衣服的黑色之 中,眉梢间还遗留了几滴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淡淡的月色笼罩着他的全身, 皎洁银白的月光和暗红恐怖的血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斋藤一,这个冷酷的剑客, 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斋藤先生,你是为了什么加入新撰组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他似乎没料到我突然会问这个,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我,又转过头去,看 着前方,没有说话。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你知道恶? 即? 斩吗?” 他问了句奇怪的话。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如果我没记错,那是斋藤一一直所坚持的信念 :只要是邪恶的东西,便要统统斩碎。 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恶的标准是什么呢?每个人对恶都有不同 的定义吧。恕我无礼,在那些维新人士的心里,恐怕斋藤先生就是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