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的脸颊上忽然一热,仿佛有滴灼热的液体落在了上面。我诧异地抬起头, 西泽尔浅绿色的眼眸中竟然满含着泪水,他竟然这样爱他的妹妹吗?可是这样爱 着妹妹的他,为了自己的野心,依旧把妹妹一次次嫁给别的男人,不是很可怕吗? 我才不会同情他,我定了定神,继续道:“哥哥,你爱我吗?” “我怎么不爱,我唯一爱着的女人就是你!” 他的手臂一紧,勒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哥哥,我也爱你,所以不要再送我走了,不要把我送给别的男人了。” 西泽尔的手勒得更紧,语气开始紊乱,“琉克勒茜,你最爱的还是哥哥吗? 可是,为什么,你要逃离我。不,你不爱我了,你爱上了那个该死的飞鸟! “ 仿佛黑暗的房间忽然打开了一个窗户,我的眼前顿时明朗起来。听西泽尔的 话,琉克勒茜果然不在这里,她竟然爱上了飞鸟?那么飞鸟呢?他又在哪里?难 道带着琉克勒茜离开这里了…… “飞鸟在哪里?”我强抑住心头的激动,低声问道。 他没有再说话,忽然又一把推开了我,踉踉跄跄的匆匆离去。 我的心情起伏不止,虽然没有问到关键的事情,但是至少有了一丝飞鸟的线 索。 虽然我很想离开,但是宫殿内外守卫森严,一时也出不去。不过我并不担心, 两天后费拉拉公爵就会带我离开,只要出了这个宫殿,那么一切就会变得容易得 多。 两天后的一个凌晨,西泽尔忽然让我换衣服,跟他去一个地方。 “你想带我去哪里?”虽然有些惊讶,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知道西泽尔还 需要我前往费拉拉公国。 “父亲--------要见你。”他一边牵了马,一边将我扶了上去,自己也翻身 跃了上来。 父亲?他的父亲不就是罗马教庭的最高统治者- 亚历山大六世吗? “你最好乖乖的,别玩什么把戏,不然,”他温热的气息轻拂过我的脖子, “你知道后果。” 到达罗马教廷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在等待亚历山大六世的时候,我不禁暗暗感叹着这里的豪华。大厅中央有一 座巴洛克风格的金色华盖,华盖由4 根螺旋形描金铜柱支撑,柱上装饰金色葡萄 枝和桂枝,枝叶间攀援着无数小天使,还有许多金色的蜜蜂点缀其间。华盖四周 垂挂着金色吊叶,波纹起伏,似迎风招展,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是耀眼夺目。 没过多久,我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亚历山大六世。从他的眉目间依稀能看出 与西泽尔相似的轮廓,但没有规律的奢糜生活令他的身材浮肿,面容苍老。 “我心爱的琉克勒茜,在你出嫁之前让我再好好地看看你,我会送给你最昂 贵的结婚礼物,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到费拉拉。还有,”他又转过头看着西泽尔, 道,“我的儿子,你又有什么新打算了?” “父亲,枢机主教的职位我会卖给米奇尔。就在十天后。”西泽尔一脸平静 地说道。 “十天后?但是现任枢机主教费雷里奥……”亚历山大敛起了笑容。 西泽尔的绿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父亲,你忘了吗?他在半年前 服下了我们波尔金家的毒药,时候已经快到了,很快他就会毒发身亡。” 亚历山大微微笑了起来:“费雷里奥家的财产也不少啊……” 我在旁边不由打了个冷战。果然和历史上记载的一样,波尔金父子谋杀那些 妨碍他们、或者遗产为他们所垂涎的人。他们把枢机主教的位置卖于有钱人,然 后再把主教杀死,从而得到死者庞大的遗产。更恐怖的是,波尔金家的毒药还可 以依据配方浓度操控服用者的死亡日期。 两人相视而笑,一模一样的绿色眼眸中闪耀的是同样冷酷的光泽。 趁着他们两父子继续商议铲除对手的计划,我偷偷溜出了大厅。沿着楼梯往 上走去,一直登到了最高的圆顶处,探头望去,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如黄 金般绚丽的阳光的照耀下,中世纪的罗马竟是这般美不胜收,在罗马街景尽收眼 底的刹那,有如在湖中投下了一枚石子,在我心中被遗忘很久的感动,悠悠如浪 花般扩散开去。第一次,为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而深感骄傲。 我沉浸于这难以言喻的震撼之中,也不知站了多久…… “罗马很美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 “美极了。”我刚答了一句,猛然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一回头,果然是西 泽尔。不知何时起,他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只有罗马,只有意大利,才会拥有这样的美丽。”他的绿眸此刻却是温情 脉脉,仿佛在凝视着自己最心爱的人。 西泽尔,这位同时擁有文艺复兴的光明与黑暗、神明恩宠与恶魔诅咒的贵公 子,也有这般温柔的瞬间。 “美又怎么样,还不是沦为野心家权利争夺下的一快肥肉。”我冷冷道。话 音刚落,就觉得下巴又是一紧,被迫抬起了头,正好对上西泽尔那双略带邪恶的 眼睛。 “我和他们不一样,”他的脸渐渐凑近,“不是我选择了权利,而是----- 权利选择了我。”说完,他轻轻地在我额上吻了一下,“我亲爱的妹妹,我们该 回去了,还要准备你的婚事呢。” “不是我选择了权利,而是权利选择了我。”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着 他说的这两句话。的确,身为教皇之子,命运给予他的是对权力的无尽欲望和执 著追求,连爱情都要让路的欲望。 在离开这里的前一晚,西泽尔派人把我叫到了他的寝宫。 我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眼前这一幕。 西泽尔正斜倚在金缎与银丝制成的榻上,他手持酒杯,身边围绕着两位金发 半裸的美女,来自波斯的乐师在吹奏令人骨弱肉酥的乐曲,而西泽尔神情冷漠, 难辨喜怒。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些过于香艳,我正要退出去,西泽尔已经挥了一下 手,他身边的美女,乐师脸色一变,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房间。 房间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不知道公爵还是什么事要吩咐。”我冷冷道。 他的嘴角往上一扬,又轻轻拍了一下手,一个小小的人影闪了进来,我一看, 原来是杜莲。 杜莲笑嘻嘻地看了我一眼,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交到了我的手里。 “拿着这个,到了费拉拉公国你会用到它。”西泽尔漠然地说道。 是什么?我伸手接过,蓝色瓶子里的白色粉末正透着一层浅蓝妖冶的光泽, 想到波尔金家族的传统,我脱口道:“毒药?” 西泽尔微微一笑,杜莲则一个劲地点头,道:“对哦姐姐,是坎特雷拉。” 坎特雷拉,不是波尔金家族最有名的毒药吗?听说这种毒药搀杂了屍碱。屍 碱是生物死亡时在体内所生成的毒素,将整只猪倒吊宰杀,磨碎其肝脏后加入三 氧化二砷。接著,再让它自然风干或者做成液体,精制后磨成粉末,这才成为 “坎特雷拉”。 在倒吊起來慢慢宰杀的情況下,猪因为承受过大压力,将在肝脏里蓄积大量 屍碱。加入三氧化二砷,则会再加深它的剧毒性。 “是让我找机会让费拉拉公爵消失,然后,我的哥哥,你又能像以前一样轻 而易举地得到费拉拉公国。”我语带嘲讽地说道。 “既然你明白,我想我也不需要再重复一遍。”他看了一眼杜莲,示意她离 开。 我不喜欢单独和这个男人呆在一起,他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既然这样,我想我也可以告退了吧。”我面无表情地说道。他颇为好笑地 看了看我,道:“你好像很怕我?” 我抬起了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怕你,我是讨厌你。” 他愣了一下,忽然又笑了起来,低声道:“过来。” 我站在原地没动。他忽然站起身来,手持着酒杯向我走来。我的身体一阵绷 紧,仍然一动不动。 “来,喝了它。”西泽尔温柔的笑着,笑得完全不像那杀人不见血的黑公爵, 而更似一个纵溺的情人。 我望了一眼那血色的葡萄酒,胃里一阵翻腾。如果我没猜错,这不是一杯单 纯的酒。 “公爵还是不相信我吗?”我抬眼问道。 他轻轻一挑眉,笑意更浓:“我从来不会相信任何人。” 我也笑了笑:“你相信的是你的毒药。” 他盯着我,没有说话。 照今天这个情况,就算我不喝,他也一定会强迫我喝,如果我没猜错,那应 该是一种慢性毒药,西泽尔是怕我趁机逃跑,所以想用毒药继续控制我。不过眼 下,似乎是能够脱身去找飞鸟比较重要一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过酒杯,一扬手喝了下去。 西泽尔满意地看着我喝下酒,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道:“我的好妹妹, 这才听话,不过要记住,三个月后还没有回来的话,你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原来要等三个月才发作,那么这就是说他要我在三个月内就毒死费拉拉公爵, 三个月,用来寻找飞鸟应该够了。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先找到他,把他带回去。 “我可以告退了吧。”我平静地说道。 西泽尔的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忽然又说道:“明日,我会亲自把你送 到港口,费拉拉公爵的船队会在那里等候。” 第二天的凌晨,我已经身在前往港口的马车上。来自阿尔萨斯的四匹良驹正 稳稳地带着这辆装饰着波尔金家族族徽的马车沿着大道前行,马车后跟着穿着黑 色盔甲的骑士团和打扮成精灵的侍女们。我低头望了一眼自己,一早就被换上了 这件白色的衣裙,是用最高级的西班牙白绢布制成,银线与金线精细地织出华丽 的花纹,勾勒出一朵朵线条优美的玫瑰。鬓边所佩戴的鸢尾兰隐隐散发着淡淡的 香气,由西泽尔亲自挑选的这种蓝色忧郁的花朵,似乎丝毫没有婚嫁的喜气,不 过听宫女说,每一次他妹妹出嫁,他必然会挑选这种花朵。 想到这里,我望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的西泽尔。一袭黑色斗篷的他,静静坐在 那里,正如他的毒药一样,幽暗而致命。他的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若有所思 地看着前方,仿佛正在考虑什么。 “你和飞鸟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忽然开口问道,浅绿色的眼眸一暗。 我一愣,杜莲用血牌算得出我会来,怎么没有算出我来自什么地方呢?不过 转念一想也是,如果西泽尔知道我们来自未来,一定会向我们逼问他所处年代的 历史。 “杜莲没告诉你吗?” “她只说你们来自一个和我们完全不同的异世界。” “哦。”我才不会说我来自未来,不然一定会被他折磨死。 “只是,你怎么会和琉克勒茜长得这样相像。”他看着我,眼神忽然柔和起 来,但只是那么一刹那,他的眼神立刻又恢复了原有的冷酷。 他朝马车外张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焦急,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而且今天的马车好像也行进的特别慢。 这个男人,不是又有什么诡计吧? 马车忽然停下来了。 由于惯性的作用,我往前一扑,西泽尔迅速地伸手抓住了我。 “公爵大人……”马夫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西泽尔的眼中闪过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低低说了一句:“他果然沉不住气 了。”他?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西泽尔已经打开了马车的侧门。 我探头出去,马车前正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阳光般耀眼的金发,海水般湛 蓝的眼眸,唇边那抹似有似无的笑容,天哪,不正是飞鸟吗! 我急忙跳下马车,正要跑过去,却一把被西泽尔牢牢捉住。 “飞鸟,飞鸟!”我喜极而泣,还好,他真的没有事,实在是太好了。 “笨蛋,还真是你。”飞鸟无奈地一笑。 “飞鸟,你到底还是来了。”西泽尔紧紧扣着我的手腕,一脸铁青地说道。 我一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西泽尔早料到飞鸟会来吗? 飞鸟并没理他,又望向了我,“小隐,你……” “飞鸟,我的法术被那个该死的妖女封印了,快来救我!”虽然我有一大堆 疑问,但我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