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那,只要看这个就可以了吧。”我无奈地把书一放。 “隐,成为加尼卡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从明天起,你跟着我学习六十四艺。” 她的唇边闪过一抹妖媚的笑容。 “什、什么,六十四艺?”我的舌头又开始打结了,一阵寒意从心头窜起。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要学习歌唱,乐器,舞蹈,书法和素描,刺绣,以米 和花恰切地装饰神像,插花,给布或身体部分诸如头发、指甲、嘴唇染色,玻璃 刻花,以最令人舒适的方式铺床、奏水碗乐,绘画、装饰和构图,如何制作念珠、 项链、花茎及宝冠,用花及鹭鸶毛制作头巾和腰带的艺术,演剧艺术和戏剧表现 的营造,耳环的设计艺术,香水的调制和配备,穿着艺术及宝石与饰品的雅致安 排……”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只看见她丰满的嘴唇一动一动,顿时眼前一黑,扑通一 声晕了过去,俺的那个苍天啊! 恐怖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婆须蜜让我先从比较简单的学起,像化妆、歌唱、诗歌、书法、插花、舞蹈, 其实这些对我来说也不是好学的,真不知她怎么会觉得我是个可造之材,难道是 那首诗歌的关系? “……所以,要成为一名加尼卡,当然必须美丽、亲切、懂得欣赏他人,喜 欢豪奢,富裕,同时思想开放,乐于接受新知识、新经验;不郁郁寡欢,热衷于 加入社交界和艺术圈……”婆须蜜一边点燃身边的迦罗,一边细声慢语地说着。 “那个,我明白有些东西是要学的,可是有些像军事、冶炼、建筑、木工, 实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吧?”我摇着头道。 她姿态优雅地坐起身来,笑道:“隐,身为加尼卡,会遇到不同国家,不同 行业的客人,如果不具备完善的学识,又怎么能得到客人的青睐呢。” “可是等学会全部六十四艺,不都成老太婆了。”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又笑了笑道:“其实很多也只是学些皮毛,你看我变成老太婆了吗?” 我盯了她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此物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她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微微一笑,“对了,再过不久从南印度来的舞者 乌尔沃西会在城里的吉祥天庙献舞,你也一起去看吧,顺便学学。” “南印度的舞者乌尔沃西?是怎样的人?” “她的舞姿这个世上无人能及,但是据说她十分古怪,从来不收钱财,只收 最常见的竹竿作为酬劳。” “只收竹竿?她还真是怪人啊。”我有些惊讶地接口道,心里不免有了一丝 好奇。 “好了,我们也该继续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是满意地看到我飞 快扭曲了的脸。 “婆须蜜小姐,那摩罗大人来了。”门口传来的声音令我心里一松,忽然有 些感激起这位那摩罗大人了,看来今天我的苦难提早结束了。 “知道了。”婆须蜜淡淡应了一声,又转头对我道,“你先出去吧。” 我点了点头,赶紧退了出来,顺便瞄了一眼正被几位妖艳美女簇拥而来的年 轻男人,果然是那位那摩罗大人,今天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贴身长袍,一头长发随 意地用黄金饰物挽住,他漫不经心地和那几位美女调笑着,比那日初见时似乎多 了几分轻佻。 他扫了我一眼,在我行礼后想匆匆而去时,他忽然喊住了我,“我好像在哪 里见过你?” 还不等我回答,他身边的女子就赶紧抢着答话:“她是婆须蜜新收的加尼卡 人选,真不知婆须蜜是怎么想的,要亲自调教这个异域女子。” “异域?”他忽然好像有了点兴趣,“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听说是从摩诃至那国来的……”那女子刚说了一半,那摩罗的目光朝她冷 冷一瞥,她显然吓了一跳,再不敢说下去了。虽然只是短短一瞬,我却看见那位 那摩罗的眼神竟是如此锐利。 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什么普通人。 “摩诃至那国,那可是很远的地方。”他看着我随口说道。 我点了点头,也没答腔。 “对了,你就是上次那个穿着男装的女孩子吧。”他好像忽然想了起来,唇 边扬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怎么,你也想成为加尼卡?” “是又怎样。”我开始不耐烦了。 “加尼卡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他轻轻一笑,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不过, 等你成为加尼卡的那天,我不介意你来服侍我。” “那么,大人恐怕是要等上很久了,本人愚钝,学成时恐怕已经成了白发老 太婆,只怕到时大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微笑着看着他道,自己也不知 为什么说出这样大胆的话,一定是被婆须蜜影响了。 他盯着我,忽然笑起来,撤回了手,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别担心,不用等 到那么久。” 盛夏的恒河畔,空气里始终弥漫着灰灰白白的淡淡雾霾,特别是在那清晨曙 光将露的当口,总有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薄薄水气。 走在恒河边,回想着那摩罗的话,我不禁摇了摇头,看来古往今来,逛妓院 的男人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东西,婆须蜜的命定之人到底在哪里?虽然最近也见 过不少她的客人,却没有发现一个额前有菱形标志,唉,我又叹了一口气,只有 赶紧找出这个人,我才能完成任务,结束这恐怖的名妓培养计划。 看着眼前阳光照耀下的恒河水,忽然让我想起了古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 描写恒河的文字。“她像风采迷人的美女,姗姗前行,白色的浪花是轻披在她身 上的薄薄凉衫……汨汨的水声悠扬入耳,好似她曼妙的嗓音,唱着醉人的歌曲。” 在我轻轻念出来后,却听见身边传来了一声很轻的笑声。 我立刻转过身子,河边的大树下一位穿着灰色长袍的男子盘腿而坐,一头亚 麻色的长发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正好遮住了他的容貌。 “你笑什么!”我根本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不禁有些恼怒。 一阵清风夹杂着娑罗碎花飞来,轻轻吹乱了他的长发,在长发飞扬间,透过 纷落的碎花,我看清了他的脸。 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他的容貌, 明媚的阳光透过碧绿的枝条流泻而下,倾泻在他的脸上发上,他的容貌,从 柔滑的长发到细致清秀的五官,还有略微显得有些单薄的身材,由内及外,都流 露出一股透明感与奇妙的深沉,沉静得如没有瑕疵的雪峰,你觉得很简单但永远 想不透里面所蕴藏的丰富。 他依旧阖眼浅笑着,笑容在风中如同花朵在水中盛放一样有点不真实。随风 似乎还带着一阵奇异的淡极似无的微凉的莲花香气。 人中丈夫,人中莲花,分陀利华。 “你到底笑什么。”我愣了一会儿后又回过神来。 “我笑,”他缓缓开口,声音如青色的茶叶在盛着透明水中的杯中缓缓升腾, “你看到的只是浅薄的表象。” “浅薄的表象,好啊,那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我瞪了他一眼,他还是 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密密地煽动着。“还有,你最好看着我说话,这样很不礼 貌。” 他微微一笑,“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看到的,至于看着你说话,我实在是做不 到,因为——我是个瞎子。” 瞎子?我微微一惊,又多看了他几眼,这样一个清逸出尘的人物竟然是瞎子, 真是可惜。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喧闹起来,我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却看见河 边的石台上搭起了高高的柴堆,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是人们在举行葬礼。”那位瞎子先生低低说了一句。 葬礼?我正诧异着,忽然从那边飘来一股檀香的香味。 “檀香木?看来这回举行葬礼的是位婆罗门。”他的嘴角微微一扬。 “既然是葬礼,他们怎么一点也不难过,也听不到一点哭声。”我有些不解 的问道。 “难过,为什么要难过?”他淡淡一笑,“生命不是以生为始,以死而终, 而是无穷无尽的一系列生命之中的一个环节,每一段生命都是由前世的业所决定 的。死亡、葬礼只是意味着一种送别,将亲人送入另一个轮回。” “可是不管怎么样,消失了就是消失了,这辈子就再也遇不上了,无论是亲 人,还是爱人,离开就是离开了,下辈子谁知道能不能再遇的上呢,就算遇上, 也许也只是擦肩而过。”我望着那些面色沉静的人们说道。 他只是微笑着,没有再说话。 “你来自何处?”过了一会,他忽然开口问道。 我愣了一下,脱口道:“你看不见我,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他伸手拂去了一片沾在他眉梢处的娑罗花瓣,笑道:“如果是本地人,是绝 不会说出刚才的那段话的。” “我是从摩诃至那国来的,你呢,又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摩诃至那,”他的脸上似有一点动容,“我叫目莲。” 目莲?果然人如其名,人如莲花。 “隐,”他忽然叫出了我的名字,让我吓了一大跳,正要回答,却见远处跑 来一只小狗,飞快地扑进了他的怀抱,亲热地在他衣服上蹭来蹭去。 我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刚才,你是在叫这只狗吗?” “是啊,它叫隐。是我取的名字。”他一边回答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些 饼,掰成小块,喂着那只肮脏不堪、皮毛褪落的小狗。阿咧咧,我竟然和一只小 狗同名!我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起来,郁闷得打算离开,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又低 低响起,“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我的口齿似乎不灵活了。 “小隐,原来你在这里,快点回去吧。”婆须蜜身边侍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 来,真是可恶,早喊不喊,偏偏这个时候来找我。我赶紧望向目莲。只见他神色 依旧自若,只是嘴角抿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嗯,嗯,有人找我了,我先回去了。”我尴尬地开口道别。 “知道了,”他嘴角的弧度更深,“隐。” “呵呵……”我干笑几声,匆匆离开,在离开之前我又忍不住望了一眼对岸 那还在继续进行的葬礼, 火葬柴堆上空升起了轻烟,也许,真的就像他所说的,每一缕轻烟都是一个 解脱了的灵魂,在脱离红尘的时刻跳着最后的华美舞蹈,然后袅袅升入凡人不可 见的天堂。 南印度的舞者乌尔沃西前来吉祥天庙献舞的日子很快到了,这晚,婆须蜜推 去了一切的客人,带着我早早就来到了位于曲女城东边的吉祥天庙。庙不大,里 面熙熙攘攘朝拜天女的人却络绎不绝,跟着婆须蜜踱进庙门,望着天女像前层层 障障的珠幕,我似乎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香味,抬头望去,月下,盛开着一丛一 丛清雅的优钵罗花。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乌尔沃西来了!”抑制不住激动的人们纷纷朝前面拥 去,透过人群的夹缝,我看见了前方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圆形的舞台。 随着一阵梵乐响起,一位穿着鲜艳的金色纱丽的年轻女子风姿万千地从台后 舞了出来,手腕上、脚踝上的五彩镯子随着她的舞动不时发出清脆的声音,光洁 白皙的额头上贴着镶着宝石的装饰,瑶环佩饰闪亮夺目,腰肢浑圆灵动,深邃的 大眼睛在呢喃的乐曲中牵引你的心跟随她的舞步游走。 她随心所欲的自由舞着,强烈而富有感染力的舞蹈节奏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从 未见听过的,大家的心都随着那节奏跳动,听着这样令人振奋的音乐,看着那仿 佛有魔力一般的舞蹈,让人禁不住也想随着那节拍热舞直到自己力竭为止,灵魂 深处的本能竟被这舞蹈轻而易举地触动,人们的情绪立即被煽动起来,直到一舞 终了才想起来发出赞美之声,纷纷将手上的竹竿轻轻扔在舞台上。 乌尔沃西微微笑着,让人收起了那些竹竿,往后面走去。 婆须蜜示意我跟着她,也往寺庙的后面走去,刚走到后面,就见到乌尔沃西 正查看着那些竹竿,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古怪。 “乌尔沃西,我的好妹妹,我很是想念你呢。”婆须蜜朝乌尔沃西妩媚地笑 着。乌尔沃西抬头一看,也露出了笑容,“婆须蜜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怎么,还在继续搜集这些竹竿吗?”婆须蜜和她随意地闲聊起来,我在一 边看着她们,这两个大美人看起来以前就认识。 她们聊了一会,婆须蜜将我拉到身边,“这是我新收的女孩叶隐,这次我有 一件事想拜托你,能不能在这里停留一段日子,教她南印度的舞蹈。” 乌尔沃西显然有些吃惊,“可是,姐姐,你的舞蹈技艺已经很好了,为什么 还要我教?” “南印度的舞蹈和我们北印度的不同,我希望叶隐能学会南北印度的舞蹈。 而且,“她轻笑着,”酬劳是我们院后的一片竹林。“ 乌尔沃西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的心里又是一沉,怎么就这么命苦呢,人家有三座大山,我看我是有六十 四座大山压顶,不死也难。 婆须蜜的宿命之人,你倒是快点出现啊。 乌尔沃西的个性似乎和她奔放的舞蹈完全相反,不但平时话很少,在两人独 处时我经常看到她满怀心事的样子。 “那个……”我刚动了动嘴唇,又把想问的话咽了下去。 “你想问什么?”她回过头来。 “没什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搜集竹竿,认为这很愚蠢吧?”她的脸上掠过一丝似 有似无的伤感。 “愚蠢?”我赶紧摇头,“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但这样做一定 有你自己的理由吧,不管怎么样,你把这样美好的舞蹈带给了大家,给大家带来 了快乐,大家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觉得你愚蠢呢。” 她看着我,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小隐,你又为什么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 想要做一位加尼卡呢?” 我笑了笑,“就像你一样,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道:“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在很久以前, 似乎见过你。” “见过我?”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也许在无数个轮回中,我们在 其中一个轮回中遇见过吧。” “无数个轮回?”她敛起了笑容,神色凝重地望向了远处。 “你自己先练一会儿。”她的情绪忽然低落起来,扔下了这句话,匆匆离开。 我叹了一口气,继续钻研那些繁琐得让我发疯的手势,一想到接下来还有数 不清的课程,我的头就越来越大,弯腰捡起一颗石子就朝前面扔去,石子飞出了 我的视线,只听见传来一声,“哎哟!” 是哪个倒霉蛋中了招?我正寻思着,就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男人捂着额头, 匆匆走了过来,后面还跟随着几位气势汹汹的随从。 咦,那不是那摩罗大人吗?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害我们大人!”那摩罗还没开口,他身后的随从已 经开始兴师问罪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是我有错在先,不由得气势也弱了几分。 “不是故意的?你要知道,大人可是高贵的婆罗门,是最高贵的种族,你竟 然敢砸伤大人,要知道这可是死罪!” “死罪?”我瞥了那摩罗一眼,他似乎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既然婆罗门是那么高高在上的高贵种族,”我特意加重了高贵这个词, “那么,不是更应该以宽容而慈惠之心待人吗,积累自己的业,这样的话,下一 次轮回才有可能再继续成为婆罗门啊。要是动不动就杀来杀去,我看连投胎再为 人都悬,说不定就堕入饿鬼道啊,畜牲道什么的。” “你……”那侍从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摩罗倒在一边笑了起来,“好一张利嘴,不过死罪可免,不如就试试饿刑 吧?” “饿刑?” “就是用烧熔的铅水堵住嘴巴,这样即使是满地食物也不能食用了。” “啊,”我的嘴角一抽搐,古印度的刑法还真是变态,吸了口气,脱口道, “还是杀了我吧。” 那摩罗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忽然拉起了我的手,往房间里走去。 “喂喂,你做什么,你不是来找婆须蜜的吗?”我一时也摸不清他要干什么。 听到婆须蜜的名字,他的脚步停滞了一下,随即又笑着道:“她今天不在。” 她今天不在?我的头大了起来,他不是想让我代替吧! “我,我还不是加尼卡呢,你想找就找别人吧,这里的美女这么多。” 他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盯着我,道:“我不是说过,不用等到成为加尼卡那 天吗?”还没等我说话,他又继续说道,“我知道婆须蜜教了你不少卡玛苏特拉 上的东西,但是光是那些是不够的,实践才是最重要的,你不知道吗,在成为加 尼卡之前,有专门的试练,要和男人真正实践过,直到得到那个男人的肯定,才 能开始接待客人。” 咣当!我的脚下一个踉跄,不会吧,还有这种事,我不会那么倒霉吧,要是 那时还没找到婆须蜜的宿命之人,我看我只能跑路了。 “可是,我现在离成为加尼卡远着呢,应该还不到时候……”我干笑着。 他一手轻轻捂住了额头,笑了起来,道:“现在,我需要你为我包扎伤口。” “只是包扎伤口?” “只是包扎伤口,不过如果你想我教你些技巧,我也不会拒绝。”他不怀好 意地笑着。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随手拿过侍从递过来的纱,重重地往他的额上按 了下去。“啊!”听他发出一声低呼,我的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 婆须蜜回来的时候,那摩罗已经离开了。 “小隐,你学得很快,我看你一定会比我更早成为加尼卡。”她教习我一些 技艺后,微笑着夸赞我。 “我天资愚钝,还是慢慢来吧。”想到那摩罗说的话,我就忍不住想问她。 “对了,卡玛这本书你看得差不多了吧。”她忽然开口问道。 我点了点头,我可是在好奇中看完了这本书,尽管看得面红耳赤,可是我又 不得不承认,这对我来说完全是一个新奇的世界。除了那些让人心跳加速的内容, 书中还叙述了关于怎样求婚,怎样保持良好的婚姻生活,怎样保持忠贞的技巧, 赞赏由爱情缔结的婚姻。 “那么,你说说,如何能更好地勾起男人的欲望呢?”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嗯……”看我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她轻轻一笑,“是亲吻, 不,应该说是轻咬。” “啊……”我的心里一片哀鸣,为什么我要学这些啊,真是苦命。 她凑近了我的身边,轻轻抚上我的嘴唇,“要学会很轻很轻地用牙齿轻咬对 方的下唇,在吻渐渐深入的时候,加重力度,轻轻地吸吮对方的嘴唇,要怀着陶 醉和渴望的热情,接着,要在对方的肩膀上轻咬,留下咬痕,不能过红,不能过 大,一连串的小红点正好。” “好,好难啊……”看着婆须蜜离我越来越近的脸,我忽然感到不能呼吸了, 心跳竟然加快起来,这是怎么了,我们都是女人啊,为什么她会给我这种奇怪的 感觉呢。 “你,你,我,我……”我已经语无伦次。 “这样就受不了,看来你的试练要提早了哦。” 听见试练这个词,我的脑袋又轰了,脱口道:“现在为时太早了吧,我的六 十四艺都还没学好。” “你知道?”她微微一惊。 “我听那摩罗说的。” “是他说的?”婆须蜜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随即又恢复了笑 容。 “六十四艺只是吸引男人的方式,增加你自身的砝码,可是如果你想把客人 乖乖留在你的身边,在床上取悦对方才是最为重要的一环,别忘了,加尼卡不管 再怎么受人们的尊敬,说到底也不过是那些所谓高贵男人的床上玩物。” 床上玩物,我怎么觉得这个词这么刺耳。 “再过一阵子,等你把卡玛里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我就会安排你的试练。 到时,你一定会在床上征服任何一个男人。“ 我,我才不要在床上征服男人啦。我郁闷地望着她的背影,好想哭啊,什么 时候任务才能结束呢。 我想司音,我想飞鸟,我想回去,也不知道撒那特思怎么样了,不知道有没 有学会更多的现代的东西呢? 恒河边,风光依旧,衣衫褴褛的乞丐和衣靠在石阶上,面容平静。肮脏不堪、 瘦骨嶙峋的小孩躲在妈妈的身后,富有的女人穿着华丽的纱丽从那些穷人身边擦 肩而过,在这个贫富不等的国度,却让人感受到一种特有的气氛,每个人似乎都 安于现状,或者说,更多的是麻木。 轻风澹泊,薄薄的云丝从蓝天缓缓飘过,绿色的娑罗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偶尔有一朵雪白的娑罗花悠悠地飘落,不像凋谢,更像从容地谢幕,徐徐而 舞。 有时落在地上,有时就落在树下那位男子的身上。 “目莲,真是奇怪啊,为什么那些穷人、乞丐,被你们视为卑贱的种族的那 些人,看上去是那么麻木呢。”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开口问道。 “他们在等待。”他笑着。 “等待什么?” “等待死亡。” “等待死亡?” “等待死亡,等待轮回。”他微微笑着,“之所以这一世会贫穷,会不幸, 都是因为前世的业不够,而那些富有的,高贵的种族,则是因为他们前世的业完 满了,所以没人会抱怨,他们只会继续完成自己的业,安静地等待下一次的轮回。” 他摩挲着手中檀红色的念珠,在阳光下安静地绽放出一抹透明的笑颜。 “看见落下的娑罗花了吗?”他轻轻问道。 我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就应了一声。 “花会盛开,然后凋零,星会闪耀,总有一天会消失。人的一生,也是一样, 就像是短暂微小的尘沙,无论是憎恨、微笑、流泪,还是欢乐、悲伤,最后都要 归于死的永眠,但是,死亡不是终结,只是为了下一次的轮回。” “哦,照你这样说的话,那么每个人的生存都是没什么意义的了。”我不解 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帅哥的思想还真是有些消极。 “难道不是吗?”他依旧微笑着。 弯腰捡起了一片飘落的花朵,轻轻放在了他的手上,“告诉我,你有什么感 觉?” 他摸了摸道:“柔软的,带着一丝凉意。还有,淡淡的香味。” 我笑了笑,“我们的生命的确是那么的脆弱和渺小,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 消散的。就像这朵花,你欣赏过了,记得了,在心中便长久了。就算它凋零了, 却还是留在了你的记忆里,既然上天给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宝贵的礼物—— 生命,为什么不去享用、不去超越呢?为了自己,为了亲人,为了爱人而努力生 存,这才是正确的态度啊。” 他微微扬了扬眉,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而且,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现在又何必要喂这只小狗呢,干脆让它早点饿 死,早点投胎不是更好。”我指着依偎在他身边的小狗说道,那小狗像是知道我 说它,还冲我叫了一声。目莲轻轻抚摸着小狗,没有说话,忽然他的嘴角一扬, “看在同名的份上,你也不希望它死吧。” “喂……”我立时哑口,这个瞎子先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过几天就是潘恰提锡朝圣期了。”他低低道,“是各地朝圣教徒来恒河沐 浴的日子,饮用恒河水并在恒河中沐浴会有起死回生洗清罪孽的奇效,你没注意, 平时清晨也会有人来这里沐浴吗?” “那一定会很壮观吧?”我已经幻想起成千上万的教徒在恒河沐浴的盛况。 “当然,”他顿了顿,“你会来吗?” “会,会,一定来。”我连连点头,怎么能错过这个凑热闹的日子呢。加尼 卡的痛苦暂时被我抛到了脑后。 目莲微微笑了起来,没有说话。 望着他密密的睫毛,印度人少有的白皙肌肤,似有似无的笑容,随风飞扬的 亚麻色长发,我的内心忽然产生了难以遏制的好奇,如果目莲能睁开眼睛,那该 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睛…… 潘恰提锡朝圣期到来的那一天,我们的妓院竟然也停业一天,几乎是所有的 人都涌向恒河边,我也乐得轻松,既不用学那些恐怖的技艺,还能凑热闹。 到了那里的时候,恒河的石阶上已经挤满了只围一条白色腰布的男人和穿着 五色莎丽的女人们,男女老少,无不虔诚地沐浴净身。 婆须蜜早已下了水,她按照印度教教义的标淮,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将水撩 过头顶三次,然后全身完全没入水中三次,听说这样才能达到净化的目的。我看 了一眼身边的乌尔沃西,她没有急着沐浴,只是望着远处,似乎心事重重。 看她们两个都没有注意我,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想看看目莲是否在这里。刚 转过头,忽然听见一团黄色的影子扑了过来,我仔细一看,是目莲喂养的小狗, 它朝我摆了摆尾巴,就往前跑去,我赶紧快步跟着它。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目 莲正站在一棵细尖笔直的垂枝暗罗旁,这还是第一次我看见他站起来的样子,依 旧是灰袍长发,身姿却是挺拔清逸,和他身边的垂枝暗罗倒有几分相似。 他仿佛感觉到了我的到来,转过身来,朝我笑了笑。 “隐。”他轻轻一唤。 “嗯?” “汪,汪。”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和我同时回答了,我怒瞪了那小狗一眼。 一丝轻笑划过目莲的唇角,“你怎么不去沐浴?” 我看了一眼那挤满了人的河水,这么多人在这里泡着,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我好像觉得河水都有点黑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