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我又不是笨蛋,根本没人能占我的便宜。”我瞪了他一眼。 他的脸色稍有缓和,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不错,没有人能占你的便宜— —除了我。”话音刚落,他就迅速伸手扣住了我的肩,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几乎是立刻就被夺去了呼吸。他含住我的唇瓣又吮又咬, 舌头强硬地顶开了我仍想抵抗的牙齿,在唇齿间游弋着,本能地索取着,牢牢捉 住我那还在躲躲闪闪的舌,把它绑架到自己口中尽情的品尝…… 等他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次纠缠之后,我赶紧拍胸顺气,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撒那特思,你别太过分了!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我怒视着他, “不客气?”他嘴角一扬,“别忘了,你怎么都敌不过我哦。” 他低下头,眼光掠过我的手,脸上泛起了一丝奇异的神色,猛地抓起了我的 手,“该死的,你到底学了些什么。” 我望了一眼自己的手,顿时暗暗大叫不好,手上画的可全都是限制级的春宫 图啊,现在这个时候被他发现,简直是火上加油。老天保佑,千万别刺激到他… … “我说了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再说我学这些又关你什么事。”我一边说着, 一边挣着自己的手。 “不关我事?”他挑了挑眉,邪恶的笑意从他的眼眸里轻轻涌出,“既然你 学了这么多取悦男人的本事,那么今晚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吧。” “什么?”我愣了愣,“撒那特思,别闹了,你还是先回现代吧,我把任务 完成了就会回——喂,快点放开!” 还没等我说完,撒那特思就一把抱起了我,朝那张祭台般的大床走去。一陷 入如羽毛般柔软的床上,我的身子就开始颤抖起来,扬起了头想避开他疯狂的掠 夺,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按上我的额头,冰冷修长的手盖住了我的眼睛,同样冰冷 的唇再一次覆盖下来, “等等,撒那特思,我,我是人类……”我挣扎着抵挡着他的进攻。 “是人类也没关系,隐,如果不想变成血族,就以人类的身份和我在一起吧。” 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着,一阵一阵的寒意从他的掌心传到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浑身打了个哆嗦,他的吻又狂乱地落了下来,我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舌 尖被他吮得发疼,想出声叫他住手却发现出口的声音竟变成了软软的婉转呻吟, 想推开他却被他的手揉得浑身发软,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陌生的情 欲潮水一样涌入了我的身体…… 我好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他冰冷的体温似乎已经夺取了我所有的热量…… “隐,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离开了……不许……再离开我……一天……也不允 许……” 暧昧的迷迭香味,沿着地面、墙壁,袅袅穿行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伴随着他 低沉缠绵的声音,温柔有力的抚摸,我的神思也越来越恍惚…… 是香的关系吗……还是…… 脑袋中乱糟糟的一片…… “为什么你会想要成为加尼卡?” “这个世界上有我想争取的东西,有我想要保护的人,有我想要达成的目的。” 此时此刻,这几句和目莲的对话忽然涌入了脑中,对啊,我这是怎么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飞鸟还在沉睡,我还有许许多多的 事情要做,我需要——清醒。 我吸了一口气,对准自己的手狠狠咬了一口,一股痛意令我立刻清醒过来。 “撒那特思,住手!”我伸手抓住了他正在我身上游移的狼爪,他显然一愣, 眼眸中依然是浓浓的情欲,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没办法了,撒那特思,我要 让你也清醒一下。我支起了身子,也不管他是不是吸血鬼,抓过他的肩膀就是啊 呜一口。 “唔……”他低呼了一声,停止了动作,诧异地望着我。 “我,我想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去,早点救飞鸟……所以撒那特思,拜托 你……住手……”我直视着他冰蓝的眼睛低低说着。 他迟疑了一下之后慢慢松开了手,只是凝视着我,眼眸中的情欲一点一点地 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我所熟悉的温柔。他侧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我脸上一红, 他的左肩上整整齐齐地留下了我的一排牙印。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看他笑得古怪,我脱口问道。 他轻轻地捂住了那个牙印,低声道:“这好像是隐——第一次这么热情,虽 然亲的用力了点。” “喂,我那是咬,不是亲好不好。”我的嘴角抖动了一下。 “早点睡吧。”他依旧笑着,轻轻吹熄了烛火,从身后揽住了我。 “我说,你非要这个姿势睡吗?”我郁闷地说道,看来今晚是难逃魔爪的禁 锢了。 他的手收得更紧,还不安分地往上挪了挪,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那么让 你选,要不继续刚才的事情,要不就保持这个姿势。” “啊,没有第三个选择吗?”我立刻阻止了他的手继续挪动。 “有。” “什么?” “亲我。” “我呸!” “呵呵……” 在黑暗中我睁大了眼睛,这样的情形又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他的城堡里的 一幕,也想起了他悲伤的过去。。 “这个牙印……”他忽然喃喃道。 “什么?” “——永远不要消失就好了。” 我的心里一动,仿佛有种奇异柔软的感觉在全身漫延…… 撒那特思……你这个笨蛋…… 当我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的时候,发现撒那特思早已经离开了。 差点忘了,他是——永远不能出现在阳光下的。 我整理了一下,轻轻推开了门,门外的女人们偷偷笑着,不时投来了暧昧的 眼神。 “小隐?昨晚你还好吧?”婆须蜜也缓缓走了过来,握住我的手,上上下下, 仔细打量了我一遍。 “我,没事。”我明白她的意思,不觉脸上微微一热。 “那么那位客人他?”她无意地往房间里瞥了一眼。 “已经走了。”我平静地说道。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没人看见他离开这间屋子啊?”她一脸的惊讶。 “怎么可能,是你们没有留意吧。”我干笑了几下。撒那特思怎么可能大摇 大摆从门口离开。她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达玛从外面匆匆进来,她把一张纸条交 给了婆须蜜,婆须蜜稍稍一看,脸色一下子稍稍一变,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我,半 晌,才说出了几个字:“他要你去见他。” “谁?”我一头的雾水。 “尼摩大人,不,应该是目莲大人。” “目莲要见我?” “这是他让人送来的纸条,上面写着让你去见他。”婆须蜜的声音中带着一 丝说不清楚的情绪。 目莲怎么好端端的主动让我见他?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我来到了恒河边的娑 罗树下。 和往常一样,目莲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诵经。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一 道道柔和的光束,微风徐徐,娑罗树的落英在和风中飘浮,花瓣从他的长发上温 柔拂过,留下一缕芳香,便悄然而逝,了无踪迹。佛经有“天花乱坠”一语,此 时此刻,当我看着眼前这一幕,感受到的却不是那高深莫测的凝重,而是天人合 一的自然与和谐。 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过去的他是那样风流荒唐。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到来,微微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四周似乎涌动着一 种奇异的透明感和纯净。 “隐,你来了。” “目莲,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我走到了树下,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他顿了顿,“我打算离开曲女城了。” “什么!”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行,不可以!”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惊讶,我怎么能不急,他要是这么一走了之,我的任 务可怎么办啊。。 “目莲,你难道就打算这样过一生,也不打算成家了吗?” “成家?”他显然对我的问题有些莫明其妙。 “是啊,如果你遇到一个好姑娘的话,你会带她走吗?” 他轻轻笑了起来,“隐,你怎么了?我不是说过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只 是想减轻父母的罪孽。” “可是成家了也不影响你念经诵佛,也不影响你帮助你的父母啊。”我勉强 地找着一些无力的理由。 “我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他那亚麻色的长发在阳光照耀下,闪烁出细细碎碎的光泽。 “目莲,你和婆须蜜之前……” “如果你那么想知道的话,就问她本人吧。”他淡淡地加了一句,“在这里。” “在这里?”我一愣,只听见一阵脚镯手镯撞击的声音,婆须蜜从树后慢慢 地走了出来。 她神色复杂地望了目莲一眼,道:“你真要离开?” 目莲点了点头。 婆须蜜忽然笑了起来,道:“那么走之前,请听我说一个故事吧。” 也不等目莲开口,她就低低地说了起来:“在十四年前的曲女城,有个小女 孩被人贩子卖到了妓院,跟随了一位十分出名的加尼卡,小女孩经常偷偷躲起来 哭泣,她根本不想成为什么加尼卡,她只是很想念她的母亲,直到有一天,在她 哭泣的时候,有人轻轻抱住了她,让她暂时想象一下这是她母亲的怀抱。” 婆须蜜说到这里的时候,目莲的睫毛忽然不经意地颤动了一下。 “对他来说,也许这不过是一时的同情,可是对女孩来说,这个拥抱,这个 人,永远都难以忘怀。他是加尼卡最尊贵的客人,于是小女孩知道,如果想要再 次得到他的拥抱,那么只有——自己也成为加尼卡。” 目莲摩挲着念珠的手顿了顿,似乎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小女孩日以继夜地学习六十四艺,学习一切能让她尽快成为加尼卡的技艺, 终于在四年后,她得到了和这位尊贵的客人试练的机会。四年来的思念和等待在 那一夜的拥抱中都化为了幸福的泪水,他许诺一定会带她走,她以为从此以后一 直能得到他的拥抱,可是,他却像沙尘一般从这个世界上忽然消失了……原来像 他这样温柔的人……也是会骗人的……”婆须蜜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悲伤,“直到 ——十年后,她再一次见到了他,原来他竟然一直都在这座城内,原来一切都已 经改变了。” 故事说到这里,我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故事说的就是婆须蜜自己,而那个 客人,毫无疑问,就是目莲。怪不得婆须蜜再也不对任何人付出真心了,原来都 是因为目莲,解铃还需系铃人,冥冥之中,婆须蜜的宿命之人也竟然恰恰就是目 莲。 “我以为你并不会在乎那句话。”目莲轻轻道,眉宇间也有不为人察觉的动 容。 “加尼卡是没有心的,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所以当时随口说了带她走的话,” 我看了看他道,“所以,当你做了决定后,连解释也懒得开口。” 目莲没有再说什么,许久,他开了口:“一切已经过去了。” 婆须蜜凝视着他,脸色黯然,道:“不错,一切已经过去了。” “婆须蜜,你的那首诗我很喜欢。”我忽然开口道。 “什么?”她愣了愣。 “就是那首和——目莲的画像放在一起的诗。”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笑了笑,轻轻地念了起来:“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 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我念完之后,望了一眼目莲,他的神色依旧自若,只是睫毛重重地颤抖了几 下。婆须蜜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请回去吧,我说了一切都已成往事。”目莲淡淡道。 “什么一切都成往事,就是因为你说了带她走的那句话,让她以为天下男人 都是骗子,你又知不知道多少男人为了她倾家荡产,甚至自尽,正如你所说的那 样,她这世的业完满不了了,现在只有你能挽救她,你的父母已经饱受着炼狱之 苦,你难道也想看着她走这一步吗?” 目莲身子一颤,手中的檀红念珠滑落下来。 婆须蜜则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三人默然无语,四周寂静得仿佛能听见娑罗花飘落在 地面上的声音。 “抛去加尼卡的身份吧。”目莲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淡然。 婆须蜜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之色,“你的意思是……” “我带你走。”他接下来的话让我和婆须蜜都吃了一惊。 “目莲你是说真的吗?”我不敢相信地问道。 他微微一笑,道:“不过,跟着我每日念经诵佛,难免枯燥乏味,你回去好 好想清楚了。” 婆须蜜愣了愣,眼眸中溢动着前所未有的喜悦,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用考 虑了,到了今天,我想我也不再需要加尼卡的身份了,尼摩大人,我愿意跟随你 潜心修习佛法,为我之前所作的一切赎罪。” 目莲温柔地笑着:“尼摩早已不在这个世上,现在只有目莲而已。而从你刚 才做了决定的那刻起,婆须蜜也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以后你就叫做莲华吧。” “莲华……”婆须蜜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既然你要离开,不如你们就趁早走吧。”我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目 莲愿意带她走,什么都好说。 “也好,你回去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离开。”目莲点了点头。 我捡起了他滑落的念珠,放在了他的手心。 “隐……”他似乎有什么想说,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婆须蜜回到妓院差不多用尽了所有的积蓄,才和老板换取了自己的自由之身, 她积存了十多年的积蓄可想而知,再说,老板一方面也因为昨日收取了莱希特的 十万帕里,所以对我充满了信心,假惺惺地挽留了她几句也就放了手。 在她好不容易解决了一切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婆须蜜只是收拾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和那张画像,其余什么也没带。 “你……真的决定了吗?”我看了她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她收拾东西的手停顿了一下,回头朝我笑了笑,“决定了。” “可是……”可是从此以后,她只能与佛经为伍,虽然能长伴在她所爱的人 身边,却再也没有半点情爱的可能,这不也是一种折磨吗? 她仿佛看穿了我的所思所想,笑了笑,“能待在大人的身边,对我来说已经 够了。知道吗,隐,我今天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怪不得司音说过只要那个男人愿意带她走,一切罪孽就此烟消云散。如果那 个男人是目莲的话…… 我正想着,门外匆匆走进一人,正是达玛,只见她一脸兴奋地说道:“婆须 蜜小姐,那,那摩罗大人终于来了!而且,他,他还……”听到这个名字,婆须 蜜和我面面相觑,她的神色复杂,我更是叫苦不迭,这位那摩罗大人,怎么早不 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达玛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大跨步走了进来,那摩罗一进来就拉 住了婆须蜜的手,笑容满面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已经消失了,婆须蜜,你立 刻跟我回宫吧。” 婆须蜜一脸的愕然,显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我心里暗暗叫苦,这可都是我乱点鸳鸯谱给招惹来的,还以为他早就忘了, 没想到他真的来带走婆须蜜了。等等,他刚才还说了什么,回——宫—— 我抬起头,牢牢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回宫?” 他唇边笑意更深,凝视着婆须蜜的眼睛道:“不错,回宫。那摩罗不是我的 真名,我的真名叫做——诗罗逸多。” 婆须蜜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全身一颤,立刻跪了下来,喃喃道:“陛下……” 我也觉得脑袋上像重重挨了一下,诗罗逸多,宫里,陛下……眼前的这个男 人——莫非就是戒日王诗罗逸多! 那摩罗,不,诗罗逸多轻轻扶起了她,柔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后就赶回 了宫和那些大臣们商量,这些天那几个顽固的老臣终于点了头,同意我把你接进 宫里,只是……”他顿了顿,“我暂时还不能封你为妃。” 我还是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他,戒日王诗罗逸多,16岁即位后在短短几年内 几乎征服了整个南亚次大陆北部,达到了“象军六万,马军十万”那样的盛况, 在古印度历史上丝毫不输给孔雀王朝的阿育王、贵霜王朝的迦腻色迦王、与笈多 王朝的旃陀罗笈乡一世那样的名君,被后世史学者誉为“古代印度最后的统一者”, 年轻时竟也有这样风流的时候?这也算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吧。 “陛下,恕我不能答应。”婆须蜜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 “什么?”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我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我不会跟您走的。” “婆须蜜……”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怒意。 “那个,都是我的错,其实婆须蜜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她对你根本没意思… …完全是个误会。“我讪讪地说道。 诗罗逸多瞥了我一眼,冷冷道:“已经晚了,婆须蜜,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走上前,拉起了婆须蜜,笑了笑,“陛下,您未必能带得走她。”我真想 打自己一个耳光,当初劝他带走婆须蜜的人是我,现在阻拦他的人也是我,我的 神啊,我到底在做些什么。 “未必?”他浅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讥讽,“就凭你?门外有上百侍卫, 你能拦得住吗?” “她当然拦得住。”一个略带戏谑的熟悉的声音从我们的身后传来, 我回过头去,不由得嘴角又开始抽搐。 撒那特思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他姿态优雅地倚坐在窗台上,皎洁的月光倾泻 在他的银色长发上,隐隐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要不是他嘴角那抹带着邪意的 笑容,简直就犹如天上的神祗。诗罗逸多和婆须蜜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也被他的 绝世风姿所摄。 “我的小隐,你打算怎么做?”他笑嘻嘻地看着我。 “简单的很,我起码有超过一百个方法可以带走婆须蜜。”我不以为然地说 道。 他笑意更浓,“哦?不过这位诗什么好像是个国王,就算你今天救走了这个 女人,难保日后他不会派人再去找她吧。”我愣了一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 点呢。 “你先带着她走吧,这里就交给我了。”撒那特思伸手拨了一下长发,从窗 台上轻轻一跃而下。 “交给你?”我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他伸出手指,在我额上重重弹了一下,“快走吧。” “哎哟!”好痛,我揉了揉额头,怒视着他。 诗罗逸多皱了皱眉,“哪里来的妖人,来人……”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忽然发不出声音,浑身不能动弹,我同情地看了他一 眼,唉,落到撒那特思这个老妖怪手里,陛下您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婆须蜜犹豫了一下,还是又走到了他的身边,朝他行了个大礼,轻声道: “陛下这些年来的照顾,莲华感激不尽,请——那摩罗大人保重了。” 出门前,婆须蜜又望了他一眼,他的神色黯然,垂下了眼睑。 我用了障眼法,成功地避过了门口的几百侍卫,带着婆须蜜直奔恒河边。看 来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撒那特思不知会怎么对付诗罗逸多…… 娑罗树下,目莲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他嘴角含笑,随风轻扬的长发犹如落 花一般散落在人们心田,让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目莲,你们快走吧。”我把婆须蜜拉到了他的身边。目莲点了点头,站起 了身。 婆须蜜朝我笑了笑,道:“小隐,我也不知该说什么,谢谢你了。”她顿了 顿,又道,“我知道,你和那位银发男子都不是普通人。小隐,将来,如果遇到 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千万不要错过他。” 喜欢的人?我微微愣了一下。 “对了,目莲,你打算去哪里?”我连忙换了一个话题。 “摩诃至那国。” “什么!你要去我的国家?”我吃了一惊。 “听小隐那么说,很想去看看。” “可是你不是还要……” “在那里也一样可以念经诵佛。” “目莲,我还以为你一直会待在这里,对其他的东西都没兴趣呢。”我还是 有些惊讶。 他微微一笑,走到了我的面前,柔软的长发随风拂过我的脸颊和脖子,痒痒 的。“花不是为了凋零而盛开的,星星不是为了消失而存在的,人的一生,也不 是为了死亡而走这一趟的。”他轻轻低语道,“不是小隐说的吗?” “目莲……”我心里一阵热流涌动,原来他还一直记着我说的这句话。 “那么,就此别过。”他淡淡笑着,转过了身,往前走去,婆须蜜对我一笑, 也赶紧跟了上去。 “目莲,婆须蜜,保重了……”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却 没有任务完成的轻松,反而有些淡淡的失落。 待了一会,正想回去,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抱了个满怀。这冰冷而熟悉的气息, 我连看都没看,无奈地说道:“撒那特思,你把戒日王怎么了?”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在我耳边低声道:“也没什么,只是封住了他关于那个 女人的所有记忆,他再也不会想起有这个女人了。”他说话时的亲昵口气和冰冷 的气息一起从我的领口钻了进去,暧昧难解。 “什么?”我愕然地回头看他,“你居然还会封住记忆的法术?” 他嘴角一扬,轻轻放开了我,“不过是有时间限制的。” “什么?那能有多长时间?那他会不会很快想起来?” 撒那特思故作沉思状,半晌,才冒出一句话,“大概是一百年,应该够了吧?” 他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废话,一百年当然够了。”我瞪了他一眼,害我虚惊一场。 “对了,上次你说要救飞鸟,你有办法吗?”他好像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那个……”我迟疑了一下,我不能把去冥界的事告诉他,不然又不知会惹 出什么乱子,“等我任务完成,师父就会告诉我的。” 他微微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回去?” 我犹豫了一下,道:“在回去之前,我还想做一件事。” 今晚是乌尔沃西在吉祥天庙献舞的最后一天,我想亲手摘一根竹子,作为告 别的礼物。 庙后的竹林里,微风徐徐吹来,只见竹子舞动,竹影婆娑。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撒那特思,他也饶有兴趣地帮我挑选着竹子,这个老妖怪, 想不到他现在也能如此轻易地穿越时空,这样说来,那我以后执行任务的时候, 他老人家要是兴致一来就穿过来,而且他的力量好像还越来越强大,想到这里,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小隐,你快过来。”他朝我招了招手。 我拖着脚步走了过去,刚走了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定 睛一看,是一株刚长出来不久的小竹子,虽然不怎么起眼,却是姿态挺拔,我笑 了笑,伸手握住了它道:“就是你了。” 吉祥天庙前,乌尔沃西正忘我的舞动着,她的脚上系有许多小铜铃,随着鼓 声的变化而发出不同响声,时而铿锵有力,繁音流泻;时而细碎悦耳,娓娓动听。 台下的众人更是看得如痴如醉。一曲终了,人群也渐渐散去,乌尔沃西轻轻 擦了擦汗,慢慢走下台,一见到我,不禁微微抿了抿嘴。 “乌尔沃西,明天就要走了吗?” 她点了点头,一侧头看见了撒那特思,顿时脸色一变,“啊”的一声脱口而 出。 “怎么了?”我惊讶地看了看撒那特思,他似乎对她的反应也有些微诧。 “他是……”乌尔沃西牢牢地盯着他。 “他是我的——朋友。”我迟疑了一下。 撒那特思没有说话,只是甩给我一个邪邪的眼神。 “怎么会这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她难以置信的喃喃道。 “像谁?”我不解的问道。 “像我很久很久以前见过的一位——不,没什么,没什么。”她没有继续说 下去。 “对了,”我从身后拿出了那根竹子,递给了她,“既然你这么喜欢竹子, 这根竹子就作为告别的礼物吧。” 乌尔沃西双手刚接触到这根竹子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根竹子忽然 散发出绿色的光芒,刹那间笼罩住了她的全身,慢慢的,慢慢的,竟然幻化成了 一个年轻英俊的白衣男子。乌尔沃西满眼含泪,浑身大震,嘴唇颤抖了好半天, 才说出了一句话:“贾,贾因德,是你吗?” 那男子的泪水也早已滑落,哽咽道:“是我,我的乌尔沃西。” 乌尔沃西的眼泪决堤,紧紧拥住了那名叫做贾因德的男子,泣不成声:“终 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我已经找了你上千年了……” 我对眼前的突发事件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竹子怎么会变成 了帅哥?找了上千年?她找了上千年,那她是什么?难道——她也不是人类?我 充满疑惑地望了撒那特思一眼,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这对相拥而泣的人儿,脸上 神情难辨,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侧过脸看着我,冰蓝色的眼眸中涌动着我 从未见过的情绪。 我一时被他那奇异的眼神所摄,竟然久久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小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乌尔沃西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依旧是一头的雾水。 “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其实我并不是人类,我本是天界专司舞蹈的女神, 因为和贾因德违反了天条,被罚下尘世,而贾因德不仅被贬下了凡尘,还被罚每 世轮回都变成一根竹子。天神给了我们最后一个机会,如果有一天我能在尘世里 找到他的话,就可以一起重返天界……这就是我——为什么搜集竹子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我低低道,“你竟然找寻了这么久。一定很辛苦吧。” “多亏了你,小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她的神情又激动起来。 我连连摆手,“不用谢我,你们的缘分还没有结束,这是天意,不管怎么样, 现在你们总算相会了,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她笑了笑,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小隐,我以前一定见过你,不然也不会这 么巧,偏偏是你替我找到了他。”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怎么可能,你是天界的神,怎么可能见过我。” “我不知道,只是直觉。”她看了一眼撒那特思,又低低说了一句,“而他 ——真的很像他。” 我正想问问那个他是什么人,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光束, 直直地照射在乌尔沃西和贾因德的身上,将两人紧紧包围,只一瞬间,他们就已 经消失不见。 “她们回天上去了。”我回头朝撒那特思笑了笑,“也好,无意中又做了件 好事,嗯,也算是件功德呢。”我呼了一口气,任务也完成了,就要离开这个深 信轮回转世,充斥着不可思议的奇迹,永远超乎人们想象的国度了。 “花会盛开,然后凋零,星会闪耀,总有一天会消失。什么事都有结束的时 候呢。”我一时感怀,不由得借用了句目莲的话。 撒那特思静静地凝视着我,他的眼中轻柔透亮,如烟似水。晕染开的华美月 色氤氲在他冰蓝色的眼眸中,漂浮荡漾,清清的亮,浅浅的光。他抬眼望向繁星 闪耀的天空。 “不管是鲜花凋零,还是星星消失,我撒那特思,却能为了隐而永远存在。” 永远存在?我的心,忽然猛得一窒。 撒那特思,如果你是为了我而存在。 那么我,又是为了什么存在? 即使星星消失,宇宙灭亡,你还是会永远存在吗? 可是你忘了吗? 总有一天, 我——也是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