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蒂斯——新大陆 朱朱 “自2034年外星人第一次入侵起,人类正式承认了外星人的存在。在此之前 ,一切外星来的飞行器都被称作UFO,即不明飞行物。当时的科技尚未达到可以做 宇宙远航的水准,所以人类的科技明显落后于天外来客。当时的战争一开始纯粹 是单方面的杀戮。在惨痛的失败之后,人类空前绝后地团结在了一起,并最终战 胜了邪恶的外星人。这场战争带给人类的教训是,团结一致一定可以战胜敌人。 战争结束后,军方科技逐渐转为民用,推动了经济的急速发展。但膨胀了的财富 冲垮了幸存者的精神,一时地球上所有繁华的都市中物欲横流,充斥了为追求财 富而犯的罪恶。人类并没有因为入侵而提高警惕,反而开始放纵自身的欲望。为 了争夺资源,国家间的战争也不可避免地屡屡爆发。这种混乱的世态直到2088年 第二次外星人入侵为止。又一次被残酷的屠杀后,人们在无可奈何下再次消除了 彼此之间的壁垒,重新联合在一起度过难关。2091年战争结束后,有识之士建立 了联合政府,尽可能地减少人类之间的矛盾,同时重塑人们的精神面貌。然而, 虽然有许多人在努力解决问题,背地也有人在不断创造问题。道高一尺,魔高一 丈。由于思想观念和资源分配的巨大差异以及某些人对权利的野心,地球被强有 力的组织分割为两个敌对阵营,使得致力于和平的联合政府最终成为了一个架空 的存在。因为它追求和平,所以不能依靠武力来解决问题。它的本质注定了它在 无强大外敌年代的必然失败,只能沦为软弱无力的服从强者的组织。科技的进步 使得宇宙对人类敞开了大门。为了在宇宙中取得新的资源星球和潜在的移民星球 ,也为了在地球上取得更多的空间,两大敌对组织间不断爆发新的战争。2227年 12月3日,世界性大战爆发,地球被严重污染,人类的生活环境受到局限,人口急 剧下滑。2233年4月9日,巨型宇航移民船MALIA首航,于2236年3月27日到达预定 的移民星球--亚特兰蒂斯。在航行的过程中,第一批移民推选出自己的民主政府 ,脱离地球的统治而独立。第一届领导人是亚当·赞比拉。2237年,第一批移民 建立了……” “就不能说点别的吗?这些东西,我们早就知道了!” 讲台后的老师不知所措地看着学生。 “喂,芯片坏了吗?赶紧换点新的东西说说啊!” “……那么我就从人口危机讲起。第一批移民总人数为13114,其人口比重结 构符合当时的地球平均水准,但到达亚特兰蒂斯之后,人口出生率低于死亡率, 造成总人口数的不断下降。因为人口的极度不足,亚特兰蒂斯星球民主政府立法 鼓励生育,并给予生育孩子的妇女以奖励和补贴,如果婴儿的亲生父母愿意抚养 孩子则还能获得丰厚的抚育金。但仍有相当的年轻一代不愿生育小,也有即使 生下孩子都不愿抚养的父母,因此,2274年,政府立法通过贝特拉法案,保护未 成年人。所有父母不愿抚养的小都将受到政府的监护。……” “那种事,我们就是当事人啊,不用你说就知道了!” 老师的话再度被打断,他呆呆站在讲台上。 “哎,说点什么呀,你可是专门制造出来的教师啊!” “饭桶!不对,是比饭桶都没用!” “养活你真是浪费资源!” 学生们的攻击愈演愈烈。 “算了,和他计较做什么呢,毕竟他是老型号了嘛!” 我终于克制不住说话了。 现场的喧闹立刻平静了下去。 “不想上课就离开这个教室,不要在这里麻烦别人!”班长兼级长艾萨克站 在我这边,大声地说着。 “玲恩,你为什么站在他那里说话?”坐在我旁边的苏疑惑地问我。 我看了苏一眼。 苏接触到我的目光后就不再继续问。 教室的空气凝固了。 “请继续上课,老师。” 老师感激地看着我,点头。 “2280年,政府通过法案,允许应用生物技术制造生化人。2281年,第一批 生化人试制成功。……” 我注视着老师。 他讲课的声调、内容和手势等都是再专业不过的了。 因为老师本身是专门从事教育的生化人,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教育人类学生。 由于人口的绝对不足与相对结构失衡,所以能够补充各行业人员不足的生化 人成为了必需品。 我是没有父母的小,受到政府的监护。但是,政府不能给予我新的父母, 所以我出生后就由保姆型生化人养育。稍微大一些后,则到学校受生化人的教育 。 不止是学校,医院里和各服务性场所以及生产部门都充斥着各种不同类型的 生化人。 人类则基本只从事非生产性的行业,比如说政治业。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 类能够生存全是仰赖生化人全面的奉献。 虽然我不是很赞同利用生化人,也不喜欢没有灵魂的生化人,但是却不能无 视他们所作出的贡献。因此,我不想看着他受侮辱。 而且,过于嘈杂的课堂实在令我很不愉快。 这一堂课的后半段在绝对的安静中顺利地进行到底。同学们就连在安排的最 后的提问时间里也保持了相当的礼貌。 下课后,我提着讲义夹就走。 “等等我。”艾萨克在我身后叫道。 我不理他,继续往教室门口走去。 他从我身后拉住我的手臂。 我挣脱了。 这个时候,他走到我面前。 “你在生气吗?” 我绕过他,继续我自己的路。 “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 我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他。 “原谅你什么?” “不管是什么,总是,请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他近乎哀求地说道。 “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的表情变化了,似乎是看到了希望一样。 真可悲。 “我只是纯粹地不想理你而已。” 他眼里的火花暗淡了。 我回过身去。 “为什么?是因为他吗?” 艾萨克所指的他,此刻正站在教室门口。 “阿莱克斯。” 我打了声招呼。 亚历山大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艾萨克又一次抓住了我的手臂。 “告诉我,你不爱我了吗?” 我再次转身面对他。 “不要再烦我了。” “你不爱我了?” 真可悲。 我靠近地站到他面前,他的气息吹到了我脸上。 我挣脱了他的手,用那只右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很软的头发,和他一样 柔顺。 他惊讶得无以复加。 “你在怀疑我吗?” “……我……不……” 我继续地靠近他,直到无法看清对方的距离。 他的眼睛游移着,没有焦点。 我的手指沿着他的脸颊移动到他的唇上,停在那里。 “爱我就不要妨碍我做事,好吗?” 他的脸部僵硬着。 我不等他给我答案就后退到他的掌握之外。 “我会约你的。” 说着,我向亚历山大走去。 亚历山大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 “该走了。”我对他说。 他点头,跟了上来。 上了他开来的车后,他一直没有说话。 “你在生气?”我问他。 “不。” “停车。” 自动行车系统听从了我的要求,在路边停了下来。 他看着我。 不可否认,他的蓝色眼睛非常迷人,尤其是在注视别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像 天空一样明朗,又像海洋一样幽深。 尤里西斯的眼睛也会是这样吧。 想拥着那样的天空,想被那样的海洋拥抱。 “你真美。” 我不由自主地说道。 他继续看着我。 “这种时候,你和他非常相象呢。” 他不做声地看着我。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他保持着沉默。 “告诉我,你的愿望。我也许能满足你。” 是的,只要能一直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我会答应他的一切要求吧。 “……不要再用卡本里那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迷梦般的气氛。 我立刻又找回了自我。 “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你会上瘾的。” “我不会。” “它对你没有好处。” “不要啰唆了。开车。” 车再次启动。 他也回复了沉默。 他不是尤里西斯,只是亚历山大。 我真蠢,怎么又把他们混淆了呢? 我不自觉地从衣袋里取出卡本里那。 这是最纯的卡本里那,只要吞服一小片,效力就能持续两个小时。而且,因 为是极品,它对神经的伤害非常小,产生的快感却无与伦比,同时也能提高人体 的力量。 我倒出一片,正要放进嘴里,却感觉到亚历山大的目光。 “不要看着我。” 他没有坚持,背过了身去。 然而,我却失去了服药的兴致。 “今天测试前,先去我家一趟。” 他既不反对也不点头。 在我家的地下室有一套我自己安装的训练设备。 那套设备看起来和游戏厅内使用的虚拟格斗游戏机没有什么区别,但却是那 种机器的前身和完备的机型。 我穿上了传感衣,随后开始选择今天训练的难度。 地图,城市;敌人,个人战模式;敌人的速度,最高级;敌人的力量,最高 级;敌人的数量,最高级;敌人的智能,最高级;敌人的武器,无限;受到的打 击,真实。 像这样的设置,我很少尝试。 不知道为了什么,今天我想要打个痛快。 目视镜里开始出现敌人的身影。 左面有十一个,右面有九个。 我选择先解决右面的敌人。 传感衣忠实地将我的动作意图转换成信号,并且在我的目视屛上表现出来。 用枪打翻了三个敌人,踢倒了一个,还有五个在急速接近我。另外左面的敌 人也在赶往这里。 敌人实在太多了,而且很难应付。 然而,我要赢。 左脚受伤了,运动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我不可以输。 这套设备就是我为了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而设计的,我不能输在自己手里。 外面被当作游戏机使用的那种型号也是我设计的,甚至于军方和警方用于训 练士兵和警察的那套系统也是我设计的。但是,这里的设备无论强度也好,精度 也好,都是最完备的。与这套设备相比,那些只是娱乐设施。 我不会用虚假的东西来混淆自己的思维,所以,这里的战斗无限接近于真实 。 甚至于,受到的打击也会凭籍着传感衣传导到我的身上。 左脚很痛,无法踩实地板。 而且,战斗到现在,我觉得很累。 躲在一个掩体后,我又解决了五个敌人。 枪内的能源也用光了。 我扔掉枪,抽出佩剑,砍倒了正面冲来的敌人。 剑劈到敌人的装甲后受到了损伤。 快要到达极限了。 只剩三个敌人了。 在砍倒又一个敌人之后,剑折断了。 我毫不迟疑地扔掉剑把,冲近下一个敌人展开近身战。 只要还有一个敌人就必须战斗下去。 肉体的痛苦渐渐被遗忘。 就连疲惫也奇迹一样消失。 这就是我所追求的突破。 “YOUWIN!” 屏幕上打出了这样的字样。 我摘下头盔。 心情变得非常之好,所以,再次看到亚历山大时,我笑了。 “又赢了?” “是的。” 他不再说什么。 “我去冲洗一下。” 他点头。 冲淋浴是很好的消除疲劳的方法。 保姆型生化人为我准备好了衣服,帮我吹干了头发,并且做了适当的按摩。 消耗的精力又回到了我身上。 去见教授前,这是非常必要的措施,因为,接下来我要面对的是严酷的测试 。 亚历山大和我都是被测试的对象。 “你们看起来都很不错呐。” 教授的开场白这几年都没有变。 他的样子却变了不少,至少,胡子和头发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白,至于皱纹则 是加深和增多了不少。 这也难怪,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只有十岁,他五十七岁,现在我 却快满二十岁了,而他六十七了。 人类在不断突破自身的肉体极限,但却无法抵抗衰老。 我不想和他进行什么社交性的对话,直接进入了主题。 “今天测试什么?” “Z(13,76)区域的记忆输入。” 我点点头。 “我准备了卡本里那。” “不用了。” 我径直走到仪器前,坐到坐椅上。 教授把几个电极贴在了我的头部。 我静下心,等待实验的开始。 亚历山大在一旁看着。 对我的测试结束之后就将轮到对他的测试。 他安静地注视着这边。 他有着我所见到过的最美丽的眼睛。 尤里西斯的眼睛。 我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了。 剧烈的头痛袭来,使我很难再想任何东西。 这就是往脑部输入记忆时必然伴随的痛楚,像灼热的针刺进脑部一样。 从十岁开始,这样的痛苦我已经体会过不知多少次了,却一直都不能习惯。 但是,我一直都拒绝麻醉。 因为一旦失去意识就可能被教授控制。 我是他的一个试验品,只要我给他机会,他一定会彻底地控制我。 不过,当我清醒的时候,如果发现他想做什么手脚,我就可以自行了结生命 。 超过十四岁以后,我就不再受到政府的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保护了,只能依靠 自己保护自己。如果要被教授所控制,我宁愿选择自由地死去。 教授很了解这一点,他不会轻易地让我这个宝贵的实验品死去,所以他和我 之间保持着稳定的均势。他需要我的帮助,这样一来,在某些方面他还会提供给 我相当的帮助。 那套虚拟战斗的设备就是在他的帮助下开发成功的。它的成功使我成为了一 个富有的人。而且,他也让我负责卡本里那的地下交易。从这个交易里我得到的 好处更多。不止是钱方面的好处,运用卡本里那的力量,我暗地控制了许多人, 使我的行动极端自由,不受任何约束。 但那不是我不退出教授的这个计划的真正原因。 因为尤里西斯。 为了我所爱的尤里西斯,所以我会忍受到底。 实验结束后,我离开了坐椅。 头痛的症状将再延续一段时间,但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对亚历山大的实验就要开始。 对他的实验和对我的完全不同。 教授在亚历山大身上试验的是如何提高身体的素质,通过外力的刺激使人体 突破本身的极限,将一切潜力都发掘出来。 对我的测试则是发掘人脑的潜力,运用外来刺激调整脑部神经细胞排列,从 而输入记忆。 这些实验都是为了尤里西斯。 为了要让尤里西斯成为最完美的人。 从我这里成功地得到新的数据结果后,教授就将把同样的记忆输入尤里西斯 脑部。同样,教授也把在亚历山大身上成功的实验结果运用到尤里西斯身上。 我穿过教授的工厂,进入更深入的地下。 尤里西斯就沉睡在这个生化人工厂最底下的一层。 教授就是生化人之父,他一手控制了这个星球上所有的生化人生产。人类对 生化人的需要是如此强烈,使得他成为了这个星球上最富有的人。此外,他还垄 断了非法药物卡本里那的生产。他的政治影响力甚至超越了政府的首长,如果他 愿意,他本人也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尤里西斯是他最重视的作品。 他非常的美。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全身赤裸地沉睡在一个巨大的容器内。这个容器是精心设计的,使他的细 胞活化,却使他的大脑保持静止状态。 在那个容器底部有一个特殊的按钮。 按下那个按钮他就会活起来。这个设计和生化人一样,但是,尤里西斯不是 生化人。 他是完完全全的人,和生化人不同,他的每个细胞都和人没有区别。 生化人的身体是模仿人制作的,使用人造材料替代真实的人体,大脑则是人 造的控制中枢。制造他们的原理接近于机器人,只不过用模拟人体来取代机械躯 体而已。也就是说,他们的本质更接近于机器人。 尤里西斯则是教授运用被政府严令禁止的生物技术制做的个体。 教授选用各方面的优点,自己排列基因,然后,培育了那个细胞。 那个细胞第一次分裂之后,教授将这两个细胞分开,然后,分别培养。 其中的一个就是尤里西斯,另一个是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被正常地诞生下来,尤里西斯则没有。 只有尤里西斯是教授真正想要的作品,亚历山大只是比照品,教授通过观察 亚历山大的生活和在他身上做实验取得材料,由此来完善尤里西斯。为此,教授 甚至为亚历山大制作了假的身份识别器,以便亚历山大能像一般的人一样生活。 但是,实验中的一场意外事故使得亚历山大的大脑受到损伤。教授为了保护 亚历山大的肉体不同时毁灭,给亚历山大的大脑植入了最先进的生化人控制中枢 。 亚历山大从此变成了生化人。 只不过他和别的生化人之间仍然有很大的差距,据说那种控制中枢是最先进 的,具有学习的能力,但也是违法的。 他的身体没有受到损伤,因此仍可以用于实验。而他的大脑却不能再做实验 。 那个时候,我误打误撞地在一次参观活动中进入了尤里西斯所在的房间。 我现在还记得那时刻他的存在给我的冲击。 那时他大约是十四岁的年纪吧。五官端正而清秀,皮肤细致光洁无暇,四肢 匀称,没有一个部分不符合美学的要求。 只是他闭着眼睛,所以我没有见过他的眼睛。 然而,他还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完美无缺的。 那个时候我就对他深深着迷了吧。 所以,当教授提出要用我的大脑做实验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我用手指在容器壁上勾勒他的轮廓。 想看见活生生的他。 这一天不远了,现在的完成度已经达到了96%。 我期待那一天的早日到来。 “回去吗?” 亚历山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容器壁上他的影子。 他有和尤里西斯一样的脸和身体。 “让我一个人再呆一会儿。” 但是,他不是尤里西斯。 亚历山大走了出去。 我所爱的只有你而已,尤里西斯。 回到家后,电话留言和访客留言里都是艾萨克的留言。 我不耐烦地关掉了留言机。 忍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艾萨克是这届政府首长唯一的孩子,又是全体学生的 领导者。有的时候我也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 本来是想让他服用卡本里那上瘾的,但是这一招似乎无效,那个家伙说什么 也不肯服用麻药。 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对我的感情。 这一点,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只要他还对我存有感情,他就不会违抗我的意思。 不过,现在的学生中有相当多的人开始服用卡本里那,要控制他们应该不难 。到适当的时候我会推翻艾萨克,令我的傀儡站到前台。因为他的纠缠已经快把 我的耐心磨光了。 当然,我也不是恨他。 只是单纯地不能喜欢他。 除了尤里西斯,我不喜欢也不接受任何别人。 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又看到小时候的那个女孩。 我出生后就被父母扔给了政府照管,而政府又把我扔给保姆型生化人。上了 学之后,因为我不喜欢说话所以受到同学的孤立。除了生化人,没有人来理会我 。 然而,生化人是待人一律平等的,没有一个生化人会特别地关心我。生化人 也是没有感情的,除了他们被设定的程序外,他们不会做别的事。 所以,我一直都是孤单一人。世界不接受我,我也不接受世界。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有了一个愿望。 可以的话,我想改变这个世界。 我的力量不够。 十岁那年,我看见了尤里西斯。 他会把这个世界改变。 我相信。 只要再忍耐不久就可以了,为了尤里西斯,我也要掌握更强大的力量才行。 我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你好。” “玲恩!”艾萨克的脸在视屛上显现了出来。 “有事吗?” 我竭力把自己的表情和声调放得柔和。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很想看看你。” …… 打完这通无聊的电话,我决定再进行一次训练。 稍微修改了一点程式,我使敌人更加强大了一些。 相应的,我在解决了敌人之后所受的伤也重了一些。 还是没有办法,仅仅这样是无法快速强大起来的。 也许应该借助一点药物才对。 神经被破坏一点也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的正常人太多了。 淋浴的时候,我注意到自己左脚上的伤。 虽然在训练时受的伤只是传感衣刺激神经的一种虚幻的感觉,但是我开在真 实模式,所以就算不是真的受重伤却也会留下伤口。 像这样的伤我身上有好几处。 我的身体一点也不像女人。 即使这样,我的力量也还是不够。 要变得更强才行。 尤里西斯预定在下个月完成,我必须在他觉醒之前变得足够强大。 我梦见了尤里西斯的微笑。 几日后,我邀请亚历山大到我家。 “阿莱克斯。” 亚历山大转身面对我。 “能帮我个忙吗?” 他点头。 我将一件传感衣递给他。 他疑惑地看着我。 “像以前一样,我想和你比试一下。” “……但,我们不是已经好久都不比试了吗?为什么?” “我需要变得更强。” 他默默看着我片刻,开始穿他的传感衣。 地图,随机;敌人,对战模式;受到的打击,真实。 亚历山大只选择了剑作为武器。 目视屛中,他的化身向我冲来。 我想瞄准他,但是他的速度太快,不是我的视力能够跟上的。 无奈间,我抛下枪,抽出了剑。 两剑相交,我后退了几步。 他的力量胜过了人工智能所创造的敌人,不,应该说是胜过了大部分的人类 。 力量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我会后退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我不想输。 用脚蹬开他后,我毫不犹豫地挥剑。 他闪了过去。 我及时地偏头,闪过了他的一击。 他几乎没有破绽。 只有进攻了。 不断地进攻,直到他露出破绽为止。 他不慌不忙地抵挡着我连续不断的攻击。 直到他的右侧露出破绽为止。 我自左向右虚晃一剑,随即回剑由下向上挑起,直指向他的右腰。 这是我最得意的技术,在两剑之间的连接动作毫无空隙,在时机和速度的掌 握上也做到了我最高的水平。 然而,这必中的一剑没有命中。 他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使他的身体险险地擦过了剑锋。 下一秒,他的剑就指到了我的咽喉。 我是不可能就这么认输的。 抛掉了手中的剑,趁这个机会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然后我急速后退。 他的剑却如影随形地跟着。 奇怪的是,他没有通过刺穿我的喉咙来结束这场战斗。 也好,那就让我赌赌看。 我缓缓地站了起来,背在身后的手中藏着由战场上捡起的石块。 他只是用剑指着我而已。 我扔出了石块。 他用剑挡开了石块。 我踢飞了他的剑。 这样一来,我们间又恢复了均势。 他后退到安全距离。 经过刚才的这场战斗,我觉得累,但是很兴奋。 还不到可以放松自己的时间。 我决定要继续进攻。 失去了武器的我们用身体在战斗。 他的力量比我大很多。 我不觉得意外,因为只有那种力量才配得上尤里西斯。 我只想着尽全力战斗。 时间越久,我的速度就越慢。 现在的我连举手动足都觉得困难,已经不可能胜利了。 但是,要我认输是更不可能的。 “到此为止吧。” “不!”我大喊道。 他退后到我无法追到的地方。 “我拒绝继续战斗。” “不可以!你我必须分个胜负。”我固执地大叫着。 突然间,他从我的面前消失了。 我吃了一惊,但随即意识到那是因为他脱掉了头盔。 “为什么?” “你已经无法再战斗了。” “胡说,我还能再战斗下去。” “你已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冷静地指出着事实。 “胡说,我可以。” 我向他走去。 脚很软,像走在棉花上一样。 重心轻易地失去了。 在关键的时候,他伸出了援手。 “不要再逞强了。” “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我并不感激他。 他扶正我。 “我扶你到坐椅那里。” 我推开了他,自己摇摇晃地走到椅子那里坐下。 “有一天我会战胜你。” 他点头。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 我觉得很生气。 “不要取笑我!” 他微微笑了。 “我并没有取笑你的意思,相反,我也很希望你能做到。” 他的口气是认真的。 这使我反思自己的言谈。 “你走吧!” 他点头。 然而,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折了回来。 “有什么事?” “我想你需要帮忙。” “我会自己呼叫佣人的。” “你不想让她看见你这个样子吧。” 我看了一眼自己。 身上的衣服因为剧烈的运动而起皱,头发浸透了汗水,实在是很狼狈。 他说的对,即使对象是生化人,我也不想被人看见这么狼狈的样子。 “休息之后我再自己上去就行了。” “不快些换衣服会生病。”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他看着我。 他看得非常专注,以致我被他的眼睛所捕捉而不能自拔。 一时间,我以为那是尤里西斯的眼睛。 “我抱你上去。” 我恍惚地点头答应。 他伸出手臂将我抱了起来。 从他的身体传来温暖的热力。 我不自觉地靠进他的怀里。 苏醒后的尤里西斯也会有这样的温暖吧。 是的,他就快要苏醒了。 完成度已经达到99%,大约再有几天他就要醒来了。 我的准备工作也就要完成了。 今天是尤里西斯预定醒来的日子。 我很早就醒了,但是为了今天这个日子我勉强自己多睡一会儿,防止自己因 少睡而精神不振。 亚历山大准时来接我。 在车上我们保持了绝对的沉默。 “来得很准时嘛。” 教授的台词换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测试了。” 我点头。 “要不要卡本里那?” 我摇头。 教授很难得地笑了。 “这是最后了。” 我坐上了那个椅子。 教授一如既往地往我的头部贴上电极。 亚历山大在老地方看着我。今天他不用被实验。对他的实验在几天前就已经 完成了。 他的眼睛真的太美了。 而尤里西斯就要醒了。 想着这一点,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从坐椅上下来后,我顾不得延续的头痛,和教授一起前往尤里西斯所在的房 间。 但中途电梯停在了另一层。 我看着教授。 教授神秘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光枪来。 “亚历,抓住她。” 亚历山大一直安静地站在我身后,这个时候则将我的双手扣到背后。 教授举枪瞄准我的眉间。 “就要结束了。” “我想知道理由。” “你知道得太多,又是失败品。我绝对不会允许我的失败品留在这个世界上 。” “那么,阿莱克斯呢?” “亚历?” “他也是失败品吧!” 教授狡猾地看着我。 “我劝你还是不要动那样的脑筋。亚历是我制造的,他完全忠实于我,绝对 不会背叛我。” 我笑了。 “很可惜呐,虽然你是个美人,但是我必须那么做。” 我仍然保持着笑容。 “你真的相信阿莱克斯不会背叛你?” “这是不容置疑的。” 但是他的眼神移动了。 我踢飞了他手中的枪,同时挣脱了亚历山大的束缚。 在我能够将随身携带的枪取出前,亚历山大及时捡起了教授掉落的那把枪。 枪口直指向我。 输了,我。 不甘心,却也无计可施。 在那么近的距离被射到是无幸的。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干得好,亚历。”教授若无其事地说,“玲恩,本来我也曾经考虑过是否 给你一次机会,毕竟你也帮了我许多,现在就算我们扯平了。” “好象我吃亏了吧。” “那也是无可奈何。” “我想再看一眼尤里西斯。”我的手很缓慢地伸向身上隐藏光枪的地方。 “不行。你总是能让我吃惊,但我年纪已经很大了,不想再和年轻人玩游戏 了。我劝你最好把手放在头上。” 我依言举起手。 忍耐。 只要能继续活下去就一定会有机会。 “还是不肯放弃吗?” 教授摇摇头。 “如果我年轻四十岁一定会迷上你。很可惜,现在我却不得不在这里杀掉你 。” 我不做声地看着他,估计着距离。 “时间似乎已经拖得太久了,亚历,让我看看你的枪法。” 亚历点头。 我等待着他扣动扳机的时刻。 但,出乎我的意料,亚历山大的枪口转向了教授的方向。 “你做什么?” 教授的笑脸刹那间僵硬了。 轮到我笑了。 “阿莱克斯,你果然也是聪明人。” 我掏出了随身带来的光枪,也指向教授。 “你为什么背叛我?” 亚历山大没有回答。 我替他答道:“因为你是不可相信的。而且,没有人愿意被当作实验品,更 没有人愿意被当作失败品被处理掉,即使他是生化人也一样。” “怎么可能,亚历是我一手创造的,他绝对不应该背叛我。” 我冷笑。 “……够了,现在轮到你了。” 我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逐渐加力。 教授大叫:“不要杀我,你不想看到尤里西斯了吗?” “剩下的事不需要你教我。” “但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尽避知道那可能只是个圈套,我还是很好奇。 “……是什么?” “苏醒过来的他需要经常注射一种物质,不然就会快速衰老。” “我不相信。” “随便你。” 我紧盯着教授的眼睛。 也许不该冒险。 “告诉我那是什么?” “只要我说就放了我。” “我答应你。” 出尔反尔的事我经常做,类似的承诺在我看来并没有任何约束力。 教授却似乎相信了。 “是一种人体必须的激素,他本身不能分泌,需要外界定期注射。” “把配方给我。” 只要看到配方我就能知道他说话的真假。往我脑中强行灌入的各种记忆不是 毫无用处的。 “配方在我办公室里。” “我们一起去取。” 亚历山大没有提出异议。 我们乘电梯又下了两层。 亚历山大和我监视教授的一举一动。 他打开了抽屉,伸手进去。 我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如果他是取枪,那么我有把握抢在他之前将他打死。 他按了什么机关之后,一个暗柜浮出了地面。 他走到那个暗柜前。 突然间,整个一层的光源都暗了下去。 我骤然失去了目标。 教授的笑声响起。 “你还是太嫩了,尤里西斯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他是完美无缺的。” “你在哪里?”我大声叫道。 “我要去让尤里西斯醒来了。你应该觉得幸福才对,你成功地把我激怒了。 我要尤里西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你。你就在那里等着吧。” “混蛋!” 我的声音充斥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 沿着墙壁搜索,我发现所有的出口都已经被封死。 没有办法离开吗? 时间慢慢流逝,在这完全的黑暗中,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绝望。 “阿莱克斯,你在哪里?” 不知不觉地我想看到他。 “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就在我旁边传出,同时,我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 我握住了那只手。 不安的心安定了不少。 “为什么?” 我问道。 “嗯?” “那个时候为什么帮我?” 他不说话。 “不想说吗?没有关系。我还是要谢谢你。” 太暗了,不能看到他的眼睛,这是我目前唯一的遗憾。 “玲恩。” “嗯?” 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你冷吗?” “还好。” 我才发觉室温在逐渐地下降。 亚历山大反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靠过来一些,两个人在一起热量比较不会那么快消失。” 我没有拒绝。 靠在他身上,我感觉到了他的体温和心跳。 他给我的感觉很亲切,虽然不怎么习惯。 我的心跳和体温都在上升。 他不说话,我也是。 “你想放弃吗?” 片刻后,他问我。 “……还不想。” 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还没有看见苏醒后的尤里西斯。 “我想到了离开的方法。” “是什么?” “你还记得你十三岁那时的事吗?” “……是我掉进通风口的事吗?”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勉强还能看见一点东西。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找到通风口。” 我感觉到希望重新燃起,立刻从他的怀里站了起来。 “我们必须赶快了。” 亚历山大牵着我的手,我们沿着墙壁缓缓摸索着。 我的目力及不上他,在黑暗中只能看到非常近的地方。现在我所能看到的就 只有他宽阔的背而已。 “在那里。” 他找到了通风口的位置。 我们成功地钻了进去。 对于我们来说,在狭窄的通风口钻行并非难事,只是不知道它通往何处。 亚历山大领着我前进。 “我记得这条路通上面。” 我拉住了他。 “我还不想出去。” “为什么?” “我们必须把尤里西斯带走。” “不可能。” “并非不可能,只要你肯帮我就一定能做到。” “不行。” “我求你。” 他不再说话了。 “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自己去。” 我决定和自己打赌。 “我和你一起去。” 他终于说道。 我赢了。 他领着我往下面的管道爬去。 中途他突然停顿了。 “怎么了?” “没什么。这里就是当年我找到你的地方吧。” 经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那时的事。 的确是他救了我。 那个时候我还是很小的女孩子,也还没有发明那台训练设备,掉进了通风口 后虽然能找到正确的通路却没有足够的体力脱身。 在我开始绝望的时候,他找到了我。 借着通风口中的微光,我看见了他的眼睛。 我注视着那双我无限迷恋着的眼睛。 他静静地呆在那里,和七年前一样。 “我,想要吻你,可以吗?” 我不自觉地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请求吻一个男人。 但我没有得到答案。 在他回答我之前,我吻了他。 他的嘴唇非常地软,也非常温暖。 我的唇离开他的唇后,很轻地擦过他的脸颊,吻到他闭上的双眼。 心里很满足。 也许,这样的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他一动不动。 “阿莱克斯。” 我叫着他的名字。 那样的声音我第一次听见。 那声音不像是我自己的。 “嗯?” “如果能出去,我们约会吧。” 他没有回答,却握紧了我的手。 “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我点头。 从那个地方到最底下的房间已经不远了。 亚历山大成功地在跳下之时打落了教授的光枪。 “想不到吧。” 教授用左手捂住右手的伤口。 “你在担心失血过多吗?” 我毫不犹豫地开枪击中他的左肩。 教授痛苦得脸色大变。 “很痛吗?但我打赌,你所受的这种痛苦和我与阿莱克斯经受过的无法相提 并论。” 亚历山大继续用枪指着教授,我则去检查记忆输入的进度。 基本已经完成了。 我回过身去。 “很好,你可以死了。” 我准备扣扳机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教授势如疯虎地撞向亚历山大,而亚历山大没有及时开枪,结果他被撞得后 退了几步。 我瞄准教授并开枪。 但是他已经按下了那个特殊的按钮。 “一切都将结束了。尤里西斯会为了我把所有不完美的人类全都杀死。”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我又开了几枪,他的身体立刻就变成了一滩血肉。 容器中液体的水位渐渐下降了。 尤里西斯就要苏醒了。 我注视着他。 他真的会像教授所说的把人类全都杀死吗? 我不能相信。 他是我的神,是我的希望之寄托。 不,他绝不会毁灭人类,他只会带给人类变革,让正在堕落腐化的人类重新 振作精神。 这个时候,从容器壁上我看见亚历山大的影子。 他正举枪瞄准着尤里西斯。 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正在收紧。 我没有思考,反射性地后回踢,将他的光枪踢开了。 光束从尤里西斯的身体边擦了过去。 尤里西斯的眼睛睁开了。 一样的蓝色眼睛。 像天空一样明朗,像海洋一样幽深。 我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 他动了,正面向我冲来。 我呆站在原地。 一声巨响,容器壁被打碎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向我飞来。 我甚至没有想到要去闪避。 侧面传来冲击的力量,将我推到一旁。 我清醒过来,发现是亚历山大抱着我滚开了。 他的背上落满了碎片。 我想要查看他的伤势,但是他夺过我的光枪很快地跳起来。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有一束光束射向亚历山大。 那是尤里西斯,他拾到了被我踢飞的枪。 亚历山大回以颜色。 “坑阢起来。” 我听从他的话,为自己找了一个掩体。 激战中的两人则不断地移动着位置。 我小心地在掩体中穿梭,捡起了教授落下的枪。 然而,我完全帮不上亚历山大的忙。 看到他真正的战斗,我才明白他一直都在让着我。 他和尤里西斯的速度、反应都是我所及不上的。 “你先上去等我。” 亚历山大叫道。 “我不走。” 我要看到这场战斗的结果。 “不要拖累我。” 我觉得一丝委屈,但现在不是我撒娇的时候。 我搭着电梯上到了地面。 地下已经天翻地覆,地面上却安静得可怕。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看着自己。 衣服被刮破了很多处,头发和脸上沾了不少灰。 但我没有心情去整理自己的仪表。 电梯载了我上来之后就自动下去了。 空旷的工厂里只听得见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我感觉到寒冷和恐惧。 因为不知道亚历山大的生死而恐惧着。 不能冷静下来。 什么时候起,他对我而言已经是不可缺少的存在了。 我爱着他。 是的,我只是不自觉而已。 在我见到他之后,我就不再是孤单一人了。只要我需要,他就会在我身边。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守护着我。 请你平安地回到我的身边。 请你一定活着。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有一丝细微的震动。 是电梯,它终于上来了。 它就停在我面前。 门打开了。 ---------------------------------------------------------------------- 今天是星期天。 每星期的这一天我总是起得很晚,一直赖在床上等早饭的香气把我唤醒,今 天当然也不会例外。我分明已经醒了,却迟迟都不肯起床。 母亲大约是做了火腿鸡蛋,火腿的味道隔着几层墙壁都能够闻到。 我伸了个懒腰。 翔一直都很早起床,所以,这个时候,我一个人占领了整张床,可以自在地 乱动,绝对不会有人说我。这应该算是一个晚起的理由吧。 然而,我不能一逃诩赖在床上。 因为我是一个四岁男孩的母亲,一个会哭爱闹要吃饭的男孩的母亲。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九点了,该是起来的时候了。 而这个时候,翔会是在看杂志或报纸,或是陪小哲玩。 很突然地,厅里传来了一声巨响。 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我心里顿时有不祥的预感。 匆匆忙忙地披上了睡衣,我就冲到了客厅里。 静送给我的水晶花瓶已经变成了一地的碎屑。 小哲抱着糖果盒站在满地晶莹中,一付欲哭无泪的样子。 母亲手里拿着炒菜的铲子就赶了过来,正在查看小哲有没有被碎片划伤。 书房里的翔也被惊动了。 “小哲没有事吧?” 翔问母亲。 “看起来没有什么事情。” 母亲细细地检查着小哲的手脚,一遍不够,反复地看着。 小哲吓坏了,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翔走过去,把小哲一把从花瓶的残骸里提了出来。 母亲和翔配合默契,翔带走了小哲后,母亲就开始扫地,将那原来是花瓶的 碎屑一点一点地扫在一起。 而我只是象小哲一样呆呆地站着。 说不出任何话来。 静送我的花瓶就这么碎了。 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挽回的余地。 下午,我和翔领着小哲去婆家。 小哲因为知道做错了事,所以一路上都很乖,既没有吵着要翔抱,也没有闹 着去看玩具。 他只有在走过了玩具店的时候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而已。 因为不想宠坏了他,所以翔和我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让他自己反省一阵。 而其实花瓶碎了之后,我就没有精神说话了。 好象心里刹那间空了一点出来,又没有什么可以填进去,然而,并不是觉得 伤心。 翔和我一左一右地牵着小哲的手。 小哲似乎很沮丧。 我在右手上微微加了一点力,握紧了他的小手。 婆家离开家并不是很远,所以每次我们都宁愿闲闲散散地走过去。小哲会走 路了以后,他也很喜欢和我们一起走,因为会路过他喜欢的玩具店。 玩具店的橱窗不是很大,陈列着几件很可爱的小玩意,有一个迷你的登山车 模型,和几个秀气的小娃娃,还有一个大大的布熊。东西虽然布置得有些零乱, 却还是散发着童稚和天真的气息。 因为那些实在都很可爱,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会忍不住要进去看看,名义上是 为了儿子,实际却是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这种时候,翔从来都不说什么。然而,他会知道我喜欢什么。有的时候,我 们什么都不买,有的时候却会买上几件。一些当然是哄儿子的,另一些我则怀疑 是翔用来哄我的。 走过了玩具店,不远就是街角,再过一条马路就到我婆婆的家了。 我松开了拉着小哲的手,翔一把把他抱了起来,抗在自己的肩上。 小哲兴奋地叫了起来。 翔把他往上抛了抛,小哲发出“格格”的笑声。 逗完了儿子,翔把他移到右手边,空出的左手伸给了我。 我习惯性地将右手伸出被他握住。 他的手宽大而温暖。 我抬头向他笑笑,他也回报给我一个笑容。 星期一我下班很早,交代完工作之后就提早放了自己。 因为答应了母亲,今天要去老家把那里的花瓶拿到家里。 母亲很爱花,而且,因为出身书香门第,对于家里的气氛布置等等都有自己 不愿动摇的信念。即使是没有多余的闲钱的时候,她也会记得在花瓶里插几朵便 宜的菊花。 老家的花瓶是母亲用了很久了的清花瓷,听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或许是值点 钱吧,在动乱里,外婆好象只藏下了那个花瓶,外婆和母亲都宝贝得不得了。 我和母亲说,还是算了,万一小哲又顽皮起来,把那个花瓶也砸了反而不好 ,还是我再去买一个新的,但母亲说哪里要费那个闲钱去再买,旧的用用就好, 执意不肯要新的。 其实,我不肯带来是因为我不喜欢那个花瓶吧,而母亲一定想要则是因为开 始想念老家吧。 争执到最后,翔一言九鼎地站在母亲一边,要我按母亲的意思去做。 我只好答应了下来。 与其让母亲自己去跑一次,还不如由我去呢。 冬天的太阳很温暖,是这个季节里人们的希望。 淮海路上不管什么时候人都很多。 我随意地看看橱窗,春天的时装居然都已经面世了。 那一件纯白色的毛衣或许会很适合我啊。 现在是月初,信用卡上还有大约两、三千元的余额吧,再过几天就有上月工 资入帐了。 那就进去买下来吧,只要贵得不是太离谱就好了。 虽然翔和我的收入都不错,但是他和我都不是爱花钱的人,有了小哲以后就 更加注意节约开支。 我刚工作的时候,因为不懂怎么花钱合算,所以每个月的工资都用得精光, 总是被母亲数落。现在想想也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年轻,买下的一堆衣服都穿不 了几次,香水也是,没有用完旧的就又买了新的。 跨进了店堂后,迎面就看到CD的大副广告。 这一季的时尚色彩原来又换了啊,自己还真是赶不上时髦了呢。 老了吧,无论如何,有了一个四岁的男孩,怎么样也不能算是少女了呢。 看看自己,其实无论衣着也好,化妆的程度也好,都还不算是落伍于时代, 身材和皮肤也不至于暴露我的真实年龄,只是,看见了那一群群的小女孩们,不 由会有异样的感受。 上到二楼,满眼的白色、粉色和苹果绿色,都可爱得不得了,让人觉得是在 春天的森林里和小鹿赛跑。 我找到了那件白色的毛衣,三百七十,打九折。 手感还不错,不是太粗糙的那种。 我拿起来放在身上比了比。 精致而活泼的花样,衬得我年轻而有朝气,果然是很适合我。 “你穿着很好看啊。” 营业员小姐在旁边说道。 我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镜子里的眼睛活泼泼的,满满地溢着喜悦,眼圈 周围也没有讨厌的鱼尾纹。 还不算太老,不是吗? 我终于还是把它买了下来。然后,因为收到了折扣券,于是替翔买了一双手 套。 翔正在用的手套还是我前年送他的那一副,虽然还一点都没有坏,我却看上 了这一副外表的厚实感。 既然帮翔买了东西,自然也不能忘记小哲和母亲。 天色还早,我索性认认真真地开始逛街。 给母亲买了一条披肩,不是特别贵的那种,但看起来既朴素又很高雅。 披肩是深红色的,很衬母亲一贯白晰的肤色和优雅的气度。 我同样地也给婆婆买了一条,只不过换了一种颜色。 给小哲买了一顶帽子,毛绒绒的,有他最喜欢的小熊图案在上面。 买好这些后,天色已经暗淡了许多。 到老家的时候,基本是黄昏了。 老家是老式结构的房子,石库门,不是独门独户的,楼上租给了另一户人家 。 我进门的时候,邻居正在炒菜做饭,鱼的味道充满了整间厨房。 她向我笑笑。 “回来看看啊?好久都没有回来了啊。” “来拿一点东西。” “哦。” 她回过身去给鱼翻身。 我掏出钥匙开门。 门开之后,室内的浊气冲了出来。 我等新鲜空气流进去后才走到屋里。 房间不大,母亲离开前收拾得干干净净。 很久没有人来,红木家具积了点灰,但还是散发着阴郁的光彩。 我一直就很讨厌这些红木的东西,鬼气森森的。 想来,这也是我一工作就住出去的一个原因吧。 花瓶就在五斗橱上面。 我直接走过去拿。 冷冰冰的花瓶拿在手里有点沉。 清花瓷的色调也是冷冷淡淡的。 我说什么都不能喜欢这个花瓶,它就和这个家的其它物件一样,沾着一种寒 气。 拿下了花瓶之后,空空的橱面上就只剩下了当年母亲和父亲结婚时的合影。 我放下了手中的花瓶,凑近一点看那张照片。 微微地有点黄了,但人的面貌还是清晰可见。 母亲年轻时很美,眼角略略地有些上翘,微笑的时候,说不出地风情万种。 父亲在我两岁的时候去世。我根本都不记得那个在照片中微笑的年轻男人的 声音和动作。 他是很英俊的,母亲经常说我的鼻子很像他,所以我才是个美女。 我并不那么想,我只要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就足够了。 那个没有看着我成长的男人,我并不稀他遗传给我什么。 而且,可以的话,我宁愿不是他的女儿。 我理想中的父亲,应该和静的爸爸一样,有一双温暖而宽大的手,高高阔阔 的背。 轻轻地,我把那张照片放倒在橱面上。 可以的话,我希望妈妈也和我一样,不要再去想念这个人。 屋子里面很暗。 我拉开了窗帘。 阳光勉勉强强地落在院子里,已经没有一丝霸气。 院墙上有几丛野草,已经枯黄了。 母亲不喜欢园艺,所以院子里没有种什么花花草草的,然而,小时候我特别 喜欢小小草的,反而不喜欢花瓶里中规中矩插着的那些,经常爬到墙上去采野 花。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那个时候,静总是替我放哨,注意着厨房里母亲的动静。 静温柔的笑脸再一次地浮现在我眼前。 清晰的,似乎可以触摸得到的笑脸,在我的身边绽放着。 像是一朵柔弱的白花,不费力就能折断,但又惊心动魄般美丽而纤细。 “好久不见了。” 我轻声说道。 静死于六年前。 那天我在外地出差。 和客户开会的时候,我有一个习惯,就是把手机关掉,防止会议受到干扰。 所以,我没有接到静最后给我打的电话。 语音信箱里,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声。 回到上海后,母亲婉转地告诉我静死了。 我当场就晕了过去。 醒过来之后,母亲告诉我,静的死因是宫外孕意外流产导致大出血,因为未 婚的静好象是不想让人知道,结果耽误了抢救的时间。 我无法相信。 所以,我没有去看她最后一眼,也没有参加追悼会。 那之后,虽然母亲反复劝说,但我还是一个人住在外面。 以前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一向睡得很晚,那时就更厉害了,几乎晚上都不睡, 等到天亮才能稍微睡一会儿。 我似乎可以感觉到静在我身边。 她在暗处微笑着,淡淡地,寂寞地微笑着。 我无法去睡,因为我不愿意把静一个人留在黑暗中。 连续十几天,我的眼圈一直都是发黑的,老板劝我去看心理医生。 “我们结婚吧。” 那个时候,翔这么对我说。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说任何话来安慰我。 我答应了他。 虽然母亲很反对我嫁给不是出身书香门第的翔,看不惯我的婆婆,也很可惜 美丽的高才生女儿嫁个工薪阶层,但最后我还是一意孤行地嫁了。 不为了什么,只是不想一个人了而已。 翔是我在大学里认识的。 当时,我是个很心高气傲的女孩子,自恃是重点大学学生,又长得不错,非 常受男生欢迎,因此骄傲得不得了,不听任何人的话,任性而自私。 所以,男孩对我又爱又恨,女生都不喜欢我,除了静。 静和我从小学开始就一块儿上学,一直到了中学、大学,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象鞋子的左脚和右脚一样不可分离。 静包容我的顽固和任性,纵容我的幻想和放肆。 而无论我如何地自私自利,我都不会伤害静的利益。 静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孩子,尽避我知道她不能算是漂亮。 如果以男生的眼光来看,我或许是色彩斑斓的蝴蝶,充满了诱惑,而静却是 远处的炊烟,带给人家的感觉。 因为这个原因,静也很受男生的欢迎。 静的男友我认识,是大学时的同班同学。 人长得高大而帅气,而且,从来不会和别的女孩搭讪。 对于纯洁无瑕的静来说,他应该是合适的对象。 所以,在她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没有反对她爱上那个男人。 我只是觉得自己会寂寞而已。 静有了恋人后,很少和我一起看电影和吃饭了。 我每次说要去看什么电影时,她经常说已经看过了,约她去吃饭时,她会很 抱歉地笑笑,说已经被约了。 翔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看见了我在某个杂志上发表的一篇小小说,居然写 信给我约稿。 我倒不在乎他是谁,随便地寄了一份稿子给他,居然被编到了他负责出版的 系列小册子里面。 稿费不多,但是,我很高兴。 于是他约我见面的时候,我答应了。 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他是个象怪兽史莱姆的男人。 这不是说他长得圆头圆脑,相反,他长得很普通,掉到人海里我绝对认不出 来。然而,我感觉到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我形容不好。 只能说那是一种直觉吧,一见到他,我就觉得他可以包容我所有的一切,像 史莱姆一样包围着我,用怀抱容纳我的存在。 他不会随随便便爱上一个女孩,也不会是那种婚前有性行为的人。总之,是 诚实可靠的男人,虽然会不交镧情。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那天约会很尽兴,我滔滔不绝地说着,笑着,他静静地听着。 结束的时候,他送我到寝室楼下。 我以为他会说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只是维持着一种很平淡的关系。 我认为他其实再普通不过,又觉得我看不懂他。 然而,和他在一起,我不会觉得寂寞。 慢慢地,我不再疯狂地去唱歌跳舞,也不再深更半夜和朋友们去游荡。 我开始喜欢和他一起安静地喝茶,享受阳光。 他经常会浅浅地冲着我笑。 我知道他喜欢我,然而除了笑容,他什么都不表达,直到他向我求婚的那天 ,我们连接吻都没有过。 因为翔和我都是工薪阶层,所以结婚后,我们住在我原来租的房子里。 多少是添置了一点东西,但是和我单独住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差别。 翔不在乎,我也不介意,然而,母亲很是不高兴。 我开始学着买菜煮饭。 虽然有时难以下咽,但翔会一声不响地全都吃完。 我也开始经常地收拾屋子,房间比我一个人住的时候干净许多。 但我也渐渐对住的地方失去了好感。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里也开始有一种阴抑的气氛。 我不敢晚上关灯,总觉得黑暗中透着诡异。 但翔却好象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他和以前似乎毫无分别,所以,看着他我会觉得安心,每天我拉着他的手才 能睡着。失眠的事情就这样因为结婚而解决了。 然而,我的身上却产生了新的问题。 翔很想要一个孩子。 而我,从结婚的第一天起就开始服用避孕药。 我害怕会怀孕。 静是因为意外流产而死的。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却似乎听见了也感到了她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和煎熬 。 我不想死。 我不要和静与父亲一样那么年轻就死,绝对不想生活在黑暗里。 翔不知道我服药的事情。 他和以前一样,不会对我说什么动听的话,永远只是听着我的诉说而已。 我开始觉得自己是在对着空气挥拳。 但是,睡梦中依然依靠着他。 结婚两年,我学会了买菜和煮饭,收拾屋子,已经可以做一个很好的主妇, 但我们还是没有孩子。 翔去看了医生,他没有任何问题。 有问题的是在我这一边。 然而,他没有要我去看。 我得以保守那个秘密。 可是,我渐渐地变得苍白,擦再多的粉也没有用。 很多的时候,我照着镜子看不见自己。 我的脸瘦了下去,越来越像静那样苗条。 却不是健康的那种。 而我也越来越经常地看见静。 她在任何地方,脸上总挂着隐隐约约的笑,悲伤的,寂寞的笑。 为此,我打碎过一面镜子。 然后在翔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就清理掉了,重新买了一面一模一样的。 翔的事业开始走上了正规,家里开始积累了一点钱,我终于忍不住他商量 着去买了一套公寓房子。 搬家那天我心情很好。 翔也很开心,他和我商量着要把母亲接过来住。母亲还是住在老家,我一周 会和翔一起去看她一次,但母亲却从来不肯来看看我们的家。 虽然结婚已经有两年,但母亲一直不喜欢翔。 我想,翔很想要孩子,有一半是为了母亲吧。 后来我们开了一瓶红酒。 很不错的那种,是结婚时翔的朋友们送的,他不喜欢喝酒,也不愿意我喝, 于是就放了很久。 翔酒量不好,喝了一点就睏,先去睡了。 我精神很好,酒量也不错,一个人喝剩下的大半瓶。 喝着,略略有点醉。 往事像沼泽里野生的藤蔓一样,一点点爬了出来。 我不能算是一个很正经的女孩子,在翔之前有过很多的男友,做过很多违背 常规的事情。 当然也曾经做过伤害人的事情。 事后会觉得后悔,但是,自己总是会原谅自己。 再怎么错,我也都不会灰心丧气。 而且我相信,除了我伤害过的人和我自己外,没有人会在乎我的错。 但静一直都很乖觉,做事小心谨慎,很得周围人的喜爱。 她几乎是不会犯错的,而且她很愿意一生一世都不犯错来保持她无瑕的形象 。 所以,我可以想象得到,在她发现自己开始出血的时候是怎样地掩饰着自己 ,又是怎样地不愿让别人看出。 我仿佛正看着静的死亡。 觉得心象是被握住一样地痛。 我放下了酒杯,决定去洗个澡。 在浴室的镜子里,我再次看到静。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羞涩地微笑着,象一朵开在黑暗中的小白花。 我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 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浴室,我跑去找酒瓶。 抓住酒瓶的时候,我感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没有用杯子也没有兑水就直接把红色的液体往喉咙里灌 。 红酒刺激着我的喉咙和心脏,烧灼着我每一根神经。 突然间,我看见了墙上的结婚照。 一身洁白的我被翔宠溺似地拥抱着,露出羞涩的笑容。 我的眼睛瞪大了。 那不是属于我的笑容。 那分明是静的笑容。 而翔一瞬间变成了那个年轻男人,我早死的父亲。 我浑身颤抖,发不出声音来。 几秒钟后,我积聚全身的力量,将酒瓶扔到结婚照上。 一声巨响,我的笑容和翔整个被红色液体覆盖了。 翔光着上身就从卧室里跑了出来。 他紧紧地抱住我。 “怎么了?怎么了?” 翔第一次惊慌失措地问我话。 我的眼泪流在他的胸膛上。 “我怕,我怕,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翔,我怕,我不要死。” 翔抱紧了我。 “你不会死,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我爱你,我爱你,所以你不会死,我 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这是翔第一次对我说爱这个字。 我在翔的怀里哭到睡着为止,翔一直都紧紧地抱着我。 第二天,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生活继续向前延伸着。 翔经常带我出去晒太阳、喝茶,那是结婚后我们很少再做了的事。 静也不再出现了。 我停止服用避孕药,一年后生下了小哲。 在怀孕的时候,我曾经以为那会是一个女孩,象静的女孩。 但是,当我看到小哲是男孩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会长成一个像他父亲一样的男人吧,一个史莱姆一样的男人。 天色彻底黑了。 “我们有四年没有见了啊。” 我对着身边的静说。 静不回答,只是默默地微笑着。 “对不起,我大概要再过很久才能去陪你。” 静依然微微地笑着。 我看着她,慢慢地,我也笑了。 “再见。” 回到家的时候,小哲摇摇晃地跑了过来。 “妈妈。” 我放下购物袋、手袋和花瓶,把他抱了起来。 亲了亲他的脸颊,我问他:“晚饭吃了吗?” “没有,我在等妈妈回来。” 我又亲了一下他粉嫩的小脸。 “好乖。” 我换好鞋,抱着小哲进了客厅。 出乎意料的是,餐桌上放着一个蛋糕。 蛋糕上插了一根蜡烛。 今天不是翔生日,不是小哲生日,也不是母亲生日。 啊,是我的生日。 翔看着我,缓缓地露出微笑。 “生日吃蛋糕,还真是没有创意啊。” 我克制不住自己地笑着。 “祝妈妈生日快乐。” 小哲亲了亲我的脸,湿漉漉的口水沾了我一脸。 翔把我和小哲都抱了起来。 我看见他眼里我的笑容。 这就是现实啊。 而我是现实中的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妻子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