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民主社会的效率 在萨尔斯康复的第三天,地球评议会的全体成员——包括辛普森主席引咎辞职。 这消息与其说是让萨尔斯吃惊,不如说觉得新鲜,因为这样的运作他以前也没有机 会在实地观察,现在终于可以看个清楚了。对于辛普森他并没觉得遗憾,他相信以 这位前主席的能力,重新当选也是早晚的事情。目前的情况对于辛普森而言,暂时 的离任绝对是一种解脱。他从评议院出来后,马上争分夺秒地进了医院休养去了。 紧接着,议会重新进行了选举。刚调养不到一个星期的辛普森,被各位开完会 议、踌躇满志的议员们从医院中揪了出来,告之他被重新选为主席。我们始终都没 有对你丧失信任,请你继续承担这个职务吧! “不是吧!”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辛普森大吃一惊,“可是我没有参加选举呀!” “谁说没参加选举就不能被选为候选人?”议员们脸不红气不喘。 “可是我已经辞职了!” “谁说辞职不能重新复出?”议员们更加理直气壮。 “可是——” “别可是了!”议员们拍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向主席台,“就职演说都给你准备 好了,电台的人也已经到场,你快上去!” “等等,你们候选人不是就列了我一个吧!” 这样的问话议员们装做听不见。于是沙兰- 辛普森再度当选。在上台的时候他 的表情还是哭笑不得的,当聚光灯亮起来,镜头对准他的那一刻,辛普森深深吸了 口气,再度呈现给全同盟观众满面红光! “大人,您看,被强人所难的不止您一个呀。”汤姆克伦对身边的萨尔斯耳语 道。 “恩,恩。”萨尔斯微笑着点头,“原来民主社会也能表现得这么有效率!” 这几天他虽然没有为辛普森的政治前途担心,但是财政部长格里夫特的辞职却 让他有点担心。理由却是真诚到有点可笑的——将来,如果,有必要的话,在特定 的时间,向家族议会提出来……未婚妻的出身是自由同盟财政部长的女儿,听上去 还算勉强过得去。未婚妻是自由同盟议员的女儿,好象就差太多了。未婚妻是地球 一个竞选人员的女儿……我的天!那些叔叔伯伯辈非气疯了不可!他自顾自地担心 着,完全忘了自己还要征求人家是不是愿意当自己的未婚妻这回事。不过他周围的 人,尤其是那个俊美的侍从长戴尔也没有什么立场批评他:自从他生病以来食不知 味,厨师长和戴尔就把多余的精力用来构想他订婚宴席上的菜谱了。 好在辛普森重新成为主席后,同样重新起用了从前的人员。只是为了让他们的 引咎辞职名至实归一点,把他们的职位还是做了些调整。格里夫特本人,就成为了 新任的——内政部长。 放下心来的萨尔斯不由疑惑地问绯雨:“格里夫特阁下对安定国内情况有什么 经验吗?” “他在帝国时代在救济署工作过。” “是这样啊。” “是。在那当过打字员。” 这时节军部也开始了重组。由于刚刚经历过惨烈的战争,大批的人员伤亡,不 得不重新编组人员安排。中下层的军官大批被提拔,填补上层的空缺。在这样的情 况下,米德尔顿- 卡特尼也被拨离了校官的阶层,跳过准将这一级别,直接晋升为 少将。想到自己虽然在克里特会战中还发挥了点作用,但是在伊尔会战中却没有建 树,卡特尼却对自己的提升没有半点惭愧。俗话说得好,在惨败之时,无过便是功 呀。 “你也确实不能有什么过错了!”绯雨对着他嘲笑道,“你在伊尔的全部作为 就是在齐格菲号上喝了一打半的咖啡,吃了五斤松饼!” “我并不否认自己的懒惰成性,阁下。”卡特尼拖着好死不死的语调,“不过 有一件事我实在是不能容忍!”他转向李纵云,“阁下,我的军装裤子太短了,穿 上去成了九分裤!” 李扶了扶眼睛上架着的大墨镜:“是吗?我视力不好,看不清楚。”说完转过 头去追寻刚才经过的美丽女军官的背影。 “这种事情你就自己解决吧,怎么还要麻烦后勤本部总长阁下!”绯雨笑嘻嘻 地补充。 “前。”李纵云盯着美女的身影,面无表情地补充着自己的官衔称呼。 “是,阁下。托您二位这样的人解决问题是我自己的不对。” 于是卡特尼真的就“自己去解决”了……他没去改裤子,而是加长了自己的袜 腰——还是一双黑白相间的条纹袜,成天穿着在萨尔斯的眼前晃来晃去。终于萨尔 斯忍无可忍,叫戴尔拿五十个克郎给这个讨厌的家伙买条裤子顺便买一打白袜子替 换:“我真后悔让他担任作战处的副处长!否则他便用不着向我汇报工作,那时侯 我管他穿什么衣服!” 于是有了合身的军服的卡特尼风风光光地走马上任。处长的职位——空缺,这 位将军在伊尔会战中牺牲了。 军部的人员调动的同时,辛普森主席在议会中提出了建议,把军部从政府分离, 让其直接对议会负责,不再向主席负责。原来的军务部、参谋本部、宇宙舰队司令 部都统辖在最高统率部之下。军队的决策权独立,但是财政和后勤还掌握在政府手 中。 这些都是辛普森主席和萨尔斯会谈的结果。据说当时会后,辛普森主席微笑着 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凯塞林阁下,这样的安排并不构成军队独裁的危险。我 很高兴您是皮特的学生。” 提起皮特来,萨尔斯的表情哀伤而安静:“有机会我还要向您讨教我的老师生 前的事情,阁下。现在您的日程安排太紧张,我就不再留难了。” “那么,我就先告辞。” “是的,阁下——对了,请您在新设的最高统率部之后注明,此非常设机构。” 送走了辛普森主席,天色已经很晚了。萨尔斯坐在地拉那市中心寓所书房中, 久久没有动。他的目光漫无边际地环视着,最后落在书桌上的银像架上。 他伸手拿了起来。自己和老师的合影。大概十二年前的事情。这张照片是利安 德尔给他们拍的,在斯菲克斯的庄园里。那是他生命中最亲密的三个人……那是他 以为自己不离不弃的家园。而现在,跟自己合影的温和长者,已经在自己浑然不觉 的情况下死去。是利安德尔杀了他;十二年后,又同样想杀死自己。现在想起这些 来,萨尔斯仍然感觉到愤怒得无法自制,不过,已经能够控制肢体的平稳,不至于 控制不住地颤抖。可是仍然觉得冷…… 他伸手拿起了通讯器,熟练地按了几个数字。 听筒中传来柔和的女声:“今天又是什么事情呢,凯塞林阁下?”她问是这样 问的,话语本身显得有点生硬,但是声音可是透着温柔和笑意,显然在这个时间接 到这样的电话并不是头一次了。 听到这个声音,刚才在萨尔斯眉宇间堆积起来的阴郁便渐渐消散,嘴角情不自 禁地浮现出了笑容:“今天的借口我昨天没有用过吧,克里斯蒂娜?” “您还没说呢,我怎么知道呀。” “不如您把我这几次的理由汇编一下,给我好了。我每天挑选一个,不必再伤 脑筋。” “那么明天就方便啦。今天可怎么办哪?” “我在这里等着,您去写吧。” “然后念给您听?太累了,我不高兴。” “听听是谁在抱怨?居然不是我吗?” “这是您打电话的真实目的?为了向我抱怨?” “怎么能呢。您快去写呀,我马上让私人飞机去拿。” “你疯了……” 两个人都笑了。说着这样无意义的对话,还能笑出来的男女,只能是相爱的恋 人们啊。谈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见对方的声音,况且是还没有明确表示心意 的对方。 “说真的,没事情?” “没有。” “那我可要去给爸爸准备晚饭啦。” “不是有厨师吗?” “瞧您说的,我也有绝活啊。”一旦冷静一点,“你”又变成“您”了。 “了不起……克里斯蒂娜?” “什么?” “——那条项链——怎么样?” “这个理由您问过了。” “我知道。我就是问您。” “……很好啊。我想我只是给您保管一下吧。” “不,我把它送给您了。” “那条链子焊不上的。” “把链子扔了吧,我恨他。” “您说谁?链子吗?” “我不想看见它。” “您知道吗。”听筒中传来叹息,听上去克里斯蒂娜叹了口气,“那条链子不 是什么好寓意。那种金属钻石银,俗名叫做‘永不原谅’。” “是吗!” “永不原谅……恩,本身也是有双重效果的。” “什么意思呢?” “如果心中充满着绝对不原谅的念头,一方面意味着自己精神的磨损,另一方 面也意味着永远不遗忘对方。” “……您说的有道理,丽蒂。”萨尔斯用听筒抵着额头,喃喃地回答,没留神 自己又在称呼对方的昵称。 “所以,我不希望您具备这样的念头。你本来就很辛苦了,萨尔斯。” 两个人都觉得听筒传来的空气中有着动情的味道,于是便都不说话了。萨尔斯 手心发着热。他此刻真的很想见到她,希望能握住她的手,能够把她揽进自己的怀 抱,能够让她成为自己的爱人。就像那一天……要说醉酒的人没有记忆,在他看来 是不值得相信的。 “您觉得我的意见有点失分寸吗?”好象过了良久,那边才问。 “不,我——我很高兴。” “……我要去看看厨房准备怎么样了。您待会不是还有例会吗?” “是的,那么再见了。” “再见。” “丽蒂?” “哦?” “您怎么不放下听筒?” “您不也是吗?” “我明天可以再跟您联络吗?” “可以呀。” “没有借口也可以?” “……好呀。” “那么再见了。” 萨尔斯终于关闭了通讯。这样下去不行。他认真地想着。这样越谈越恍惚,说 不定哪天一句“我爱你”就不知不觉脱口而出自己还不知道。所以——“兰开斯特 家如果再不行动,我就要有所表示了!” 他自言自语地说。随手习惯性地摸摸自己脖颈上的一道疤痕。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