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了自保的叛乱 “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根据后世的历史学家们——多谢他们无处不在的身影——的记载,哈布斯堡大 公菲迪南在正式签署起兵的命令之时,这样自言自语。那表情,用某位五流小说爱 好者的话说,就是“混合着暧昧的振奋,是不甘心失败、但却又担心没有实力反攻 倒算的绝望心情的流露”。 其实在这里说“反攻倒算”是不确切的,毕竟利安德尔和他的集团并没有针对 哈布斯堡家族造成任何实际上的损害。与其说菲迪南大公是作出回应,不如说他是 先知先觉的预见到了自己家族以及封地维尼兰的危险。 在克拉苏和利安德尔之间的皇位争夺中,哈布斯堡家站在了克拉苏一边。这个 决定并不是仓促间形成的,而是出于菲迪南大公长久的倾向。 从利安德尔和萨尔斯一同登上平定叛乱的舞台那时起,菲迪南大公就认识到了 这将形成两位皇子的对峙。之所以克拉苏没有马上知会这一点,是因为当时的各家 贵族都处于观望的态势,菲迪南尤其想要比较出两人的高低。否则克拉苏怎么会那 么久都没有足够的警觉。从这个角度讲,克拉苏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哈布斯堡家族 也是出了一点力的…… 菲迪南-哈布斯堡大公很难忘怀,自己初次见到传说中的双子星时的情景。触 动他的,并不是利安德尔的锐利锋芒,而是两个人的随意谈笑。那并不是一个十分 正式的场合,属于宫廷酒会,可是来参加的都是权倾朝野或者天潢贵胄之类人物。 他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着啜饮红酒,不经意间听到了两个少年的话语。他在开头并 没有猜到那会是用兵锋锐的三殿下与贵族首席家族的家主之间的对话——连声音都 放松了的,不介意显示出少年变声期特有的粗嘎质地的笑谑…… “其实我发现,所谓的贵族教养就是把礼貌培养成类似动物的本能反应。” “是啊,你看这一路上跟我们致意的人,那种动作就像是热水喷到脸上不得不 闭眼那样自然。” “这个比喻很奇特,不过不一定是表扬吧?” “是啊,以后要是有人跟你说你的风度很自然,可不必然是夸奖你哟。” 菲迪南大公发现自己不能等闲视之的听下去了。他忍不住转回头望着越来越近 的少年们,意外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是利安德尔和萨尔斯两人。离会场越近,他们 的神色越收敛,举止越庄重,可是仍然保持着有些孩子气的愉快笑容,那是在贵族 的教养中所不应该拥有的表情。他们彼此相隔一肩膀的距离,可是在他们之间似乎 形成了一个和谐的氛围,让外人难以接近和破坏。菲迪南大公面无表情,可是心里 面却打了一个提醒自己的结。 他这样直接的目光,自然引起了萨尔斯和利安德尔的注意。两个人很有默契地 对视了一眼,随即点头致意。萨尔斯的微笑更加亲切一点,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认 识了菲迪南大公本人。论起血缘来,两个家族还有一点远亲联系。他为利安德尔作 了介绍,不过,很难说是利安德尔的的态度矜持,还是菲迪南的态度含混。双方都 没有进一步交谈的意思。 “我一望而知,他不信任我。”这是利安德尔的简短的解释。随后他就把这件 事,也许还包括这个人都暂时搁置了。 菲迪南大公的思考相对就没有那么简单,就是这个单纯的会面,让他下了决心 最终投入克拉苏的阵营的。他并非看不出这位皇子的轻浮短视,可是他更排斥利安 德尔和萨尔斯结成的联盟。那是根本不容其他人物介入核心的紧密联系,这样的话, 其他的人在这样的阵营里面只有争夺不稳定的第三号位置,这就不是一个合理的甚 至是牢靠的利益集团。不管萨尔斯大公殿下本人怎么样,就算他为人正直,也不能 排除他在利安德尔身边“因人废言”的负作用——从他们尖刻的对话来看,这作用 一定是难以避免的。 不过,仅仅这样的理由,总给听众自己追求一己之私的印象,也是深思熟虑的 菲迪南大公所不取的。他在说服自己的家族主要成员之时,还摆出了其他的两条理 由。 “当然我不否认利安德尔——实际上是他们两个人的优秀。不过,也许正是这 样的优秀,会让他们忽视了制度的建设。那么他们拥有权力之日,即便有能力建设 国家之雄伟巨厦,也不会长久!” “听起来很有道理啊!”各位长老级被他这么辩证的思路弄得有点糊涂,只好 频频点头。 “何况,”菲迪南大公受了鼓舞的接着说,“他们俩之间的友谊作为利益集团 的核心,也太脆弱了些。诸位,相信我,少年的交情,在位高权重者身上是很难维 持的!那么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的可乘之机!”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想起了亲眼见 到的两人的亲密神态,不由自己也有点怀疑这一天的到来。 在这样的论说下,哈布斯堡家最终决定,支持克拉苏殿下。只是后来的事态变 化快的出乎他们的意料。萨尔斯被逼远走,地球的地位忽敌忽友,利安德尔和克拉 苏的斗争快速进入白热化……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利安德尔能借助斯菲克斯之兵 血洗帝都,全盘地控制了局面。他甚至没有看到可以派兵为克拉苏翻本的机会! 家族的成员们开始慌乱起来,可是菲迪南大公却无法表现自己内心的沮丧,也 无法回应家族中一些主张他去请求利安德尔原谅之类的声音。自从利安得尔最终取 得了皇位争夺战的胜利之后,他就明明白白的知晓:这位三殿下就算与自己的兄长 握手言和,也决不会放过自己;站错了队的人是不会有机会重来一遍的——除非当 权者要争取更多的同盟,但是利安德尔哪里有这样的需求呢。帝国中最有实力的两 家大公都在支持他! 现在双方还没有撕破脸只是因为都还没有合适的借口。所以菲迪南大公老早就 断了妥协的念头,一边抓紧时间作着战斗的准备,一边紧盯着凯德的动态,等待利 安德尔犯错误——作为势弱的一方,这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然而一年间帝国的局 势让他越来越绝望,利安德尔的治世没有什么可以借机之处——无论是处理国政, 还是周旋于各家贵族之间,甚至对付那已经气昏了头的皇帝都游刃有余。而利安德 尔突然征讨地球,他也未报任何希望,撇开感情的因素不谈,与萨尔斯的同盟乃是 利安得尔统治的基石。菲迪南不认为他会蠢到自毁长城。然而从地球传回的消息却 让他跌碎眼镜,“卡斯托耳”竟真的想杀死他的波鲁克斯! 震惊之余也让他近乎绝望的心活跃了起来,千载难逢的机会啊!现在的凯德乃 至整个帝国肯定是混乱不堪,如果能得到那些兔死狐悲的贵族支持的话……不,或 许还会得到愤怒到疯狂的斯菲克斯的帮助呢! 下定决心的大公不再遮遮掩掩,一边把整个大公领的经济迅速转入战时轨道, 一边四处联络可能的盟友。大公平时治世十分公平,非常得民望,因此整个维尼兰 还是很配合他的想法的。可是,斯菲克斯的反应却并不像哈布斯堡家族想象的那样 与他们一拍即合。甚至斯菲克斯的“发言人”——让凯德人切齿痛恨的布兰德,对 他们的回应包含着十分辛辣的讽刺,让人几乎不敢把他的原话传达给菲迪南听。 布兰德在哈布斯堡家的使者还没有从他与萨尔斯如此相像的惊讶中回过身来之 际,就这样回答了使者的暗示: “斯菲克斯现在确实面临着难题,可是没有必要去和利用之心昭然若揭的人联 手!怎么啊?你们的主子现在终于放弃了高瞻远瞩的眼光,正式体会到活在当下的 艰难了吗!可惜啊,现在的他还真需要一点忘却现实的麻醉才能恢复一贯的勇气呢!” 菲迪南大公只有长叹。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先发制人的自保罢了! 明知自己的动向无法逃脱凯德的关注,他索性尽全力行动起来。虽然向斯菲克斯伸 出的橄榄枝未得到回应,但已有不少家以前支持过克拉苏的家族表示将与之同进退, 此时不搏尚待何时! 哈布斯堡大公菲迪南于791 年10月17日正式向帝国摄政王利安得尔掀起反旗。 就在他签署了起兵的命令的那一刻,有人从家族会议的行列中站起身来,冲着 他高声叫骂: “菲迪南!哈布斯堡的基业就全毁在你手里了!” 那喊声无比的绝望,如鬼哭,如猿啼,让众人身上全都齐刷刷泛起一阵寒意。 花白头发的老人似乎是豁出去了,他在侍卫冲上来的一霎那作出一个猛烈的挣扎, 竟然扭脱了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们的束缚。 “你在说什么啊,齐奥内伯爵!”菲迪南喝道,却发现自己也在颤抖,旁边的 人只道他是气的,不过他清楚自己发抖的原因。 “住口吧,菲迪南!大家听好了,现在把这个家族的祸星抓起来送到帝都,我 们或者还可以得救!否则——” “你是说是我带来了祸患!你好大胆子!分明是那个暴君……” “就是你,你这个不明白自己本分的家伙,以为自己目光深远,却根本看不见 当下的危险!哈布斯堡家,眼看着就要——” 几个卫士终于成功的克制住了老人的反抗,在他打算再次重复家族败亡的诅咒 之前拧住了他的胳膊,一个卫士把手堵在了老人的嘴上。可能是太过愤怒了的缘故, 老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别开了头,狠狠咬住了卫士的手掌。那年轻人忍不 住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荒谬!荒谬!”菲迪南大吼道,“把他拉出去!” “菲迪南!”老人满嘴是血的大叫,浑浊的老泪流淌了满脸,“杀了我吧!我 不想眼看着家族毁于一旦!不光是我们整个家族,还有——维——尼——兰——!” 他被拖出去了。整个大厅,陷入一片死寂。 长发半白、脸色灰败的菲迪南低下头,确认着自己的签名。一句含糊的话,在 他发僵的嘴唇间逸出:“……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 四字打头的年纪才过半的菲迪南- 哈布斯堡身上,已丝毫看不出当年那个智珠 在握、纵横捭阖的大公的影子了。 …… “斯科拉……”肖里茨- 亚兰斯忍不住提高嗓音。对面的同僚,不,按照体制 已经是他的上级——斯科拉斯堡参谋长阁下漠然的坐在那里,对已经收到的派遣令 和自己方才的呼唤一言不发。 现在的斯科拉终于有了些微的反应,如果眼珠转动算是回答的话,那么情景应 该是比刚才进步了。肖里茨头一次发现斯科拉斯堡的眼睛属于“三白眼”:就是那 种不需要特别上翻就能看见瞳孔下缘的那种……他微微打了个寒噤。 “斯科拉。”肖里茨忍不住说,“别这样故作冷漠了吧,现在的情况你也已经 知道了。哈布斯堡家族显然是经过充分准备的,现下他们的锋芒锐利,占领了不少 周边的星系。你此行——嗯那个——不可大意啊!” “肖里茨啊,你真是厚道,这一点不大像亚兰斯家的人呢!”斯科拉斯堡终于 忍不住回话,“兔死狐悲的同情,好歹也是同情……” 肖里茨红了脸:“你我年纪加起来也都七老八十,这么尖刻太不成体统了!” 斯科拉斯堡完全不为他的情绪所动:“奇怪,我是在赞美你啊,将来有一天, 你会知道,这样的不相像对于你来说是福非祸。” “你自己保重吧。”口才只比安东尼好一点的肖里茨负气地站起身来。但是也 怪,虽然是被一板一眼的斯科拉前所未有的冒犯了,肖里茨却发现自己很难认真地 跟他计较。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在这个男人身上已经嗅出了 日暮途穷的味道,使得自己不忍与他争辩了吗? 看着他要走,斯科拉也不挽留。望着肖里茨多少有点刻意的大踏步离去,他的 嘴角微微一翘。 “我不是故作冷漠。我内心现有的已经够用了。” 当下的形势如肖里茨所说,起事之初哈布斯堡军确实势若破竹,占领了不少富 庶的星系。可渐渐军力已不敷使用。这也是两方都意料中的事情。 当哈布斯堡大公得知利安德尔派出刚刚算是打了个胜仗的斯克拉斯堡一级上将 来对付自己时,他知道最大的危机,同时也是最大的机遇即将到来了。虽说斯克拉 斯堡一级上将的部队气势正盛,但毕竟已是久战疲敝之师,如果计算得当未必不能 战而胜之,到那时……也许就应该有和利安德尔真正一挣胜负的本钱了。但如果失 利……哈布斯堡家就没有未来可言!也许,还包括整个维尼兰。 菲迪南并非看不出,利安德尔在选派对付自己的将领方面存在蹊跷。但是,即 便是利安德尔要利用自己的兵锋除掉异己,自己这一方为了存活已经别无选择。主 意打定,大公立即收缩战线,准备着即将到来的生死战。 这边厢,面对着“部队数量虽多却全是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疲惫之师,所有补 给兵器居然要到当地筹措”的不合理的状况,斯科拉斯堡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与哈 布斯堡大公毫无保留的孤注一掷相比,他却处于一个相当冷漠的状况之下。自从由 利安得尔手中接过讨逆军总司令的委任书起,被他的冷面嘲讽赶走的访客并不止于 肖里茨一人。斯科拉在帝都任职多年,故交亲朋、门生故吏所在不少,他们有的来 探口风,有的来摸底细,甚至有的是为了估量家产……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从斯 科拉那里探听出他真正的思想端倪。他甚至拒绝与人对视。这段时间唯一接触过他 的目光的人,便是满面灿烂笑容的摄政王殿下。 “利安德尔。”苏兰特在斯科拉临行前一天的晚上走进利安德尔的房间时,忍 不住抬手遮掩了一下眼睛,那房间里面的灯光与走廊的柔和光照实在相差甚远。那 是仿佛在大声叫嚣着杜绝黑暗的白色光线,炙烈的几乎有兵戈之气,望久了不仅眼 睛酸痛,连喉咙也连带着热辣起来。 “什么事情啊?”利安德尔倚在沙发上,左膝横贴着沙发面,右手肘则支在蜷 起的右膝头,此时正向着苏兰特回过一个几乎是美艳的微笑,“不出我所料的话, 你将是我见到的最后一个斯科拉的说客,对吗?” “我是为你着想的。”苏兰特觉得自己这句表白说得很无味。 利安德尔不笑了。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很勉强地回答:“是的,我一直都明白。” “我出于你的利益,希望你能慎重考虑。”苏兰特在与利安德尔谈正经事时, 面目一本正经的有些过分,而非那些有手段的沙龙贵族,正经事也像是笑谈那般, “在这样明显的不合理之下,斯科拉斯堡会不会索性与哈布斯堡联合起来,里应外 合的反叛?” “因为什么啊?就因为姓名结尾发音相同吗?” “利安德尔!” “那个男人不会的。”利安德尔望着美人的愤怒面容,摇摇头,右手前伸,从 面前的果盘中拿起一串葡萄,把玩着,“他从来不信仰没有经过经营的东西。他一 直指望在我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现在我可以给他,只不过我要他一样事物进行交 换罢了。” “利安德尔,你不是说——” 利安德尔把葡萄一粒一粒揪下来,用不经意的手法却准头颇好地一个个扔进水 晶盘中,侧着头瞟了一眼苏兰特:“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不是说,要用他的命交换他想要的吧?他想要什么?你要他的生命又做什 么?”苏兰特脸色苍白了,“我不是看不得你杀人。我没有那么幼稚。只是我不明 白,你身边已经缺少了——” “啪”。 一声轻响。一粒葡萄在利安德尔的指尖碎裂。那葡萄是异种,浆液粘稠而暗红, 并非是惯常的紫色。充沛的汁液流下利安德尔纤美而修长的手指。 “——你为什么还要驱逐一个仍可以为你所用的人呢?”苏兰特用力说完自己 的话。 利安德尔收回自己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手,把手指轻轻放在唇间吮吸。一瞬 间,他的嘴唇便染上了鲜艳的红色,与脸颊反射的惨白灯光相映,那俊美的容颜诡 异的让人心悸,魅惑的令人心惊。苏兰特本来是看惯了他的,此时竟然也难以开口 催促他快点给他回答。 “苏兰特,你怎么不明白呢?他心甘情愿地听从我的命令,并不是出于对我的 忠诚。而是感激我对他的体贴,在惹下这么大的乱子之后,还给他一个体面的收场。 谁说我一定要他的生命?他要是全胜回来,也是我朝鸿福。荣光加身,一时无两。 此前往事,皆能洗净。” “你认为他私下的营划是惹了乱子吗?”苏兰特的喉咙发哽,“那么当时—— 当时你为什么不撤兵啊?” 利安德尔的脖子有一刻好像是插了一把扇子在脊椎上,僵硬起来。片刻他硬生 生拗断了这样的不自然,纵声笑了:“当时吗……我知道你早晚要问我这个问题。 当时,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不,不。我做的事情无所谓对错,只不过考虑到当时 的形势和利益的均衡罢了。现在我惩罚斯科拉,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你以为什么 啊?我在迁怒于他、意气用事吗?笑话……他做了超过自己份内的事情,竟然妄想 操纵我,造成现在流弊甚远,这才是他现在处境的直接原因!”他锐利的目光射向 苏兰特。 苏兰特在这样的瞪视下不由得微微合上眼睛。随即她也微微低下了头。过分强 烈的灯光,反而造成了她俯下的脸浓厚的阴影。 “既然这样……我明白了。那么我告辞了。” 她转过身子。 走向门口。 银色的大门马上就要滑开了。 “苏兰特……” 在她身后传来低低的呼唤。 “什么事?” “是苏兰特不好。”利安德尔的声音有点模糊,“是苏兰特不好。本来他明天 就要走了的。这件事就暂时了结了。为什么要提呢?苏兰特?为什么呢?” 苏兰特骤然回过头来。利安德尔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也许是盘着膝盖坐得太久 的缘故,他的一向稳定的身体有点麻木,姿态也有些摇晃,连带着脸上的微笑,都 是不够稳定的。他交抱着双手,望着她。 “你们女人都一样。你这样聪明,也难免。一些问题总是要问,听到了之后呢 ……就……逐字逐句信以为真。无论如何,我的决定不会改变……可是,你打算说 完这些话就抛下我一个人吗?”利安德尔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似乎只有些 微的嘴唇颤动。 “……”苏兰特几乎无法答言。她的身体同刚才一样轻轻发颤,不过刚才是因 为冰冷的气愤,现在则是因为激动。 “别抛下我,苏兰特。尤其是……今晚。” 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美丽的嘴唇发出这样的请求。呼吸中仿佛还带有葡萄的香气。 斯科拉斯堡的行程已经完全确定。 “阁下,一切均已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阁下?阁下?”望着发呆的一级上 将,侍从不得不提醒了好几次。 “……通令全军,全速前进。此次出征,必要一战成功,克定叛乱,昭彰公理, 开帝国万世太平之基……”斯科拉平静而流畅的回答。 喜好录下战记的斯科拉斯堡出发前写下的最后文件,却是一封留给妻子的遗书。 里面除了一些“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之类毫无想象力 的陈词滥调之外,有一段却为后世人们所津津乐道:“如果我死于战场之上,就让 儿子念军校吧!如果是死于宫廷,那就绝不要再让他碰战舰一下……”读到此处的 人无不惊叹于这位将军对于人性准确的把握。 11月23日从帝都出发的斯克拉军,仅用了43天就横跨了半个帝国。帝国历792 年1 月5 日,抵达了紧邻哈布斯堡大公领地的纽维尔星,一边迅速筹集战备物资, 一边搜集情报,当一级上将得知哈布斯堡大公已经把所有兵力收缩至尼奥星系,如 果要寻敌主力决战的话,就只能深入敌后,可这样补给线一定万难维持;慢慢与敌 周旋吧,恐怕摄政王殿下不会有那个耐性,到时一个劳师无功的罪名就会让自己万 劫不复。思虑及此,一直默然至今的斯科拉斯堡将军忍不住骂了一句“狐狸”!只 是不知他所骂为何人。 经过4 天的深思熟虑,斯科拉斯堡将军还是没有得出结论,可是他的对手却帮 他解决了这个难题,免于他的脑细胞大量死亡——哈布斯堡军主动出击击破帝国军 重兵驻防的一个星际中转站,大量珍贵物资付之一炬,守军全员战死。消息传到帝 都摄政王大为震怒,下令严责斯克拉斯堡,责令其一定要“克日起兵,击灭逆贼。 勿在逡巡拖延为要,否则军法条条,正为卿设。” 就这样,敌我双方合力作用之下,一级上将只能在还没有完全做好战争准备的 情况下,几乎是被迫的于1 月29日誓师起兵,率领麾下向哈布斯堡大公领发起了进 攻,等待着他的命运究竟会是怎样呢? 此时的斯菲克斯大公的弟弟正在千里之外关注着这番变化。那罗马雕像般端正 到有点刻薄的英俊面孔泛起薄薄的笑意。 在光频通讯中他对萨尔斯哥哥说:“我对斯科拉只有一句话好说:愿主神保佑 他!” 萨尔斯闪动着蓝色双眸,此次谈话中头一次没有答腔。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