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盛名之累 “老师,告诉我嘛!” “改天再讲吧。” “告诉我吧!我明天就九岁了啊!”萨尔斯双手按住皮特书桌上的文稿,“您 到底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唉呀。”皮特徒劳地叹息,“你弄乱了我的思路了。” “是不是像上次那样送我一本您写的童话?”萨尔斯不以为意,笑着缠住皮特, 索求着答案。他长了两岁,轮廓越来越清秀,及肩的浅金色头发仿佛是优美的晨光 编织而成。有时候皮特觉得自己也在步亚当斯的后尘,对萨尔斯不自觉地溺爱起来。 皮特不得不站起身来。“你过来。”他指向窗外天边一角,“在那个方向,有 一所学校正在为你而建立,这是我向你父亲要求的,你的生日礼物。” “我要学校干什么?”萨尔斯皱起眉头。 “方便你和别人一起读书。你作为一个家主,不能仅仅习惯于独处。萨尔斯, 和别人相处,是有好处的。” “是吗?”萨尔斯一半挑战一半开玩笑地轻笑,充满着天之骄子的自信与优越, “和别人相处,有什么具体的好处?” 皮特本来已经低头整理稿子,经这么一问还真有点被问住了:“这个……自然。 比如……” “好啦,我知道您的心意。我会去上学的,毕竟我父亲也同意了吧!不过,您 要保证接着教我哦。”萨尔斯活泼地趋前,看着老师正在整理的东西,“您在写什 么?是故事嘛?” “不是。等你再大一点,给你看。”皮特装好稿件,笑着。 萨尔斯生日的第二天,凤凰学院正式开学。校长是有名的法学家拉德布鲁赫, 学院云集了当时的一批学术精英,皮特也进入了学院任教,不再是单纯的家庭教师 了。美丽的主楼前是正义女神的雕像,像下写着一行铭文:“进入此园者,一律平 等。” 不少贵族经过这行铭文前,都反感地皱起眉头。布兰德的父亲――施坦因纳大 公的弟弟维茨勒公爵就明确表示了不满:“什么意思?难道凯塞林家族在这里和其 他家族一样一视同仁?” 别人都不敢接话,看着施坦因纳大公。而大公只是平静地回答:“真正的强者, 害怕标语作什么。” 萨尔斯站在父亲身边,微微一笑。 自此,萨尔斯开始了“集体生活”。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只是他展示的舞台 更大一些而已。他总是表现的最优秀,这对于他的家世和资质来说都是应有之义。 与此同时,他也是最寂寞的一个。舞台中心的聚光灯下,他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没有朋友。跟他玩的,仍然只有布兰德。 这一天庸俗的历史老师对他们大谈开国皇帝凯尔赫本。亚兰斯的功勋,照本宣 科、自相矛盾,很惹人讨厌。萨尔斯实在忍不住,打开随身光脑玩起了游戏。老师 看在眼里,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无聊。”萨尔斯眼睛盯着光脑的小屏幕,心里在嘀咕,“我能从这些人身上 得到什么呢?” 当老师口沫横飞地讲到“伟大先皇将800 个健壮俘虏右脚砍掉,全部降为奴隶” 时,萨尔斯实在忍俊不禁。这时,他听见一个男孩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英明的先皇就没有考虑过800 个跛脚奴隶的用途吗?!” 顿时哄堂大笑。老师恼羞成怒:“是谁?出去!” 一个黑发黄肤的男孩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拖着脚步向着门走去。经过萨尔斯身 边时,不知为什么他回头看了萨尔斯一眼。那双灵动的黑色眸子,宛如有独立生命 的个体。 “慢着。”老师被这个学生的有恃无恐弄得有点发毛,“你、你不是那个绯、 绯雨晴吗?” “虽然我不大喜欢这个名字。”男孩回答。下面的学生们又开始窃笑。 老师看着他一副“不听课求之不得”的样子,火气不打一处来:“你!回到座 位上去,下课前交一份银河英雄的小传给我!” “我写谁呢?” “随便你写谁!”老师挥了挥手。 绯雨晴做了个鬼脸,又慢腾腾地回到座位上。 下课前十分钟,绯雨交上了文章,题目是:《铁血英豪――试论茶煲会战的叉 子兔》。自然,又一次大笑爆发,随之爆发的还有老师的怒火。 “你说的是真实的历史事件吗?!我要给你处分!” 萨尔斯突然觉得心头热热的。他这种感觉很少有。仿佛是找到了一个可以珍视 的东西一般,高兴得忍不住要笑出来。他觉得自己不能只在一边哄笑了事,他喜欢 这个精灵古怪的同学。 “等一下!”萨尔斯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问,“请问老师处罚绯雨同学的根 据何在?” “没、没有叉子兔这种东西,他怎能说的煞有介事!”老师吼道。 “老师怎么知道没有?”萨尔斯镇定斯文,慢条斯理的反问。 “啊?怎么,他有根据吗?”老师涨红了脸。 “当然有。”此言一出,连绯雨都低低地“啊”了一声。萨尔斯手指在背后作 了一个“配合一点”的手势,接着现场胡编:“在《爱里司奇境探险》这本古代文 献中,就有叉子兔的相关记录。那次战争由一次茶会引起,故称茶会之战,这是在 ……嗯,布拉格威语版本中的记载;但在朝儿沁语的版本中,就载为茶煲会议之战 ……”流利的说出一长串连自己都不记得的语言后,萨尔斯微笑着续道,“家父的 个人收藏中就有这两本书,要不要派人去我家图书馆取来让老师确认一下?” “不不用了!”老师勉强吐出三个音节。 下课后,绯雨来到他面前。他行了个礼,继而认真地端详着萨尔斯的脸:“殿 下,把您的想象力分给我一点吧!” “暂时借用一下,我会用它回报您的……”绯雨也笑了。 “以前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像你这么有趣的人?”萨尔斯忍不住问。 “您一般不怎么理会身边的事情,殿下,我们不可能像魔鬼盒子里面的人一样 主动跳出来呀。”绯雨坦率的说。 萨尔斯神情一动刚想说话,已经有穿着号衣的家仆来接他了。他只有点点头: “幸会,绯雨晴。” “我有同感,萨尔斯殿下。”绯雨晴不卑不亢地回答。 “那是谁?殿下?”家仆不大满意,“对您说话不够尊敬。” 萨尔斯没有对此发表评价。他回到家里,找到了皮特。 “老师,我有点明白您说的意思了。”他冲口说。 “什么?”皮特不明白这没头没脑的话。 “与别人相处,真的是有好处的。可以发现有趣的人。今天我遇到一个有趣的 同学,他好像有我感兴趣的素质。” 看着萨尔斯兴奋的样子,皮特有一丝感慨,正常孩子与别人分享的经验,对于 萨尔斯来说却是难能的。 “萨尔斯,你说的很好。慢慢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的聚光灯不仅仅照耀你一 个人。每个人都是世界的主体,是自我的主人。他们——” “每个人?都是?”萨尔斯有点诧异。像那么傻气的历史老师,他也是…… 皮特嘲笑着自己,换了一个口吻:“算了,不谈这个。萨尔斯。你是天之骄子, 这没有疑问。但是,越是有优势,越是要谦逊。这,对你――” “有、好、处。”萨尔斯笑着接话。“我知道啦。”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告诉老师,今天他拿家族的帽子来压历史老师的事情吧。 他考虑着老师刚才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就是说,下次显示家族威严的时候,要客 气而含蓄。这个没有困难啊。 “萨尔斯,你在窃笑什么?”皮特捕捉着他的表情。 “没什么啊,我――” 突然,皮特书房的通讯器响起。皮特看了一眼主控光脑,站起身来:“是你的 父亲找我。我走了。” 萨尔斯觉得有些无趣。他不肯就此离去,顺手翻动着老师桌上的文章,上面全 是“权利”、“契约”之类的字眼。大概老师在写法学论文吧。他转而想,自己明 天应该找机会和那个叫绯雨晴的谈一谈。他好像够聪明,也很有趣。他简直有点期 待第二天的到来呢。 第二天还是随着菲尼克斯星的正常自转到来了。可是绯雨晴却没有星球那么守 时。萨尔斯在课堂上没有看见他,此后的几天也没有。他忍不住找到了教务长。 “阁下,我想知道,有个叫绯雨晴的同学去了哪里?他的学籍还在吗?”萨尔 斯直截了当地问。 “殿下,一周前有您家族的事务官前来要求将他退学。” “为什么?”萨尔斯的蓝眼睛射出逼人的愤怒。 “因为……因为他在课堂上的表现不符合一个贵族的良好风范,而且对您不够 恭敬。”教务长在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的诘问下有点无措。 “那个事务官是谁?我要开除他!”萨尔斯咬着嘴唇。 教务长急中生智,向秘书使了个眼色,同时还有时间幽默一下:“那全无问题, 殿下,不过得等到您继承家业之后。” 萨尔斯觉得脸上一阵发热。自己还是个孩子,说的话根本没有任何被人当真的 正式效力。这时,教务长秘书领着皮特-阿斯特鲁斯教授进来了。 “萨尔斯?”皮特轻轻招呼道。 “老师。”萨尔斯声音委屈地应了一声。继而他很大人气地冷冷看了教务长一 眼:“我们走吧。”他回身拉住皮特的手。出了门之后他才开口:“老师,他们擅 自送走了一个有可能成为我朋友的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皮特挺直了瘦小的身躯:“因为……你的父亲不喜欢这个有可能跟你做朋友的 孩子。” “为什么?他并不了解绯雨晴啊!” “他不需要了解太多,只要知道这个孩子――叫什么?绯雨晴?只要知道他出 身不符合你家族的地位就可以了。你的家族不止是在斯菲克斯星域是最尊贵的,而 且在全银河的贵族中地位也是数一数二。能有资格跟你结交的,不可能是他。”皮 特苦涩地说,“可怜的萨尔斯。” 换作平时,听到这种感叹的萨尔斯一定会惊诧之后笑出声来。他可怜?说这话 的人未免荒谬。可是如今,他却无力反驳。 我什么时候,能够拥有一个合适的朋友呢?他的眼眸注视着与之同色的天宇, 目光中有着不属于孩子的惆怅。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