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因何而战 “萨尔斯,再给我一杯糖浆!”利安德尔半闭着眼睛,向着萨尔斯懒洋洋地伸 出手。 “真是伤脑筋!”萨尔斯搔着金色的头发,“总在我这里吃讨厌的甜品。如果 苏兰特看见你这个样子,恐怕不利于你对她的追求吧!” 利安德尔轻轻笑了两声。 “那么你是真的爱她咯?”萨尔斯把杯子递给利安德尔。 “你说——我看上去像不像是爱她?”利安德尔搅动着金黄色的糖浆,把绿色 的眼睛微微一斜,望着好朋友。 萨尔斯不自在地动了动,他不喜欢利安德尔这种腔调,仿佛是在宣称自己根本 没有坠入情网的打算,,仅仅是在做一个理性的考虑罢了。转动着脖子上的银色吊 坠,他淡淡地回答:“你别问我。但愿你最终能发现她值得你去爱。” “啊哟,我的理想主义高材生。”利安德尔遮起了眼睛,“你对爱情的幻想还 真执著呢。你的吊坠里面放着谁的照片?就是你即将娶到的兰开斯特刺蔷薇吗?” “别侮辱蔷薇花了,我未婚妻是活动的人形仙人掌。”萨尔斯刻薄地回答,招 的利安德尔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的态度不讨你喜欢,萨尔斯。我当然很欣赏苏兰特了,不过在我没 有发现这一点之前,我就有追求她的意思。爱上她,是个幸运的巧合。喂——吊坠 里面不会是苏珊- 卡金娜的照片吧?” “你的好奇心还真不小,而且总是在我问你的真实意思时恶性膨胀!原本你是 想看看我有没有情人是不是?我还没有无聊到那个地步。”萨尔斯打开了他的吊坠 小盒,一幅立体图片出现在他们眼前:是六年前杳无音讯的皮特- 阿斯特鲁斯老师。 “老好萨尔斯,你还真是长情。”利安德尔不易察觉的皱皱眉头,嘴上还是保 持着不经意的戏谑口吻,“要是按照阿斯特鲁斯先生的教诲,想来今天你不会出现 在这里吧。他虽然号召变革,却不是一个信奉暴力的人哟。他要是知道了你现在居 然成了平定叛乱军队的指挥官,会怎么想呢?” “一定会失望吧。”萨尔斯半真半假地回答。此刻的帝国军队(包括各家贵族 联合军)在吵嚷一通之后,终究还是赞同了萨尔斯大公和利安德尔殿下的意见。萨 尔斯大公这样年轻有为,懂得运用斯菲克斯压倒性的实力,各家贵族指望施坦因纳 大公去世造成凯塞林家动荡的念头自然落了空。他们从而达成了共识:既然强者还 是强者,那么继续按照老规矩尊敬下去好了!在第二军管区司令官安东尼的默许下, 会议一致通过,萨尔斯大公取得了此次作战的指挥权。刚才还横眉立目或者一脸阴 沉的反对者们都纷纷表示,期待此次战役取得辉煌效果,祝愿两位殿下旗开得胜、 马到成功!至于我们一定听从调遣,竭尽全力,攘除逆贼! 想到这里萨尔斯就忍俊不禁。对着好友询问的目光,他朗声笑道:“这些人脸 变得还真是快啊!他们哪里存着什么好心眼,是等着看我们的计划出纰漏,好让他 们有可乘之机呢!” “让他们等着去吧!我可没有哄着他们高兴的义务!”利安德尔冷笑一声,绿 色的目光像是两把尖锥。 “奇怪,这话情绪倒是颇大。你的火气从哪里来的?”萨尔斯赶紧把糖浆罐子 放到一边,生怕利安德尔一激动给打翻了,引起侍从长戴尔的碎碎念叨。 利安德尔接下来的反应可是没有他刚才的目光那么锐利迅捷,迟疑了片刻,他 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过是不耐烦跟这些鼠目寸光的人打交道罢了!” “是吗?他们一贯如此,你又何必这么大反应?”萨尔斯笑着拍拍利安德尔的 肩膀,“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你要是想在皇家角逐战中取得胜利,最好学着对别人 亲切宽容点。你这利剑一样的脾气,让他们在你面前全都是一副‘不知道什么时候 不和你心意’的模样。何必呢?他们早晚不都是你的子民吗?” “我有你在啊,怕什么?”利安德尔耍赖般的回答,“有你亲切点随和点,当 我的剑鞘就行啦!” “你还真不惮于麻烦我!”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毒舌性格不是很好吗?”利安德尔开着玩笑,对自己 和对朋友都引开了话题。刚才他没有回答他为什么会有焦躁的情绪,与其说是他还 不知道原因,不如说他不想对朋友示弱吧! 他焦躁,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受到重视,倒是有一多半是因为萨尔斯的缘故!这 倒也是人之常情,谁会对一个前途不定的皇子马上表示出不谨慎的尊敬和亲善呢? 更别说这个三皇子性格锐利得一点余地都不给人留下来! 也许在我的事业成就之前,我只能有朋友和捐助者,没有与生俱来的追随者。 他心里想着。可是这不平的缺憾怎能对已经一心帮助自己的朋友说呢?就连对自己, 他都不愿意承认这样的念头。他可能也没有意识到,他会那么快的接纳苏兰特,也 是因为苏兰特重视他胜过她看待萨尔斯…… “唉呀。”萨尔斯低声的懊恼打断了利安德尔的沉思。“你怎么了?” “我的项链断了。”萨尔斯拣起掉落在地板上的吊坠和半截链子,怪可惜的看 着断裂处,“从小就带着的。前几天脱衣服时狠狠扯了一下,我还以为没事呢!— —别声张,不然我那神经质的侍从长又该大惊小怪了。” “嗯,兆头不算好啊。”利安德尔解开了衣领,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一条银光 闪闪的项链,“这个给你,钻石银的,很结实!” “哦?哪里来的?” “我亲爱的父皇赏赐给我的。”利安德尔拉腔拉调的说,“这是我平生收到的 最直接的礼物,却是让我用来挂太子的小像。我转送给你好了!” “也好!”萨尔斯干脆地取过项链,穿上了自己的吊坠,一句话也没说地重新 戴好。 “你这家伙!不谢谢我吗?” “你给我的也不能算吉兆吧,我干吗要谢你?这链子不是用来挂太子的丧章吗? 还小像呢,说的倒好听——哎哟!” 利安德尔一腿横扫过去,萨尔斯往旁边一闪,正好碰倒了那罐他避之不及的糖 浆!门口响起来戴尔一声配合的分秒不差的哀号,他正要进来送茶点呢:“大人!! 你的裤脚啊!你的真丝地毯啊……” 萨尔斯和利安德尔则是同时大笑起来。在战役即将到来之际,他们仍然不象主 帅而像少年。这角色的转换,也只在旦夕之间。 帝国历483 年10月21日,亚尔库斯科的叛乱军袭击帝国军的编号为XW-5的中继 补给站。得到消息的帝国军反应迅速……不如说,迅速得出乎他们一贯行事作风: 帝国军居然以超过全军八成的兵力,战舰约13万2 千艘,直扑XW-5所在的安琪拉星 域。当然了,用“直扑”这个词只是为了说明帝国军反应的迅速,并不能说明到达 的快捷。因为安琪拉处于定点跳跃的边缘地带,距离主星阿梅茨有15光年,赶到需 要十天(地球日单位)时间。面对这样的远征,帝国军自然要大张旗鼓,弄得尽人 皆知!向总指挥官——17岁的萨尔斯大公声音朗朗地向大家保证“一定要打破专制 之坚冰,向宇宙另一侧播撒光明”云云。随即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征程是美 丽的星之大海。 “萨尔斯阁下,我个人认为您出发前的告别演讲很没有创意。好像在军校演习 的时候您就是这么说的!”萨尔斯的旗舰波鲁克斯上,有人正在不知天高地厚的大 放厥词。敢这么说话的当然不是忠诚的卫队长,也不是神经质的美学家戴尔,而是 一个身量中等、双眼灵动的黑发男子。 萨尔斯还没有回答,他们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已经开口了,那是一个外貌相当英 俊的青年:端正的下部略厚的嘴唇,鼻梁挺直,鼻头尖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看 到有价值的物质时会放射出比看到美女还要深情的光芒。 “绯雨,你这话完全是嫉妒阁下。再怎么说,阁下的演讲也比你这种只会大喝 ‘升官发财在此一战’的家伙强!” “谢谢你为我辩护,李纵云。”萨尔斯笑着回答,“虽然我不赞成你满足于太 低的标准。” 这两个活宝是在萨尔斯他们的计划准备进行的前几天,连招呼都没打就跑到了 阿梅茨。据他们俩无耻地宣称是为了“在史无前例的宏大战役中帮助萨尔斯大人书 写下壮丽的篇章”(措词同样没有创意);而萨尔斯的想法是,他们完全是为了参 加一场没有多大危险的战役来捡个便宜。军校校长欧阳云飞随后的来信补充说明了 他们的动机:“亲爱的萨尔斯,你走后,这两个家伙——作为教育者不应该这样说 自己的学生,不过我很怀疑将来我会与这两个小子成为同僚的——没有一天安分。 当听说他们打算提前毕业去追随你后,所有的教师都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因此如 果你发现他们最后一学年的科目成绩高得要命,千万别根据这个来衡量他们的能力。 顺便说一下,假如绯雨晴刚到你那里有什么反常(比如异乎寻常的挑三拣四或者尖 酸刻薄),我也许可以提供解释:他在出发前见过小女一次,听小女说,谈话中绯 雨应该是不占上风的……” 萨尔斯能有空和这两个不着调的家伙闲聊,是因为庞大的舰队已经不再前进的 缘故。巨大的舰只们静静地在距离阿梅茨不到一光年的无名小行星处隐蔽,而真正 前往安琪拉的只有安东尼率领的一小部分舰队:当然,仍旧是大张旗鼓。他把这里 的战局完全交给了萨尔斯。 “我很高兴安东尼- 亚兰斯能这么巴结您。”绯雨这样对萨尔斯发表着感想。 “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负责任。”李纵云冷笑一声。 “二位初来乍到就破坏平叛军高层指挥官的团结吗?真是两个会走动的潘多拉 盒子呢!”卫队长汤姆克伦出言讽刺。他在十五岁到凯德时还是个忠厚的少年,现 在早就被磨练的可以和上述两位成为“毒舌三人组”了。 萨尔斯听着他们抬杠,只是微笑着。在外人看来,他是好涵养,而实际上呢? 我也紧张啊!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这个显赫的十七岁少年心底明确地宣称。万 一计划不奏效怎么办?万一进攻不顺利怎么办?他们现在都是在依靠着我,想望着 我的,可是我就真的有那么坚强?萨尔斯握紧胸口的银色吊坠。换作利安德尔他会 狠狠嘲笑自己此刻的内心动摇吧?那个家伙,他就没有害怕的时候?仔细想想此刻 在自己旗舰上的利安德尔,萨尔斯否定着自己:利安德尔不表现出来的情感,难道 我会被它制服吗? 叛乱军一定会中计的。他松开吊坠,把手安静地放在椅子扶手上。因为人们总 是愿意相信,他们自己希望的东西。皮特老师曾经说过,他自己也多次验证过…… 等待的时光总是难挨,也真难为了年纪轻轻的萨尔斯装成一副心静如水的样子。 不过在他们驻扎的第七个凌晨,他们终于收到了叛军袭击主星阿梅茨的消息! 绯雨率先大叫一声:“啊!我真爱这个星系的人们急功近利的作风!省了我们 多少麻烦啊!叛军有多少兵力?” “一万七千艘。”萨尔斯的副卫队长罗兰回答。 “……那就不值得我这么兴奋了。” 李纵云毫不客气的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废话!这才是用兵的正道!我才不喜 欢那些以少胜多的花哨把戏。” 萨尔斯没有理会他们的议论,语气平静地问通讯官:“叛军已经登陆阿梅茨了 吗?” “还没有,阁下。守军正在激烈抵抗。” “那么不应该考验他们太久。”萨尔斯站起身来,昂扬的眉宇终于掩盖不住少 年的兴奋,“我们出发!” 于是,率领堂堂之师的萨尔斯,以“用兵的正道”迅速地回转。与此同时,苏 兰特率领自家的护卫舰队,利安德尔率领第九舰队齐头并进,截断了叛军的归路。 “波鲁克斯,你好好看着!”光屏上的利安德尔意气风发的对着萨尔斯宣称。 而苏兰特则是在光屏上对他微笑着:“萨尔斯,你放心好了。”对利安德尔的作派, 萨尔斯是看惯了的;对苏兰特,他则是有些触动:要是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妹妹多好。 帝国军如同一个巨灵伸出手掌,包围住了叛乱军团。叛乱军就像是滚水中的面 团,不安地颤动着开始变得瘫软。双方在认清形势之前,都没有进行攻击。这一片 不祥的寂静就像是风雨来临前大地的暂时安静。 萨尔斯命令打开通讯回路,联系对方的总指挥,阿列克谢- 罗曼诺夫侯爵。 “怎么——怎么——贵族的首席这样的年轻吗?”在光屏上出现的罗曼诺夫侯 爵,望着对方的指挥官,嘴里喃喃的说着失礼的话。 萨尔斯看着对方,从他的面目上寻找到了不知进退的固执的迹象。然而他不愿 意放弃做最后的努力:“阁下,我代表帝国政府,希望您能以大局为重,保全您部 下的生命,放弃抵抗。” “放弃?”罗曼诺夫侯爵惨笑一声,“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放弃……你所谓的大 局,就是让我这个主犯自动送到你手上吗?” “您是说即使全军覆没,也决不投降吗?”萨尔斯逼紧了一句。 “没错!我不能忍受失败的屈辱!” “那么就干脆自杀好了!”萨尔斯蓝色的瞳孔颜色变深了,语气冰冷而刻薄,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绝对不想失败的人存在,才会把这么多人拖进你一厢情愿的灾 难中来!” “你、你这个小子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啊!生来就是贵族首席的你知道自己的家 园和财富被人剥夺的痛苦滋味吗?我要收回自己应有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帝国赋予你们的,早已经在你的祖先那里收回了。”萨尔斯冷笑,“你拥有 的只不过是不甘心沦落的旧梦和贪心的欲望。你不要投降吗?你的生命能否保全并 不重要,可惜的是你的手下的选择权,居然也落在像你这样没有资格的人手上!” “你……你……”面对着帝国军的优势已经心胆俱裂的罗曼诺夫侯爵,即无心 力也无口才去反驳萨尔斯的话。这话隐隐然有着巨大的煽动性,他感到了危险。霍 然抬起头来,绝望的老贵族瞪着萨尔斯:“你什么意思?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通讯回路是对双方开放的,阁下。”萨尔斯冷淡地回答。 双方的对话,两军都听得清清楚楚!萨尔斯的做法无疑瓦解了叛乱军困兽犹斗 的最后的士气,矛头所指的对象俨然对准了内部的指挥官,“这个愚蠢的老头子让 我们受够了”“他凭什么替我们做决定啊”“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答应他的要求” “不能投降吧,不然我们也是死定了”……各家的大小叛乱贵族和下层的士兵们一 片混乱。 这时利安德尔抓住时机出动了。他可没有兴趣等着他们挨个觉悟,这种聪明劲 一开始在选择饲主的时候就应该具备才是!在苏兰特的配合下,第九舰队发动了进 攻。但是他的针对对象,并不是叛乱军已经混乱的阵线,而是向着他面前叛军的右 翼——叛军旗舰的所在而去。抵抗如他所料,混乱而软弱。相当多的舰队并没有进 行攻击。然而这也算是相当大的冒险了,对于小小的第九舰队,只要叛军瞬间的团 结就可能造成它重大的伤害,甚至都来不及救援。利安德尔过人的勇气和天资争取 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很可能她和任何女人一样,比较偏爱年轻人吧。急击的第九 舰队在叛军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击毁了叛军的旗舰,罗曼诺夫侯爵用不着在人间继 续忍受失败的噩运了。 “还要战斗吗?”利安德尔在光屏中倨傲地笑道,“那样不叫战斗,叫做屠杀!” 阿梅茨一“战”,叛军大部分投降,帝国军的损失则几乎为零。消息传到帝都, 官员们都以为是由于大军天威浩荡,叛军无法抵挡之故。谁也没有知道这其中存在 着两个少年的智谋和才能,这也归功于安东尼的掩饰。可是对于此,两位殿下没有 什么不平的神色。 “太早引起克拉苏的警惕是不智的。”萨尔斯对利安德尔说,“就让你暂时假 装成一个庸碌之人吧。” “嗯,等到我进入了帝国军务府他才惊觉,那一定很有趣!”利安德尔点着头, “萨尔斯——” “什么?” “再给我一杯糖浆!” “你真是讨厌啊!你的那只糖果盒子呢?” 利安德尔微笑了。 “我送给苏兰特了。” “真是奇怪的追求礼物啊!还好苏兰特很苗条不用节食!” 利安德尔没有理会萨尔斯的讽刺。怎么会有女人拒绝那样的礼物呢?在用那样 的话语作为开场白之后?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甜食吗?” “您——你不是希望我应该不知道吗?”苏兰特这样说话的时候,脸色也悄悄 红了起来,“我也在奇怪呢。” “因为甜的东西给我一种爱情的错觉。可是现在我觉得我用不着它来帮助我了。 (递过糖果盒子)你愿意替我保管它吗?” 口是心非的追求者拍拍自己胸前空空的口袋。 “萨尔斯——糖浆!” -------- 春秋书库